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霰,落在马车的车篷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王旁从刚刚的悃盹儿中醒来,暖轿棚中的火炉,发出微弱的光。他挪了挪被车颠簸的感觉发麻的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李锡哩。
本来王旁是极其不喜欢坐这马车的,平时但凡能骑马他就尽量骑马。男的不骑马,做什么马车。这不是有奔驰不做,非得坐三蹦子吗。可这李锡哩,虽然是西夏人,却是一比汉人里的文人还文,弱不经风的在静州就病了。
李锡哩这病纯属自找,大半夜的竟然跑出去,眺望兴庆府方向。他受了点风寒有点感冒发烧,骑马可是不行了,王旁劝他晚走一两日,他非要坚持。王旁实在不想跟他一轿厢,不过他似有心事欲言又止的样子,只好冒着被传染感冒的危险坐了进来。
自从穿越到宋朝王旁最怵头的事,就是生病。若病了只能喝些中草药慢慢调理,根本没有像现代医学那样,可以快速缓解症状的西药。而且从他坐进这车里,他就像被心理暗示一样昏昏沉沉。
要是在前几日,两个人可以掀开帘,让光线透进来,今天不用掀开就有丝丝寒风吹着。唯一的光线,是这忽明忽暗的暖炉的微弱红光。
李锡哩紧紧皱着眉头,他的眼睛和嘴唇都紧闭着。王旁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听听这霰雨的声音,像小冰雹一样砸在车篷上,他知道这不是冰雹,遇到霰时,许多人都以为是冰雹,冰雹常出现在对流活动较强的夏秋季节,而霰常出现在降雪前或与雪同时降落。
王旁心中想着:幸好快到兴庆府,否则更难走了。不过等到大雪,回程就难走了。这一出来得有一两个月,梅耶府和晋乡府那边都不知道怎么样了。不过有陆慎言和何里钵,王旁也不至于太揪心,他最惦记的就是月下。
他想想这几年,两人聚少离多,现在还是新婚燕尔,自己却不得已远行,难怪《琵琶行》中有一句:商人重利轻别离。想起月下,王旁心中有些暖意。不过男人就是这样,这念头很快就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则是想到此行的目的:白石。
王旁从平日和李锡哩的交谈中,得知羌人以天神为最高的保护神,并以白石为表征。党项族,是我国北方古老的少数民族羌族的一支。在众多的族姓中,比较显赫著名的计有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利氏、米擒氏、拓跋氏等八个族姓。而这八大族姓中的“龙头老大”,就是传说中那个留着高贵的北魏皇族鲜血的拓跋氏。
隋朝建立以后,隋文帝杨坚一统天下,原来那些跑到山林里的党项羌人,这个时候又有的动了内附之心。公元54年(开皇四年),党项羌有千余家愿意归顺隋王朝。公元55年(开皇五年),其大首领拓跋宁丛率领部落请求定居旭州(今甘肃省临潭县境),文帝任他为大将军。这次,党项羌人第一次出现在了正史之上。
羌族原始宗教的显著特征是以白石崇拜为表征的多神信仰,白石既是天神和祖先神的象征,也是一切神灵的表征。羌族的天神信仰和白石崇拜由来已久,其白石神信仰的特性,从史诗《羌戈大战》中可见一斑。
羌人从西北大草原到岷江上游的大迁徙途中,因其始祖天神木姐珠的帮助,用白石变成大雪山,乃得摆脱“魔兵”追击,转危为安。到达岷江上游后,又因在梦中得天神几波尔勒的启示,用白石击败了“戈基人”,羌人始得重建家园,安居乐业,兴旺发达。
为了报答神恩,保佑羌人永世平安昌盛,羌人首领阿爸白构提议用白石作为天神的象征。羌人以天神为最高的保护神,并以白石为表征,供奉在每家屋顶正中最高处和村寨附近的“神林”中的石塔上。屋顶是每个家庭私祭白石神的地方,神林是每个村寨公祭的场所。这就开始了天神和白石崇拜,并成为羌人的传统习俗。
白石神最初乃是羌人天神或祖先神的“人格化”的化身,然后是一切神灵的表征。
弄清楚这些,王旁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西夏人当月下是白石神,因为月下随身不离的那块白玉,而且月下那块玉所又有的感应思维的能力,使当地人误会月下就是白石神。
王旁也知道了,当时月下离开西夏的时候,预言的白石神就是现在的太子。这点让王旁有些琢磨不透,难道这个西夏太子生来就带着白石吗?如果那样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是,是穿越过来的?
这次王旁真的想错了,月下之所以那么说,是要骗西夏人,自己好得以脱身。不过这件事情没有梁落瑶的协助是做不成的。月下明白了落瑶的心思,这才得以顺利到达横山。但是月下答应落瑶,即使孩子不是白石神也只有天知。所以,整个事情她没有告诉王旁。
王旁天马行空的想了一会,李锡哩的咳喘声,让他回过神来,听李锡哩咳嗽了几声停歇后,对王旁说道:“王公子早醒了吧。”他的声音有些疲倦的干哑,王旁递给他水囊:“你这是感冒风寒,多喝些水。”
李锡哩结果去勉强喝了两口,随后他撩起棉帘的一条小小缝隙,王旁此刻从透进来的光线里,清楚李锡哩苍白的脸色。一股凉风袭来,火炉中的火跳了跳,比刚才反而旺了一点。
李锡哩感觉到凉意,急忙放下棉帘,车厢里又恢复了暗寂的沉默。李锡哩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用他一贯的,平缓的语气说道:“再有十几里路,就可到兴庆府了。”
王旁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不过听声音似乎刚刚喝的水润了喉咙,多少比刚才的声音好了一点。“是啊,估计这种天气,有半日也就走到了。”
黑暗中李锡哩低声吟诵到:“寒乡无异服,毡褐代文练。日月望君归,年年不解缓。荆扬春早和,幽冀犹霜霰。”吟诵到此,顿了下来。
王旁赞道:“好诗,尤其这霜霰,今日可是一路霜霰伴君行。”
李锡哩是学者,说起诗词他接着说道:“这是南北朝鲍令晖所作,后面半段则是北寒妾已知,南心君不见。谁为道辛苦,寄情双飞燕。形迫抒煎丝,颜落风催电。容华一朝尽,惟余心不变。”他最后一句说的语气各位重,说完竟从喉咙中发出几声冷笑。
这大男人就算心思缜密,也不至于像女人一样八卦,王旁猜到李锡哩必定有情事困扰,但他没想问,王旁接着李锡哩的说道:“隋时有位作者卢思道的《从军行》,不知道李大人听过没有。”
“王公子尽管说来听听!”
王旁吟念到:“
朔方峰火照甘泉,长安飞将出祁连。
犀渠玉剑良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
平明偃月屯右地,薄暮鱼丽逐左贤。
谷中石虎经衔箭,山上金人曾祭天。
天涯一去无穷已,蓟门迢递三千里。
朝见马岭黄沙合,夕望龙城阵云里。
庭中奇树已堪攀,塞外征人殊未返,
白雪初下天山外,浮云直上五原间。
关山万里不可越,谁能坐对芳菲月?
流水本自断人肠,旧冰归来伤马骨。
边庭节物与华异,冬霰秋霜春不歇。
长风萧萧渡水来,归雁连连映天没。
从军行,军行万里出龙庭,单于渭桥今已拜,将军何处觅功名!”
王旁念得铿锵有力,李锡哩听的心情起伏,听罢他自言自语到:“李广射虎,箭没石棱。祭天金人。唉,天下太平矣。”
王旁听他一“唉”就知道,这位貌似破世事,与世无争的皇兄,心中不是那么死水一潭。他决定再拿话探一探他。于是重重的语气说道:“最后那:单于渭桥今已拜。将军何处觅功名!说的正是,汉宣帝时匈奴呼韩邪单于内附,在渭桥接受拜见。这句是说,天下太平,将军已无用武之地。”
这句话像一把锤子,重重的敲在李锡哩心头,他的性格太像李宁明。于是他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有那女人,能太平吗?”他这话似有些幽怨。
王旁忽然哈哈哈大笑:“李大人这是对哪个女人,如此纠结。我猜这两诗李公所想是一个人”
他故意不用李大人,而用李公这个尊重而亲近的称呼,拉近一下距离,这潜移默化的变化似乎奏效了。李锡哩沉默片刻说道:“我有一事,都不知道该不该再瞒着王公。唉,来到最后,为天下太平王公与我还是没用武之地的好”
王旁听他长吁短叹的,心中骂道:“都给我诳来了,还装什么孙子。”但是嘴上却说道:“李公有事不妨直说,这些日子来我见李公也是大义之人,小弟能帮上的,一定尽力。”
李锡哩犹豫了一下,终于吞吞吐吐的说出了他的想法:“我本想将王公子,引荐给当今皇后,或者,或者,可以美男之计诱得江山……”
王旁听闻,脱口而出:“我靠,你怎么不自己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