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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琼楼内心哀叹了一声,跪着拱手,面带喟叹:“臣有错,臣是见圣上对太子这般谆谆教诲,想到了家父。”
昭睿帝似有诧异,就连殷似锦也颇是不解,他面上余怒未消,却仍是沉吟道:“你说来听听。”
沈琼楼为了给殷怀瑜争取机会,在心里匆匆打了通腹稿:“臣幼年顽劣,家中伯母和母亲都甚是溺爱,不曾苛责,后来做了许多不该做的错事,家父常严厉斥责,动辄打罚,臣当时心里十分不服,随着年纪渐长,却渐渐明白了家父的一番苦心,如今见皇上对太子一片慈父之心关护之情,舐犊情深着实令人动容,不由得想起了往事,还望皇上恕罪。”
这话刨去了皇上的小题大做,重点突出他的‘一片苦心’,肉麻的连她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偏偏昭睿帝很吃这套,脸色略微和缓,淡淡道:“浪子回头,为时未晚,沈侍读已经知道体谅锦川侯的慈心,可惜太子还是这般顽劣不逊。”
沈琼楼道:“回皇上的话,太子自也知道皇上的苦心,每日也都笔耕不缀,为的就是不辜负您的期望。”
她言语沉稳坦荡,眉间自有股磊落气韵,叫人不知不觉就信服了。
昭睿帝说穿了也就是个凡人,对着偏疼的儿子便是犯了错也能视而不见,对着不喜的孩子,就是丁点错也要骂个狗血淋头。所幸他这火气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心下已经有几分满意,便转过头看向殷怀瑜:“太子觉得如何?”
沈琼楼已经在他身后悄悄比划了个千年杀的手势,准备一言不合就让他菊花残,没想到他竟真的服了软,紧握的手指松开,躬身用力磕了个头,嘴唇微颤,缓缓开口:“都是儿臣的不是,让父皇为儿臣操心了,还望父皇恕罪。”
她在后头反倒怔了怔,虽然她没胆子真的用秘术千年杀,但太子认错的这么干脆利落也实在出乎她意料啊。
昭睿帝心里又满意不少,沉声斥了几句,挥手让两人退下了。
沈琼楼大清早的被人跪着呲哒了一顿,心情也美丽不到哪里去。其实殷怀瑜的表现已经算颇不错的了,就拿昭睿帝他自己来说,他虽算不得无道的昏君,但更谈不上什么明君,顶多是个守成之君,太子现在的表现可比他当年这时候好多了,日后继位于政绩上八成也是强于他的,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脸叽叽歪歪。
她心里吐槽一通,顿时觉得身心畅快,单见太子还沉着脸不说话,上前着意逗他高兴:“殿下知道逍遥游怎么背吗?”
殷怀瑜看着她,她不等太子发问就开口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要是寻常,殷怀瑜听到此等精妙好句早就哈哈大笑了,这时候却只是扯扯嘴角,继续闷头回了东宫。
东宫里的内侍齐刷刷跪了一院子,殷怀瑜抬手让他们起来,先不问旁的,淡淡道:“今儿早上把东西抖露出来的人还在吗?”
常永呵着腰上前,神色狰狞:“已经捆了,殿下要怎么处置他?”
殷怀瑜嘴唇抿起,眼底似有几分狠色:“好生问问,孤倒是想知道,谁给了他多少好处,让他帮着坑害主子。”
那人转眼就被推推搡搡地带出来,脸上还有好几个巴掌印子,申请惶恐,一见殷怀瑜就拼命地磕头求饶:“殿下,奴婢是无心的,是常公公吩咐奴婢把东西拾掇拾掇,奴婢真没有瞧见皇上在啊!”
常永见他还四处攀咬,气的踹了他一个窝心脚,殷怀瑜面色泠然,并不言语。
沈琼楼瞧见他眼底的恨色,心里微微叹了声。
她倒不是很担心今日之事,陈皇后不是吃素的,不然也不能稳坐坤极这么些年了,今日这个场子,必然能想法子找回来,就是怕对太子心里造成什么阴影。
那边的三皇子给昭睿帝奉上盘新鲜瓜果,温言笑道:“其实近来太子的课业已经进步许多,偶尔玩乐放纵一回倒也无妨,父皇这般动怒,小心气坏了身子。”
他早就过了变声期,声调温和悦耳,昭睿帝心中和缓,叹了声道:“他身为国之储君,怎能如此沉溺玩乐?若是他能似你这般懂事,朕也不必整日连斥带骂了。”
三皇子忙忙自谦,使得昭睿帝更为欣喜,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面带忧郁,沉沉地道:“儿臣不孝,如今跟几位老师延经说道的时候,自觉退步不少,实在当不得父皇这番夸奖,更有负您的期望。”
昭睿帝见他上进,捋须含笑道:“几位老师都说你学的颇好,便是一时有不懂的,也不必太为难自己,不如先放置几日,等学了后面的,没准就融会贯通了。”
三皇子应了个是,又垂头低声道:“儿臣听说谢,李,陈三位帝师均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饱学之士,儿臣一心向学,只恨不能跟三位太傅讨教一番,只可惜三位既要教导太子,又要忙于国事,儿臣一直找不到机会...”
他边说边小心觑了昭睿帝一眼,见他面带沉思,却并无不悦之色,提着心继续道:“所以儿臣想和六弟一道学习,也好为父皇和皇室争光。”
所谓帝师,便是帝王之师,讲的乃是治国之道,皇子们自然另有老师,身份地位不同,讲授的东西自也不同,三皇子这番言语,往轻了说是僭越,往重了就是有所图谋。
偏偏方才还端着严父架子的昭睿帝这时候成了瞎子聋子,只是垂头若有所思,并不言语。
正好这时候德妃带了些亲手做的精致点心走进来,听见儿子这般说话,慌慌忙忙跪下请罪道:“三皇子僭越,说了不该说的,还望皇上恕罪。”
三皇子也似慌了手脚一般,急急跪下请罪:“都是儿臣的不是,一心想多学些东西为您争光,不慎逾越,请父皇见谅。”
昭睿帝本来正在思索,见把两人吓成这样倒有些不忍,忙不迭地扶了爱妃起身,摆手道:“皇儿一心向学是好的,这也没什么错处,爱妃不必惶恐。想必三位帝师也不会介意多添个学生...”
他沉吟片刻:“这样吧,朕回头找他们说说,后日便让皇儿也去进学,能多学些东西也是并无害处。”
德妃为难地推脱道:“皇上,这...这怕是不合规矩吧。”
昭睿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爱妃多虑了,宫里并没有皇子不得跟着帝师学习的规矩。”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确实约定俗成,当然也被昭睿帝无视了。
德妃这才欢喜,忙忙地给昭睿帝道谢,他顿了顿,又似想起一事:“对了,皇后前些日子着了风寒,如今正在将养身子,宫中你先帮着协理一二。”
德妃摇头拒了,又含笑道:“妾知道皇上对我的心意,这便够了,昭妃妹妹和贤妃姐姐哪个德行品貌不在我之上,都是协理六宫的好人选,我只求安心在皇上身边服侍,旁的再不敢奢求。”
无论昭睿帝怎么说,德妃都坚辞不受,他到最后也无法,心里却颇是感动,觉得自己一片真情没有错付了。
两人说了会儿德妃便告辞离去了,三皇子走到半路便有些沉不住气,低声问道:“母妃,那打理六宫之权父皇既然给你,你为何不顺水推舟应了,咱们也能...”
“傻孩子。”德妃笑颜如花,面上端庄优雅,扶了扶鬓边的玉簪:“哪能天下的好事儿都让你一个人占了,你能跟着帝师学课业已经是天大的幸事,我若再得了这权柄,咱们之后的日子就怕不好过,况且正宫那边也不是吃素的,她握着大头,我把六宫打理的再好,也不过是给人打杂工罢了。”
她转头看着三皇子,眼里颇是骄傲:“你跟着三位帝师好好学,只要你有出息,咱们一辈子的风光锦绣就有了。”
沈琼楼在东宫又跟太子闲扯了半天,喝了两壶茶,确定他没落下什么心理疾病,这才捶了捶腰起身告辞。
其实这孩子也很苦逼,当爹的偏心成这样,他没长歪算是不错的,要是她穿到这种当爹的偏宠小妾庶子的家里头,估计早就锤死几个小的再找棵歪脖树挂死了。
她这般揣了一兜宫里的八卦,准备回去跟沈老夫人和陈氏爆料,没想到刚出宫门,还没上马就被一辆马车拦住了。
她耳朵出现了幻听的bgm,瞬间知道车里坐的是谁,躬身行礼道:“豫王。”
殷卓雍掀开轿帘,人慵懒地斜靠在车围子上:“侄女果然有心,隔着车板都知道我是谁。”
沈琼楼张了张嘴,还是识趣地转了话题:“王爷有何事吩咐?”
殷卓雍眉眼含笑:“你不是还欠着我一顿饭吗,怎么这些日子不见,是打算托赖了?”
沈琼楼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妈蛋你咋不想想谁辛苦把你从山坳里背出来的。
她见他目光在自己身上凝着,非常识趣地接口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臣惦记着请王爷已久,正好今日巧遇,就请王爷赏脸,让臣请您一回吧。”
殷卓雍托着下巴想了想:“本来不想去外头吃的,但你惦记本王这么久,盛情难却,那就遂了你的意,好解一解你的相思之苦。”
沈琼楼:“...多谢王爷。”好想给豫王一个千年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