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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悄然不知中慢慢过去,时间走到了东晋太元八年的六月,在五月之中,晋都督江、荆七州诸军事桓冲带兵十万攻击襄阳,另派偏师进军沔北(今汉水)诸城及武当(今湖北均县北),又遣兵攻打蜀地,拔五城(今四川中江),击涪城(今四川绵阳东)。 ?
因为面临荆城坚城,东晋前将军刘波绕城而走,略沔北诸城,将丁口掳掠至南朝,其中颇多杀戮。
长安城是前秦帝国的都城,在优秀的汉族宰相王猛的治理之下,苻坚采取了“偃甲息兵,与境内休息”的基本国策,施行宽松的经济政策,迁徙前燕王公贵族于关中,于灭燕同年遣使‘巡行关东诸州郡,观省风俗,劝课农桑,赈恤穷困,收葬死亡’,花了十三四年时间,逐渐恢复了关陇地区的经济。
然而,在王猛死后,苻坚骄奢淫逸之心大张,无视王猛死前留下的“夫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知功业之不易,战战兢兢,如临深谷,伏惟陛下,追踪前圣,天下幸甚”的劝告,追求宫室美玩,珠宝美女,“大修舟舰、兵器,饰以金银,颇极精巧”,倒是把长安城建设得颇为盛大完善,已经隐隐有了当年西汉王朝的辉煌气象。
长安城规制宏达,动用了十万多民夫和数万工匠才建成,前后用时十多年,从南到北,依次是太庙、宫内前朝宫殿天华殿、西武库、寝殿中天殿、云母堂、金华室、西昭阳殿,
以及紫哀殿、玄武楼、凉风观、石池、鹿苑台等后宫和宫苑建筑。
天华殿飞檐斗拱,藻井天花,突出了苻坚身下的宝座,将他高大的身躯衬托得格外威严。这些异族统治者虽然大肆杀戮汉人,可是对于汉族的修筑技术和装饰风格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没有任何改造就拿来采用。而这,恰恰就是落后民族战胜先进民族的表现。
檐口是屋顶和屋身的交接之处,装饰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是瓦当和滴水瓦,下层是檐椽,上面装饰有磨砻和彩绘,他们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出令人炫目的光芒,凸显了这座宫殿主人的无限威严。
可是而今的大殿内却是一片寂静,任何响动都没有。
啪啦!
一声脆响,是一只花瓶落地的声音,细碎的瓷片在地上四散迸溅,瓶中的水到处流淌,鲜艳的娇花萎落于地,而后又无可奈何地萎焉。
“该死!真真是该死!”说话的人高举宝座之上,头上戴着十二旒吹着白色珠子,饰以五彩玉的平冕,身上穿着由天河带、上衣、大带、革带、中单组成的皇帝衣服,若不是异族人的长相出卖了他,活脱脱就像是一个汉人皇帝。唯一不同的是,汉族皇帝身上佩戴的是玉具剑,代表君子以玉比德,而他携带的却是一柄钢剑,可以杀人放血的杀人之剑,若是有精通礼仪的学者在此,从此就可以看出他的沐猴而冠了。
他就是而今北中国实力最强的前秦帝国的领袖,至高无上的大秦天王苻坚。
苻坚今年四十六岁,正是一个男人**最为强烈而见识智慧积累最为深厚的时刻,他高鼻而大眼,身体壮硕而不失灵活,手上老茧遍布,说明哪怕是在宫中养尊处优也没有放弃搏杀的练习,而他的眼睛中不时闪动着凶残而狡猾的光芒,显示出他是一个必须万分小心对待的敌手。
王者一怒,众庶钳口,一时间,整个宫室内只有苻坚大声咆哮的声音,没有任何人敢于在像一头雄狮一般怒吼的苻坚面前触他的霉头。
“说啊,怎么都不说话啦!”苻坚高声叫喊着,声音在宽阔的宫殿之内纵横交错,好像是天边的雷霆:“区区一个江荆都督,就敢来冒犯寡人?就敢挑战我大秦帝国?就敢面临我武骑千群?这不仅仅是冒犯寡人,还是冒犯整个大秦帝国,冒犯氐人战士的威严!这样的愚行,寡人必定要严惩之!”
桓冲其实不是江荆都督,而是七州都督,但是哪怕是苻坚说错了话,也是没人敢上去指责的,毕竟胡人皇帝不比汉人皇帝,说杀你都不需要卫兵,可能拿着宝剑上去就把你砍了。
他的话说完了,过了很久,才有人站出来低声说道:“桓冲贼子胆大包天,应该加以惩戒,只是大军南征一事,臣以为还是缓行的好!”
苻坚用愤怒的眼神看了过去,敢当场跟他唱反调的,还是少见!
待看到了说话的是谁,苻坚的眼神越不好了:“朱秘书,你有什么看法?莫非还是几年前那老一套?”
说话的是秘书监朱肜,他今年已经老迈,可是仍旧带着一股令苻坚不爽的汉人特有的坚持,开口说道;“陛下,臣三年前是怎么说的,现在还是要怎么说。晋朝偏安江南,无力北图,国内纷争,朝政混乱,是自取灭亡之道。然而取人国者必先自固,东征西伐,所向无敌,四海之地十有七八,然而内政未修,又多造宫室,境内四夷未安,实在应该偃武修文,安定内政,而后吊民伐罪,以大顺之师讨**之国,是以百姓赢粮而影从!”
这话就是腐儒的说法,什么“吊民伐罪”,什么“望风而从”,什么“好行仁义”,这些东西苻坚早就听到耳朵都长茧子了。然而,他还不能对这厮下手,朱肜家族乃是北地大族,族中有不少人在朝为官,要是因为朱肜说话就把他杀掉,难免引起朝政不稳。
而在内心里,苻坚还隐隐有一种惧怕,这种惧怕不是来自于朱肜那干瘪瘦小的躯体,而是来自于他的坚持。
这种坚持让朱肜面对屠刀和长槊都面不改色,都能够仗义执言,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这不禁让他感到一种极大的威胁。
苻坚沉吟着,又看向众人:“你们谁还有相同看法?”
和他预料的类似,一大堆该死的腐儒涌了出来,高声叫嚷着,用各种花里胡哨的话语阐述着相同的意思。
尚书左射权翼说:“而今晋朝虽然弱小,偏安一隅,可是没有大恶而汉民归附,又有谢安、桓冲等人作为援助,此二人皆是江左伟人,上下一心,君臣和睦,难以图之!”
太子左卫石越说:“晋朝占据长江天险,民心可用,若是轻易动兵,只怕有大祸在后!”
一个个,一句句,每一个人都在给他唱反调,都在“用心良苦”地劝告他不要南征,只是,这些人可大部分都是汉人,这些人究竟是为了他苻坚考虑,要他不要征伐南朝,还是为了汉人考虑,希望晋朝不被消灭呢?
人心隔肚皮,苻坚看不清楚,更不知道该去区分。
这些人吵吵嚷嚷让苻坚脑袋有些疼,他不由得怒吼一声:“够了!够了!都给寡人住嘴!”
众人住嘴收声,不再说话,可是仍旧用倔强的眼神看着苻坚,那意思就是,虽然我们不说话了,可是这不等于我们就赞同攻伐南朝了。
苻坚感到很头疼。
虽然作为功高盖世的无上君王,他理应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利,理应一声令下,万民影从,百官俯,兢兢业业。但是实际上,若是所有人都不承认他这个皇帝,他其实就成了光杆皇帝,什么权利都没有。不用说所有人都不承认他,就算是有一般的官员对他的命令阳奉阴违,光打雷不下雨,他的政令都不能顺利运转,更不用说策划南征这样的重大战役了。
因此,说皇帝是“寡人”真是一点都不假,一个人对抗心怀鬼胎的所有官员,可不就是寡人!
苻坚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阳平公苻融,苻融是他的胞弟,他希望能从这个亲人身上找到一些安慰和支持。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苻融也让他失望了。
苻融站了出来,开口道;“臣以为,伐晋有三难,第一,晋国内政稳固,只能缓图;第二,我国用兵日久,兵民疲敝;第三,天道不顺,气运在彼,因此……”
“够了,够了!”苻坚忽然狂暴起来,讲面前的桌子上面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一时间只听得噼里啪啦之声,地上全是镇纸、砚台和花瓶的碎屑。
苻坚红着眼睛,用冷冷的声音问道;“你们就这么不相信朕,就觉得朕打不赢这一仗?就觉得朕没有这个本事,不能将南朝扫灭?你们就觉得一个偏安江左的晋朝,兵力不到二十万的晋朝,能够抵挡寡人的百万雄师?可笑!可笑!”
众人都不说话,可是他们沉默的眼神和似笑非笑的面部表情都让苻坚感觉到他们正在嘲讽自己!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走夜路的情景,那时候他觉得天地之间到处都是鬼脸,而看看眼前这些朝臣,可不是都是一群鬼脸!
尴尬的沉默令他越的恼怒,以至于苻坚竟然高声怒吼道;“你们都是逆臣,贼臣,都是混蛋!你们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没有一个真心为朕考虑,没有一个真的愿意和我一起缔造大秦帝国的!”说着,他又呜呜哭了起来:“王猛,王猛,你而今若在,定然不会让这些人这么欺辱寡人!”
王猛就算是在,也不会支持他攻伐南朝,毕竟王猛留下来的表书里面就苦苦劝谏苻坚不要南征晋朝,可是最近苻坚越来越丧心病狂是,杀人灭族的事情也做的越来越多,因此在场的人自然知道寡言避祸的道理。没有一个人真的去和苻坚较真,只是看着他又叫又跳,好像是一个疯子一般。
就在苻坚马上就要抑制不住愤怒,要动手杀人的时候,一个声音穿了出来;“陛下,我觉得南朝应该讨伐!只要给我三十万兵马,定然提着谢安、桓冲的人头来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