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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金亭,顾名思义就是众山贼们坐地分赃的地方。梁山有三关五寨,小径错综复杂,前后唯有两条路可以直上主寨,这断金亭恰好横亘在前山,堪堪卡住了通往主寨的大路。
王冉本是一脸忧色,不过看到亭中站着一人,立马欢叫一声,飞奔进去。众人皆是初来乍到,唯恐坏了水寨规矩,只好跟着入亭。
甫一进来,就看到王冉扯着那人的袖子,嗔怒道:“六哥,五哥他方才欺负我了!”
那人长相与方才走舸上的王绛有几分相似,不过却不似他那般精壮洒脱。他体态微胖,衣着素净,有些惶急地叫道:“小五怎么能欺负微微!哥哥定要替你出一口气。”他低头往外走,正好与谢子枫碰了个正着。
“微微,这些人是谁?是你的朋友吗?”他有些不确定地回过头去,却见王冉对他皱皱眉,又使了个颜色,示意他给面前这小书生一点苦头。他对这幼妹极为宠溺,也不问原因,转身恶声说道,“喂,你是哪条道上的?知道这里的规矩么?”
谢子枫一头雾水,有心想要王冉出面引见,却见少女侧坐在亭子边上,头枕着柱子往外张望,显然是不打算介绍了。这一路来,谢子枫屡被她冷落,心里倒也不以为奇。他恭声说道:“这位兄台,在下谢子枫,与几位朋友自郓城来,想要拜见贵寨首领。”
青年见谢子枫一脸诚恳,准备好的词儿顿时噎在嘴里。他有些难受地吞了口唾沫,又觉得自己这动作与谢子枫那儒雅风度相比,实在是不堪入目,居然闹了个大红脸。他有些讪讪地拱手回道:“好说好说,在下王绪,是这前山巡防使。”
谢子枫自从昨夜被秋决明拉着往郡守府走了一遭后,于察言观色上有些领悟。他听王冉称呼其为“六哥”,又听他自称“王绪”,心里确定了这青年的身份。然而“巡防使”的称谓的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这巡防使一职乃是皇帝陛下所设,是正儿八经的大隋军职。此时在山寨中听到这个称谓,显然不是朝廷委派的了。看来这未曾谋面的“三舅”,也曾是义军中人。
王绪心里本有些自惭形秽,此时见谢子枫矜持不语,还以为面前这公子瞧不起自己,心头掠过一丝怒意。他好胜心起,轻哼道:“好叫公子知晓,要上山寨也不难,须得留下见面礼才行。”
谢子枫听了这话,愕然之余又有些忍俊不禁,这一路行来,已经遇到两个讨要见面礼的,而且听他们的姓名称呼,极有可能是亲兄弟。这王家的人,果然生来就有做窃贼做强盗的天赋。他这一笑不打紧,王绪的脸立马气得酱紫,一掌拍在亭柱上,震得整个亭子都晃了一下。
“好大的力气!”谢子枫心里一惊,不知眼前这位“六表哥”犯了什么毛病,正要致歉,却见一直恹恹欲睡的李玥蹭的窜到他身前,掣着长剑冷哼道:“我这剑是五十文买的,你有本事来拿吗?”
李玥常年修炼琴歌,水系灵力自然浸润着她的身体,此时被王绪搅了困意,更是含怒出手,整个亭子的温度都跟着降了许多。
王绪主管前山事务,又常年在断金亭迎来送往,练就了一副厚脸皮。此时他心中暗怕,脸上却毫无惧色,梗着脖子说道:“你敢给我,我就敢拿!”
李玥轻蔑一笑,将灵力注入长剑中。那剑顿时有了生机,嗡鸣着往王绪面门前缓缓刺去。王绪认得这是栖霞山气灵宗的术法,心中暗暗把王冉这个惹事精骂得狗血喷头,口中讪笑道:“女侠慢来慢来!我与你们栖霞山七月师太有过一面之缘,看在她老人家的份上,请女侠收了神通吧!”
李玥心里第一敬重的是她的义父李密,第二敬重的就是师父柳七月。此时见王绪喊出恩师的名号,只好收回术法,抱着剑匣坐在王冉的身边。王冉小姑娘一直以为众人身法平平,不然也不会被她四哥轻易捉进茯苓庄,方才见了李玥的一手高明道术,这才收了小觑之心。
她这边噤若寒蝉暂且不提,却说王绪见谢子枫迈步上前,心里更是鼓点大作,颤声道:“少,少侠……”
谢子枫并没有要教训他的意思。他疏于江湖经验,关于山寨的事情,除了从史书中觅得只言片语外,大部分都是听王慕秋说的。按王慕秋的说法,山寨上的人大都是苦于朝廷暴政的良民,他们劫富济贫,行侠仗义,值得尊重。少年望着李玥轻呵道:“师妹,这些山寨义士,必须以礼相交,以诚相待才是。”转而向王绪抱歉道:“六哥,我等诚心拜山,还望六哥行个方便。”
谢子枫这话一出口,秋决明便忍不住笑了出来。李玥倒是无甚感觉,她旁边的王冉却长大了嘴巴,暗付天下怎会有这等迂腐的人?
场中最为开心的莫过于王绪了,他自觉逃过一劫,倒忽略了谢子枫话中的“六哥”二字,矜持道:“唔,公子果然明理。看你们的打扮,也不像是有钱人家。我这里还有条规矩,只要能赢了我设的赌局,就告诉你们上山的路。”
“小枫枫,何必与他多费唇舌。在下见他拳脚稀松,你只需使出坠星术,保管打得他哭爹喊娘,服服帖帖。”秋决明有些戏谑地看着王绪。
“这个,这个……”王绪心头一颤,正要认输求饶,却听谢子枫正色道:“行走江湖,交心第一。我就与他赌一局。若是小秋秋在这里,想必也会这么做的。”
秋决明神色一动,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倒是李玥的星眸亮了一下,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
王冉把这两人的表现看在眼里,心里有些纳罕。论年龄,秋决明最长;论道术,李玥最强。然而一路行来,他们竟然隐隐以谢子枫为首,而且并无怨言。小姑娘打定主意,要看看谢子枫究竟有什么本事。
王绪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从袖中摸出一个碗大的木盅,又摸出六枚桃木骰子,齐齐摆在石桌上。
“我这赌法很简单,我随意把几枚骰子扔进木盅,公子只需猜木盅里骰子的数目即可。”王绪说起这些,倒是一扫之前唯唯诺诺的形象,侃侃而谈,“三局二胜,公子可要热热手?”
谢子枫用手将每个骰子都摸了一遍,然后点了点头。王绪面色凝重,以长袖遮掩,飞快地挑了几枚骰子扔进木盅中,舒了口气,笑道:“公子请猜!”
谢子枫把手放在木盅上,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问道:“是五个?”
王绪也不多言,揭开蛊盖,里面却齐齐整整地摆着六枚骰子。王绪偷偷地看着谢子枫的脸色,生怕这位摸不清道行的公子哥儿会暴起发难,谁知谢子枫微微有些犯难,涩声说道:“王兄请设局,小弟勉力一试。”
“天底下还有如此愚笨之人?”王绪有些搞不清状况,硬着头皮又来了一次。选好骰子后,谢子枫又把手轻轻按在木盅上,略一思付,轻声说道:“三枚!”
王绪当然知道木盅里骰子正好是三枚,他好胜心起,把对谢子枫的畏惧抛到一边,又开了一局。这一次,谢子枫又猜对了数目。
他还要摆第三局,却听秋决明嗤笑道:“说好了三局两胜,我兄弟已经赢了两局,还用再比吗?”
王绪这一手赌术,乃是千门中的技艺,手速之快,据说连崂山太清宗的明微道长都自承看不清楚。他不信谢子枫的道行能高过修炼四五十年的道门巨擘,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嚷嚷道:“我不服!这一定是运气!”
王绪在断金亭里耍赖撒泼,就连王冉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谢子枫看着他,不由又想起王慕秋来,莞尔一笑:“王兄勿恼,小弟这两次并不是靠运气,而是自有手段。”见王绪不相信,他耐心解释道:“小弟略通御气术,提前在骰子上加了灵气。无论王兄如何变化,只要让我把手放在木盅上,我就能感知到里面骰子的数目。不过这手法是小弟第一次用,因此头一次并没有猜准。”
“原来是这样……”听谢子枫揭破个中手段,王绪恍然大悟,“不用靠眼睛,而是靠感知,明微道长也没想到这一层啊!”他这人好赌,深知赌场中,每个人都会把自家手段藏得严严实实,即使出千也要矢口否认,哪里遇到像谢子枫这样大大方方承认,又毫无遮掩地道破的人?
王绪认真地打量着谢子枫,忽然做了个揖,指着山路说道:“这条路往上直走,在第一个三岔口左转,第二个三岔口右转,便可到山寨前门。公子只需报上我王绪的名字,那里自有人迎接。几位先走,我有些话要和小妹说。”
谢子枫与李玥、秋决明对视一眼,点头出亭,慢慢上山。王绪这厢却扯着王冉埋怨道:“微微,下次要让六哥替你出气,也得挑点软柿子呀。六哥今天丢人可丢大发了。”
王冉也有些始料未及,然而她个性好强,执拗道:“六哥你明明有更高明的手段,却非要设那么简单的局。你要是与他比点数,他的御气术不就没用了?”
王绪有些失望地摇摇头,“你道六哥真的输在技艺上了?六哥是输在气度上了。旁边那两人且不去说,单就那位公子,智珠在握又胸怀坦荡,倒让六哥想起一个人来。”
“谁?”王冉气呼呼地问道。
“王绍!”王绪看着错愕的王冉,缓缓说道,“你不会忘了三哥了吧?这位公子行事说话虽然与三哥大相径庭,然而我却好像能从他身上看到三哥的影子。这种玄玄乎乎的感觉,赌术中称为‘直觉’。微微,你怎么了?”
王冉的内心此时骤起微澜,这话拨动了小姑娘的心思,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会不自觉地讨厌谢子枫了。因为五年后与三哥王慕秋重逢后,她有些失望地发现王慕秋不再是她印象中那个温文从容的三哥,而谢子枫的言谈举止间却隐隐有三哥昔日的模样。她本能地排斥与三哥相似的人,因此连这位初次见面的小表哥也讨厌上了。
想通了这一层,小姑娘望向谢子枫的目光就有些异样了。她也没听清楚王绪剩下的话,更忘了把三哥回来的事情告诉他,飞奔着追上谢子枫,故作洒脱地说道:“枫哥哥,看不出,你还有这么一手啊!”
“表妹过誉了!”谢子枫淡然一笑,转身看着恹恹的李玥关切道,“师妹,你没事吧?以后这种熬夜的活儿,还是交给我们男儿做吧。”
李玥抿嘴不语,然而脚步却轻快了许多。王冉见他们三人似有默契地往山上而行,自己却游离在外,一种叫做“孤寂”的感觉头一次浮上心头。
“表妹,发什么呆呢?时候不早啦!”
王冉看着在前面招手的谢子枫,忽然露齿一笑,大声应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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