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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兴前些年仗着是小阎王岳父的身份,很是干了些侵夺田产,欺压无辜的事情。当时有严家的势力在,被欺负的也只好认倒霉。可是如今既然严鸿要休妻另娶,他们家便失了靠山,当初的仇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任他们继续逍遥。胡兴已经收到消息,已经有几家在请人写状子,准备上告,还有几家则是花钱去请打手,准备以武力解决。至于那些生意,离开小阎王这层关系,他们家又有什么资格去和别人合伙做生意?便是胡天佑的那媳妇,原本和胡天佑倒也情投意合,可如今那家也要变卦了,急的胡天佑寻死觅活。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什么书香门第,闺阁门风,都只好让它们去见鬼。胡家的财势比严家相差悬殊,便也只好走美色这一条路线。胡兴道:“我这段时间,聚集本家女眷,虽无什么绝色,但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小相公只管随意品尝,晚娘我也把她养在家里,您什么时候想她了,就过来与她见一面。”
严鸿摇头道:“这些,都不必了。我今天来一是送和离的文书,二来么,就是提晚娘的归宿。说来,晚娘有个表哥叫做李天照,乃是浙江人士,为了科举便利,改籍京师,是您的亲外甥,这个人,您不会不知道吧?”
一听严鸿提起李天照的名字,胡兴只觉得头上如同被人狠狠敲了一杠子,身体摇晃了几下,人几乎晕厥过去。自己女儿和表哥有情,后来被小阎王强娶过门,这事他是知道的。不过打那以后,李天照也与自己这个舅舅生了嫌隙,彼此不大往来,自己也懒得去过问什么。
难道,小阎王休妻的真实原因不是因为二美夺夫。而是因为自己的女儿红杏出墙?他想起李天照不事生产,自己给他那几亩地就没见他料理过,虽然收些租子,可是十分微薄。维持温饱都成问题。可是李天照穿戴与富家公子并无二致,平日花消也丝毫不见措大穷酸相,难道便是女儿一直拿钱养的小白脸?
我的娘啊,这不是作死么!胡兴此时回想,方才随着严鸿来的,好象还有几个身穿明黄,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难道他们是来灭门的?这事不奇怪啊,自己这女婿绰号可叫做小阎王,那可不是吃素的主。敢给掌柜的嘴里塞铜钱。在山东据说杀白莲杀蒙古人杀了足足一百万,流的血填满了护城河!这次下江南,听说书的先生说,他又杀了倭寇一百万,拿脑袋在杭州城外。筑了九九八十一个京观,这是说书先生亲眼得见,还能有假?这样的狠人,被戴了绿帽子,能不灭自己满门么?
今天为了招待严鸿,胡兴特意集合本家亲眷,这倒是方便了一网打尽。都省得挨家去寻了。至于怎么交代,他甚至都想好了,估计几天后京师里就会有人说:秋天天干物燥,大家小心火烛。这不,大兴胡家庄老胡家一时不慎,碰落了蜡烛点燃了房子。一场大火,全家上下烧了个干净,连个骨头渣都不剩,惨啊!
作为一个老京师的住户,这种传说胡兴自己都能说十几个出来。如今这命运即将降临到他头上,他不害怕才怪。想到此节,胡兴急忙离座二次跪倒,抱住严鸿一条腿道:“小相公……不是,祖宗!您是我亲祖宗啊!您听我解释,这事,我是真不知道啊。是不是那姓李的狼心狗肺,偷着到您府上,去欺负了晚娘,您才要休妻?我早就看这小子不是东西,这事您别管,交到我身上,我这就带几个人去活活打死他。什么国朝举人,什么五省才子,我拼出这把老骨头和他玩命,给他来个鱼死网破!”
严鸿道:“岳父,岳父,你休要这般。晚娘和那李天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相信您多半不知详情,但是您要这么跟我装傻,未免就不拿我当亲戚看了。”
胡兴哑口无言,愣了一刻,举起手来猛扇自己的耳光,边扇边道:“我糊涂!我教女无方!我辱没了家门!是我教出个不知廉耻的下贱丫头,丢了祖宗您的脸面。我这就吩咐人把晚娘那贱丫头捆上,抬到外面浸猪笼。只求您高抬贵手,饶我全家一命就行,我们的产业全都不要了,一家子要饭去。再不成,您就把我们这几个老货宰了,留下天佑这一条根也成。他还小,什么都不知道,这事里真没他啊。您也就发发慈悲,饶他一命吧。”
严鸿急忙搀起胡兴道:“岳父,您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还会对您老人家动手不成?天下间哪有那种道理!您放心,我与晚娘的事是我们的事,您是我的长辈,这个没什么可说。我只是问,您能不能把李天照约出来?”
胡兴暗想:这是唱的哪出?要想杀人,直接上门去杀就是,何必还要约出来?但是不敢多问,只是应道:“能。我怎么说也是那畜生的舅父,约他出来没什么问题。”
严鸿道:“那就好。还请您派个心腹,约李天照明日午时,到离此三里的那间破庙去见上一面,我是听人说,那里当初是个学房,李天照好像在那里读过一阵子书的。”
胡兴见严鸿连这事儿都知道,真是一瓢雪水当顶。但事到如今,他是不敢多问,只得不住鸡啄米一般点头。严鸿又取了和离文书,递给胡兴。胡兴这回那里还敢说半个不字,只得哆嗦着把文书收好。
严鸿又道:“岳父,咱和离之后,虽然再无翁婿之情,然而毕竟亲戚一场。你方才说的那几件事,包括天佑定亲那家悔婚的事,我这里批一张条子,盖上我的印章您拿去,看谁敢欺负您胡家!将来晚娘若是随了李天照,您也不必苛责于她。当初的事,说起来也是我太过孟浪,坏了他们大好的姻缘。若是能成全他们,也算是弥补一下我当年的过错。晚娘回娘家后,奉养自有我一力承担。她想嫁人我不管,她若不想嫁人,你们也别逼她。”
胡兴唯唯诺诺,心里却道:小阎王几时转了性,有这么多好心?多半是为了迎娶新人,图个吉利,不想此时见血吧。若是晚娘真随了那李天照,怕是我全家还难逃活命,到时候也只好顾不得亲情,一顿乱棍把两人打死,也免得让小阎王迁怒我们这一家人。
这翁婿二人把话挑明,回到前面,酒席已经备办好了。按说男女不同席,可今日却全无规矩。天佑赶到外面去招待客人,屋里首席上,严鸿、胡兴、晚娘、坠儿、月蓉、张青砚、花、耿二女等全都在坐。胡兴此刻百口莫辩,吃了两杯就推托酒醉避席了。而严鸿虽则群美环绕,但想到与晚娘分离在即,百感交集,却也提不起好大兴致。孙月蓉等三女脾性耿直,见严鸿不快,也跟着不乐。张青砚本是个知趣的人,这种气氛下也就跟着沉默。于是大家闷着头吃了一阵,纷纷散去。
当夜,严鸿宿到晚娘处。二人躺在一张窗上,晚娘却觉得二人的距离是那么的远。忍不住抱住严鸿道:“相公,当初妾身曾想过,我的男人,便是要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能凭借圣贤文章,定国安邦,书生封侯才好。那时节我有眼无珠,不识相公的可贵。后来,妾身又想,我的男人,要能立功建勋,闻名天下,看相公做下这许多功绩,妾身自然高兴。可是到今天,妾身才知道,终究我还是错了。妾身要的男人,不必要有大本事,也不必要有大志向。只要他能宠着我爱着我,肯陪着我白头到老就是了。可惜,妾身明白的太晚了,也错过了”
胡晚娘说着,用手抚摩着严鸿的脸道:“让妾身再好好摸摸相公的脸,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相公了。妾身一生下来,我们胡家就已经败落了。自我记事起,爹就常说家里当年如何风光,现在如何窘迫。后来阮姨娘进门,更是抱怨家里佣人少了,首饰样式旧了,衣服料子不好。母亲与姨娘大争小吵不断,家里家宅不安,我甚至见过……见过娘给阮姨娘下了打胎药。”
这事是她心里隐秘,直到今天才彻底透露出来。她紧紧抱住严鸿道:“我不让你纳妾,也是怕再重演我家中的一幕。我逼你读书,只因我亲眼目睹,我家里就是因为科举不利,才由富变穷。相公,你能原谅我么?”
严鸿躺在床上,此刻心中已如油烹一般,强忍着道:“晚娘,我早已原谅你了。你莫哭,若是你心中不愿,明天咱就不去见你表哥了。你就先在你娘家住着。有什么麻烦,回头让人送信到严府就是。”
晚娘道:“多谢相公,还是见见吧。有些话当面说清楚了也好。相公你……你还肯抱我么?”
严鸿叹息一声,也不多说话,与晚娘水汝交融,和风细雨,润物无声。到了次日天明,晚娘细心伺候着严鸿梳妆拾掇,然后自己换好了衣衫,细心打扮了一番。严鸿心中不禁微微吃味:难道是等着去见情郎,特意收拾漂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