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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几日,丹朱化作一匹赤色骏马,背上驮着一身破烂的橘一心,带领自己在战场上救出的,为数不多的军民,终于赶上汴阳的先行部队。
其实仔细算来,从新郑被围,到城池覆没全军败亡,不过是两日光景。
众人原地休整,简单处理伤势,在陈铬和韩樘的指挥下报名点数。这才发现,竟然还有赵国士兵也落在其中,丹朱数次来回,足足救下近八百人。
陈铬对他感激万分,小阔耳狐又变成了跟陈铬同一个模样,只头发红如赤焰。闻言用脑袋与他重重碰在一起,两个人心中似有默契,照镜子般笑起来。
李星阑回到汴阳的队伍中,再度忙碌起来,为他们编队分组,规划迁徙路线,甚至于奇缺物资的补给与分配,事无巨细一一过问。陈铬总是蹲在他的对面,远远望着,觉得李星阑有什么地方,已经在夜雨浸润下悄无声息地改变。
说不上来,是一种很好的变化,发乎于心,不止是为了陈铬。
两日后,迁徙的队伍继续奔命,向南进发。
又两日,至韩国阳翟,贵族人人自危,有些人甚至早已闻风而逃。余下的则守城不出,亦不接纳流民,令城头布满弓箭手,其布防森严竟比王都新郑更甚。
余下的日子里,汴阳君每到一处,无论如何,都会向城中知会一声,告知大难将至,及早防备,只是信者寥寥,亦是无可奈何。
过阳翟,经聂政指点,队伍向南经过一处山间古战道,极大地缩短了行进路程。
冬日里万物休息,因古战道地处偏僻隐秘,森林郁郁葱葱,沿途野兽却也不少。
陈铬、北辰、丹朱以及袁加文,哪一个不比野兽更加凶残?一路上挥舞着大刀长剑四处祸害,打猎收获颇丰。
袁加文厨艺非凡,橘一心医术高明,两人对于植物的研究颇深。一路指点着百姓们,于傍晚和清晨,进入山林中采集山珍,教他们在夜间熏制腊肉,将食材烘干脱水,保存更为长久。
如此日日积累,吃穿头等大事,也算是迎刃而解。
在行进的过程中,来自未来世界的四人,简单交换了自己所知的信息。其中,橘一心只是随舰的军医,对整个事件知之甚少,至今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袁加文知道得并不比她多,他总共只做了两件至关重要的事:一是在审判前一晚,跟着姜云朗,一道去了关押陈铬的监狱。二是进入押送人员的队伍,并想办法把姜云朗带上舰艇。对这两件事,他都只谈了大概,坚称并没有什么多说的。
一日清晨,陈铬骑着丹朱幻化的赤色大马,风驰电掣追逐棕熊。高近四米的巨熊由于在冬眠中被惊醒,显得异常愤怒。然而陈铬却觉得它萌甚,忍不住就跟这野兽周旋起来,相互追逐数十里,终于觑准机会,一箭射穿了它的眼睛。
棕熊捂住血流如注的眼睛,狂怒地嘶吼。
陈铬脚尖轻点,一道闪电似的跳下马来,从背后抽出长刀,斜扛肩头。但就是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却发现那棕熊已经被人抹了脖子,鲜血喷洒。
他便立即一个侧身,避开劈头盖脸而来的血雨。
血雨落尽,陈铬定睛一看,发现倒地的棕熊身旁,诡异地“站着”一件墨绿长袍,以及一把漂浮在空中的匕首。
“???”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机警地环顾四周,怀疑自己又穿越了。
那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乘风而来,忽而消失空中,再闪现于陈铬身后。千万点白色微粒浮现,凝聚成一个苍白的身影。袁加文的白发在风中飘动,一把将陈铬拦腰抱住,贴在他耳边低声说:“小弟,你跑太远了。”
热气喷在陈铬耳朵上,将他激起一身鸡皮疙瘩,用力推开袁加文,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大白天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你的衣服怎么回事?上回明明是一隐身就变成个裸男吧?”
袁加文哈哈大笑,提起匕首蹲在棕熊身旁,开始剥皮,除去内脏。一颗血珠溅在脸颊上,仿佛脆弱的皮肤被划破了一般,说:“不穿衣服是为了隐藏,现在我是在你面前,没有隐藏的必要。”
陈铬走过去蹲在他身边,随手在他脸颊上一擦,问:“你真厉害,处理猎物也是跟食堂大妈学的?不,我是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单独跟我说?”
袁加文眼神一闪,笑:“我就不能跟你单独相处几分钟?天天跟你爱人腻在一起,看得人心里发酸。想想我们家云朗,孤苦伶仃,还不知道流落在什么地方。”
陈铬被他勾起愁绪,安慰道:“最多再过一个月,我们把汴阳百姓送到齐国,顺便去看看聂政的老师,问他点问题,然后马上赶去咸阳去。我知道大哥,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你……你别太难过,别担心。”
袁加文唉声叹气:“你知道我和橘一心经历吗?”
陈铬笑嘻嘻地抢过袁加文的匕首,学着他的模样,生涩地割开棕熊的肚皮:“你上次向李星阑说过,他也给我看了回忆,只是那一段好像没看清楚。怎么的,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哎别别别!我天!不是这么弄的,还是我来吧,脏得很。”袁加文微微皱眉,摇了摇头,看着陈铬割开棕熊的肚子,弄出一地发黄粘稠的油脂。他满眼无奈,只得自己重新清理,一面说着:“帅哥人不错,虽然人蔫儿坏,但对你还算诚实。小弟,这个男人深爱着你,是你的幸运。”
“蔫、儿、坏?你中文太棒了。”陈铬一字一顿读出这个词,觉得袁加文不当老师当杀手,真是可惜。他双手一摊耸耸肩,捡起一片树叶揩干净手掌,谦虚地说:“不不不,当然是你更幸运啦,竟然能把我哥泡到手!他应该是二十一世纪里最年轻的少将了。”
袁加文笑得乐不可支:“谢谢,伪装别人和融入人群,是杀手的必修课。有些细节我必须和你谈谈,暂时别跟任何人提起。”
不提不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团队合作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陈铬心里疯狂吐槽,还是乖乖点头,只问了一句:“李星阑呢?我不可能骗他。”
袁加文了然于心,道:“你们两是一起的嘛,没关系,而且我不说,他肯定也知道。先回答我一个问题:2045年2月11日,也就是你接受审判前的那天晚上,监狱里发生了什么事?”
陈铬努力回想,说:“2月10号的上午,我在过安检的时候,从装口琴的盒子里面,发现了兰德之书,当场就被病毒感染了,但是它并没有很快就发作。2月11号的晚上,我被隔离在空间站的一级监狱里,病毒开始侵蚀我的身体,我的体温很高,感觉非常痛苦。阮教授,你认识吗?他是个科学家,也是妈妈的同事。他用科学的方法放到了守卫们,给我注射了一剂疫苗,那是他们正在研发中的,并没有完成。”
袁加文隔开了棕熊的肚子,内脏直流,说:“阮霖洲,我有点印象,是个中德混血儿。他为什么会去监狱里看你?我可不认为他的目的会很单纯。”
陈铬也不明白:“不,阮教授曾经是我的家庭教师,他是个很温柔的大人。而且,那天下午他还去找我玩呢,只可惜我被大哥关在家里……关在家里?!”
袁加文看着他一惊一乍,自问自答,顺着他的话问:“关在家里又怎么样?你们宿舍的门那么原始,哪儿关得住人啊。”
陈铬大惊,敲了下袁加文的脑袋,说:“这很奇怪啊!宿舍的门是从外面上锁的,是挂锁,钥匙在大哥手上。但是那天晚上丧尸潮爆发,我是直、接、推、开、门就跑出去了。有谁把锁打开了,会是大哥吗?”
袁加文吃痛,但不敢作声,配合地回答:“不,云朗那天一直都在指挥部,跟我在一起,他没回过宿舍。我和他赶到宿舍的时候,你已经跑走了。他非常自责,但也很庆幸,幸亏你跑掉了。”
陈铬陷入了自言自语:“会是阮教授打开的吗?可他……我说不上来。那天晚上,他去监狱里给我注射疫苗,还带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金属盒子,让我把黑石给他,我们调换一下,然后救我出去。可当时我疯了,一点都不想活,所以没有理他。”
袁加文庆幸,道:“幸亏你没理他,这个人非常可疑。打开挂锁虽然不难,但也要费一番功夫,绝对不会是某个无聊的人,随随便便就走过来打开的。我们可以假设,阮霖洲提前知道了丧尸潮会爆发,帮你把锁打开了。口琴是怎么回事?”
陈铬把小时候的经历,李星阑为自己修口琴的事情,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
接着说:“我准备上飞机的时候,装口琴的盒子掉在地上。可能我脑子有坑,连忙跑下去把它捡了起来。然后,我就在最后一秒钟坐上了飞机。起落架收起时,我……我……我看见妈妈在下面,被淹没在丧尸潮里。”
袁加文想伸手摸摸陈铬的脑袋,想安慰他,却因为双手沾满鲜血,而迟疑了一下,而后不再动作,只说:“盒子是不会无缘无故发生变化,根据你的叙述,只有一个可能——在停机坪上,你在捡口琴,而陈轻铱教授在捡黑石,所以你们能打开彼此的盒子。”
陈铬有些生气,大喊:“不!妈妈绝对不可能是间谍!”
袁加文呼吸一滞,还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陈教授拿着黑石,并不代表她是间谍,她更有可能是在保护黑石,为了不让这东西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上。假设,我是说假设,她从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研究院里面潜伏者间谍,并且图谋黑石。
“作为最高权限的持有人,她必须想办法在突发意外的时候保护好黑石。所以,她提早制作了属于自己的黄金盒子,并且为了防止自己遭遇不测而无法开启盒子,她所设置的密码,用的是你、云朗和她三个人共有的一个dn□□段。”
陈铬机械地点点头:“或许吧,我们手里的盒子同时掉到地上,捡错了。她打开盒子之后发现不对劲,然后再次跑下飞机。她为什么要跑下飞机?!”
袁加文:“或许间谍就在她所乘的那架飞机上,她没有预料到对方是谁,心急检查黑石的情况,打开后发现拿错了。然后被对方拷问,最后才跑下飞机,选择被丧尸吞没。”
陈铬越想越觉得恐怖,不可置信:“然后,阮教授拿着我的口琴,过来找我?不……我不相信……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误会。”
袁加文:“别激动!小弟,这只是一个充满主观臆断的推测,没办法证实。”
陈铬深呼吸,努力平复情绪,点着头自言自语:“对,阮教授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一点也不像间谍。那个盒子,盒子实在是太恐怖了,穿越之后又变成了口琴,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袁加文:“这就是我要说的,2月11号的晚上,我和云朗准备去监狱里找你,把事情全都问清楚。无论是不是真的,他都决定代你受过,跟你串供,然后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可是我们去了之后,却发现你已经昏迷,守卫全都晕倒。现在想想,应该是我们去的时间跟阮霖洲相隔太久,他使用的药剂效力结束,所以守卫们逐渐醒了过来,我和云朗从他们手下跑走了。”
陈铬:“抱歉,都是我的错。”
“这不是你的错,别想太多。”袁加文抬起手,想揉揉陈铬的脑袋,却跟刚才一样,讪讪地收了回去,继续说:“我们在外面的一个垃圾桶里发现了金属盒子,还有你的口琴,云朗就产生了潜入飞船掉包黑石这个念头。我们成功实施了他的计划,我扮成押送人员,在苏克拉的帮助下让他潜入飞船。他去掉包黑石,然后替你进入虫洞。”
陈铬抽抽噎噎,却哭不出眼泪:“你当时一定很痛苦。对不起,袁加文。”
袁加文失笑:“都是一家人,说这些?我们以前经常一起偷偷跟在你身后,远远看着你。你对我不熟悉,但我却是真的是把你……当自己弟弟一样,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也很有成就感,云朗一直都为你骄傲。”
陈铬完全没想到:“看着我?为我骄傲?你在说什么宇宙冷笑话。”
袁加文正准备开口说话,冷不防一条大肠飞在空中,几乎贴着他的脸砸到地上。李星阑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袁加文,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早饭开餐了,再不来没你吃的。”
陈铬好奇心爆炸,摇着袁加文的手臂要听他的八卦,直觉是还是跟李星阑有关。他多们看着自己,一直看着自己?李星阑到底有爱他?完全不敢想象!
袁加文尴尬地笑了笑,说:“我可不敢说了,惹不起王帅哈哈。你想知道,自己去问他吧。”
说罢,两人一起拖着摘干净的一整头棕熊,郊游式的晃晃悠悠朝着营地走回去。袁加文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陈铬一直缠着他追问,他便说了起来:“我的这把匕首,我觉得有些奇怪。”
陈铬:“它的材质很奇怪,李星阑说,匕首、蚩尤刀和伏羲琴的材质基本相同。”
袁加文:“我和橘一心走在山里,发现了一座古老的祭台,山体垮塌后一起掉进坑里,被埋了起来,大概和你们在崤山的遭遇一样。你们进入了一个墓穴,同样,我很肯定,我们进入了一个兵器库。或者按照帅哥的说法,是一个兵器塚,为了祭奠某些逝去的伟大人物。”
陈铬:“这并不奇怪啊,今天新发现的信息,已经远远超过我大脑的储存空间,你能简单点说吗?”
袁加文:“我只是有种感觉,很奇怪。祭台上有一个符文,匕首的末端,蚩尤刀的刀柄,上面都有同样的符文。伏羲琴我没有看过,不知道是不是也有。”
陈铬:“蚩尤又叫兵祖,或许全都是他打造的呢?”
袁加文:“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很有可能。在兵器塚的壁画上,我们看到,一个远古大神打造了许多神兵利器,因此而被人们供奉。他领导了一场战争,却因为战败而被斩首。他的臣子们,便将他生前所用的兵器,全都埋藏在这个祭台之下。我随手拿起几把武器,他们都被锈蚀了,一碰就化成粉末,显然年代非常久远。”
陈铬:“能说说重点吗?我好困,怎么还没到营地。”
袁加文目光中仍带着几分疑惑,说:“兵器塚里有许多非常实用的武器,但是我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对匕首,其中一把就是我现在所用的,另一把也已经锈蚀了。我拿起匕首,就触动了机关,一条密道呈现在面前,我们找到了生路。”
“我不想和你说话了,你比我还……”陈铬翻了个白眼,两手一摊做了个散开的动作,“boom!脑洞爆炸。”
袁加文咬了咬牙,说:“这个符文,你难道就不觉得眼熟?我绝对见到过。”
陈铬忽然觉得不寒而栗:“不可能,别这么吓人好吗?符文嘛,就是非常简单的符号,所以有相似的也不算什么。我还从来没注意过蚩尤刀上有什么花,你的匕首借我看看呗?”
袁加文把匕首递了过来,陈铬随手接过。袁加文却忽然不肯放手,抓着刀柄不放,陈铬扯了一下,他才不情不愿地松手,说:“你小心点,我的匕首就是我的情人。”
陈铬惊恐:“你不会吧?!你平时用这个……那个……?它都没有刀鞘的啊!”
袁加文无语:“你变了,小弟,脑子里一天到晚想些什么,食髓知味是吗?”
陈铬:“这个logo确实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那是一个奇异的图案,像是个简体的汉字“人”,也不知道哪一面是正面,又或者是个右转九十度的大于号。
袁加文还准备嘲笑他,告诉他这是符文不是logo,却只见陈铬说完话,一侧太阳穴忽然跳了一下,疼得把匕首摔在地上。袁加文也顾不上去捡,立即扶住他,问:“怎么了?”
陈铬只觉得脑袋里昏昏沉沉,刚刚想起什么来着?忽然又忘了,忘了就忘了吧,于是甩甩头,说:“今天接受的信息量太大了,我得缓缓,以后慢慢想吧。”
袁加文神色紧张地点点头:“别想了,或许只是个巧合。”
两人说这话,提着一头鲜血淋漓的棕熊,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兴高采烈地回到了营地。
一切都十分平稳,再过五日,迁徙的队伍进入楚国。
经过半个月的长途跋涉,经楚国的陈、城父与彭城,向着齐国的曲阜。翻越千山万水,终于来到了齐国边境上的一座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