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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云光寺后方知此寺位于崇山峻岭之间,虚无缥缈之中,若非跟着定边法师一道,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块人间仙境的。到了寺院后两天,定边命魏成贤带了十多个身手不凡的小和尚终日舞刀弄棒,有时定边法师亲自指点武术,别看他那一大把年纪,丈把高的墙头,庙屋檐瓦,大树枝杈……他轻轻一跳,便如飞燕凌空踮了上去。
魏成贤见师傅慈祥友善,仗义方正,便将关于朱瞻垠被人追杀的事情说了一遍,定边不动声色,只说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之类的佛门禅语。过了几日,定边要到西安一带云游,魏成贤求师傅带他一道,居然得到许诺。到西安后,魏成贤见到处贴着通缉自己主人的告示,心中怒火万丈,对于追杀他们的人恨之人骨。
但也因此推测,朱瞻垠一定在潜逃中,他相信公子爷绝顶机灵,不会轻易被捉,一定咽不下这口气,说不定有朝一日会报此仇,他也知道朱瞻垠这次的目的地在哪里,所以这次回到寺庙中后,就准备出去云游,到凤阳城找公子爷,看能不能碰到。
“定边法师是一位善恶分明的高僧,”一直没说话的杏儿突然说道,“他四海云游,见多识广,他肯收留被你这个危险人物,可见法师乐善好施,疾恶如仇。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求定边法师指点迷津,商量如何与追兵周旋,如何潜入合肥,又如何找世子呢?”
“对!杏儿说的在理。师傅是高山打鼓,名声在外,不少名山古刹的主持与师傅都有交往。是一定会给咱们几条锦囊妙计的。”
“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就去求教长老。”朱瞻垠端起茶碗,与魏成贤以茶代酒相碰,然后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喝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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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察院佥都御史邓宇一回到京城,就有人告诉他。皇上的生病了,太医院的御医们用了多剂药方不起效应,弄得彻医们惶恐不安,束手无策。
只是五十多岁,还不算高龄的朱元璋真的病了,为心悸隐痛和燥热症困扰了二十多天,慌得大臣们惴惴不安,每日清晨便赶到午门外等候,早朝的文武官员在左右掖门外整齐地排好了队列。一片肃穆。在清晨的凉风中默默地期待着。
但是有几个例行早朝的日子都过去了,还是不见皇上上朝接见群臣,但是听说邓宇从陕西回来了,还是破例在御书房宣召邓宇觐见。
因为这件事关系着他多年以来的原则问题,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朱元璋几乎都没有对朱家的皇族动过手。而且都是以宽容、宽松为本。
但是这次却的确触动了他的底限,那就是对朱高炽第四个儿子的通缉令的发布,罗永辉的死。可大可小的一个指挥使,经过陕西、宁夏、肃州、凉州与陕西行都司的调查,一致认为,罗永辉的死牵涉到了朱瞻垠。
而且朱瞻垠擅离燕王所属,没有经过朝廷诏令,就擅自回归大明的行为,也极大的触动了朝廷大臣的底限,在陕西都司和陕西行都司、陕西总督的一直要求下,内阁同意了对朱瞻垠的通缉问题,但是在朱元璋的强调下。只能活捉,不能有性命之忧。
这是朱元璋多年来,第一次对于皇室中人批复这样的奏折。所以他想对于陕西等地的情况多了解一点,这些光凭借锦衣卫和锦衣卫有些不够,他还想听听刚从陕西回来的佥都御史邓宇怎么说。
很微妙的一种情况,在朱元璋把陕西布政司布政使、陕西行都司指挥使都召回京师的情况下,陕西的官员还能腔调一致的对一个皇族的态度如此强硬,这不能不让朱元璋感兴趣。
朱元璋在御书房召见佥都御史邓宇、又敕锦衣卫指挥使铁铉、刑部尚书邱建兴等一同觐见。
邓宇见皇上的精神很好,气色也不错,便将巡视陕西情形绘声绘色地奏呈一番。皇帝全神贯注地听着,偶尔打断说,这事儿已经知道了,说说别的。当邓宇说到朱瞻垠私自回国被罗永辉指挥使发现后灭口一案,朱元璋听得特别认真。
“等等,邓爱卿,你说关于朱瞻垠灭口罗永辉一案,现在陕西已经认定了吗?”
“启奏皇上,首先,派出西北的之人,特别是皇族之人,若非皇命,不得返回,就算是有奔丧、喜事、乔迁之类必回的借口,也要提前三个月报给宗人府备案,这是定律,何况陕西总督并秦王已经查询过宗人府,并未有此类备案,且世子朱高炽在京,而朱瞻垠家眷基本都在西北,所以没有类似理由返回大明,若是追究,轻者圈禁,重者死罪,这已经是公认的,所以陕西官员认为其行为对罗指挥使构成灭口,有充足的理由。”
“就这么确信,哪天罗永辉所见之人,就是朱瞻垠吗?”
“是……皇上,不但有锦衣卫的旁证,而且朱瞻垠当初有拜帖还在罗宅之中,并罗指挥使的家人形容其样貌,并按图画像,九成是朱瞻垠本人。”
“通缉令已经发出,可有什么结果!”
“回禀皇上,臣乃是去陕西视事,并不方便插手当地政务,何况通缉令由皇上批复,由内阁亲自核发,微臣并未有意见,所以不方便查询。”
“你们找到朱高炽的下落了吗?”朱元璋看向铁铉,并问道:“让他上个折子,向朕说明一下,看他还要不要这个儿子。”
铁铉闻言,却是早有准备,拱手奏道:“皇上,燕王世子已经在镇江。而且见到太子了,关于此事,臣也曾经告知,但是他说,一律按照大明律执行,他毫无怨言,而且皇上圣明。绝对会给他一个公道的。”
“他倒是滑头,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不放在心上,也不怕大法昭昭,朕按律处斩朱瞻垠!”
“这个世子倒是没有说,只是说最近忙于帮助太子处理镇江遗留问题,所以不曾有空考虑家事……。”
“哼!”朱元璋冷笑一声,朱高炽这个时候提到太子之事,无非是让自己看在自己帮太子善后的面子上,变相为其子开脱。这一点恐怕铁铉都能听出来,何况是他。
“可是据锦衣卫锦衣卫陕西司的人早上的禀报,朱瞻垠曾经在西安出现过,并且是在秦王府中,听说是受了伤,被秦王府的人所救。现在又下落不明了。”
朱元璋屏声静气,听他说。
“……据说秦王府管家周宝在凉州遇见……!”铁铉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出来,将所收到的消息加上自己的分析。基本上将朱瞻垠的遭遇说的八九不离十,倒也算是难得。
“此时秦王府都没有一个说法吗?”
“秦王府已经将那个管家逐出秦王府,虽然是逐出,但是仍旧将部分生意交给这个周宝,这个周宝目前正在往肃州的路上,锦衣卫的人正在严密监视。”
“大胆!”朱元璋被激怒了,“秦王就这么一个处置方法?”
邓宇与邱建兴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这本是他们俩昨晚商量到半夜的方略,以邱建兴的意见,将秦王府管家周宝参与走私与可能是受秦王指使的情形向皇帝直言不讳。邓宇认为不妥。秦王朱樉虽然贪财,但是办事小心,他们一直尚未握有实据。即使是周宝走私的事情也是一种推论,锦衣卫可能知道,但是并不知道皇上知道不知道,万一皇上不知道的话,得罪了锦衣卫,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太好的决定。
此事断难一时搞清,光凭流言蜚语,捕风捉影,就贸然向皇上回奏,风险太大。决不可意气用事,轻举妄动。最后决定以迂回的办法先端出秦王府对待周宝之事的暧昧态度,进而让皇上顺藤摸瓜,松土刨根,那样结果会更好一点。他们商定,将周宝发现朱瞻垠的事情,含糊其辞地奏明圣上,伺机而动。
邓宇被皇上的震怒懵了神。而这边铁铉却看出来他们想说神马,马上却坦然朗声回奏道:“启禀皇上,此周宝乃是秦王幼年的玩伴,之所以网开一面,或许有些许情分在内也不一定。!”
邓宇和邱建兴两人眉头一跳,虽然未曾对视,但是彼此心里都是有些骇然,他们没有想到铁铉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竟然公然为秦王开脱,如此以来,两个人商议好的后续准备弹劾秦王走私的事情,也无从下口了。
朱元璋扫视了两人一眼,吩咐道:“朕这次召见几位爱卿,有几件事情想要知道,第一,那就是关于朱瞻垠案子进展的情况,这个刚才邓爱卿已经说了,下面,就是关于刑部通缉之事,此时有关皇族尊严,通缉令的事情,朕之前有过诏谕,只在西北,以陕西为界河,其他地方就不要发了,以免引起其他皇室之人的反应,这一点,邱爱卿要注意了。”
邱建兴拱手领命,当然他也不想多事,碍于老同僚的邀请,准备就秦王之事发难,现在只好作罢,皇上明显现在没有兴趣知道。而铁铉态度模棱两可,还是少说话的好。
稍后,朱元璋又吩咐了几句,倒是这次召见,关心朱瞻垠的事情多了一点,听到没有进展后,就让邓宇和邱建兴回去了。
只留下铁铉一个人,半晌,朱元璋才悠然长叹一声:“这个朱瞻垠到底在哪里,他手里有什么东西,倒是引起内地如此多的反应呢?”
铁铉默然不语,碍于通讯上的问题,两个人现在都不知道燕王去世的消息,也不知道现在西方的局势到了如此地步,当然,在朱高熙和朱高燧没有稳定好局势之前,他们也不会乱招惹大明本土,只是用财力和最近多年来累计的人脉,尽量拖延事情被大明朝廷知道的时间,以达到他们生米做成熟饭的目的。
事情就这么奇妙。几方面陷入了僵局,但是这些不是主要的,问题是,只有朱瞻垠把谜底揭开,有些事情才能豁然开朗,这一点是正在逃亡的朱瞻垠是没有想到的。
而此刻的朱瞻垠,已经通过定边大师的关系。三人骑上三匹快马,昼夜兼程赶往合肥了。为了安全无虞,定边法师给杏儿改作男装。同时从一位洛阳相交甚深的知县那里,为他三人请来了三张路引,用的都是化名。交待他们到合肥后去明教寺找妙空和尚,自会安置妥帖的。一再叮嘱他们不要四处走动,在明教寺耐心等待,自会有人引他们去见所要见的人。
船缓缓地由巢湖折入南淝河,再有一个多时辰使可抵达合肥古城了。
朱瞻垠放下窗帘。盘膝默坐。
等来到合肥城已经十天,还不见定边法师到来。他与魏成贤乔装和尚寄宿在明教寺客房。住持妙妙和尚因他们是赤脚僧定边介绍来的,视为上客,礼仪照顾十分周到,每日必备上等斋饭款待。他们开始还颇觉素斋香纯可口,胃口很好;三天之后。便觉得肠胃整天空空吃不饱,特别是魏成贤,几天不见荤。酒。馋得百不耐烦,熬不住了。可定边僧曾再三交待他们不得出寺招摇,以防被人认出惹了麻烦,一定要耐守佛门,忍一时七情六欲。
合肥离南京只数百里,倘若稍有粗疏,很可能露出破绽。朱瞻垠尚能忍耐佛界清苦煎熬,劝魏成贤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还没说完。魏成贤便不耐烦地粗着嗓门喊道:“饿其肌肤,空乏其身。你就知道文绉绉地念这些劳什子书上的话。画饼怎能充饥?咱都好几天没沾荤没喝酒了,整天窝在这高台上。馋也馋死了熬也熬死了。当初咱到云光寺,喝酒吃肉,定边大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倒好,真的当起素和尚来了。”恰好杏儿到寺里来,她身着男装,戴学士巾穿青布衫足登粉底鞋,手拿着折扇,一副风流潇洒的书生模样。她住在明教寺对面九狮桥附近的逍遥津客栈,时而到寺里来与他们会面。
“杏儿,下次上寺里来,偷偷包上两斤卤肉,”朱瞻垠悄悄地戏德说,“大虎馋得熬不住了。”
“小兄弟,还有一斤酒。”魏成贤拍拍杏儿的肩膀,杏儿不好意思地红起脸来。
“那不行,”朱瞻垠说,“酒气熏天难能掩住,妙妙法师怪罪下来多不好。”
“哎,要不这样,”魏成贤眼珠子一转,“咱脱去袈裟罩上青衫,戴上方巾,一起到街上逛逛,顺便到酒楼吃饱喝足。”
“可是……定边法师交待我们……”
“那也无妨,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小心一点就是。”
朱瞻垠、杏儿经不住魏成贤的执拗蛮缠,于是改了俗装,混在熙熙攘攘的香客中出了山门,沿着寺庙三十三级青石台阶来到寺前广场。这明教寺的建筑与京师及全国各府县庙宇有所不同,殿宇亭园建立在一座高出平地一丈五尺高百丈见方的平台上。
这其间有一段传奇故事。合肥自古以来乃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魏吴争夺合肥,鏖战多年。建安十三年,吴主孙权乘赤壁大捷的雄风亲自领兵围攻合肥,与魏兵激战百日,未能攻破。建安二十年,孙权又发兵十万,再围合肥,在明教寺北仅百步之遥的逍遥津摆开战场。魏将张辽勇不可挡,围住孙权,吴将凌统等力战护卫,才得单骑突围,马至逍遥桥见桥已断,孙权急拍奇骏,凌空飞腾,跃过断桥,脱险而去,逍遥桥从此便被称作“飞骑桥”了。
这明教寺基下之丈五高台,便是当年曹操的点将台,经两次激战之后,曹操命将士挑土垒台,成了土岗。选五百弓弩手日夜在此操练强驾。土岗陡削,环植松林,以隐士兵。谈笑间,烟飞灰灭,人世沧桑,到了南朝梁武帝时,便在此高台上建了庙宇,唐大历年间改名叫明教寺。
朱瞻垠等走下明教寺,寺前广场上人如蚁聚,沸声嘈杂,拆字的、卖唱的、玩杂耍的、卖香火的、小摊杂物、各种小吃,热闹极了。靠近九狮桥,河沿上有家小小酒楼,蓝幡高悬,绣着几个白字:梨花酒家。他们从围着一层层的人群边绕过去,进了酒楼。酒楼的名字与梨花同名,勾起魏成贤一片情思,越发好感。他们在店小二的引导下,顺着木板楼梯上了二楼,进了一间雅座。三面开窗,南面是九狮桥横跨的金斗河,几只画舫停泊在河中;西窗外沿河小街,行人来往,远方孤立突兀的大蜀山隐隐在目;东窗则俯临明教寺前的广场。坐定之后,魏成贤也不与朱瞻垠夫妇商议,点了一盘牛肉,一盘红烧猪蹄,一盘银鱼炒蛋,一盘盐水板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