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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坐在堂屋里头,绞着手帕哭哭啼啼,时而抬眼一看王府的清雅贵气,又有几分拘谨怯意。
被派来伺候的安嬷嬷面上笑得恭敬谦和,心里难免有几分感叹,沈家从老夫人到两位当家夫人均都行止大方,虽然落魄依然满身贵气,这位少夫人实在是差的太远,有些上不得台面。
江氏哭了会儿,才记起来问道:“王妃娘娘呢?什么时候过来?”
安嬷嬷正要回话,就见沈琼楼已经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也顾不上寒暄,见着江氏先问道:“堂嫂,你说明姐儿和福姐儿丢了?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到蓉城来了?”
江氏眼泪又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呜呜咽咽吐不出半个字,沈琼楼急得要死,实在受不了这磨人性子,还是江嬷嬷递了块帕子过去:“少夫人先把事儿说清楚,王妃才好帮您找人啊,这么一味地哭也不是个事儿,您说是不是?”
江氏掖了掖眼角,这才勉强开了口:“我带着明儿和福儿来寺里上香,谁知道一转眼两个孩子就没了,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只有来寻您了...”她呜呜哭泣:“要是让祖母和婆母知道了,我只怕要被罚死!”
沈琼楼先皱了皱眉,听她说的颠三倒四,疑惑道:“我记得宁县也有寺庙吧,堂嫂为何偏要跑到蓉城来上香?再说明儿和福儿两个年级还小,你都不让丫鬟婆子跟着吗,怎么会一转身就丢了呢?”
沈老夫人对两个小的也很怜爱,家里当初为了缩减开支,把身边的人手都裁了大部分,只有两个小的身边的人手没动,所以两人身边并不缺人看着。
江氏怔了怔,支吾着道:“宁县的寺庙...不灵验,丫鬟婆子不尽心,所以没看住。”
这俩解释更不靠谱了,沈琼楼皱了皱眉,但这时候也顾不上细问了,先问她:“明儿和福儿是在哪座寺庙走失的?”
江氏道:“是在西山上的清风庵。”
沈琼楼刷刷刷写了两封信,立刻吩咐下去:“把这信给推官和知府,请他们帮着找人,王爷留下的好手派上几十个出去,也在清风庵附近帮着寻,如果是遇见了拐子,想必带着两个孩子也走不远。”
她略一思忖又道:“去给我娘家人去信,让他们知道这事儿,赶紧赶过来...”
她话还没说完,袖子就被江氏扯住了,她吓得身上发颤:“别,求娘娘不要告诉老夫人和我婆母,她们,她们要是知道了,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沈琼楼气道:“这时候多个人多份力的道理你不知道吗?你这时候瞒着是存了什么心?难不成在你心里你受罚的事儿比你两个女儿还重要?”
江氏自己已经找了一回,实在没法子了才来找的沈琼楼,就是想把人找到了领回去,这桩事儿也就悄没声地没过去了。
她于是又嚎哭起来,一会儿说自己在沈家多不受待见,这回要是被家里人知道了肯定要被休,一会儿又身世多么多么可怜,休回家了命就没了。
沈琼楼被她的神逻辑搅的脑仁疼,把她扔给安嬷嬷,自顾自地吩咐下人办事。
她在屋里焦躁地踱了半个时辰的步子,下人回报却还是没有音讯,她想到明儿福儿被人拐走挖眼剁腿的下场,又想到两个小丫头生的模样好,指不定被拐去哪些腌臜地方,晚找回来一分两人就多一分危险,想的她心里别别乱跳,实在是坐不住了,起身换上男装,点了人手就出门了。
她出门之前先吩咐元芳,等沈老夫人她们来了先让人不要担心,她一定会把人找回来的。
这一路骑马直奔西山脚下,陆推官正在底下吩咐差役找人,见她来先上去行礼:“王妃娘娘。”
他身为推官也郁闷得很,身为当地的治安官,王妃的娘家侄女被人拐走,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沈琼楼顾不得多说,直接问道:“人找着了吗?庙里人问过话了吗?”
陆推官欠了欠身回答道:“回娘娘的话,方圆二十里都已经在排查了,庙里的几个姑子和香客也都提问过了,人暂时还没找着。”
沈琼楼脸一沉:“我先上去瞧瞧。”然后带着人骑马上山,陆推官也不敢怠慢,紧跟着去了。
她进到庵里先找到了住持,清水庵全是女尼,这位住持自然也是女子,四十岁上下却还风韵犹存,面对她的问话也对答有度:“回檀越的话,江檀越来的时候是带着两个孩子,但庙里随着香客越来越多,我们也没顾得上看顾,后来的事儿也就不知道了。”
沈琼楼听她说的并无破绽,眼睛眯了眯,忽然问了个看似无关的问题:“这庵堂里共有多少僧尼?都请出来让我见一见。”
住持一怔,但也不敢推拒,只得把所有人都叫了出来,请沈琼楼挨个过眼,她歪了歪头看向三宁,见他点头才道:“住持真的把人都请出来了吗?我回头会去找相熟的香客询问,若是少了一个...”
她慢慢地拉长了声调,住持额头涔涔冒汗,又把几个洒扫厨下的姑子叫了出来,沈琼楼竟也没为难她,缓了口气道:“住持不要怪我多事,那两个是我侄女儿,实在是关心情切才这般冒失的。”
住持心下先舒了口气,单掌合十:“岂敢岂敢。”
沈琼楼一出庙门就沉了脸,转向三宁吩咐道:“先让几个好手进去仔细搜搜,不要京东人,再暗里把庙里的人都想法子制住,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搜仔细了,搜错了,我来赔!”
陆推官只道豫王妃是个百媚千娇的美人,却被她的霸气侧漏唬的一愣一愣的,心道不愧是王爷瞧中的,赶紧问道:“王妃是怀疑这庵堂有问题?”
沈琼楼拧眉:“我曾在京里见过类似的庵堂,明面上是供人求神拜佛的地方,内里却藏污纳垢,这些姑子有的颜色寻常年纪老迈,但还有些花容月貌,身上好似带了些脂粉气,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查验查验。”
她缓了口气:“我方才那般说,不过是为了先稳住他们,免得她们狗急跳墙,对明儿福儿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
两人说完又等了片刻,三宁像只猫一样从密林里钻了出来,轻巧无声,低声道:“娘娘,庵堂最后面有间地下的暗室,我已经命人悄悄看着了,但那边还有人看着,我不敢贸然动手,咱们要不要...”
沈琼楼一点头:“拿人!”
三宁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庙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女人尖叫来,她这时候走进去,住持被人看管着,颤颤巍巍地道:“王妃这般做,就不怕亵.渎了佛祖吗!”
沈琼楼冷冷地瞧了她一眼,直接起身往三宁说的暗室走了过去,她带来的人才搜到钥匙,正在逼着其中一个尼姑开门,咔擦一声铜锁打开,她就见一道迂回幽暗的楼梯,正要走下去,却被三宁拦住了。
“娘娘不必以身犯险,我让两个手下人下去也是一样的。”
沈琼楼知道他说的有理,强压下心里的焦急,点头同意了。
两个护卫点燃了火折子就往下走,她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看,又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两个护卫便折返回来,怀里分别抱着明儿和福儿。
沈琼楼心里沉甸甸压着的大石总算落地了,整个人都是一松,喜不自禁地摸了摸两人的小脸,见她们兀自还在酣睡,不由得诧异道:“她们是怎么了?”
三宁伸手探了探两人的鼻息,松了口气:“两位小姐应当只是中了迷药,并无大碍。”
两个护卫的其中一个道:“启禀王妃,暗室里还有不少女子,年龄从五六岁到十一二岁不等,您看要不要一并带出来?”
沈琼楼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又转向三宁道:“把这庵堂里的姑子都给陆推官,让他务必严加审问!”
她摸了摸福儿的小脸,见她好像有些发烧,也不敢再多留,抱着她就先回了王府,又令人请来大夫给她看病。
江氏作为当娘的也是一大奇葩,见着女儿先不说别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自己不用受罚了。
等明儿福儿都安置妥当,陆推官那边也送了信儿过来,这些尼姑白日里是供人上香的庵堂,夜里却是娼妓馆。
年轻的尼姑负责招揽生意,年老的则挨家挨户地去化缘,装作道行高深的样子哄骗家里女眷,打听清楚情况想法子拐走之后,要是家里在本城的就卖到外地去,要是外地来蓉城暂住的就留下来好生调.教,今天见江氏脸声,明儿福儿模样又好还是姐妹俩,这才动了歪心思,没想到却捅了大篓子。
沈琼楼瞧过那些孩子被拐卖的家庭是如何疯狂,如何妻离子散,好好的一个家是怎么散了的,每个都让人触目惊心,她冷冷道:“这些人都是丧尽天良的,都往狠了罚,不用留情!”
回话那人低低应了声,又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道:“还有桩事儿...跟您娘家堂夫人有关。”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沈琼楼听完话叮嘱他和陆推官不可传出去,然后铁青着脸命人送客,正好这时候沈家人也急匆匆赶了过来,邵氏跑的最急:“明儿和福儿呢?现在在哪里?人找到了吗?”
她儿子已经没了,要是两个孙女再出什么事儿,那真是跳河的心都有了,她被人引着到了客院,见着江氏气急攻心,扬手啪地一声。
“你平时对你的两个闺女不上心我也不说什么,更不可能逼着你上心,如今竟然出了这等事儿,要是明儿福儿被人拐去做了腌臜勾当,我就让你这蠢货来偿命!”
她气恨地道:“那两个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肉,有你的血你的肉,你这当年的怎么就这般狠心,我看你是巴不得两个孩子早死了!”
江氏虽然不受待见,但这么些年还没挨过一个手指头,一时有些傻眼,捂着脸不知所措,半晌才嘤嘤哭了起来。
要是平时沈琼楼自然要上去劝解一二,这时候只是冷眼旁观,沈老夫人发问道:“明儿和福儿呢?”
沈琼楼引她去看,她和陈氏邵氏见两个小的安然躺在床上,心里先长出了口气,沈老夫人忍不住念了声佛:“万幸两个孩子没事儿。”
沈琼楼点点头又摇摇头,先遣退了周遭的下人,转向邵氏问道:“大伯母,你为何要让堂嫂来蓉城上香?”
邵氏微微一怔:“上香?她跟我说是明儿福儿想你了,整日吵闹着要见你,我这才让两个孩子来瞧瞧你的。”
沈琼楼慢慢地道:“堂嫂来了蓉城,并没有来找我,而是径直去了清风庵,那庵堂是个腌臜地方,所以明儿和福儿才遭了难的。”
江氏觉察到她想说什么,瑟瑟发抖地辩驳道:“我是...我是偶然路过那庵堂,突然想进去拜拜的,哪里知道那是哪种地方?”
邵氏先厉声道;“你闭嘴!”又问沈琼楼:“楼儿想说什么?”
沈琼楼斟酌了一下言语,慢慢地道:“城里推官审问了庙里地姑子,姑子吃不住刑罚说了实话,她们见堂嫂带着丫鬟婆子,原是没想下手的,但后来她塞给庙里的姑子几两银子做封口,自己到庵堂后面的林子里与个男子私会,又让把下人都打发走了,只留下两个心腹放风,这才给了她们机会...”
屋里皆都寂静了下来,只剩下清风穿堂而过的飒飒声,和江氏恐惧的抽泣声。
这不要说是在沈家了,就是搁在寻常百姓家里都是天大的丑闻,邵氏狠狠地瞪着江氏,神情像是想要活吃了她。
江氏恐惧到几乎要晕厥过去,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声道:“没有!不是!她们胡说,她们为了诬陷我胡说的!”
沈琼楼皱起眉不想理她,沈老夫人和陈氏都沉了脸,邵氏气得指尖发颤:“怨不得前些日子楼儿出嫁采办东西,你跟着我来蓉城来的这么勤快,竟然做出了如此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