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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建兴四年初冬,江左扬州,天空彤云密布,旷野之上东北风吹个不停。
两个农夫驱赶着一辆牛车缓缓的行驶在官路之上,车上坐着一老一少两人。
一阵冷风吹过,牛车上的老者下意识的缩了缩脖颈,然后马上紧紧衣衫,把双手拢在了袖筒中。
“阿爹,今年的天气怎么这么冷?”赶车的年轻人轻声抱怨着。
老者点点头道:“是啊,活了大半辈子,今年是我遇到最冷的一年了,回家定要你阿娘给我做件厚实点的棉服。
对了,阿大,回去后一定要把粮食藏好,听说江北的人马就要杀过来了,若被他们抢走口粮,咱们一家老小可就挺不过这个冬天了。”
年轻人不屑道:“阿爹,你休要听里长他们胡说,他们平日飞扬跋扈,还少欺负我们了?想那武功侯是天子派来的人,怎么可能行强盗之事。你他们来江左,就除掉了那些祸害百姓的海匪,还杀了那些欺压百姓的大户,这不是好人是什么?”
老者闻言却怒道:“胡说,周里长是名士之后,岂会诓骗我们?再说那王烈怎么说也是外来的人马,肯定是要欺压我们的?”
年轻开口就要辩解,却听得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轰隆之音。
“难道要下雷雨么?”年轻人满脸疑惑。
那老者也伸长脖子向远处望去。
只见官道的尽头,一队黑影正疾驰而来。
“是骑士?是江北的人马?”老者早就听里长描述过江北幽州军的形象。顿时吓得叫了起来。
年轻人一听,却是满脸兴奋,索性直接停了牛车。
老者发现牛车停止了,气得大骂道:“竖子。你怎么把牛车停了,快逃啊!”
年轻人嘟囔着:“我们是牛车,人家是军马,怎么可能跑的过……”
话虽这样说,但还是将牛车驱赶到了路旁。
马奔如飞,很快那一队人马就从数百步外奔到他们眼前。
只见这些兵马一身黑衣黑甲,手执长矛,腰挎环首刀。背后都背着劲弓,当先的旗手更是高举一杆大旗,黑色大旗上写着鲜红的两个大字——狂澜!
为首的是一个着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那人也是一身黑色盔甲。骑在马上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
这些人见了路边的牛车,却忽然勒住了战马,停了下来。
牛车上的老者一,魂魄顿时丢了三分,喃喃自语道:“祸事来了。祸事来了……”
此刻,那些黑衣骑士已经隐隐的包围了四周,而那年轻的将领已经翻身下马,来到牛车前。听到老者低语,忍不住咧嘴笑道:“老丈。敢问有何祸事,我帮你解决。”
老者强忍惧意。哆嗦道:“无……无事,军爷自便……”
那将领摇摇头道:“既然老丈无事,我却有事要和您打听。”
老者刚要说不知道,身边的年轻人忍不住道:“你们……你们是王烈手下人马吧?”
一旁的老者连忙拉住他衣袖,示意他住嘴。
那些围在一旁的黑衣骑士听他这般说,顿时神色一凛,手中刀枪下意识举起。
年轻将领忙一摆手,然后笑眯眯道:“正是,我们是王烈手下的兵马……”
那年轻人点点头,却又道:“不对,你们既然是他的手下,怎么还直呼其名?”
年轻将领闻言一愣,片刻大笑道:“不错,你这少年人到还机灵,我们的确是狂澜军,你以为这旗号谁都能打么?不过刚才你也是直呼其名啊?”
说完一指身后那面飘扬的大旗,一干黑衣骑士都下意识的挺直本就已经很挺拔的腰杆,皆是一脸骄傲之色。
年轻人见了,眼中闪过一丝羡慕,却忙道:“我……我又不是他手下……”
年轻将领点点头:“也对,那么我有事想和小哥儿打听一下。”
年轻人点点头:“既然你们真的是狂澜军,那我就告诉你们……”
年轻将领点点头,问道:“我小哥似乎也是在附近居住,敢问这几日建康城内可有人马出入,或者说附近乡镇可有兵马驻扎?”
年轻人想了想道:“城内的兵马没有出来的,不过附近郡县的兵马前几日都入了建康,据说要什么固守……对,是固守,周里长就是这么说的,他还让我们都躲进山中,一粒粮食不留给你们……”
年轻将领闻言点点头,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道:“很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这个是送你的。”
说完一招手,一名骑士送上一块金锭。
年轻人连忙摆手:“这我不能要,不能要……”
年轻将领一,犹豫了下,忽然见牛车上的老者衣着似乎有些单薄,而且一直哆嗦不停,却是直接脱下披在身上的羊毛披风,走过去罩在老者身上,叮嘱道:“老丈,这件衣服送你保暖,今冬寒冷,山中恐不易过,告诉乡亲们都回家吧,我们狂澜军绝对不会去上门骚扰!”
说完,啪的敬了了军礼,身后骑士也都在马上行礼。
然后翻身上马,准备离去。
老者已经呆了,眼神中有不相信,有感动,那年轻人犹豫了下,猛然喊道:“将军,你是哪个?”
年轻将领笑道:“他们都叫我王烈!”
年轻人闻言,鼓足勇气又喊道:“王……王将军……我想入狂澜军……”
老者闻言,脸上浮现出焦急之色,一把拉住自己的儿子。
王烈了,咧嘴笑道:“这个,不行!我你老父还需要赡养,这样,等战事一了,你若还想参军,你拿着这个去寻我,我收你做我的亲兵!”
说完,掏出一个铜牌扔给了年轻人,接着又对老者一拱手,随即带领人马打马而去。
寒门呼啸而过,马蹄踏起的雪花四处飞舞,此刻空中的彤云忽然被一道阳光撕破。
那阳光就好似利剑,瞬间斩开了阴霾。
望着这鬼斧神工的天象,望着那远去的骑兵,年轻把铜牌紧紧捏在了手中。
老者着这一切,摸了摸身上披着的暖融融的披风,无奈叹息道:“宣儿,你娘子如今怀胎八月有余,再有一月多你孩儿将生,若是男儿给我刘家留后,你就即刻去从军,我不拦你!”
少年闻言一愣,片刻道:“好,若我娘子产下麟儿,小名可为盘龙,大名就叫刘毅,望阿爹能抚养他成人,将来也马上博取功名,为我刘家封个万户侯!”
老者点点头,一架老牛车就这样慢慢驶向远方。
“如今综合所见,那王敦来是誓要死守城池,同时清壁坚野,不想与我军进行野战。”
大帐之中,谢艾指点着沙盘道。
这沙盘也是王烈发明,上边丘陵、河谷、盆地、隘口一应俱全,谢艾初见就惊为天工,连拜王烈。
帐内众人闻言,皆陷入沉默。
这十几日来,众军在外,各率一军或数军,在江左各州郡往来袭扰,早已经吓破了江左军的胆,如今已经是无人可劫,无仗可打。
若再想进攻,就只能强行攻城了。
可王烈早就严令他们,一不许骚扰百姓,二不可攻打城池;只可在外劫掠敌军军需,剿杀落单的敌军。
可一来二去,江左军也不是一群没脑子的木偶,早就不敢轻易走出城池,就算出来,也都是聚齐至少数千人马,而且离城不会超过二十里。
如此一来,除了少数几个弃城而逃,不占白不占的城镇,其余人马都先后返回与王烈的中军汇合。
但根据情报,现在建康城内至少已经有五万兵马,而且从附近还有兵马不断驰援而来。
并且王烈已经得到线报,荆湘的陶侃兵马也有了异动,这次真的不再是流言,而是陶侃知道消息后,意图分一杯羹。
就算此刻江北有祖逖和曹嶷的人马遥相呼应,但王烈知道,若耽搁太久,他们这支孤军只能选择撤退。
而且从今日路上所遇的那老者的表情,这江左百姓还是多少对狂澜军有抵触之心,久攻不下,必生祸患。
所以,半个月,不——五日内必须想办法在王敦和司马睿所有援军到来前攻破建康。
但绝对不是用手下这数万精锐骑士去填满建康的护城河。
“谁愿为先锋,奔袭摄山!”王烈忽然朗声道。
摄山,后世称为栖霞山,距离建康城五十余里,濒临长江,乃是建康城东北之屏障,山上筑有一城,名曰迭浪城,乃是进出建康城的要路。
若绕路而行,山上兵马冲下却足可以一当十,轻易将大军前后截断,或者据险守之,日夜袭扰,狂澜军必将首尾难顾。
若能夺得摄山,王烈的狂澜军将进可攻、退可守,完全将京口和建康连成一线。
但那迭浪城虽不打,也仅仅驻扎了江左军的三千军卒,可地势极其险要,上下只有一条通道,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王烈此言一出,众人却你我,我你,没有人接话。
并非王烈这些手下无胆,而是他们也都清楚,狂澜军胜在骑兵野战,于攻城一路也更胜偷袭。
至于李善率水军海匪偷袭的事情这些人并不得知,在他们来若只凭自己手下攻打如此坚城,就算勇猛如苏良,也不敢轻喏。
见大家都不说话,王烈却笑道:“既然诸君无策,那就我亲自上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