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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明媚而柔和的阳春之光,通过窗棂,侧照于丁家茵略施脂粉后,隐蔽住眼角的一点鱼尾纹而仍很显娇美的面容上。细眉下,她圆瞪的眼睛紧看着面前的乐谱,在吹出一长串轻盈的旋律又戛然而止时,放下长笛,抬起紧锁的眉头,向坐在对面捧着手风琴紧看着自己的叶芹,是连连地摇头,分外的焦急。
“不对,还是不对。哎呀,怎么办哪!,你说怎么办哪?”
叶芹则睁大了眼睛,朝显得一脸既着急又无奈的家茵甚为困惑地说:
“我也很不理解。同样讲表达方式,老苏为什么要死死限定在和声、对位和曲式上,而将旋律、节奏、音色等十分重要的元素都排除在他所强调的表达方式之外?难道对表达能力的强弱判断只有他所强调的那一种尺度?”
“我与你,这里的和声部分都把握不好,尽管还有弦乐跟铜管乐的齐奏,但还是逃不过那些音乐素养非常良好的耳朵,所以我心里很着急。”
“这究竟是我钢琴的问题,还是你长笛的问题?还是各自都有问题?”叶芹依然看着丁家茵问时,随手,将手中的手风琴拉出了哆来咪发唆啦西多,一串由低到高的连贯音符。
丁家茵回应道:“说不清楚,看来,好像是我吧。”
“好了,算了,现在我们就别再研究了,反正老苏等会也要来,我们见机抓住他问个究竟吧。”叶芹站起身,把手风琴放在桌上,自己到净水器处放了一杯水喝。
丁家茵见了,赶紧放下长笛说道:“哎,我给你去泡杯咖啡吧。”
“不用啦。家茵姐,咖啡是为就要来的客人们准备的,我嘛,清水一杯才见亲哪。”
见叶芹如此言之,丁家茵满怀歉意地说:“噢,我只顾想问题,忘了招待你了。”
“我还要你招待吗?好,要招待,你就招待我一顿午饭吧。或者午饭加晚饭也蛮理想的呀。”略歪着头,叶芹对丁家茵展开她秀丽的眉眼,打趣地嬉笑着。
“好,加晚饭就加晚饭,大家说话算话,只要你能扔下他不管就行。我知道,今晚你们俩可是要见面的哦。”丁家茵也即扬起眉目,爽快而藏诡意地随声附和并推促道。
丁家茵说着,同时站起身去收拾凳子前和桌面上的一些较零乱的物品,再把房间稍作整理后,扫视一遍,看整个房间已井然有序才觉安心。跟屁猫咪咪又来脚前缠绕,家茵轻轻抱起它放它到客厅里再轻关上门,回头,见叶芹一人站在窗前长望着远方,久久未移动一下,像是泥塑木雕的一般,便微笑地走上前,把自己的胳膊插入叶芹的胳膊肘里,神情是十分的温情:
“怎么,在想心事啊?我一句叫你扔下他不管的话,使你这么深有感触?”
“家茵姐,一说到这件事我心里好烦喔,甚至很忧虑,很苦闷。”
“他到现在还不打算结婚?你们已有好多年的恋爱长跑史了,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算起来他年龄比你大得多,理应他比你更想结婚,更急于结婚的呢?”
“是的呀。可是我一提要办结婚的事,他就摆出事业不成就决不考虑的姿态。我想,他可能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吧。”
“事业心很强的人是应该把精力,把时间都下在事业上,可是我觉得他好像很不对。你们要去香港,去澳门旅游,他就没讲过这样会有碍他的事业嘛。他不是还怂恿你到巴黎,到罗马去游玩嘛?这时他就不强调会在时间和精力上分散他对事业的努力了?噢,现在要和他谈婚事了,他就要讲先成就事业了?小芹,这其中是否会另有隐情哪?!你可要多个心眼的呀!”
“另有隐情?!!家茵姐,你千万不要这么讲,这会叫我感到极其的害怕和痛苦。我宁可坚信无,也决不设想有!”
“可怕的是事实,不是设想。”丁家茵把胳膊从叶芹胳膊肘里抽出,搭在叶芹的肩头用力按着,并注视着她的青春洋溢的脸庞,十分关切地说:
“算起来,你们相处已好多年了。一开始,他对你好象不像现在这付总是显得很冷静,很沉默的腔调吧。”
“像其她热烈,多情的女人一样,”叶芹这么讲起时,向往的思绪与温情的回忆即刻便联结起来,于是,脸上不觉焕发出了光彩,眼睛里也自然光亮得多了。叶芹把头轻微地挨靠在丁家茵的肩上,低声地,却是甚为亲切地说:
“其实,在我的心里也充满着温情。那时,我,常常为他在任何时候都记着我,为她经常适时的给我礼物,还轻轻的吻我而陶醉;也为,他时时能显示出如父亲那样一种的宽厚和爱抚,而深情地依偎着他,敬爱着他;尤其为,可以在他的面前放纵自己的任性与娇气而生出一种的欢乐,这种欢乐能让你深深感到无比的痛快!我真实地触摸到,尽管我在爸爸妈妈那里也任性,也撒娇,但在他的身上这样的情愫与父母给我的比,在感觉及心理上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也许正因为如此,对他,使我深感到就如身体是需要养护一样,爱也是需要养护的。我现在总是很听他的话,总是愿按他要求我的去做,决不在情感上对他有丝毫的损伤。不要说象擦破皮,哪怕是会擦伤了他一点表皮的事,从心里来讲,我也是很不愿意的。”
“那现在与以前比,他对你究竟有什么两样了呢?”这么问时,丁家茵轻轻拉起叶芹的手,抚摸着,甚是关爱又含着一种担心和同情,甚至还有一些的隐忧。
“他的变化不是你也看见了么!”叶芹低声地诉说,话音里哽着一丝的哀怨,“你刚才不是说,他现在总显得很冷静,很沉默,是吗?我很清楚,你用的是不会伤害我,刺激我的说法。对他,确切的讲,他现在已不是什么冷静,而是感情上的冷漠。沉默也不是,而是心情上总非常的沉重。他的变化的确很大,也很深,看到他现在这个情形,我能不难过?!我……。”说到这几句话时,叶芹脸面瞬间即褪去了刚才的兴奋光彩,就如飞来的乌云,一下即遮住了灿烂阳光似的,满眼,立刻也变成尽是阴郁的神色,眉头则像是把八字拎了起来,还连连地摇着头,以表达,在说“我”时没有说出口,可也不想再往下说的,那些由心底里生起的许多的压抑及哀伤。
“小芹,我很理解你的心情,然而我还得说,你万万不要错误的估计了他,对他,你再也不能继续交出自己的一切了。”见叶芹低沉着头,默不作声,丁家茵起手按着叶芹的肩接着说道:
“你对他一往情深。但从社会上,人们普遍的维持关系的因素来看,人与人之间能够相互往来的根本,除工作关系外,不是为了彼此相关的利益需要,就是必有一定的情感存在。当相关的利益需要和情感存在一结束,或者渐渐消失,那么,世上任何两个人都不可能还会有亲蜜不断的来往,就算有,不是长不了就是名存实亡。而且情感究竟是否存在,往往还要看利益需要的程度,或者是要看依靠的必需性呢!小芹,你能明白我对你刻意讲的这个含意吗?具体点讲,是,你们现在这种不求结婚的关系存在,还能在于什么样的利益需求呢?凭你这种单向地贡献一切的一往情深,长远地看,行得通吗?!真爱是这个样子的吗?!我盼你能看得清楚,想得明白。”
“家茵姐,不管会怎样,我想我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下去了。”
“为什么?!你还年轻,还有希望,你不值得把自己的青春,就这么埋葬在他为你挖好的通向坟墓的陷阱里。我深深为你可惜啊!小芹呵!!”
“我已经为他的广告公司注册了全部资金,并且还要帮她追加流动基金……。”
“我知道,我知道,”丁家茵不等叶芹讲完,就知根知底地直抒己见,“你们一起游览过好多名胜古迹,著名城市,心里留有非常美好的感受;你还必须为他买的新车再付贷款;而且为他,你已经不是这方面,就是那方面化掉了多年的全部积蓄;再说,你们毕竟同居过好长一段时间,你对他,在感情上已密不可分,或者说是完全的依赖,所以你说,你是只能这样跟着他下去了是吗?小芹啊,你妈妈要是知道你还要一直这么下去,最终获得的也许是痛苦的结局,她会怎么感受?你为爱,已经付出了自己的所有,还要包揽你的整个人生?对他这样的人,你是否应该把自己这么地贡献完?所有这一切,前前后后你都好好思考过没有?!”
说至此,丁家茵真想倾肺腑之言,厘清她的迷离惝恍,使她深明他们俩貌合神离之所在后,她能良禽择木,以进入一个,完全为她自己拥有的阳光灿烂的天地里去。然而,望向苦着脸的叶芹,那一付黯然失色的神态,她是不忍心再讲下去了。
“家茵姐,我曾跟他说过,我不求他名声显赫;不求他高官厚禄;不求他年轻潇洒;我只求他是个踏踏实实的人,是个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人。因为我始终认为,无灾无难的家庭,平平安安的家庭,就是幸福的家庭。我相信,他会是这样的人,所以,凭着对他的恳切希望和坚信,不管怎样,我是只能如此的继续到最后了。如果,我最终的结局真的是悲哀,是悲剧,家茵姐,我唯有盼你还能来看看我,到那时……。”说这样的话,总有非一般的哀痛深埋在心底里,因此,叶芹一时动情,起手遮盖住绛红的薄嘴唇,泪珠正欲夺眶而出,但还是被强忍地制止住了。
谈这样的话,总会使亲密的人心情也很不好过,为不使家茵也黯然神伤,郁郁寡欢,面对着丁家茵,叶芹伸出纤细的指头,抹去隐含着的泪水,很快又转而展露出欢欣的笑容,脸庞上又泛起嫣红里仍洋溢着的青春的娇艳,并起手抚弄丁家茵的衣领:
“家茵姐,你今天穿的这件藕色真丝衬衣真好看,领口的黑丝带蝴蝶结扣,打得也很新颖,非常贴切。为拍好婚纱照,为了更能显出我的做新娘之喜,什么时候,也指导指导我如何配置好中西式的套装。在他面前呀,我还不止一次夸过你是生活艺术家的呢。”
“好呀,这还用得着说嘛,只要你预先告诉我,准备好以后,我一定陪伴你细细的做好这些事。但也担心,我不了解朱思曾的欣赏眼光,怕他不能接受。”
“我们女人家的衣着一定要男人来评判的吗?”
“好像是这样的吧,‘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这话讲的是什么意思?你会没听说过?你能讲,你的悦己者彻底的不是他吗?你刚才还说过,‘你现在总很听他的话,总愿按他要你做的去做。怎么,一会说出来的话,竟然好像跟他不搭界似的了……。”
“好呀——,家茵姐,你是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啊。”叶芹忽又展开她秀丽的眉眼,发出娇羞的嗔怪。
“可是小芹,我还是要告诉你噢,我其实是极其反对你的这种所谓的对‘爱的养护’想法和心态的。”
叶芹总觉家茵姐还没有深刻领悟她内心的情感,便要再作申辩:
“我……,其实我要讲的是……。”
“你不要声明,不说你今天讲的,对你,这两年来我知道得还少吗?我真想……。”丁家茵拦阻地正想谈一谈,在这几年里她自己对这个朱思曾心头的印象之疑时,被突然推进门来的何以然打断了。
“家茵,乐团的领导和同事都上楼来了,你快去迎接。”何以然轻轻敲了两下门就将卧室的门推开,告诉妻子后,随即再穿过客厅赶紧向厨房跑去。
“噢,他们来了。走,去迎接他们去。”一听说乐团的领导与同事们已到,丁家茵急忙拉着叶芹的手,两人一起走出卧室,急急向客厅那一头的门口直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