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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个皇帝老百姓高兴啥?
因为新皇登基照例要大赦天下,减免赋税。
那些前几年征兵走得子弟,陆陆续续有回来的。虽然大家都知道,也有很多再也回不来了。可人人抱着希望不是?
就连荒废了好几年的姑苏书院,县上都派人来休整。看样子是要重新复学。
程灵慧一家也是日夜激动的睡不着觉。就盼着哪天父亲能回来。最好常继文也能回来。而秀雯关心的是苏同还在不在人世,什么时候能来找她们母子。程苏已经五岁了,还没有见过父亲的面。
程灵慧隔天就要去沙溪县或者转水城听消息。常家被充军的老幼陆陆续续回来了。当年被查抄的房屋也发还回去。然而,并没有常继文的消息。
程灵慧想去常家告诉他们常老爷的下落。去了才发现常家人虽然回来了,可外面有官兵把守,像自己这样的小老百姓根本进不去。
然而,这一年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七月里,连绵不断的雨水泡塌了不少新建的房屋。大沙溪水位直升,终于在夜黑雨骤的一个晚上决堤了。一房高的洪峰瞬间吞没了大沙溪下游的很多村子。程家庄在大沙溪上游,程灵慧新盖的青砖墨瓦的大院子才幸免于难。
官府号召所有百姓上堤抗洪。程灵慧当然也在其中。从大堤缺口向东望。只见昔日安详静谧的村庄,现在已经洪水肆虐。放眼望去一片苍茫。
一老者坐在残存的堤坝上嚎啕大哭:“这是人祸啊。老天爷你开开眼,看看俺们这些无辜受死的老百姓啊……”
年约四旬的沙溪县令站在老者的身边,一筹莫展。
去抗洪的老百姓纷纷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县令却只是叹息。不过内情却在人们之间悄悄流传。
原来,开州府历来多灾多难。非涝即旱。大沙溪直通海河,一路奔流到海。每逢涝季都水量极大。一但溃堤对下游数以万计的百姓来说那就是灭顶之灾。就连沙溪县城都会被淹没。因此,历来沙溪县令首当其冲就是修堤、固堤。就算自己不吃饭,都不敢在这件事上马虎一星半点儿。
而对面开州府就不一样了。开州府地势比沙溪县高。洪水来了除非把沙溪县全淹了才能淹到开州府地界。所以,他们对修堤一事向来马马虎虎。这一任开州府知府更是过份。把修堤的钱款私自挪用,在大沙溪边景色丰美的地方修了一座美轮美奂的别院。
谁知今年的雨水特别大。大沙溪水量一个昼夜就涨到了堤坝边沿。沙溪县这边儿的堤坝因为历年精心养护、加高加固。那堤坝比对面开州府的不知高了多少,也不知坚固多少。所以,大沙溪水位虽高,还不至于威胁到沙溪县。
开州府那边儿就不成了。眼看洪水就要漫过堤坝淹到开州府,这时候知府慌了。他倒不是惦记百姓受灾,而是心疼他的别院。竟然乘着夜黑雨骤,派人用火药炸开了沙溪县的大堤。那洪水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旦有了发泄口,自然是沿着缺口一泄千里,不可收拾。可怜沙溪县下游无数百姓,在睡梦中家园就被夷为平地,落得个全家人葬身鱼腹的悲惨结果。
那在大堤上嚎哭的老者,原是百姓自发巡堤中的一个。因为他们发现了开州府来炸堤之人而被灭口。老者因为年迈,逃跑时失足滚进堤下的芦苇丛中,这才捡了一命。可妻儿家小尽数被洪水没了。如今只觉生不如死,故而才在堤上嚎哭。
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那旁边站的县令心知这一遭对上顶头上司。只怕有嘴难言,少不得做个吃了黄连的哑巴。望着满目疮痍,真是跳进大沙溪的心都有。
程灵慧闻言十分愤怒,说道:“俺前些日子去贩货,听说当今万岁派了巡察御史下来。往咱们开州府的是当今大皇子。咱们去告状吧。”程灵慧这两年东奔西走,有些消息确实比县令还要灵通些。
那县令闻言,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拉住程灵慧:“你说得是真的?”
程灵慧道:“千真万确。”
县令道:“那可好。”转而又发愁:“那知府如何能让咱们见着大皇子呢?即便是见到,又由谁去告发呢?民告官犹如子逆父,轻者流放,重者杖毙。谁肯不要性命呢?”
那嚎哭的老者听了,止住哭声道:“知县老爷,小民家人俱亡,已经生无可恋。小民愿意去。”县令伸手扶住老者的肩膀,留下两行泪来:“是我无能,连累百姓遭此无妄之灾。”
一众百姓也跟着落泪。大家商量好了,一面修堤筑坝,抢险抗洪,一面等着大皇子到来。
七八天后,雨终于停了。大沙溪的水渐渐平缓下来。对面开州府的人也纷纷来修筑堤坝。一时间大沙溪两岸人影攒动,各自埋头苦干。
然而,沙溪县这边,心里毕竟是有怨恨的。忽听一人叫道:“抓住个粜大米的。”高高抛起一物,原来竟是个王八。沙溪县这边的人看见,纷纷大笑。
开州府虽然和沙溪县一河之隔,却是个鱼米丰饶的好地方。因开州曾经是古时候一个诸侯国的旧都。古来就有泉都之称,比济南的泉城还要高出不少级别。真正是个鱼米之乡。尤其盛产上好的稻米。
开州府那边儿的人就对这边儿怒目而视。忽然开州府有人挖到一个老鳖,同样扔起叫道:“抓住一个粜高粱的。”
这粜高粱的当然就是指沙溪县人。沙溪县虽然同样挨着大沙溪,因为境内多是丘陵地貌。能用沙溪水灌溉的土地并不多。大多数都是旱地,以种植高粱、大豆为主。
沙溪县一看,当然不肯示弱。修堤的工程就在你一句‘粜大米’的,我一句‘粜高粱’的彼此辱骂和嘲笑中进行着。远远看去倒也热火朝天。
天近晌午,开州府方向远远来了一队仪仗。开州知府陪着一个年轻人走在仪仗前面。沙溪县这边儿时时留着心呢。一看仪仗上代天巡绶的字样哪还有不明白的?纷纷丢下手里的家伙什淌着尚还有些湍急的河水就涌了过去,跪倒在仪仗前就大喊冤枉。一时间喊冤声惊天动地。知府大喊:“护驾,护驾。惊扰了皇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官兵们呼啦啦就赶了上来,纷纷亮出了兵刃。
知府叫道:“沙溪县令何在?”
县令从老百姓中挤出来。卷着裤腿,浑头浇脑都是泥浆。‘扑通’跪在那年轻人面前磕头道:“沙溪县令曹斌见过大皇子,见过府台大人。”
那知府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这……像什么样子?一点儿官仪都没有了。”
县令连连磕头:“下官无能。沙溪县大堤溃堤,上万百姓一夜间遭了灭顶之灾。下官……下官……”C县令说着竟然趴在地上呜呜咽咽哭起来。县令这一哭,百姓无不动容,大堤上一时间哀声震天。
那年轻人面上一片平静,说道:“起来说话。”
县令哭道:“下官有罪,愧对朝廷,愧对百姓,不敢起来。”
那知府道:“你这是干什么?此乃天灾,又不是一人之力能挽回的。”
县令不理他,继续哭道:“沙溪县之祸,实实人祸。还望皇子殿下能给我们一县百姓做主啊。”
那知府豁然变色:“大胆曹斌,胡言乱语该当何罪?”
县令只是哭。先前那护堤的老者挤上前跪倒在那年轻人面前,把自己和同村几个人怎样巡堤,怎样发现开州府派来的人炸堤,同村的人怎样被灭口,他怎样侥幸活命一一说了。
再看那年轻人,面上仍然毫无波动。只是望着开州知府。开州知府被他看的两股战战,腿一软跪倒地上大喊冤枉。
那年轻人伸手扶起他,笑道:“何大人不必这样。是非曲直也不是光凭一面之词就等断定的。少不得咱们大家往对面走一遭。”
那知府心中有鬼,自然万般推托。年轻人笑道:“何大人这样,可是让人疑惑的很。”
那知府这才不得已陪着他过河往沙溪县大堤上而来。不得不说沙溪县的大堤修得就是好。经过了这么多天的风雨浸泡,上游留存的堤坝整齐如初。洪水褪去,露出缺堤处堤坝底部的位置,沙土被淘走,形成一个大坑。坑里还有存水,也不知这个坑到底有多深。不过很容易看见坑边儿靠着堤坝那一面露出的地基。
那地基都是四五尺长,二三尺宽的青石条。具体也不知道有多大。石条用灰浆灌缝。灰浆表面被洪水冲的干干净净,露出原本的白色。这里面有个缘故。沙溪县生产石灰石,就是俗称的青石。这些石条和白灰完全是就地取材。
知府的额头有汗珠沁出来。看了那年轻人几次却没敢开口。
年轻人不紧不慢的在堤坝上走了一段,停在缺口处那个大坑前。向身后一招手:“下去看看,这个坑有多深。”
立刻出来一名侍卫模样的年轻人,顺着堤面滑下去。在水坑边试了试,忽然一头钻了进去。片刻冒出头来。向着上面高声道:“殿下,这坑足有一丈多深。”
那年轻人道:“堤坝的地基可到底了?”
侍卫道:“水坑下面是护堤,和堤上的石条差不多,一直向河底延伸,不知有多远。想必是到底了。”
年轻人道:“你上来吧。”
那侍卫领命,重新爬回堤岸。年轻人回头笑吟吟望着知府:“何大人,这可奇怪了。沙溪县的堤坝修成这样也算少有。为何就决堤了呢?”
知府头顶冒汗,眼睛滴溜溜乱转:“也许……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