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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灵慧又不是傻子,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都认为自己恶毒,苛待常继文前妻留下的儿子。说不得常继文是往桥上村搬常大爷两口子去了。
要是程灵慧独身一人,这口气她无论如何咽不下去的。一定会弄个水落石出,搅他个天翻地覆。可眼下母亲和奶奶还住在常家。她自忖在常继文面前说不起话。回头看看常家高大的门楼,心底那股自卑更甚。她本来就觉得自己一个乡下丫头,配不上常家的三少爷。
回想这些日子,常继文对自己也是冷冷淡淡,怕不是那一股新鲜劲儿过去了,就厌烦起来。他能悄无声息的把跟了他那么久的姨娘打发了,打发个把乡下丫头又算什么呢?
程灵慧越想越心灰意冷。也没了和二嫂争辩的心思。向一旁站着的花如烟道:“花娘,套车。”
自从程灵慧去程小山家提亲未果。花如烟就一直恹恹的,闻言也不多问,就让人去套车。
程灵慧去到后院儿,告诉母亲和奶奶,今天送她们回家。母亲糊涂了,奶奶可不糊涂,她老早就说一直住在常家不合适,听到要送自己回去当然高兴的很。
陆晓晓一听,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程家的媳妇,当然乐意回自己‘家’了。立马就开始让丫头收拾东西。陆晓晓是程灵慧招惹上的,她自思没有把她留下的道理。也就一起带上了。
程灵慧回到自己房间,收拾了几件衣服。她当初嫁给常继文时,一件嫁妆没带,如今要走自然不会带走任何东西。只是,看着刚满月的儿子,程灵慧有些犯难。
按老辈子的说法,这孩子是常家的种,两人就算过不下去,这孩子也得留给人老常家。可程灵慧怎么舍得?硬起心肠要走,那小子似乎知道母亲要丢下自己,扯开喉咙就哭。哭得程灵慧腿一软,差点儿没坐在地上。
她咬了咬牙,不管了。常继文已经有了一儿一女。日后有了新人自然还会有别的儿女。就算她程灵慧对不起老常家,她也要把这孩子带走。
一家人来的时候,沉重的家当并没有带来。全托付给了村长六爷照看。回去的时候也就省了许多麻烦。
程家庄的房子还没有完工。本来打算盖前后三进的院子。但是,因为时间仓促只盖好了进门那个院子的下房和第二进楼房的主体。
说到这儿不得不说说沙溪县的房子。
沙溪县大部分都是平房,就算是在沙溪县城也很少见到楼房。更别说像程灵慧盖得这样雕梁画栋的楼房。一是因为古时候不缺地方,尤其是乡下。只要你有能力,愿意盖多大的房子就盖多大的房子。完全没必要盖楼房。二是以前没有钢筋水泥,楼房的工艺要比平房高,造价也比平房要昂贵。一般人家,谁钱多的没地方花,盖这么烧钱的房子。
程灵慧盖房子纯粹是为了一口气,她就是打算烧钱来着。所以才有了方圆百里第一栋华丽的楼房。当然,这所谓的华丽仅指在程家庄一带。可这样的楼房盖起来也麻烦,很是耗费时间。
好在下房早就盖好了。虽说是下房,可那也是青砖黛瓦的大瓦房。比一般村民的房子不知好了多少。程灵慧带着母亲和奶奶回来,就安置在了那些下房里。
家里现在有两个男人,一个是贺昆,另一个就是陆晓晓的车夫。有这两个人在,许多事都不用程灵慧亲自跑腿,比如砌灶、买煤。
分家时分的粮食不少,完全够一大家子嚼裹。吃得上面暂时不用担忧。
回到程家庄之后,一直没什么精神的花如烟终于和缓过来。又开始有说有笑起来。见天叽叽喳喳,走到哪儿都是她的声音。这里没有丫头、婆子供她差遣,但凡听见她在骂人,猜都不用猜,一准儿是贺昆在挨骂。
贺昆长得人高马大,站起来像半截铁塔。性格憨直,面相凶恶,说话粗声大气。往街上一走,哪个孩子看见都害怕。偏偏对娇小玲珑的花如烟一点儿办法没有。花如烟指着他鼻子骂,被骂急了他也只能呼哧、呼哧喘粗气,或者找程灵慧告状。
程灵慧管了两次,让奶奶听见。奶奶笑道:“别管了,他们俩就是对欢喜冤家。哪天贺昆听不见花娘骂他,怕还不习惯呢。”
程灵慧心头一动,花如烟和贺昆?
转念一想又觉得可笑。花如烟怎么可能看得上贺昆那五大三粗的憨货?
进了二月,天渐渐暖和起来。程灵慧本来想等天暖活了,盖房子的活儿就重新开工。如今看着是不能了。陆晓晓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算算日子最多到了三月初就该生产了。这房子一时半会儿也盖不完,到时候家里俩小孩儿。外头‘丁零咣当’的也不得个清静,那怎么行呢?
反正房子盖成这样,已经够母亲扬眉吐气的了,索性再等等。等到了秋天,俩孩子都大一些了再盖。
这样盖盖停停的在乡下并不稀奇。以前没有工程队,都是抄农闲的空档盖房子。帮工的人都是亲戚里故,不用给工钱,管饭就行。有家里困难或者人口多,连饭也管不起的人家,就只能自己盖。今天垒两层砖,明天打两块坯。一间房子盖二年都常见的很。
一开始刚回程家庄的时候,程灵慧心里沮丧,一宿一宿睡不着觉。她虽然是稀里糊涂的嫁给常继文。可嫁了也就认了。要说没感情,那是骗人。俩人从小就认识,后来又睡在一张床上。那份情谊只怕要比普通的夫妻还要深厚些。这女子又是极容易钟情的。
程灵慧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十分希望常继文能来找自己。她甚至在心里暗想,只要常继文来找自己,就算回去像别的糙汉子打老婆那样打自己一顿,自己也认了。可是,一连好多天过去。常继文始终没有露面。
眼看到了清明节。农谚云,清明前后,点瓜种豆。也就是到了该春播的时节了。
程灵慧当初分家分了十四亩地。七亩中的是小麦。其余全是春地。从去年冬天到今春。沙溪县滴雨未降。那七亩小麦稀稀拉拉的长势十分不好。
沙溪县虽然紧邻着大沙溪,但是境内多时丘陵地貌。能用沙溪水灌溉的土地十分有限。所以才有了开州府和沙溪县之间‘粜大米’和‘粜高粱’的谐语。
程家庄相对离大沙溪远,地势又高,更是捞不着灌溉的水。庄稼都是望天收。冬小麦眼看着不成了,总不能把春庄稼也耽误了。于是乎,程家庄无论老少全部出动,挑水播种。
这可费了老鼻子劲儿了。以前铁桶很少,都是笨重的木桶。光那两只水桶就有二三十斤,挑水费力不说,那水倒进旱的冒狼烟的地里,眨眼就渗光了。一桶水撑死点三坑。这一天下来,铁人都要累散架。
程灵慧家还是好的。她和贺昆、陆晓晓的车夫算起来有三个大劳力。陆晓晓把两个丫头也赶到地里帮忙。点个豆,埋个坑的多少还给三人省了些力气。
家里就全靠给了花如烟。
不是二姐她们姊妹几个没良心,不帮忙。实在是各人都有各人的日子要过。人人都忙着春播,都脱不开身。
春播过后,程灵慧又挑水浇麦子。这在整个沙溪县都不多见的。要知道,那麦子不是瓜豆。一棵一个坑。那是成耧耩(读:讲。播种的意思)的。一桶水浇二尺远,那么多地还不浇到地老天荒去。所以,自来就没那么干的。
程灵慧当然知道。可她一刻也不愿意让自己闲下来。一闲下来心里就不是滋味。
她一天天把自己搞的跟陀螺似得转,那孩子怎么办?
要说常之松这小子,自打出了月子那是真好养活。一开始饿了哭,花如烟还抱着孩子找程灵慧喂奶。后来,偶尔遇见街坊邻居有奶着孩子的媳妇,人家要是奶水富裕了,也乐得给他吃。他又不认奶,逮住谁的都能吃个肚儿圆。
再后来,花如烟偶尔也煮些米糊糊喂他。别人不到俩月的孩子还不怎么会吃饭呢,这小子跟小猪仔儿似得,呼噜、呼噜吃的欢快。还吃饱了就睡,一点儿不淘气。奶奶都担心他是个傻子。
转眼到了三月初。陆晓晓难受了两天一夜才把孩子生下来。她身子不比程灵慧健壮,又不爱走动。很是受了罪。孩子一落地,她就昏迷过去。昏沉沉的过了好几天,精神才好了一些。
孩子是个男孩儿。和常之松生下来跟个猴子似得不同。这孩子落地就长得白白净净。真要说像谁。那眉眼儿一看就是吴末名的翻版。不知是不是吴末名在陆晓晓心里留下的阴影太深,陆晓晓清醒过来,只看了那孩子一眼就推到了一边儿,连奶也不肯喂。
她倒是格外喜欢常之松,每天抱在怀里。睡着了都舍不得放下。
陆晓晓的儿子月子里并不怎么哭闹。饿了也就是哼哼两声。陆晓晓不肯喂他,程灵慧总不能看着好好的孩子就这么饿着。只能抽空就给他喂些奶。
花如烟是知道陆晓晓的遭遇的,猜也知道这孩子的生父是谁。她不喜欢吴末名,也就很难喜欢这个孩子。总是小混蛋,小混蛋的叫。
陆晓晓生了个儿子,于母亲来说不亚于天大的好事。整天乐呵呵的,除了眼睛依然看不见。脑子比别的时候格外清楚。也许是她糊涂久了,已经记不清程苏的小名到底是叫‘狗蛋’还是‘混蛋’。反正只要是好养活的,也就无所谓了。
花如烟叫那孩子‘小混蛋’,母亲也就跟着叫。渐渐的所有人都那么叫。‘小混蛋’这三个字最终成了这孩子在程家庄人人皆知的小名。
他爹混蛋,可是一个啥也不知道的孩子何辜?
程灵慧给‘小混蛋’起了个大名——程之柏。和之松正好凑一对松柏。
她本来想要程之柏姓常的。可她一想到常继文这么多天也不来程家庄找自己,甚至连幼子的状况都不闻不问,更加肯定他是厌倦了自己。心里发冷,思索再三让这孩子跟了自己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