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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还觉得韩齐这孩子真心实意的众多邻居们,默默地闭上了嘴。
作为乡里乡亲中的一员,他们不是不知道当初夏家过得有多么的艰难:韩家母女以韩齐的死作为借口,狮子大张嘴,要了一百万,夏翎先是自杀,再是车祸,没钱住院,夫妻俩抹着眼泪将女儿抬回家等死,家里没粮,夏妈挨家挨户的下跪借钱,夫妻俩啃着没人吃的猪草,就想把粮食熬成米糊,好歹让女儿吃进去一点……
学了十来年舞蹈的夏翎,身体彻底废了,再不能跳舞,前程尽毁,脸也差点毁了,还顶着命硬克夫的名声,差点被唾沫星子淹死;夏家好好的一户人家,卖房卖地,险些妻离子散,一家子都差点喝了农药被逼死。
韩齐如今倒是风光了,成了缉毒英雄,也拿到了正式编制,前程似锦,可夏家那几年的痛苦和生离死别,又有谁来负责?
好不容易人家夏丫头现在苦尽甘来,事业蒸蒸日上,据说身价不菲,家产亿万,还嫁了个如意郎君,夫妻和睦,除了没生孩子这一点之外,哪有不美满的?偏偏韩家小子这个时候跳出来,说什么情有苦衷,想要兑现婚约,对夏翎负责之类的……这不是往人家心口窝里戳刀子吗?万一夏家女婿知道了这事,夫妻俩还能有好日子过?
这部明摆着故意拆散人家夫妻吗?
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夏家丫头已经被你害得够惨了,好不容易这两年缓过劲来,还发达起来,你韩家小子又跑来害人?非得把夏家逼死不可吗?
人家夏家对你恩重如山,你恩将仇报不说,现在还跳出来做出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搅得人家家宅不宁,夫妻反目离婚……
韩家这小子,就是一条杀人不见血的毒蛇啊。
他看起来什么都没干,实际上,事都被他做绝了!
似乎感受到周围人的冷眼,韩齐轻合上双眼,两行眼泪再度顺着脸颊流落下来,痛不欲生的哽咽道,“婶子,我知道,这几年来小翎过得并不好,是我害了她,我害了她啊!如果可以,我甚至愿意用我这条命换她的命……只要你们能消气,只要能弥补她所遭受的痛苦!”
“那你打算怎么弥补啊?”夏姥姥忽然嘴角噙笑,淡淡的道,“你妹妹韩悦将小翎推向卡车的车轮底下,腿算是彻底废了,再加上她所受的白眼和指点,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弥补?你是打算大义灭亲,控告你妹妹故意杀人,还是想私了赔钱?至少划出个道道来,别空嘴白牙的,只会说得好听……”
韩齐语气一噎,整个人都僵硬在那,完全不知所措了。
显然,夏姥姥的应对,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夏妈起先还被气得要死要活的,可如今这般,倒是彻底让她冷静下来,算是完全清楚韩齐的嘴脸了。
合着这小子就是在空手套白狼,所谓的愿意用我这条命换她这条命,所谓的弥补她所遭受的痛苦……人家也就是嘴上说说,当众博个知恩图报的名声罢了!
“说吧,你打算怎么弥补我们家小翎?”夏妈也冷笑了出来,抱着胳膊,视线仿佛在看个死人。
韩齐只觉得自己嗓子干涸、喉咙沙哑,有些说不出话来。
难道赔钱?
别逗了,他哪有什么钱啊?现在韩家的钱,还是从夏家勒索来的呢,更何况,夏家现在缺钱吗?
难道大义灭亲的把妹妹交出去?
真要是这么干了,不用别人,韩妈就能把这个儿子生撕了。
纠结了半天,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后,韩齐终于咬牙开口道,“我愿意娶她,就算是她离了婚,我也不会嫌弃她……我愿意用我的余生弥补她,我会一辈子对她好,让她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
“你特娘的放屁!”夏妈险些一口牙都要咬碎了,“我闺女好好的头婚不过,放着那么好的女婿不要,上杆子去当你的二婚,等你来弥补?!还让她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我呸!以我闺女现在的家业和能耐,到底是你让她一辈子无忧无虑,还是她让你一辈子无忧无虑?”
夏妈这话,完全是将韩齐的脸皮撕掉,扔在地上踩了。
气得他涨红了脸,吭哧吭哧半天没说出什么来。
旁边的围观众们闷笑不已。
废话!现在谁不知道夏家丫头出息又有本事,给自己赚了上亿的身价,再加上年轻又貌美,早年还是学舞蹈的,气质出众,要不是夏翎早就结婚了,多少优秀青年追在她身后跑,哪里轮得到你这么个穷小子?
简直笑死个人!
明明是看上人家钱和权势了,还非要给自己扯一层遮羞布,说什么补偿之类的鬼话……人家亿万身家,就算离了这个,什么样的年轻后生找不到,非得要你这么个差点坑死她的毒蛇?
“得啦,”夏姥姥总算是开了口,主动给韩齐递了个台阶下,“韩家小子,我们小翎现在已经结婚了,夫婿也对她很好,你就别费这个心思了……回去吧,以后不管你如何的前程似锦,也都跟我们夏家没有关系,麻烦你以后不用再过来了,大家各自安好吧。”
韩齐还有些心有不甘,可是猛地抬头,正好迎上了夏姥姥似笑非笑的模样,回想到刚才的难堪和尴尬,到底收起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再加上如今夏翎也不在家,他就算是一味纠缠也没用,只能徐徐图之了……
想到这里,韩齐到底起了身,好脾气的道,“那我就先告辞了,另外……我买点补品,希望赵叔和婶子能收下。”
说着,韩齐将门外的大包小包拎了进来。
夏妈冷笑的瞥了一眼韩齐拎来的东西,阴阳怪气的道,“呦,这多年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韩家小子拿东西上门呢!”
“赵叔、婶子……那我就先告辞了。”韩齐最后瞟了一眼赵胜峰,这才不咸不淡的走了。
夏妈瞟了一眼被放在院子里的礼品,冷笑了一声,二话不说,走到近前,拎起来直接扔出了家门,最后连看都没看一眼赵爸,扭头就回了屋子。
夏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傅惊寒也不好再继续逗留下来,赶紧借故告辞了。
而赵爸讪讪的,有些不知所措,扭头看了一眼大门口被夏妈扔出去的礼盒,想了想,出去居然将礼盒捡了回来……
夏妈正坐在火坑上怄火呢,看见赵爸居然将韩齐送的礼盒捡了回来,差点没疯了,随手抓起小枕头,恨恨的往赵爸身上砸去,“谁允许你把那个小畜生的东西拿进来的?!你给我扔出去!扔出去!不然你就连他的东西给我一块滚!”
赵爸躲闪不及吗,正好被砸了个正着,吃痛一声,半是埋怨、半是劝解般的道,“玉芍,你一个当婶子的,怎么能小心眼到这种地步,跟个晚辈斤斤计较的?就算小齐有哪里惹到你了,那还是个孩子呢,你又何必得理不饶人的?这些东西好歹都是小齐的一片孝心,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把东西扔出……”
话没说完,夏妈身体微微晃了晃,差点倒了下去。
这是被气的。
“峰子啊,你先去别的屋住几天吧,别再玉芍跟前晃悠了,之前那场车祸,玉芍元气大伤,身体才见好,可禁不起你这么气……”夏姥姥沉郁着脸色,冷冷的如是道。
赵爸怔住了,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沉默了片刻,似乎也有些火了,甩手走了。
屋子里,终于传来夏妈的嚎啕大哭声……
连韩齐的死亡都是假的,那一家人曾经所遭受的苦难,女儿毁掉的人生,又算什么?
对于丈夫赵胜峰而言,难不成,韩齐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晚辈,竟然比这个家庭、比女儿的性命,都要重要吗?
女儿当年受了多少苦,家里当年受了多少苦,如今韩齐这个罪魁祸首出现,轻飘飘的一跪,就能可以挽回所有的苦难,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吗?
丈夫对韩齐毫无理由的维护和宠爱,简直让夏妈心寒。
哭了良久,夏妈终于收住了哭音,抹了把眼泪,眸底现出一丝冷光,死死地攥住夏姥姥的手,低声道,“妈……你找人给晓玲打个电话,让她赶紧回来吧。”
“这……”夏姥姥迟疑,“小翎当初跟韩家小子可是有婚约的,没事吗?”
“韩家那小畜生心怀鬼胎,这一次没达成目的,肯定还会再出现的,小翎早晚都会知道这件事情,瞒不过的……”夏妈面色平静至极,眸光也冷淡着,凉凉的嗤笑道,“等小翎他们夫妻俩回来,跟她打声招呼,我就离婚。”
夏姥姥倒吸了口凉气,“玉芍啊,你真要离啊?我以为,你刚才只是吓唬他……”
“妈……”夏妈再度委屈得红了眼圈,“有韩家那群王八蛋在后面撺掇着,他要是逼着小翎离婚,再嫁给韩齐怎么办?小翎夫妻俩,可禁不起他这个岳父从中搅合……更何况,这么多年来,我也彻底冷了心,我自问虽然嘴巴厉害了点,可吃喝嚼用,哪样委屈到了韩家人?养了他们十多年,只要韩家人告状,就是我的不对,打小韩家兄妹吃鸡蛋,我们小翎只能在旁边看着,馋得嗷嗷直哭……我是真的的寒了心啊!”
夏姥姥沉默了片刻,终于重重的叹了口气,“玉芍啊,何必走到这一步呢?这么多年都熬下来了……”
“——妈!”夏妈泪如泉涌,将脸伏在夏姥姥腿上,低声啜泣,“韩齐假死那会,小翎差点被村里人给逼死,自己偷偷摸摸的吃过安眠药,用小刀割过腕,最后又被韩悦那个畜生给推到卡车前,差点活活撞死!小翎死过多少回了,我好不容易才把她这条命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了……凭什么只要韩齐再一出现,就可以将以前的事当成没发生过,就必须让我原谅她,杀人偿命,他韩齐的命就是人命,我女儿的命就不是命了?”
“小翎也是他赵胜峰的女儿啊,难道就因为她是女孩,所以天生命贱,活该吃这么多的苦?他韩齐的命就是命了,我女儿的命就不是命了?他为了一个外姓人,让我女儿去死都毫无怨言啊!”
“我算是看明白了,他赵胜峰的心里只有韩家人,哪怕韩家那个寡妇也比我们娘俩重要,我这个跟他过了二十多年的媳妇,小翎这个亲生女儿,俩人加在一块,都比不上韩家人的一根头发丝重要,为了韩家人,他连我们娘俩的死活都可以不管不顾……既然这样,我又何必继续跟他过下去?”
听着女儿的哭诉声,夏姥姥眉头紧锁,忽然凑到夏妈耳边,压低声音问道,“玉芍啊,你跟我把话说清楚了,韩家寡妇在你们家里住了十来年,又是在同一屋檐下,她跟峰子……到底有没有勾搭在一起?”
夏妈几乎僵住了,磕磕绊绊的道,“妈,你、你怎么想到这了?”
“就算韩大富跟峰子关系再好,这都二十多年了,什么感情淡不下来?哪个男人能为了别人的儿子,而枉顾自己亲闺女的性命?除非是枕头风,或者……”
最后这个猜测,夏姥姥到底没敢说出口。
真说出口,以自家女儿这个性子,怕是得疯了不可。
夏妈则彻底的陷入了沉默中,倒是没注意到夏姥姥咽回去的那半截话。
十多年住在同一屋檐下,韩家寡妇又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天天做出那副可怜楚楚的德行,赵胜峰如此维护韩齐,真的只是因为跟韩大富的哥们关系,而不是因为其他吗?
夏妈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子不好的念头。
接到夏姥姥打过来的电话时,夏翎刚考察完两座面积最大的岛屿,正在准备蓝湖牧场开发的事情,猛地接到夏姥姥打来的电话,还真没太反应过来,只当是家里又闹什么幺蛾子了,接通了电话,夏姥姥说得吞吞吐吐、含糊其辞,夏翎也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没摸清楚夏姥姥的话题重点在哪里。
夏翎无奈,只能直言道,“姥姥,有什么事您就直接说吧,跟孙女还绕弯子吗?”
夏姥姥重重的叹了口气,只能道,“那好吧,我就直说了,小翎……你还记得韩齐吗?”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夏翎有片刻间的沉默。
这个名字,如痛附骨之疽的魔咒,萦绕烙刻在心头,哪怕刻意想要将之遗忘隔离,却始终如同一颗心头的刺一般,让人无法释怀。
夏翎忘不了原主记忆中那份*蚀骨般的爱恨,忘不了原主濒死时的不甘与遗憾,忘不了那一场让两个人丧命的车祸,甚至忘不了韩悦将原主推向车轮下瞬间的狰狞与得意……
因果,有因必有果。
“当、当然记得啊,”夏翎死死地攥住手机,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几分青白之色,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扭曲,却仍旧故作轻松平淡的问道,“姥姥,你怎么提起一个死人了?也不嫌晦气。”
“他没死。”电话里,传来夏姥姥苦涩的声音。
——没死?
怎么可能没死?!
不!不可能!明明原主亲眼看着他失足坠崖而亡的……
他要是没死,那原主所遭受的唾骂、逼迫、指责……乃至自杀、车祸、倾家荡产,这一切,——又特妈的算什么?!
原主的痛苦与性命,谁来偿还?!
夏翎的手几乎都在颤抖着,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也不知道是笑给谁看,牙关都在打战,“姥姥,你在骗我的,对不对?!他明明已经死了啊,明明死得透透的,怎么可能没死呢?”
“小翎啊……”夏姥姥低低的苦笑道,“韩齐故意在你面前假死脱身,执行警局特殊缉毒任务去了……如今,他回来了,活生生的站在我们家门口。”
夏翎垂下眼睑,强行将眼泪机挤了回去,嘴角却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哆嗦着手,“行,姥姥,我知道了,你等我回去的再说……我这就准备回去。”
挂断了电话,夏翎紧攥着手机,倏尔用力一掷,狠狠地将手机砸在墙上,摔了个粉碎!
这个动静可不小,里面正在开会的几个人赶紧出来一看,却见夏翎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墙角那手机七零八碎的。
“怎么了?”陆锦年出声问道,“这么大的火气。”
“没什么。”夏翎勉强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抹笑容安抚几人,可扯出来的笑容,几乎比哭都难看,“事情就先按照我说的办吧,有什么叫不准的,打电话、发邮件问我都可以……锦年,你能不能尽快安排飞机,我们马上回国。”
“可以。”陆锦年点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夏翎,“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曹律师、迪恩,这边的事情就先交到你们的手上了,广生、云生,你们俩留在这里帮衬几天,多看多学,我尽快让人给你办好出国务工的手续……”夏翎平静的吩咐道,“另外,等十月份左右,我会安排一批人过来帮衬着……实验室那边的申请已经快批下来了,你们注意着点。”
几个人乖觉的应声。
饶是迪恩这个老外,也看得出夏翎平静表情之下的歇斯底里,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当天午夜,夏翎和陆锦年就乘坐一架私人飞机,直接从南半球飞回北半球的东林省省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