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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见我嫁得好心里嫉恨,故意想给我找不痛快是不是?”三娘凶巴巴的,一脸不高兴,声音也听起来急躁得紧,一点没有赵姨娘的样子。
说她像祁远章,也不像,不知是怎么养成的性子。
太微深深看了她一眼,总归要嫁的是她祁槿,不是她祁太微,她愿意嫁,便由得她去吧。太微闭上嘴,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刀山火海,她乐意去,谁还能拦着不许她去?
太微直接将赵姨娘母女俩抛在了身后,一口气回到了集香苑。
她夜里没睡足,正好安安静静补个回笼觉。等到睡饱了,起来用个午膳,继续躺回去,自在得要命,谁有闲心搭理那伙子人。
可没想到,午后艳阳高照,她爹却派人来说要见她。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太微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私下见过他几面。何况他们今儿个早上才在鸣鹤堂见过面,只过了几个时辰,他竟然又要见她。
太微一头雾水,又不得不去见他的面,实在是兴致缺缺。
是以见了面,她脸上也不大能挤出笑容来。不像在祖母跟前,心里再不痛快,她也能笑出一朵花。
明明对她来说,祖母和父亲是一样的。
两个祁家的人,只是两个祁家的人而已……
她并不在乎他们。
她离家之后,摒弃父姓时,丝毫犹豫也无。
可这一刻,当她独自来见父亲的时候,心里却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情绪。大概,是因为她见过他的棺椁,见过他的灵堂。
除她之外,谁也不知道,他一年后便会死。
太微站在廊下,远远地朝树下看去。
她爹身上穿的还是今晨那身花里胡哨又松垮垮的大袍子。
树下安了一张躺椅,竹编的,依稀间仍然可见翠色。他仰面躺在上头,一手捧着一卷书,一手不时地往旁边探去。
一探一个准。
眼睛都不用看。
一盘子点心,很快就要见底。
他边读书边吃点心,晒着太阳吹着风,倒是过得比谁都舒坦。
这样的人,除了乖乖向建阳帝俯首称臣,还能做什么?
太微想象不出,只是憋闷。
她缓步朝树下走去,走到离他三步开外,已站定不动,口气平平地喊了一声“父亲”。她已经很多年没叫过他“爹爹”,如今便是想装亲近,也是难。
树下的人从书后露出了半张脸。
他有一双斜长的丹凤眼。
那一只眼睛,眨了一下。
他放下了书,笑了笑道:“站得那般远做什么?”
太微看了看地面,抬起脚,朝他靠近了一步。
他摇摇头,冲她招了招手:“过来过来,怎地畏畏缩缩的!”
太微不想动。
离得越近,越容易叫人看出情绪不对。
更别提,他今晨在饭桌上对祁茉说的那一番话了。太微要没听见便罢,可听见了,哪里还敢不拿自家父亲当回事。
她记忆里的人,懒散无用,浑浑噩噩,一天到晚只知吃喝玩乐,一把年纪了,也同京中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没有什么区别。
他遛鸟斗蛐蛐,吃东西看闲书,从没干过什么正经事。
要不是上边是建阳帝,哪个皇帝会待见他?
他临到要死,出门前还不忘让人给他备上时令水果,说出去简直没人能相信。
太微掂量着距离,往前又迈了一小步。
祁远章脸上露出了两分不满意:“你这是怕我?”
太微闻言,从善如流,眼睛也不眨一下:“怕。”
祁远章笑了起来:“怕什么?”像是真好奇。
太微便道:“往日不大能见着您,陌生了些。”
这话是真的,她说的也认真。
祁远章不禁也正了正脸色,从躺椅上坐起了身子。他望着女儿,仔细地看了半天,忽然叹口气,又躺了回去,口中嘟囔道:“不成不成,累死个人,我还是躺着吧。”
太微站在一旁,也没把凳子。
他不发话让她坐,她就只好一直站着。
祁远章照旧捧起了书,一边吃着东西。
不知他究竟看进去了多少,一看就是半天。
太微就这么候着,叫头顶上的大太阳晒得满心焦躁。他自己倒好,正正赖在树荫底下,从头至尾,都阴凉舒爽。
太微没了法子,忍无可忍之下,再次抬起了脚。
这一回站定后,她已经立在他眼皮子底下。但她大半个身子,终于进入了树荫底下。
清风徐徐吹来,谁也不吭声。
直至盘子里的点心只剩了些微碎末,躺椅上的人才懒洋洋地开口问了一句:“赏花宴上,你发现四娘不见以后,怎地不去寻永定侯府的人相助?”
太微愣了一下没有言语。
他隔着书催促道:“说来与我听听,是为了什么。”
太微盯着一旁的树。
这是棵老树,年纪沧桑,模样却还很年轻。
枝繁叶茂,绿意盎然,只树干上,出现了几道龟裂痕迹。
她思量着,慢慢道:“到达永定侯府后,我便觉得永定侯府有所古怪,是以四姐不见了踪影,我并没有去寻永定侯府的人帮忙。”
祁远章闻言轻轻“嗯”了一声,继续问道:“若是这样,你又是因何觉得永定侯府古怪的?”
太微不知他为何要问这些,眉头微微一蹙:“只是直觉。”
“哗啦”一声,祁远章忽然将手里的书合拢丢在了一旁,转头看她道:“直觉?”
太微面向他,颔首,声音不变,毫无波澜:“是直觉。”
祁远章看着她,微微眯了眯眼睛:“不假?”
不过一句话的事,他却反复问了这么多遍。
太微狐疑不已,又实在不知他想做什么,只能依旧顺着他的话回答道:“不假。”
父女俩你来我往,说了半天。
祁远章才终于发话道:“那便是直觉吧。”
听他语气,竟像是仍然不相信。
太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正好叫他瞧见,这话便又引到了她的眉头上:“小姑娘家家,皱什么眉,平白皱老了。”
太微学他的样子眯了眯眼睛,盯着他的脸道:“父亲的眉,可也是皱着的。”
他哈哈大笑:“我老都老了,自是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