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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玩得高兴。孙兴隆说:“咱们比尿尿吧?往雪上尿,谁尿的洞大算谁赢。”
程灵慧一下子局促起来,摇了摇头。
孙兴隆拉她道:“比嘛,比嘛。”
程灵慧低下头站着不动,两手无意识的搓着衣角。
孙兴隆不解道:“怎么了?不比就不比,怎么跟丫头片子似得说恼就恼了?”
“不许你这么说。丫头怎么了?”程灵慧红着脸反驳,不知是害羞还是生气。
“我就说了,你能怎么着?”孙兴隆的脾气也上来了,一连串:“丫头片子,丫头片子,你就是个丫头片子。”
程灵慧顿时就被气哭了,追着孙兴隆就打:“不许你这么说。不许你这么说……”刚刚还玩的好好的两人一会儿功夫就打成了一锅粥。
正扭打着,孙二嫂从牲口棚回来。见状一声虎啸:“干什么?”
两个孩子几乎是同时一哆嗦,放开对方低着头不敢吭声。
孙二嫂吼道:“叫你们俩烧个火都能打起来。还能干个啥?有劲儿打是不是?有劲儿都给老娘滚出去铲雪去。”
不怪孙二嫂火大。突如其来的大雪压塌了马棚,那可是一笔大损失。孙二嫂这心里正肉疼着呢。至于程灵慧是客人的孩子,这么呼来喝去合不合适完全不在她考虑当中。
一则,她只收大人房钱,小孩子住店都是搭头。二则,跟着大人拉脚的孩子都是穷家孩子。到了孙家店房这样的地方住店。店家难免店大欺客。孙二嫂是真没把程灵慧放在眼里。
俩孩子像见了猫的老鼠,侧着身子从孙二嫂身边溜了出去。两人先前都喝了个水饱,现在都憋着一泡尿。孙兴隆挨了骂,也没有比赛的心情了。拉开裤子对着雪墙就开始放水。
程灵慧也憋得够呛,也顾不上害羞。往前紧走两步,拐进另一条小道,蹲下身子就开放了。
孙兴隆放完水看不见她,唤了两声往前走了几步,看见程灵慧正在提裤子。站在程灵慧面前问道:“雪这么厚,怎么铲?”
程灵慧看看两边比自己还高的雪墙,顿时有点忧愁。可她不想让孙兴隆小看自己。嘴硬道:“这有什么。大人们能踩出一条路来,咱们也能。先踩条路再说。”
孙兴隆想了想道:“好吧。”
九月毕竟没到十分寒冷的季节。那雪十分粘,并不好踩。两人好不容易踩出两步远的距离,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孙兴隆连道:“不行了,不行了。我踩不动了。”
程灵慧道:“我也踩不动了。”
孙兴隆摸着肚子道:“我又饿了,去吃东西。吃完咱们再踩吧。”说完往伙房走去。程灵慧舔了舔嘴角,道:“你怎么那么没用。还没干活就嚷饿。”
孙兴隆不理她,自己走了。程灵慧在雪窝里站了一会儿,只觉得又冷又饿。拖动双腿跟着孙兴隆进了伙房。伙房里有个小门,连同孙二嫂一家平常住得屋子。
程灵慧进了伙房,伙房里没人。那扇小门倒是开着,有食物的香味从小门里透出来。隐约还有说话的声音。程灵慧仔细听了听,是孙二嫂在和一个男人说话。无非抱怨这雪太大了。措手不及好多东西都没有准备。粮食,草料什么的。程灵慧猜那男人大概就是孙兴隆的爹。她想象着孙兴隆此刻一定正在啃着饼子喝粥。那粥或许还放了香油。
想到吃的,肚子里更饿。她看了看那口大锅。虽然灶里的火熄了,可锅里的水还冒着热气。她爬上灶台,吃力的推开锅盖。舀了半瓢水一口气喝下。肚子里总算没那么难受了。
因为踩雪,鞋又湿了。脚冻的失去了知觉。想起奶奶说过,越冷越不能不动弹。脚会被冻掉的。她只好站起来在伙房不大的地上转圈。
头顶一黑,屁股上挨了重重一巴掌,父亲红着眼睛吼道:“不是叫你在屋里等着,谁教你乱跑的?”
程灵慧瑟缩了一下。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生气的父亲。整张脸都是阴沉的,眉毛拧成一团,眼睛里全是血丝。
“你这个孩子呀。”父亲打了她似乎松了一口气,说道:“以后说什么也不带你出来了。”
程灵慧这才想起自家的骡子,问道:“骡子咋样了?”
父亲拿起灶台上的葫芦瓢,从锅里舀了瓢水喝了。说道:“没事。咱家那骡子灵性的很。一点儿皮毛都没伤着。”
程灵慧放心了,说道:“爹,我饿了。”
父亲道:“你等着。”穿过小门去找孙二嫂买吃的。不一会儿兜着十来个杂粮饼子走了出来。这时,陆陆续续有从牲口棚回来的人来伙房找水喝。父亲领着程灵慧回了客房。
客房里一老一少正在抹泪。程灵慧挨到父亲耳边,问道:“他们怎么了?”
父亲把买来的杂粮饼子裹进破旧的包袱里,说道:“小孩子,管好自己就行。”说着,拿着留出来的两块饼子走向那一老一少:“先吃点东西吧。发愁也不顶用。实在不中找找孙二嫂,看能不能给那驴找个下家。”
拉脚的十有八九蓬头垢面,那一老一少也不例外。那老者也不知有多少年岁,满脸的皱纹里仿佛都是苦涩。拉住父亲的手哭得像个孩子。那少年人也就跟着哭。不过是捂着嘴,闷闷的那种哭。不知为何,程灵慧心里特别难受。觉得脸上凉凉的。抬手一摸,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落下泪来。
后来程灵慧才知道,这一老一少也是父女俩人。不同的是,程灵慧是死缠烂打非要父亲带自己出来不可。为此还把好好一头黑发剪成了现在乱七八糟的短发。她年纪又小,穿上男孩的衣服,带出来别人根本看不出她是女孩。
那少女却是不得已才跟着父亲出门。拉脚,又叫拖脚。就是搞货物运输。古时候没汽车,只能靠人畜之力。道路平坦了靠车马拉货物,遇见难走的地方只能靠肩扛手提。餐风露宿更是家常便饭。遇见强人打劫,人财两空也是有的。
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要不是家里实在过不下去,谁肯混在男人堆里干这个?只因先前她娘生病,借了财主家的印子钱。这几年利滚利下来,折算了家私还短七八两银子。老者就想趁农闲跟着同乡拉木材,挣些银子好还账。可他只有一个小儿,将将四岁。木材又沉重,逢沟过坎没人搭手怎么行。思索再三就让二女儿扮了男装一块儿来了。谁知道摊上这么百年难遇的大雪。钱没挣到,驴却被倒塌的棚子给砸死了。那驴还是找人借的。这一下,旧账没了又添新帐。可真是要了命了。
父亲劝了一番,也无可奈何。回到铺位看见满脸泪痕的程灵慧,伸出粗糙的手帮她擦了擦脸,道:“家里好过,还是出来好过?”
程灵慧不答。抬起手,把饼子递到父亲嘴边:“你吃。”
父亲咬了一口,边咀嚼边含糊道:“你个犟牛。”
去牲口棚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天也渐渐黑了。程灵慧在父亲怀里听着或抱怨,或侥幸,或咒骂……各种各样的声音进入了梦乡。睡到半夜,忽然惊醒。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间或有金属碰撞的声音。
屋里很多人都被惊醒了,纷纷坐起身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