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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10-24
那匹矮脚马经过谢子枫身边的时候恰好打了一个响鼻,濡湿的热气打在谢子枫的脸上。马背上的中年男子见谢子枫那狼狈的模样,哈哈一笑,翻身下马道:“小娃娃,不在家里念书,跑这里凑什么热闹?某这匹马没有吓着你吧?”
谢子枫连忙摆手否认。这中年男子一身朱紫色的官服,身材略微发福,眼眉都挤在了一处。那男子也不见外,提着马鞭在谢子枫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长笑着往李府大门那里走去。
“王安吶,本郡还在想,你这老家伙平日里总爱乱敲衙门前的登闻鼓,今儿偷偷摸摸地派人来找本郡,不会又是来消遣本群的吧?不过到这儿一看,热闹的很嘛!你做得很好,这帮藐视朝廷的家伙,本郡一个也不会放过!”中年男子背着双手,身边还跟着一位灰衣人,形销骨立,衣衫背后绣着一个阴阳鱼,想来是他最亲近的人。这几年来,传说东郡郡守请了一位仙长,天天在屋里捣鼓丹药,想要白日飞升。这灰衣人恐怕就是那位仙人了。
“小民见过太守大人。”王安感到周围的流民都在用不善的目光盯着自己,额头的汗珠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他本意是想请郡守府出面说和,谁知这郡守一上来就将他推到进退不得的境地。然而为势所迫,他也只有硬着头皮说道,“小民恳请太守大人做主,给濮阳城的粮户们一线生机。”
“是极是极!”中年男子昂然说道,“李府的人何在哪?”
“在下房玄藻,见过左太守。”房玄藻大步上前,对着中年男子深深一揖,“左太守乃战国名士触龙之后,开皇十七年长安殿试,被先帝钦点为榜眼。蒲山公常对在下提起左太守的名字。”
“哦?蒲山公是这么说的?哈哈哈,是极是极!”中年男子被房玄藻如此一夸,脸上泛起喜色,方才喝问的气势顿时弱了三分。这男子正是大隋朝廷任命的东郡郡守左霖,表字雨师。开皇十七年在殿试中博得榜眼之名,大业二年起担任东郡郡守一职,驻地便在濮阳城内。值得一提的是,那一榜的状元便是谢子枫的父亲——谢昌。
毕竟是做老了官的人,虽然被房玄藻这么一打断,但是思路却没受到影响,只见他压低声音问道:“小房,蒲山公想博取名声,左某可以理解。不过你们总不能把所有的好处都占了去,不给其他人一口汤喝吧?”
房玄藻皱眉问道:“太守大人的话,在下不太明白。”
“马道长,拿账簿来。”左霖伸手接过灰衣男子递上的账册,轻笑道,“你们李家这几日,通过永济渠运送米面共三千余石,即便如此,来往槽船仍是日夜不绝。蒲山公难道真的要将这些粮食全部散给那些流民?有道是有钱一起赚,有财一起发。不如拨出一部分卖与城中粮户,既没有弱了李府的威望,又可以安抚城中百姓,如此上好的买卖,以蒲山公的精明,不会不做吧?”
“密公这也是出于无奈啊!”房玄藻并没有接过左霖的提议,反而暗讽道,“眼看这濮阳城内的流民一天比一天多,大人却不知道躲在哪里纳凉享福,身为濮阳世家之首,密公只好替大人赈济一下这些饥民了。”
“是极是极!”左霖哪儿能听不出言外之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本郡之前公务过于繁忙,未曾顾及到赈济一事。如今正好可以抽出身来,我看你们这里的凉棚斗斛,可以收起来了。”
“大人!你确定要我们李府停止赈济流民吗?”房玄藻忽地提高了音量,声音中夹杂了灵力,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如黄钟大吕一般。周围的百姓听到官府不准李府再做放赈之事,咒骂声、哀求声此起彼伏,整个巷子如同煮着饺子的茶壶一般,酝酿着不满的情绪,却摄于巡城士卒的兵刃,不敢倾倒出来。
“小房,这未经朝廷允许,私自放赈,可是触犯隋律的呀!”左霖双手拢在袖中,笑眯眯地说道,“本郡爱惜百姓,才允你放赈三天。之后的事情,自然当由朝廷出面了。你府中的存粮,要么全部卖出,要么烂在仓里,却是一粒粟米也不准外放了。当然,若是蒲山公真心体恤百姓,不妨将粮食捐入官仓,定成一段佳话,呵呵。”
左霖笑容可掬,言词中却毫不留余地。那些外地的流民听得此言,纷纷跪地求道:“父母官大人,我等逃难至此,身无分文,如何买得起粮食。还请大人网开一面,允许蒲山公老爷继续开仓放赈吧!”
左霖拎着马鞭对众人指指点点,嗤笑道:“庶民就是庶民,稍微给一点好处就是爹娘老爷了?你们刚才不还在咒骂朝廷么?咒骂朝廷,就是咒骂本郡。本郡心胸宽广,不与你们计较,速速给我滚出濮阳城,回到自己家中,朝廷的赈粮少不了的。”
“贱民斗胆问一句,粮从何来?可是从兴洛仓和回洛仓调拨?”一个五十余岁的老汉叩头问道。
“是极是极,正是从两仓调拨。”左霖点点头,“老头儿,看来你是个明理之人,叫这些人都散了吧?散了,散了!”
“你胡说!兴洛仓和回洛仓里除了军粮之外,并没有半点赈济用粮,朝廷拿什么来赈济大家?”一个男子的声音冷不防从人群中响起。众人被他这么一提醒,恍觉自己差点被左霖糊弄了过去,心头一直压抑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出来,一齐向左霖逼过来。
“唉唉,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左霖一边向后退,一边叫道,“小房,你快让这些流民退下去。”
房玄藻冷冷一笑,拱手说道:“左太守,这些可都是东郡的百姓,你的子民,你很少出府,当与他们多亲近亲近才是。”
流民和城中百姓混做了一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人头攒动,势如潮水。也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狗官滚出濮阳!”,众人听得这句口号,更是义愤填膺,大声呼喝着要将左霖撵出小巷。原来这左霖自从上任之后便贪图享乐,不恤百姓,寻常公务更是一股脑儿全推给了下属,自己却不闻不问。故而十多年来,濮阳虽然日渐繁华,乞儿流民却不见减少。今年东郡大旱,流民如蝗虫一般涌进郡治濮阳,他却躲在府邸里寻仙问道,全然不知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眼看自己要被人潮淹没,他惶恐地叫道:“小房,命这群刁民退下!”
房玄藻冷哼一声,学着左霖的样子将双手拢进袖中,“大人高看在下了,房某有什么能耐能命令这些百姓?”
左霖急忙掣住房玄藻的胳膊,低声说道:“小房,本郡和蒲山公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本郡府中的丹炉还是他从扬州回来时送给我的。你必须得救我,不然蒲山公定然饶不了你。”
房玄藻轻轻挣开左霖那双肥厚的手掌,冷哼道:“既然受了蒲山公如此多的恩德,为何要阻止蒲山公的大事?”
左霖脸色一变,轻喝道:“小房,这濮阳城是本郡大,还是蒲山公大?速速将这些流民遣散,本郡既往不咎。否则……”
“否则如何?”房玄藻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威胁,“在房某心中,蒲山公高如泰山,而你左雨师,不过是山道旁的一颗顽石而已。”房玄藻抽身退到家丁身后,厉喝道:“李府家将听命,将这不思报恩的狗官,与我打出去!”
一众家丁听说要打一郡之首,面面相觑,并无一人上前。房玄藻冷哼道:“难道你们也要学林三,被房某逐出李府?”
众家丁看着跪在地上木然不动的林三,心中戚戚,只得提起烧火棍向左霖逼过来。
左霖见房玄藻如此不讲情面,周围百姓又是虎视眈眈,连滚带爬地退回巷口,大叫道:“大戟士何在,速速将这些乱民拿下,反抗者可就地格杀!”
这些巡城士卒平日里仗着郡守府亲兵的身份,在市集上横行霸道,哪里将这些百姓放在眼里。只见他们举起大戟,列阵前行,戟尖上寒芒点点,望之生怯。然而百姓从左霖口中听得一个“杀”字,又看见了这些平日里欺男霸女的士卒,怒火中烧,哪管的许多,大叫一声“官兵杀人啦!”,不要命地向戟阵冲了过来。此时此刻,无论是流民还是看热闹的百姓,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冲出巷子,逃的生天。至于得罪官府之后的事情,他们没有想,也不愿意去想。然而百姓毕竟手无寸铁,临时捡起的瓦砾树枝哪里是大戟的对手?渐渐的,百姓被大戟士逼着退回到李府门前。
房玄藻脸色阴沉,觉得自己低估了濮阳郡首府的实力,此时双手一挥,示意李府家丁上前。
这群家丁平日里被房玄藻严加训练,体格武术皆是不俗,手中的烧火棍更是房玄藻专门从淮阴马家订制的。这群青衣小厮加入流民一方,大戟阵顿时为之一滞。
“房玄藻!你敢对抗天兵?”左霖在远处瞧得真切,脸色铁青,“这与谋反可没有两样!”
“呵呵,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房玄藻扬声高叫,“尔等是想饿死,还是与官军对抗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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