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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是……模拟?”秋泽眼睛一亮。
“不错。”谢子枫点点头,“按道衍方丈和李靖伯伯的说法,我这真气看似是浩然之气,但是其中夹杂着杂质,威力比正宗的浩然之气弱许多,是‘仿冒’的儒门术法。另外,我自己也不能控制真气外放的时机,否则刚才我若是同时使出浩然之气、破军罡风和不灭金身,又怎么会被商秩兄的黑火射中?”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掌握运气的法门。”秋泽摇头笑道。
“那是自然,这种真气来得十分突兀……”谢子枫点点头,正要继续说下去,忽然反应过来秋泽说的是“运气的法门”。他心弦一颤,哆哆嗦嗦地问道:“钜,钜子知道这种真气的来历?”接着不顾地上的泥水,“噗通”一声跪下,乞求道,“还请钜子教我!”
“哈哈哈哈!果然是个至情至性的好孩子!”秋泽手掌一抬,谢子枫便感到一股磅礴之力将他托起。紧接着,一阵云烟袅袅而至,在他衣服上轻轻拂过,衣衫上的泥水瞬间消失无影。
“好神奇的术法……衣服洗得真干净。”谢子枫暗自咋舌,神色仍是一派恳切,“小侄深受这股莫名真气的滋扰,烦不胜烦。还请秋伯伯替小侄除去它吧!”
“小娃娃莫要胡说!你这就叫有眼不识金镶玉!”商长老轻哼一声,“放着上乘道术不学,却拜入龙虎山那群牛鼻子老道的门下。天枢要是知道自己的传人是这副德行,一定会被你气得半死。”
谢子枫惊愕道:“商长老也知道我的这种真气?”
“哼!那是自然。”商长老自负一笑,“老夫一眼就看出你的浩然之气并不是儒门的正宗真气。为了防止那两个鬼谷的小娃娃偷听,特意把你带到这里询问。不然,以老夫的手段,杀你根本不用这么多废话。”
秋泽从青石上跳下来,把道德经塞回谢子枫的怀里,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商长老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不要怪他。之前的种种试探,都是秋伯伯的主意,你要怨,就怨伯伯好了。”
谢子枫一心想要知道自己身上这股莫名其妙的真气的来历,哪里顾得上埋怨别人,巴巴地问道:“秋伯伯……”
秋泽点点头,背手道:“你可知你身上的这种真气既非儒门的浩然之气,也非兵家的破军罡风,更不是佛门的不灭金身。但是,它却可以模拟任何一家的真气。”
谢子枫心想这不是废话吗。却听秋泽不紧不慢地说道:“立节参明,执操不侵,已知为行,知行合一。这股真气便取了其中两字,名为参合气。”
“参合气……”谢子枫默默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你既然读过许多书,自然知道这十六字的出处了。前八个字出自《韩非子》,后八个字则是我墨门的处世宗旨。韩非子师从儒门荀子大师,而荀子大师正是稷下学宫的第一任祭酒……”秋泽越说越快,到这里才喘了一口气,叹道,“这参合气,就是显宗儒墨两家共同参研的精妙术法啊!”
“显宗?儒墨两家?”谢子枫以前从没有听说过诸子之间竟然有这等过去,问道,“这参合气难道是韩非子创设的?”
“这倒不是。”秋泽道,“当年墨子仙逝后,我们墨门一分为三。邓龄子带着一些弟子南下定居在云梦泽,创立了楚墨。在云梦泽,邓龄子遇到了孔子弃徒澹台灭明的后人澹台静。他们二人情投意合,结为伉俪,一同探讨学术,一同研习术法。”
“那时天下士人为了探寻大道,斗得你死我活。就连苏秦和张仪这样的鬼谷师兄弟也反目成仇,互相算计。人人都以为自己所想的是大道,却罕有像邓龄子夫妇那样取长补短,互相印证的。他们夫妇二人从儒学中抽出了‘礼法’,从墨学中抽出了‘规矩’,开创了一门新的流派。这门流派追求‘外圣内王’的境界,讲究‘严以律己,推及天下’。与此同时,他们一同创设了这门参合气,作为新流派的镇派法术。几十年后,他们两人已经作古,但是他们的徒弟却把新流派与参合气一起带回了中原。那个徒弟用师父师娘的思想,在魏国实行变法,使魏国一跃成为战国最强国。他的名字,叫做李悝。”
“李悝!那个提出‘赏必行,罚必当’的魏国丞相?!”
“不错,就是那个李悝。”秋泽眼中泛出奇异的光芒,“然而新流派的主张太过激进,为其他各家所排斥。儒家更是直斥它是儒门弃徒的歪理邪说。李悝在魏国变法,也得罪了许多权贵,他死了以后,魏国的变法很快就崩坏了。但是新流派却没有断绝,自此之后,新流派的弟子们前赴后继,在九州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变法。商鞅商君,慎到慎子,申不害申子,都是这个新流派的后人。这个流派也没有如其他人所想的三代而绝,反而延续至今。它的名字,就叫作‘法家’,它的首领,就唤作‘天枢’!”
“法家!天枢!”这四个字如黄钟大吕一样振聋发聩。谢子枫虽然饱览丛书,也知道这些变法大家的经历。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想到,这些人居然师出同门!这是怎样一个门派啊!在礼乐崩坏,大道不行的乱世,是他们奋笔疾书,振臂高呼;面对积重难返,民不聊生的国家,是他们挺身而出,强国图存。然而千百年来,他们却从来没有以一个统一的学派之姿立于诸子百家之列。
想到这里,谢子枫心里已经明白,但是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为何史书上从来没有记载过这样一个流派呢?”
“古来变法,有几人能善终?为了防止人亡政息,术脉断绝,所有法家门徒都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正因为如此,法家才能延续至今啊!”秋泽负手望天,长叹道,“大道汤汤,顺昌逆亡。法家历经千年,逐渐为其他学派认同。料想几十年后,法家门徒便可光明正大地开宗立言了。”
“可是那样一来,法家也就不是现在的法家了。”谢子枫沉声说道,“说了半天,小侄还是不明白自己身上为什么会出现参合气。这法家的天枢与小侄又有什么关系?”
“唔,说来话长啊……却说邓龄子和澹台静相亲相爱,在云梦泽边搭了个草庐……”秋泽正说得兴起,却听商长老冷声催促道:“别说废话,抓紧时间。”
“咳咳,好吧。长话短说,这参合气十分古怪,只在澹台静的后人之间流传。你可是荥阳谢家之人?”
谢子枫点点头,“先祖正是安石公。”
“那就对了,谢安一族正是澹台静的后裔。这参合气出现在你的身上,是再正常也不过了。”说道这里,秋泽似乎有些落寞,“我和商长老有幸结识了上一代法家天枢,他才华横溢,道术精深。更难得的是,他看出了大隋朝的种种弊端,立誓要兴起新的变法。三十年前,他一个人前往稷下学宫,与儒门和我们墨门论战。三天三夜,历经百余场,整个稷下学宫为之噤声。”
谢子枫听着他的话,心中忽然浮现起一个人,失声问道:“你说的天枢,是不是叫谢昌谢文宾?”
“喔,你也认识他啊!”秋泽欣喜道,“你可知道他如今身在何方?那次论战过后不久,我们便迁到这里,自此之后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
三十年……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谢子枫忽然想起这首诗来。小时候,自家老爹偶尔会带着自己去洛水边上放纸鸢。等纸鸢飞得远了,他便会轻轻地吟着这首诗。那时的老爹,有没有想到三十年后,他的儿子会在遥远的东平遇到他的朋友呢?
努力把眼泪留在眼眶里,谢子枫轻声说道:“谢昌就是我的父亲。他老人家已经在九年前被朝廷投入诏狱,忧愤而亡了……”
“什么?天枢怎么会忧愤而亡?”秋泽一脸震惊,“他可是天枢啊!那个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天枢啊!我秋聚水被人撵出稷下学宫,尚且苟延残喘,他怎么就想不开了呢!”一边说着,一边疯狂地挥动着手臂,“他一定没死!他一定是藏在哪个地方,偷偷的看我的笑话呢!哈哈哈哈!”说道这里,泪水已经从眼角流了下来。
“秋伯伯,你哭了……”谢子枫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感动。自己的父亲已经去世九年,他的这些故友仍然会为他伤心流泪。我谢子枫的老爹,就是比别人的老爹厉害!
“唉!三十年的时光,真如探指一挥间。”商长老摇头叹道,“小泽,你的感觉果然没错,他就是天驱的孩子。唉,老夫早该想到的,他的相貌,他的性格,和天驱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是谁刚才说我比天驱差得远的?谢子枫心里依然对商长老有些成见,不过此时的他,心中充溢着对父亲的思念,看着这个老匹夫也顺眼了许多。然而商长老是打定主意要破坏他的心情了,只听他紧接着煞风景地说道:“可是这道术却糟糕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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