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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漆的夜,相同的位置,一成不变的运作习惯。夜归的三轮车车夫,把车子推进屋里,来到水井边打水准备洗洗身上的臭汗。
三轮车车夫宽大厚实的脊背,就像一堵墙,在井沿边月光的映照下,投射出一团高大的暗影。潺潺的水声在挤压下,从指缝间滚动流出。一袭带着清爽凉意的毛巾,搭在热乎得几乎干裂的面庞上。呼!毛巾吸收了面庞上的滚热,变得粗糙夹杂着一股汗味道扑进一呼一吸之间。轻轻的拉下毛巾,视线一下子豁然开阔,头脑从酷暑暴晒之后变得混沌不清,又在清爽凉意下逐渐清醒过来。
白惨惨的月光下,冷不丁,很突然的一瞬间,想起在一个礼拜前发生在他伙伴身上的一件事。
三轮车车夫是东北人,暂时称之为东北汉子。
东北汉子有一个逃荒一起暂住在这座旅店的伙伴。比他年龄小几岁,叫小东北。
那一天,他们俩在小县城呆了大半天也没有拉到一笔生意。有些心灰意冷的他们,肚子里填了两个冷冰冰的馒头,一口自带的井水外,几乎没有吃过别的食物。
饥肠辘辘,嗅闻着从县城某小食店飘来的食物香味,两人咕嘟一声吞咽着唾沫。相互对望一眼,小东北舔舔嘴唇,从车子前挂篼提起水壶,仰脖咕嘟咕嘟第四次因为饥饿以水来填充五脏庙。
就在这时,最后一班车从很远的地方,带着满车的尘埃,吐着粗气慢吞吞的驶来。因为车次晚点,其他的三轮车车夫早就等不及,或者离开回家了,更或者是去了别的地方寻揽生意,所以站台上就只有大东北和小东北两人。
当车子驶来时,他们俩殷切期待的看着车门。车门哐当一声开启,令人很失望的从车上下来两个人。他们好像是一对夫妻,一个是大腹便便的孕妇,另一个是举止文雅面皮白静的文儒书生。
有,总比没有强吧!按照习惯,三轮车夫照例对下车的两口儿,吆喝道:“坐车咧!坐车吗?”
希望总是在那一瞬间,大东北吆喝一声之后,文儒书生瞥看了他们俩一眼道:“坐车……”
小东北乍一听对方要坐车,抹一把湿漉漉的嘴角,斜刺刺的把车子往前一蹬,停住下来。笑嘻嘻的说道:“大叔要去哪?”
文儒书生扶住行动不便的妻子,对他们俩说道:“回家。”
“好叻!上车呗!”
在夫妻俩面前,两辆三轮车!他们俩犹疑不决,一时不知道应该乘坐那一俩车子才对。
大东北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对小东北努努嘴笑说道:“你们坐他的车子吧!”
小东北见大东北如此仗义照顾自己,不由得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羞愧起来。也急忙说道:“你们可以坐我大哥的车子,他做事你们放心,一定会妥妥的把你们安全送到家。”
大东北,脸色一沉,责怪道:“你小子别逞能,拉了这一趟就赶紧吃饭去。”
“……”小东北没有说什么,只能默默投以对方一抹感激不尽的目光。就在两夫妻的催促下,挺起腰杆儿打着车铃铛离开了车站。
没想到的是,小东北这一趟拉人,后来把自己的命都给拉丢了。
大东北究竟还是没有等来需要乘坐三轮车的客人。只好沮丧的蹬车,回到暂住地。
他们俩的暂住地就是那座位居于,路边的小旅店。
小旅店是一对夫妻开的,在那唯一一条通往南北县城的机耕道路边,这座小旅店的生意还算不错。它的生意来源,主要靠一天两趟来往于南北县城的长途车站,下车来在一天之内无法返程的旅客。
这些乘坐长途车的旅客,来到这里举目无亲。就只有倚靠三轮车车夫指引,带他们安全的旅店住宿一晚,在第二天一早转车或者是回家。
这一晚小东北一回来就大肆的冲洗车子,就好像车子上有什么洗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大东北觉得奇怪就问了他。
小东北神色略带忧伤的告诉他,说出了事情的起因。
原来,孕妇是去县城检查的,可能是长途跋涉和颠簸,孕妇在三轮车上喊肚痛。小东北从没有目睹过女人生了孩子的场景,却在这一次亲眼目睹女人生孩子的整个过程。
简直惨不忍睹!那血就像水,一股股的流。女人的丈夫,急得满头大汗,束手无策。女人捂住肚子苦苦大叫,男人跪伏在地,除了求小东北再把他们俩拉到县城外,没有别的办法。
小东北害怕啊!他平生最怕看见血。在看见女人哇哇大叫时,哆嗦着两条腿不敢靠近,要不是车子是自己用几十块钞票和身份证作抵押,他早就逃之夭夭远离这对夫妻了。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小东北除了冒出想扔下这对夫妻的念头外,别无他法。
最终,小东北狠心让这对夫妻下车。也没有敢要对付付钱啥的,就不要命的蹬车逃逸返回暂住地。
生性耿直的大东北乍一听小东北的话,顿时火冒三丈。大骂他没有道义,没有责任心,居然做出这等违背良心的事情来。
小东北觉得自己真他妈的冤枉,在送这对夫妻时。耗费了全身的力气不说,还把车子搞得脏污不堪。无论他怎么冲洗,车子上的血污就是洗不干净。这还得被一向照顾他的大东北鄙视,恶骂、看不起。
大东北在询问清楚那对夫妻所在地之后,顾不得多说什么。就赶紧的推车出来,急急忙忙的去找他们,心想的是,可以弥补小东北犯下的错误。
当大东北好不容易找到那对夫妻时,妻子已经流血过多在耗尽全部力量,生下一个男婴之后就死亡了。他把这一家三口,送到他们的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正。
文儒书生的家,条件还算不错,在当地也是首屈一指的殷实户。死亡的媳妇,被安置在一间空屋子里,她惨白色的面庞残存下生产时的痛苦,乌黑色长长的发丝,湿漉漉的黏在额头上,未闭半散开的眼眸,似乎在哭诉自己宿命的不公平。
就因为,重男轻女的观念在婆婆脑海扎根,婆婆严令儿子一定要媳妇生一个带把的,否则就要他休妻重娶。就因为这样,文儒书生带着妻子一趟趟的去县城检查,一次次的堕胎,直到最后一次检查到是男胎时,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