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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那俞大猷、马芳、王霆、刘连,还有闽军和边军的几位偏俾将佐,俱都到了严鸿房中,梁如飞、张青砚也在严鸿左右陪侍。严鸿先道:“各位,今日血战,我军以数千兵,大破鞑子数万骑,全赖诸位将军力战之功。这番回到京城,定当把此功劳上奏天家,务必使将士们流血流汗有所得。”
马芳拱手道:“多谢钦差夸奖。马某在边庭多日,却也未尝有过数千人破数万鞑虏的这般胜仗。今日若非钦差大人亲临一线,激励士气,若非俞将军所率闽军车阵,及天子左右精锐锦衣缇骑前来助战,焉能有此大捷?前线流血流汗,乃是本分,严钦差上奏之时,却不可淡了您老自己还有俞将军、王户侯等诸位的功劳。”
那俞大猷却道:“钦差,今日一战虽然杀伤了不少鞑虏,挫了敌人锐气,但我闽军、边军、锦衣卫怕也死伤了近千人,实在不敢称为大捷。以我之见,眼下还是要防备城外鞑虏围攻。若是一个不慎,让鞑虏打破马莲堡,我看再大的功劳恩赏,将士们也无命消受了。”
严鸿听得鬼火冒,心想老俞你能不能稍微有点眼力价?老子难道不知道今天一仗咱们死伤也很惨烈。可好歹把蒙古人打退了,还是野战,你就不能凑个彩头,让大家高兴高兴?还一个不慎,有你这么乌鸦嘴的么?
马芳要紧插口道:“俞将军,此事却不须过分忧虑。末将在边庭久矣,那鞑虏之长在于野战,我等之长在于守城,今日却是野战我占了上风,那守城更不在话下。这马莲堡的城塞,虽然尚未修得十分完好。但用作防御,足以抵挡;此刻天寒地冻,本非鞑虏入寇之时,鞑虏大军出动。缺少草料,不能持久;而马莲堡中,末将为修筑城寨,存储的粮食、弹药、柴炭等,支持数十日不在话下。再则马莲堡距离长城不过二十里,宣大屯驻重兵十余万,援兵朝发夕至。如今更有严鸿钦差在此运筹帷幄,待得援军到达,我军内外夹击,定叫那鞑虏丢盔弃甲而去!”
严鸿呵呵笑道:“马将军说得好!想当初本钦差在济南。城外有四十万白莲教匪,城中不过是五六千卫所官兵,锦衣卫不满二百,守一个周长数十里的济南城,火药不足。军械匮乏,如此劣势,尚能大获全胜。今日马莲堡乃是军塞,寨中精兵万人,又有马将军、俞将军这等良将在,弹药弓箭充足,有此战心。何愁鞑虏不破!本钦差阵上悬赏,打退敌人,赏银二万。青砚,回头把咱们随身带的银票,取二万两出来。俞将军和马将军各分一万两去,犒赏将士。尤其对死伤的多给抚恤。王老兄,咱锦衣卫自己人,我就先不给了,回到北京城,不会叫自己人吃亏。”
马芳大喜道:“严钦差轻财重义。爱兵如子,是我宣大之福也!”马芳、俞大猷手下的偏将们,也一个个交头接耳,喜形于色。他们在外打仗也多,却从未见过有这么豪爽的犒赏。
严鸿道:“过奖过奖,我虽不才,却也知道有财大家发的道理。告诉兄弟们,这二万两是犒赏大家野战的。回头等把马莲堡外的鞑虏彻底打退,我严鸿也绝不是小气人。好了,你们都去整顿军务吧。对了,咱犒赏带来的酒肉还有,匀些出来,今天给全军加菜。”
众将皆答应退下,严鸿却看马芳对他使了个眼色,便道:“马将军你且留下,本钦差还有些闲事请教。”
待等众人都退去,只留张青砚在旁。严鸿道:“青砚是我心腹爱妾,马老兄,你可是还有需要说的,不妨当面讲来,咱们好商量。”
马芳道:“是。钦差老大人,方才我在公堂之上,说的话有其道理,然而另有一番话,对钦差却不得不如实禀告。如今这马莲堡的战事,我军固然有取胜之道,然而这其中却颇有些麻烦。”
严鸿道:“马将军只管说来。”
马芳道:“若单以兵家之长短来计较,鞑虏选择这寒冬之际,率领数万骑攻打我重兵防守的马莲堡,本是个自取灭亡之举。我军以精兵扼守马莲堡,外围各军火速驰援,内外夹击,定能击败鞑虏。然而,如今这边疆上,我军畏敌如虎,诸将不敢寻战,闻鞑虏进犯,人人恨不得抱头鼠窜,彼此互不救应,乃是常态。偏生这位杨顺杨军门,对诸将逞威风有余,对鞑虏迎战不足。但有鞑虏入侵,向他求援的,不是装聋作哑,迟缓援军,便是虚以委蛇,草草应付,因此宣大十余万重兵,在鞑虏面前,竟似无兵可用一般。当然,此一番钦差您老人家在此,更有万岁爷的王命,严阁老的威风,那杨顺未必敢怠慢。但就算他有心想救援,这宣大府长久养成的将骄兵惰的毛病,也未必能及时来援,打退鞑虏。所以马莲堡一时之间,却须得当孤城来守。”
严鸿闻听此话,心中一沉,但仍不动声色笑道:“原来如此。想我奉天子旨意来,杨军门多半还是会倾力救援。只是这援军来得早晚,倒是难以预料。那么马将军,你说咱这孤城,守得住么?”
马芳道:“鞑虏长于骑射而短于攻城,马莲堡守上数日,末将还是有把握的。然而时日一长,若是鞑虏长相围困,终究土砖墙壁难以持久。鞑虏于此刻此举来临,多半是得知钦差在此,若是以重兵围困,更造回回炮攻打,我军却是难敌。此间成败,实非末将能定。末将只能竭尽全力,保钦差无事。”
严鸿道:“马老兄,你有此心,那便努力去做。男儿保家卫国,谁能保只杀敌立功,不被敌人所杀?今日能与你马老兄在这一线边陲重地,与鞑虏浴血厮杀,我严鸿很是幸运。如蒙不弃,便结交了马老兄这个朋友。这外面的援军,我来想办法。”
马芳感激道:“钦差如此看重,马某肝脑涂地,也要相报。”说罢,拱手出门离去。
待马芳出门后,严鸿对张青砚叹息一声:“青砚,对不住你,如今这马莲堡,怕又是一场血战了。我原本带你出来游览下塞外风景,如今却每每带你进这样凶险之地,让你担惊受怕。”
张青砚伸手握住严鸿的手,小声道:“相公这是什么话?我已是相公的人,跟你同生共死,也是应当的。若是不带我,莫非让相公你独个儿经历这些凶险?放心,有我这一个人,一柄剑,必要保全相公、只是马将军说的有理。这朝廷官兵打仗,有时如虎,有时如狗,一半看带兵长官,一半看领军督抚。这位杨顺杨军门,我看确是个不中用的。相公还是早早派人前去,督促援军为要。”
严鸿点点头。他也知道,自己方才会议上大言炎炎,说什么现在局势比济南要好得多,那是为了鼓舞士气。事实上,若是对比局势,济南时候城外虽有十万敌军,不过是白莲教聚集的乌合之众,甚至还有不少是被强逼着上阵的良民。真正的劲敌其实也就是二千蒙古骑兵。而如今马莲堡外面,至少有两万蒙古骑兵,单说敌情,比起济南时候是增添数倍。
再说我方情况,济南时候的确经制官兵只有几千人,比不上眼下。可另一方面,济南是一个省府,城池高大,而起城中单是难民便有数十万之众,而且民心已经被严鸿安抚,所以云初起前后从里面征集的民壮就有好几万人,在守城的时候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可如今,这马莲堡只是一座纯粹的军塞,里面除了马芳和自己带来的约一万官兵,再加上二三千民夫之外,别无他人可借。而且马莲堡的城墙坚固程度,与济南也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