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三节 深藏功与名(1 / 1)

洛水诀 界明城 1784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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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10-30

约莫忙了两三个时辰,将近天昏之时,赈粮之事终于处理妥当。百姓们谈论着蒲山公和瓦岗山的事情各自散去了。王安则领着一众粮商抓紧时间从蒲山郡公府搬运存粮,府门前由人声鼎沸渐渐变得犬吠可闻。房玄藻似乎真的是累了,整个下午都端坐在花厅里,端着早已发凉的五味茶,一口又一口地抿着,仿佛永远也喝不完一样。

谢子枫一行四人站在蒲山郡公府门前,望着逐渐变得冷清的小巷,脸色不尽相同。

“枫弟,你下午处理问题的方式,真是令愚兄大开眼界啊!”王慕秋装模作样地拭着眼泪,“姑姑姑父若是见到你方才的英姿,在天之灵一定会欣慰的。”

“老爹老娘若是知道我跟大反贼蒲山公搞到一起去了,保不定要提着棍子往死了抽我,还欣慰呢……”谢子枫口中虽然谦谦,却难掩饰眉角的自得。

“不会的不会的!”王安不知何时凑到谢子枫身前,略显激动地说道,“真像啊……长得像,说话做事更像……”

“老伯有礼了!”谢子枫向王安一拱手,奇道,“老伯觉得我像谁?”

“哦,哦……”王安急急忙忙地从衣襟内取出一方白色方巾递给谢子枫,“你看看这个,可认得上面的笔迹?”

谢子枫将方巾展开,只见上面用墨笔写了十个楷书大字,虽然有些褪色,然而字形清晰可辨。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李怡轻轻地将这句话念了出来,“是孟子大师的话啊。”

谢子枫看着这几个字,双手剧烈地抖了起来,勉强压下心中的激动问道:“老伯,这字……怎么与家父书信中的一模一样……”

“果然是这样!”王安在众人的轻呼中抓住谢子枫的手,“你是玄宾兄的孩子!”

“你认得我家老爹?!”谢子枫平日总觉得“父亲”这个词是一个很遥远的形象,一直对那个客死异乡的男人耿耿于怀。然而此时从他人口中听到了关于他的消息,孺慕之情再难掩饰,“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在哪儿?是长安吗?”

王安脸上挂着对从前的怀念,唏嘘道:“是啊……在长安……王某还记得,那是开皇十七年的夏天,朝廷首开科举取士之门,无论门第高低,只要通过两道策试,便可入朝为官。中州寒门士子闻得此言,纷纷约好了前往京城赴试。当时与我一道去长安的,就有你的父亲,还有……左霖左雨师。”

“可是刚才被八风营抓走的郡守大人?”王慕秋忍不住插言道,“原来你们竟然早就认识了,可是我看他对老伯你殊无亲近之意呀。”

“不错!”王安仿佛饮下了一杯苦酒,嗓音中也带上了几分苦意,“我们是同年。不过玄宾兄和……雨师兄他们才华横溢,殿试中被钦点为状元与榜眼。我就差了许多,无果而返。临别时,我们在曲江池畔畅饮了一次,文宾兄赠我以方巾,雨师兄赠我以竹扇。”

“那我父亲后来有没有再和你联系过?”谢子枫热切地望着王安。

“没有了……”王安长叹一声,“我回到濮阳没几年,左雨师便到这里上任了。我曾向他打听过玄宾的消息,他却缄口不言。问了几次,我也就淡了这份心思。直到九年前的冬夜,雨师兄来找我,说玄宾顶撞了圣上,被关在京兆府的大牢中。我那时小有薄财,想要去长安见他一面。然而还没等我收拾停当,玄宾的死讯便传到了濮阳……”

“小枫子……”李怡忽然觉得有些冷,忙牵起李玥的手,然而李玥的手比她的还要冰凉。

“那天夜里,雨师他提着一坛酒,与我坐在钟楼之上,喝了个稀里糊涂。我拿出方巾和竹扇给他看,他哈哈一笑,将竹扇撕了个粉碎,还要来撕玄宾的方巾,被我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自那以后,他的官就做得越来越不像话,我们的来往也慢慢少了。再后来,我成了彻头彻尾的商人,他则终日躲在府中不知忙些什么。”

王安由谢昌说到左霖,浊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流了下来,“我想,若是玄宾还在,定要将雨师骂个狗血喷头的。玄宾的口才,那可是我中州士子公认的第一呀。玄宾啊玄宾,你去得何其早也!”

“噢呀,老爹的口才的确了得。”谢子枫强忍着内心的悲苦,轻笑着说道,“我和老娘合起来都说不过他。”

“师兄……”

“枫弟……”

“呼!”谢子枫伸了个懒腰,“好啦,这里的事情差不多忙完了,我们还是赶紧买好粮食回去吧!”

“眼前就有个大粮商,何必舍近求远?”王慕秋双手搭在谢子枫的双肩上,用力一按,“王老伯,我们能不能从你这里买些粮食?”

“怎么,你们要买粮?”王安擦擦脸上的泪水,强笑着说道,“伯伯送你们吧,要几石?”

“王伯伯,我们还是按市价出钱,三五斗就够了。”谢子枫温言说道,“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我想,老爹也会这么做的。”

“呵呵……”王安低声笑了起来,“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好罢,那就按规矩来。不过,你们坐我的马车回去吧,这是长辈的好意,可不能推辞了。”

“多谢老伯美意!”王慕秋怕谢子枫再伤老人的心,忙出言应下。

王安抓着谢子枫的手,又仔细叮嘱了一番,唤来马夫在一旁待命,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

众人怕车夫久等,急忙找朱六买了些米面。本想向房玄藻道个别,走到花厅前,见他仍捧着茶杯,神思不属,只好作罢。

车辚辚,马萧萧。

众人坐在粮行的马上上,听着车桅富有韵律的响声,只觉困意满满。李玥和李怡在小声地讨论着李密和瓦岗的事情,李玥虽然知道李密从不无的放矢,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李怡则卖弄着从李靖那里听到的关于瓦岗的事情为她解闷。王慕秋见谢子枫仰头望着灰蒙蒙地天空,怕他忧思太重,专挑了一些俏皮话逗他。

“啊哟,这次进城真是亏了。赌坊也没去成,就连漂亮小娘都没见到一个!愚兄这满胸佛法,更与谁人说?”

“小秋秋,你还满胸佛法……”谢子枫嗤笑道,“要不要我写信叫魏姐姐回来听你讲经?”

“呃还是免了。”王慕秋轻抚光头,“给她说经?我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回去抄楞伽经呢。话说回来了,你和老魏认识得也不比我早,怎么感情就那么好呢?”

“我也不知道。”谢子枫双手叠在胸前,“或许我们上辈子就认识呢?这就是佛家所说的缘分吶!”

“上辈子……”王慕秋嘟囔道,“你上辈子一定是个酒鬼,哪个女人能看得上你?”

“噢呀,你怎么知道我上辈子是个酒鬼?”少年有些不服气地问道。

“我听老和尚说,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上辈子的自己。”王慕秋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不是不爱喝酒么?肯定是上辈子喝得太多了!”

“照你这么说,你上辈子一定还是个和尚!因为你这辈子最讨厌的做的就是和尚了!”谢子枫肆无忌惮地笑了出来,“你与佛门的缘分不浅呀,小秋秋!”

“啊呸!”王慕秋见谢子枫笑出声了,放心不少,转头去看路旁的风景。

谢子枫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秋哥,你有没有看到,那个马道士居然也会黑衣人首领的涌星石。他们之间肯定有交情。他还说了,有个重伤未愈的人要找李靖伯伯。你说,他口中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

“一定没错了。”王慕秋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想,今早李叔口中的故人,就是袭击寺院的黑衣人首领了。”

“那伯伯他们会不会有危险?”谢子枫心头一紧,“我忽然想起来,临走的时候,他们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风尘三侠可不是浪得虚名的。”王慕秋轻声安慰道,“至于那人究竟是谁,我们回谷问问两位长辈便知,你也莫要多想了。”

“好吧……”谢子枫枕着车檐,似乎是自言自语,“或许我们很快就能知道黑衣人的真正身份了……”

“比起这个,我更想问你的是另外一件事。”王慕秋身体前倾,肃然问道,“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了朝廷律令,如今又和逃犯的义女坐在一辆车上。你就没有什么顾虑吗?”

“想法?什么想法?”谢子枫挠头装傻,“朝廷做的对的事,我谢子枫举双手赞同。朝廷做的不对的事,我谢子枫只会嗤之以鼻。什么逃犯?皇帝陛下置天下而不顾,跑到江都享乐去了,我看这做法跟逃犯没啥不同。至于与师妹同车,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何来的顾虑?小秋秋,你不会因为这个,就跳下车吧?从这儿到怀谷,可得走好久呢!”

“你以为愚兄跟你一样傻吗?”王慕秋一指弹在谢子枫额头,“睡一会吧,还得走一个时辰呢。”

两人闭上双眼,因为疲累的原因,很快就打起了呼噜。他们都不知道,方才的对话,全传进了李玥的耳中。

黄衣少女若无其事地同李怡说着闲话,内心却充满了感激之情。

“谢师兄,王师兄,好梦……”

车夫今天亲眼目睹了谢子枫的所作所为,心里对这个少年又是敬佩又是怜惜。为了让少年睡得舒服一些,他故意放慢了马车的速度。官道上的行人车辆比早上来时多了一些,一个经历了中午之事的人路过马车时,想对谢子枫说些什么,见他熟睡的样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终只是对少年行了一礼。

熟睡中的谢子枫并不知道周围发生的事情,他也没有做到什么好梦,只是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首童谣。那童谣唱得模模糊糊,谢子枫只清了其中几句——

桃李子,得天下。

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

勿浪语,谁道许?

伴着这首童谣,马车稳稳地踏上了通往怀谷的小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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