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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太太这话已经非常直白了,至少王夫人一听就明白了。可她却只装着甚么都不知道一般,淡淡的回道:“蓉儿那孩子哟,我算算翻过年也有十四了,加上他生日大,其实算作十五也使得。”
通常算年岁时,是周岁加一岁的算法,蓉儿的生辰在二月里,十四周岁的生辰已过,所以说多添一岁也无妨。
“没事儿,宝丫头翻过年也有十二了。”薛家太太仔细瞧着那尤氏,拼命在脑海里回忆当初听到的有关于宁国府的事情。
宁国府当年也是京城里数得上号的勋贵人家,只是那却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事实上,如今泰安帝撤了宁国府的牌匾,纵然蓉儿是袭爵之人,也不过才袭了个三等将军的爵位。又因着他本人功课真心不怎么样,也没参加过科举,倒是之前萌祖荫得了个果子酒监生的名额,可若是他本身不想进学的话,这个名额也没有实质上的作用。倒是他老子贾珍,早年间虽荒唐无比,被逐出家门的那些年却是老实了不少,加上贾赦也没有彻底丢下他不管,到如今竟也被他熬成了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
这般算下来,蓉儿优势是很明显的。
首先是出身贵重,到底是国公之后,且他们家的情况跟旁人家不同,事实上一家之主就是蓉儿本人,而非他老子贾珍。再次,蓉儿也是袭爵之人,哪怕仅仅是个三等将军,那也是赐封的爵位。同时,他们家尽管没了国公府的牌匾,可家底却搁在那儿。还有便是,贾珍到底是从五品文官,身为其嫡长子外加独子,蓉儿这辈子的生活算是康安无忧的。
当然,劣势同样也是不能忽略的。
有没有国公府这个牌匾差异太大了,可以说若是早两年订了亲,蓉儿的选择面会广上许多,可如今定然不可能了。再然后,尽管蓉儿本身有爵位在身,可承袭到他这辈子已经是最末了,往下却是要沦落到无爵可袭的地步了。同样的例子且看贾敏所嫁之夫,林海他们也是这样的情况,到他父亲那辈儿得了长青帝恩赐,才允许多袭一辈,到林海这头,却只能由着他苦读进学争这份功名了。偏生,人家林海是有真才实学之人,可蓉儿并没有,他的才华几乎等同于贾政那货,不算极差却也别想通过科举出头。另外,蓉儿身上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他是曾经定过亲的。
若是普通的议亲说亲,那是无妨的,甭管说上几个都成,左右哪边都不会没事儿找事儿的跟人家闲聊那些玩意儿。可蓉儿这种定亲,却是三媒六聘,真正的过了明路的。事实上,他那未过门的媳妇儿秦氏“病故”之时,离他们成亲已经不足一月时间了。
像这种情况要怎么说呢?只能庆幸蓉儿是个男子,倘若是个女子的话,估计就得守望门寡了。再不济,下回说亲也决计找不到合适的人家了,只能往次一等去挑了。毕竟这年头,还是很忌讳克夫、克妻这种事情的。
在讲究一些的人家看来,像这种情况,等于就是送上门给人当填房继室的。哪怕本质上不是,可人家那心里能没有疙瘩?亏的秦家那头被强压了下去,但凡秦家略强势一些,逼着蓉儿将秦氏的尸首送到祖坟里呢?说真的,这种情况还真就不是完全没有,毕竟从礼节上来说,从六礼成的那一刻起,秦氏就已经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这也是为了蓉儿在秦氏“病故”后,就一度摆出暂且不议亲态度的缘由。实在是就算这世道对男子略宽容了些,可若是在秦氏“病故”后不久,他们家就立刻议亲,绝对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蓉儿又不是贾赦,那般的厚颜无耻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事实上就算是贾赦好了,也绝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挑战世人的三观。
死者为大。
甭管故去的人是否有错,又有多少错误,人家都已经没了,作为生者都要摆出一个态度来让世人看。
万幸的是,蓉儿那门亲事眼就说得很早,莫说如今才耽搁了一年多,就算再往后耽搁几年也没啥好担心的。这年头,女子嫁不出去有着各种各样的缘由,可男子娶不到妻子却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穷!
蓉儿有钱,他家的底子厚实程度绝不低于元气大伤的薛家。只是他比他老子要更为爱惜名声,加上本身年岁不大,便索性等再过两年,风声彻底过了,京城里再没人提起秦家时,再慢慢的寻摸一门好亲事。
可这里头的内情,薛家太太却是全然不知的,甚至连王夫人都不大清楚。毕竟,曾经的宁国府一家子,从贾敬到贾珍,再到如今的家主蓉儿,都是跟贾赦这一房更为亲近一些的。
薛家太太知晓的,就是为外人所知的那些事儿。她知晓蓉儿这个爵位是无法承袭给下一辈儿的,也知晓蓉儿有个未过门就病故的媳妇儿。
当下,薛家太太心思就活络起来了,谁也不是完全无缺的,那两家结亲岂不正好?毕竟,她的宝丫头除却出身略有些不够之外,旁的哪哪儿都是顶好的。唯一的问题在于,这门亲事有些不大方面,倒不是因着辈分不妥当,而是薛家太太当心王夫人会从中作梗。
其实,王夫人的心态,薛家太太也已经感觉出来了。就像她家的宝丫头无比嫌弃宝玉一般,王夫人也未必就真的将宝丫头放在心上了,还不一样都想着骑驴找马?
两家的心态都一样,全然是将对方当成了自家最后的一条退路,谁也别嫌弃谁!
可若是这般,薛家太太却是不好叫王夫人做这个媒了。思量再三,他最终还是将目标再度对准了已有孕的王熙凤身上。
接到拜帖的王熙凤也是懵的。
诚然,王熙凤这人脸皮确实厚实,要不先前也干不出来收了薛家的重礼,回头就借怀孕一事闭门不出了。可那会儿,她的确是月份小不稳当,到了如今却是已经很稳妥了,加上她年岁轻身子骨又康健,怎么想都不可能婉拒这事儿。无奈之下,王熙凤只能拽了迎姐儿凑数,想着回头可以假借旁的事儿,早早的打发了薛家太太。
结果,薛家太太还没进门,迎姐儿就已经掰着手指头跟王熙凤算账了:“见者有份,一人一半!”想拿她当挡箭牌,当然要付出代价来。
好在王熙凤这人是贪,却不会为了还未到手的东西心疼。当下,就拍板道:“成呢,回头见面礼全归你,旁的礼物一人一半。”
姑嫂两个很快就协议分赃完毕,坐在东院暖阁里,端着架子等着薛家太太登门拜访。
依着王熙凤猜测,薛家太太再度造访的缘由无非就俩。一个就是还巴望着能住进来,这个显然是不可能的,以往是荣国府,如今却是荣宁侯府了,怎么着也不可能让薛家占着地方不走。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想让王熙凤给薛宝钗说亲,若是这事儿,王熙凤还真无所谓,左右是帮着相看一下,又不是立刻说定的,无妨。
想法很不错,等薛家太太真的登门拜访,转弯抹角的说了来意之后,王熙凤就傻眼了。
“蓉、蓉儿?”
薛家太太当然不可能一见面就问,你帮着做媒将我家宝丫头说给隔壁府的蓉儿成罢?这样的话,王熙凤就不单是傻眼,而是彻底懵逼了。事实上,薛家太太只是极为委婉的问候了蓉儿。
问题是,你一个需要拐着弯儿论的姻亲,吃饱了撑着没事儿来问候同样需要拐弯才能攀得上的隔房亲戚……
这里头要是没有文章,王熙凤她都想把她的姓氏倒过来写了。
可蓉儿跟宝钗,这俩怎么也搭不到一块儿去罢?
论辈分,蓉儿是王熙凤的堂侄子,宝钗却是她的表妹。论出身,蓉儿是勋贵人家的唯一继承人,宝钗却是皇商家的嫡女。论才学,蓉儿那文采几乎等同于贾政那蠢货,是完全熄了走科举一途的,偏宝钗却是出了名的有灵气的才女……
两者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甭管蓉儿他们家,还是宝钗家里,都家底不菲。可问题在于,成亲又不是看家底的,难不成谁钱多谁就能娶公主或者嫁皇子?那完蛋了,十二可没啥钱财,倒是有前途和才华。
“凤丫头?”薛家太太一脸期待的望着王熙凤,虽说她同这个娘家内侄女满打满算也就相识了一年多的时间,可她却知晓,王熙凤是她亲娘往老太太一手带大的,甭管是性子脾气还是能耐说道,想来都是典型的王氏女风范。
所以,王熙凤一定是听懂了,端看她是否愿意帮忙。
说真的,倘若今个儿薛家太太只是让她帮着留心一下适合的人选,王熙凤还真就能一口答应下来,至于会不会认真去留心,那就看她的良心了。可如今却是薛家太太心目中已经有了人选,让她当这个中人,跑去说亲……
莫名的,王熙凤怂了。
她本人也是当娘的,假若她这回能得个儿子。十来年后,有人跑来跟她说,我要将一个商户人家的嫡女说给你儿子当媳妇儿……她一定会让下人拿大扫帚将人轰出去的。
这得多丢份才会娶一个商户人家的嫡女呢?就算是皇商好了,那不也是商户吗?且这跟当年薛家太太嫁给薛父又不同,这将女儿嫁到商户,完全不影响自家,还能得到一份助力。可娶一个商户人家的女子有啥好处?生下的嫡子嫡女都会跌了出身,甚至于万一弄得家风不好呢?
娶妻不贤祸及三代啊!!
王熙凤极快的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畔的迎姐儿,见这丫头已经彻彻底底傻眼了,全然忘了方才俩人商量好的脱身之计。当下,王熙凤索性豁出去了,祭出了最终的压箱底手段。
“哎哟,哎哟……二丫头,我这肚子怎么突然疼了,哎哟……你赶紧让人唤大夫去,哎哟,好疼好疼……”
迎姐儿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一下子就从懵逼状态中清醒过来了,整个人原地弹起,嗖的一下就窜出门去,旋即外头小院可就立马热闹起来了。不多会儿,王熙凤跟前伺候的俩嬷嬷急急的赶来,俩人合力将她送回了房里。至于薛家太太,自有人客气的将她送了出去。
又两刻钟,琏哥儿一脸惊吓的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同样颦眉忧心不已的那拉淑娴。
而彼时,王熙凤正在房里怒喷迎姐儿:“二丫头!我说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呢?这不是咱们商量好的吗?不然我干啥非要你跟我一道儿接待薛太太?你的脑子呢?先是装傻不理会我,我使出了最后的绝招,你居然还真就相信了!我的天呢,你千万别告诉我,你不单唤了大夫,还告诉了……呃。”
得了,不用问了,琏哥儿已经顶着汗水跑进来了,难为他三月里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水。
又少许时候,那拉淑娴也进来了。
王熙凤好想仰面长叹,然而事实上她能做的只有拿帕子捂住脸,还不忘用空闲的手可劲儿的推搡站在床头的迎姐儿。
迎姐儿一脸的欲哭无泪。
“哥,嫂子她没事儿,是我大惊小怪了……娘,我好像又干蠢事儿了……”
琏哥儿从最初的惊慌失措,到之后的瞠目结舌,最后是长出一口气彻底无奈了:“二丫头,我只能认同琮儿那话。咱们这一家子里头,就你,唯独只有你,最像爹了。”
这绝对不是夸赞。
可怜的迎姐儿瘪着嘴一脸的委屈,她也好可怜的对不对?不过就是被薛家太太惦记上蓉儿的事情给吓得傻眼了,可还没等她回过神来,王熙凤那头就使出了终级大杀招。哪怕先前的确同她支会过了,可她惊吓过度给彻底抛到脑后了。
偏此时,外头的丫鬟进来小声的道:“那个……大夫来了。”
“来都来了,让大夫给瞧瞧罢,没事儿也能安心点儿。”那拉淑娴一脸的无奈,她算是被这群小孩崽子彻底历练出来了,好在没出甚么事儿,“今个儿就算了,不过这种玩笑以后别开了。”
王熙凤听出来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忙不迭的保证道:“我以后再也不见薛太太了!”
所以,这两者有甚么必要的关联吗?
没等那拉淑娴想明白,大夫已经被丫鬟引进来了。那拉淑娴索性不问了,只看着大夫为王熙凤把脉诊断。片刻后,大夫道:“琏二奶奶略有些上火,也无需开方子,回头膳食清减一些就好了,尽量不要吃太油腻的荤腥,多吃些清淡的,开胃易消化的。”
这种诊断之言,其实等同于王熙凤没事儿,不过既然你们都叫我过来了,那我就鸡蛋里挑骨头也要挑些毛病出来。
所以,在大夫说完之后,那拉淑娴便让人将他请出去了,至于膳食安排,自有东院这头的嬷嬷盯着,再说王熙凤也不是那种会在这等事情上任性的人。
既然没事儿了,按说那拉淑娴就该离开了,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能说说之前是怎么回事儿吗?”见王熙凤又要拿帕子捂脸,那拉淑娴便猜到估计是说出来比较丢脸的事情,当下眼神一转,点名道,“二丫头你来说。”
迎姐儿觉得,她就是那倒霉催的可怜虫。
偏生,那拉淑娴的话还不能不听。
“薛太太先前递了帖子来见嫂子,可嫂子她有些心虚,这才拉了我过来壮胆。”说着,迎姐儿就看到王熙凤暗地里向她瞪眼。见状,她索性豁出去了,“真的是嫂子拉我来壮胆的,咱们先前都商量好了,见面礼都归我,要是有旁的礼物,则是见者有份一人一半!”
“说重点。”那拉淑娴真心一点儿也不想知晓她的闺女和儿媳妇儿到底有多二缺,她只想弄清楚薛家在这里扮演了甚么角色。
“唉,其实很简单的,就是薛太太看中了蓉儿,似乎是打算将蓉儿跟宝钗撮合在一道儿。我当时就愣住了,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了,嫂子就哎哟哎哟的叫唤起来,然后……你们就知道了。”
看看蔫头蔫脑的迎姐儿,再看看再度把脸埋在帕子里的王熙凤,那拉淑娴长叹一口气:“你们俩呀!罢了,不过就是帮着说亲嘛,其实也用不着那么大惊小怪的。”
不用大惊小怪吗?
王熙凤掀了帕子看向那拉淑娴,忍不住问道:“这要是璟儿呢?有人拿商户嫡女说给璟儿,太太您会不会命人拿大扫帚将人轰出去?”
没等那拉淑娴开口,迎姐儿惊呼道:“嫂子您怎么知晓薛家先前看上了璟儿呢?”
那拉淑娴:“……第一,甭管怎么样,我都做不出来拿大扫帚将人轰出门去这种事情。第二,说亲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你既不愿意直说便是,没的闹成这般的。第三,薛家太太看中了蓉儿,凤丫头你答应一声就好,回头要不要同蓉儿说,那是你的事儿,哪怕不说,等薛家太太问起来了,你也可以故作为难的不开口,她家才是闺女,她是绝对不会刨根问底的。”
“所以,你俩就是蠢!”琏哥儿总结道。
只是就在他话音落下之际,王熙凤和迎姐儿齐刷刷的甩给了他一个凶悍的眼刀子。当下,那拉淑娴再度叹气,这回却是向着琏哥儿的:“在不确定自己不会遭到报复的情况下,请慎言。”
琏哥儿:“…………”娘您说的太晚了!!
“行了,凤丫头你好好休息罢。二丫头,走了。”那拉淑娴带走了迎姐儿,却独留下琏哥儿面对心情有些微妙的王熙凤。不过,对于那拉淑娴来说就无所谓了,左右王熙凤也干不出谋杀亲夫的事情来。
等将迎姐儿带回了荣禧堂里,那拉淑娴让人去书房瞧了瞧,要是碰见贾赦,就唤他过来。
吩咐完这些后,那拉淑娴才招手让迎姐儿挨着自己坐在暖阁炕上:“怎的就把你吓成那个样子了?宝钗那丫头我也瞧了,出身是一大缺陷,可旁的也没怎么样。配蓉儿确实有些高攀了,可若是蓉儿本人不介意的话,这门亲事也未尝不可。”
搁在旁人家里,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谁让蓉儿他们家是个特例呢?他老子贾珍搁家里就是个摆设,家中上下所有事情都是由蓉儿这个家主说了算的。
说白了,这门亲事能否成,主要看蓉儿自己的意思。万一他是个爱美人的呢?宝钗那长相身段,哪怕是在美人云集的京城里,也属于上上之姿了。
“这不就是因为蓉儿不喜欢吗?”迎姐儿一脸的崩溃,“蓉儿他以前说过,他不喜欢体态丰腴的女子,我那时还觉得他在嘲讽我,气得我追上去揍了他一顿。他还说,他顶顶讨厌会写诗作赋的女子了,最怨念的就是自己喜欢念书还逼着夫君念书的人了。对了,他有一回嘴特欠的嘲笑过宝钗妹妹,倒不是说她身段和念书的事儿,而是说,咱们贾家何时沦落到这份上了,竟是要跟一个商户女子称呼姐妹,还隐隐以她为首,太丢祖宗的脸了。”
那拉淑娴:“…………”一个两个的,都不是甚么好东西!!
“娘,你说我听了薛家太太那话,能不被吓到吗?蓉儿那嘴哟,比二哥哥都欠,他就跟我爹似的,一旦跟相熟的人说话,嘴巴就跟淬了毒似的。好在他素日里倒也会装装样子,在陌生人面前倒是好好的。”
这也是为何那拉淑娴一直没发觉蓉儿本性的缘故,倒不是因着不熟,估计是因为那拉淑娴才像一个真正的长辈,让蓉儿不敢轻易造次。可在迎姐儿跟前就无所谓了,他俩统共也就差了一岁半,与其说是姑侄俩,不若说是打小就在一起闹腾的玩伴更为恰当一些。这不,一个没留神,就把心里话全倒出来了。
所以,没戏了?
“既然蓉儿都这么说了,那就熄了此事罢。”谁让他们家做主的人是蓉儿呢?其实就算今个儿做主的人是贾珍好了,蓉儿这般不情不愿的,贾珍也没法逼着他。最要紧的是,蓉儿那性子一个闹不好,绝对会狠狠的给对方一个没脸。
——跟贾赦一个德行!
“要我说呢,蓉儿肯定是想去一个官宦人家的嫡女。单看他素日里那么在意自己的名声,就知晓他很注重门第。然后嘛,最好瘦瘦弱弱的,温柔贤惠的。其实之前那个秦氏,他就没反应呢。”
秦氏?
那拉淑娴想起这里头牵累的事儿,不由的微微颦眉。不过很快,她便道:“回头让你爹去问问蓉儿,他也不小了,又是家中独子,是该考虑成亲事宜了。”
“哟,淑娴你啥时候那么闲了?”
贾赦掀了门帘走了进来,先是瞧了一眼迎姐儿,咋舌道:“二丫头这是怎么了?闯祸了?挨骂了?哈哈哈哈哈!”
迎姐儿瞬间被气得胃疼,磨着牙道:“不,我只是在忧心我侄儿的亲事!”
“你侄儿?蓉儿?”贾赦跟瞧稀罕似的认真打量了迎姐儿一番,“看来不是你娘闲得慌,而是你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这么闲,咋不去归整你的嫁妆?我跟你说,琮儿都要嫁了……啊呸!是琮儿要娶妻了,你呢,生日大,等月底就该过十六岁生辰了,到时候就该算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张家那头之前是没提,我估计等琮儿的亲事过了,也该轮到你了。”
“我眼瞅着就要嫁出去了,临出门子前,你还不让我多关心一下打小跟我一道儿长大,少说也被我揍了上百次的小侄儿……的终身大事儿?”
“一口气说完你咋没被憋死?”贾赦跟迎姐儿杠上了,“人家有爹有娘,再说我还没听说过,哪家未出阁的姑姑关心比自己没小多少的侄儿的亲事?”
“这有啥呢,去年那会儿,二哥哥还特地忧心忡忡的问我,万一将来宝玉娶不到媳妇儿怎么办?我说他那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他还生气来着。”
眼见这父女俩又杠上了,那拉淑娴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赶忙叫停。
结果,迎姐儿倒是老实了,贾赦却仍不消停:“琏儿那么傻?哈哈哈哈,我就知晓,他打小就是个傻的,没想到的是,他长大了还那么傻。真的是,三岁看到老,傻里又傻气。”
顿了顿,贾赦略正了正脸色,道:“蓉儿的亲事你们真不用在意,他不是娶不到媳妇儿,而是没打算在这两年成亲。至于缘由嘛,淑娴你大概也能猜到一些,左右等风声过去了,他也再想法子攒点儿功绩,到时候自然会想起这事儿。”
听了这话,迎姐儿不由奇道:“攒功绩?攒甚么功绩?”
“他没读书的能耐,自然是要想法子去军队里头攒功绩了。放心,用不着他上战场,再说他也没这个能耐。我这头也在等消息,圣上先前说了,为赐一座符合他身份的宅子下去,再然后估计还会有一定的补偿。我在等着,要是那补偿不咋样的话,就想办法让他去我那头。不是户部,是骁骑营,左右他骑射也还算凑合。”
科举之途走不通,那就只能走武将这头。谁也没指望蓉儿能一步登天,可弄个五六品的京城武官位置,倒也不算难。说到底,宁荣二府当年都是军功出身的,加上蓉儿也只是希望混个名头响亮点儿的职位,压根就没打算学先祖领兵作战。
那就容易多了。做人嘛,不怕没本事,就怕没本事还眼界高。
“蓉儿年岁还小,男子嘛,十□□岁成亲那都不是事儿。先前,我一直在催琮儿,也是生怕有他在跟前挡着,会妨碍你的亲事。好在张家那头极是明事理,还反过来安慰我,说俩孩子年岁都小,晚几年更懂事也能更和睦。可蓉儿那头怕甚?他爹就他独一个孩子,耽搁再就也不碍事儿。至于四丫头,我先前跟珍哥儿打过招呼了,他的意思是,亲事随我安排,到时候发嫁则从他那头走,毕竟咱们家只是收养了四丫头,而并非过继。”
其实,惜春的事儿应该是她老子贾敬说了算的。可谁让贾敬被泰安帝派人送到了深山老林里呢?尽管逢年过节还是会有书信传来,可想也知晓了,贾敬这辈子怕是都没法回到京城里了。也不对,要是他没了,还是能入京发丧的。除此之外,蓉儿那头完全可以权当没这个人了。
撇开感情上的牵绊,贾敬在与不在的意义真心不大。甚至说,他不在京城了,对于惜春更好点儿,至少可以让惜春一直养在那拉淑娴名下,哪怕并未过继,那也是打小养在跟前的,没有名也有实。
“老爷的意思我懂了,这事儿不用再放心上就是了,对罢?”那拉淑娴笑着回道。
“是啊,管他呢,蓉儿自个儿都不担心娶不到媳妇儿,咱们操这份闲心作甚?再说了,我估计就算他将来要娶亲,也很有可能学珠儿罢?”
贾赦思量了一下,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你们想呢,珠儿当时不也是亲事略有些艰难吗?好在他本人能耐,当时也有功名在身了,娶的李氏娘家身份不高,却好歹也是国子监祭酒,清贵得很。蓉儿到时候要娶妻,我估计他老子应该会帮衬一把的,在翰林院都待了十几年了,就算是混日子,这么多年下来,也该有几个至交好友。”
听得贾赦这话,那拉淑娴和迎姐儿只面面相觑。
半晌,迎姐儿弱弱的将先前已经跟那拉淑娴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她一点儿也不认为,就蓉儿那小孩崽子,会看上人家清贵人家的姑娘,给他找个武将世家的才好呢!
当下,贾赦也愣住了。
不过很快,贾赦便释然了:“那正好,回头要是一切顺利的话,蓉儿就能进骁骑营了。到时候,让他自己去折腾,好歹也是袭爵之人,家底也这般殷实,还怕娶不到媳妇儿?”
这话倒是没错,三人又说笑了两句,便将这事儿彻底丢开了。
然而,等第二日早间,璟哥儿悄悄摸摸的来寻迎姐儿,告诉了迎姐儿一件天大的事情。
“甚么?你说老太太知晓昨个儿东院请大夫的事情了?等听说没事儿以后,还说凤姐姐这胎必生儿子?”迎姐儿吓得瞌睡虫彻底不翼而飞了,她原是刚起,倒是洗漱了却还没来得及吃早膳。如今听了这个消息后,哪里还顾得上早膳的事儿,忙拽过璟哥儿细细问了起来,“消息可属实?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晓?另外……老太太没再说别的罢?”
璟哥儿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捂着脸道:“很多很多人都知晓了,不然姐姐你以为我是在荣庆堂安插了钉子吗?至于别的,我告诉你,但是你要保证别跳起来。”
“少废话赶紧说,再不然我就打死你!”迎姐儿直接威胁道。
“老太太说,凤姐姐这胎必是安康平顺的,先开花后结果,这回肚子里揣的铁定是个小子。老太太还说,宫里的娘娘有一阵没消息了,指不定是又怀上了,咱们家先前受了那般大的惊吓,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准这福气就在娘娘身上了。对了,还有个事儿……”
“说说!赶紧说!”
“不知晓怎的,老太太还扯到了薛家姐儿身上,说她定能觅得良婿,往后当一个贵太太。”璟哥儿说着就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姐,你说薛家姐儿会不会以后都嫁不出去了?不对呀,我以前怎么听说,二太太有意撮合宝玉和她的事儿……喂,姐你去哪儿?姐!”
迎姐儿满脑子都只有一个想法,贾母这绝对是着了道了!
旁人不知晓也就罢了,昨个儿她见到贾母时,分明就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还在宴请结束后,特地命鸳鸯亲自送了她一匣子的首饰,虽说都是零散的,可样样都是精品,这可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她当时还心道,指不定老太太这是真的想通了,没曾想,才不到一天就又放大招了。
贾母本人是不相信自己是个乌鸦嘴,可架不住旁人信。但凡有人在她耳边说道几句,她定会顺着那人的话说下去的。
可……那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