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 可是,你除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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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本王?”这时候,宋珏潋滟的嘴角忽而如月牙般弯起,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来了句。

心漪刚刚还是忐忑不安,这会儿就好像被惊喜当头砸中,于是就微微垂首双颊涨红,扭扭捏捏道:“奴婢,奴婢确实很仰慕王爷。”

一面说着,一面偷偷地拿余光去打量宋珏脸上的神色——

只可惜,宋珏脸色淡淡,并没有太明显的情绪变化:“那如果本王有事让你帮忙,你也愿意吗?”

心漪双眼放光,想也没想地就看着他点头道:“奴婢什么都愿意为王爷做!”

宋珏嘴角妖艳的笑容忽而绽开,如那黑暗之途盛开的彼岸之花,靡丽却又致命,双睫微垂,菲薄好看的唇瓣一张一合道:“那——你就为本王去死吧!”

“燕青,王爷有说找我过去有什么事吗?”潘景语步伐匆匆地跟在燕青后面,因为步子迈得急,甚至鼻头都沁出了丝丝汗珠,脚下一步一步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心里也一点一点越发地惶恐不安。

本来心漪去向宋珏献殷勤这事她是没怎么放在心里的,想着最后不过两个结果——

要么心漪被宋珏看上成为他的新宠,要么宋珏发一顿火把人赶走就是了!

可是燕青不到一个时辰就脸色铁青地过来说宋珏让她过去,还让她把其她四个丫鬟都带着,这感觉就有些不对了……

潘景语又看了看前头那个宽阔的背影,禁不住蹙眉——

这个燕青也是个木头!嘴紧得就跟个蚌壳似的,问他什么他都不说!

燕青仿佛没听到潘景语的话一样,依旧像个锯嘴葫芦一样紧抿着唇瓣一言不发地走在前头,心里头是既后悔又愤怒。

后悔的是他不该听燕白的话把那个女人放进去,而愤怒的则是潘景语一点儿都没把王爷放在眼里——

但凡她心里有一点儿在意王爷,依着她的手段,那个女人哪有机会蹦跶到王爷的跟前?!

彼时宋珏坐在珍奇园里一处高台上放置着的紫金软榻上,美酒伴手,视线触及之处,是用围栏围起来圆形教武场。

潘景语到的时候就见他正单手托着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空旷无人的教武场,侧颜精致,美睫纤长,一眼望过去,就好像一幅浑然天成的水墨画一般。

敛了敛心神,她走上前行了个礼:“见过王爷。”

宋珏偏过头来,神情慵懒地对着她勾了勾嘴角,笑容干净而又澄澈,而后他朝潘景语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旁来。

潘景语眸子转动略一权衡,就微微颔首迈着步子朝他走去,岂料刚走到他身边,就被他抬手一扯,一个趔趄跌坐到了他的腿上。

“宋珏……”潘景语刚喊出声,就被宋珏一手搂着腰,一手按着她的脑袋,让她倚着自己的肩膀乖乖坐着不要动。

“嘘——!别说话,本王是来请你看戏的!”宋珏的声音里充满宠溺,却莫名让她觉得浑身发毛。

虽然隔着厚厚的衣裳,可身下他大腿上的肌肉质感鲜明,惹得潘景语觉得好像有一股火流沿着她的臀部一路疾速奔袭往上。

于是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想要站起身来,但此时宋珏圈着她纤细腰肢的大掌又拢紧了几分,迫使得她动弹不得。

“别乱动,否则本王就不客气了!”宋珏的声音沉了几分,好听的声线喷洒在她的耳畔,嘶哑而又醇厚。

这时候,教武场中心一个装着人的巨型铁笼重声落地,潘景语下意识地扭头看过去——

这才看到那根根铁棍筑起的镂空牢笼里关着一个吓得浑身颤抖的妙龄女子,即便离得不近,还是能看到她原本美丽的脸庞上煞白一片,血色全无。

潘景语看过去的那一瞬,正好撞上了心漪恐惧惊骇的视线,她原本灰败的双眸里陡然闪过一抹亮光,忙不迭地就匍匐在了地上对着潘景语和宋珏磕头求饶:“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小姐,小姐,您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奴婢真的不敢了……”

一边说着,一边重重地磕在沙石地上,不一会儿,就有鲜血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流了下来,糊得满脸都是——

可这些现在在心漪看来什么都算不上,若是磕头求饶就能让她远离那些恐怖的怪物,她就是再磕一百个也心甘情愿!

“宋珏,你这是什么意思?”潘景语无意识地揪着宋珏胸前的衣襟,看向他的眼神里不解中带着浓浓的不安。

宋珏的嘴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原本精致妖妍的五官非但没有因此而稍显柔和,反而更加森冷入骨,乍一看之下,就像那终久不化的万年雪山一样。他黢黑的眸子一眼望过去深不见底,眸中闪着的精光犹如那漂浮在万丈空中的皑皑白云一样飘忽不定。

一手依旧搂着潘景语的腰肢,一手腾了出去慢腾腾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血红色的果子酒,透着琉璃杯,潘景语眼看着他仰头将那如血色般的液体尽数吞了下去咽入喉中……

搁在腰间的手渐渐开始不满足地缓慢摩挲起来,宋珏云淡风轻地缓缓启唇道:“把它们都放进来!”

潘景语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见雪电那庞大的雪白身躯领着一群身形较小一些的白色雪獒踏着风土扬尘而来。

不由得瞳孔一缩,漆黑的眸子中就倒映出那些凶神恶煞的雪獒迅猛跃身扑到铁笼上张开血盆大口撕咬吼叫了起来。

潘景语睁大双眼,正好与雪电那双阴冷冰凉的三角吊眼对上,倏然浑身僵硬,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起来……

宋珏摩挲在她腰间的手不知何时从衣裳里钻了进去贴合在了她腰间柔滑白嫩的软肉上,凑近了一些在她耳边吐气如兰道:“那个铁笼子是上好的精铁所制,你猜它们还要多久能咬断闯进去?”

潘景语浑然未觉腰间突然袭来的丝丝凉意,她的视线已经渐渐开始模糊,梭然间仿佛眼前只剩下一片肢体横飞的血色,就好像宋珏刚刚饮下的那杯酒一样,耳边缠绕的也是那些雪獒震耳欲聋的兴奋嘶吼声和心漪凄厉痛绝的哀嚎惨叫声……

而此时,不止是潘景语心生恐惧,她不远处站着的四个丫鬟更是一个个地惨白着脸瑟缩颤抖起来,其中心涟更是双腿打着颤忍受不住,惊骇尖叫一声就两眼一闭倒在了地上。

双手一紧,五指渐渐拢起成拳,潘景语强压下心头的恐惧,扭过头看着宋珏的眼睛强装镇定道:“为什么要让我来看这个?”

宋珏笑着,温柔抬手替她将鬓边有些散乱的发丝整理好,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本王以为你喜欢看呢!你要记着,如果不是因为你,那个喜好勾引的贱女人不会有这个下场!”

他满脸笑容的样子,甚至连艳丽的眼中都盛满了熠熠笑意,可是却也在明晃晃地告诉潘景语——

他知道这是她刻意放纵的下场!

潘景语垂了垂眸,就听宋珏的声音又幽幽响起:“你在进京之初应当听过不少关于本王的传闻吧?其实大部分都是真的,往常那些被人送进来的女人大多都成了本王这些爱宠的盘中餐!不过都是她们水性杨花咎由自取,谁让那些女人见到了个男人就要勾引呢?本王不喜欢女人接近……”

说着,顿了下,那只钻进她衣裳里的手蓦然攥紧她的心口:“可是……你除外……”

潘景语胸口抽痛着倒吸一口凉气,但那双天生就盈盈似水的明眸依旧倔强地盯着他,说话的语气却是平缓听不出波折:“因为我不管不顾,任由女人来接近你,所以你今天是杀鸡儆猴吗?那是不是有一天我惹恼了你,你也会像对心漪那样将我送给你那些宠物?”

宋珏笑了笑,没有回应,而修长的玉手则是从她衣裳里滑了出来轻车熟路地抬起她的下巴慢慢倾身过来……

潘景语有些僵硬地承受着他略微狂乱的吮吸啃咬,须臾,她明眸紧缩,一股狠意倏然迸发,毫不犹豫地贝齿一合,用力咬了下去……

“嘶——”宋珏身子后撤,快速离开了她的娇唇,抬手触了触自己一片血色的唇瓣,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潘景语勾唇一笑,一手搭上他的脖子,另一手径自斟了杯果子酒倒入嘴中,然后倾身向前缓缓向宋珏嘴里渡去——

两人唇瓣相贴,不时有点点果香顺着液体从嘴角溢出,靡丽的血红染上了如凝脂般的雪白,就好像是那最炙烈的熊熊烈焰融上了雪山之顶的千年寒冰……

潘景语在宋珏有些沉醉之际及时撤出,有些挑衅般地勾唇一笑,唇上沾了他的血色,竟也带了些不属于她的妖艳:“来而不往非礼也,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王爷应该知道我从来就不是个能吃亏的人。”

宋珏神色紧绷,眼神不明地盯着她,半晌,这才轻笑出声,又画风一转,像哄孩子一样,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髻,轻柔着哄道:“乖,以后不要再犯了,难道你要看着别的女人抢走属于你的男人才开心吗?”

潘景语面上一怔,心里却在冷笑——

如果她是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说不定这会儿会被宋珏这句话感动得泪流满面,可惜她不是!

宋珏不过是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自作聪明、擅作主张罢了!

柔顺乖巧地被抱在怀里,此时的潘景语心头却有些荒芜……

回了关雎院之后,慧竹几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往常的欢声笑语也不见了踪迹。

潘景语在小榻上坐了下来,抬眸看着她们,淡淡道:“你们不用怕,平日里只要注意着些别去靠近王爷就行了!”

“是,奴婢遵命!”静香第一个开口道。

尽管她到现在心里还一直扑腾跳个不停,可到底年纪大阅历又丰富一些,她们在王府里三个多月不也是一直相安无事么?是心漪自己不安分才会惹到了王爷。

她定了定心神,道:“小姐,奴婢去弄些热汤过来让您泡一下去去乏吧?”

潘景语点点头,她后背几乎全都被冷汗打湿了,这会儿黏糊糊的十分难受。

又看了依旧呆立在一旁的慧竹和妙菱一眼,见二人还是一脸的煞白铁青,就道:“你们先回去歇息吧,不必在这伺候了!”

慧竹捏了捏拳,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摇头道:“奴婢没事,奴婢去帮静香姐姐。”

妙菱却是浑身都在发颤,实在支撑不住,就听了潘景语的话回屋歇息了。

氤氲在掺杂着淡淡玫瑰花香的热气里,潘景语双手搭在澡桶的边沿上,靠着桶壁半眯着眼睛闭目养神。

“小姐……”静香站在帘外,声音里似乎有些无可奈何。

潘景语闭着眼一动不动,就缓缓启唇问道:“有什么事吗?”

静香道:“是心涟,她醒过来了,在外面一直叫着要见您,奴婢劝不住。”

潘景语睁开眼睛,眸中快速掠过一丝精光:“你将她领到外头花厅里侯着,我一会就来。”

彼时心涟脸上的泪痕尚未干涸,发髻散乱、眼神无距,就像失了心神一样。

一见潘景语走进来,她立即就扑了过去抱着她的腿跪了下来哭求道:“小姐,奴婢求求您开恩放我出府去吧!”

静香皱了皱眉,上前将她拉开。

潘景语坐到上首,挑着眉似笑非笑道:“你要离开宸王府?”

心涟忙不迭地点头,然后将她们离开潘家前老夫人吩咐的话一股脑儿的吐了出来,最后泪流满面地哀求道:“小姐,奴婢从来就没有对王爷有过非分之想,求求您放奴婢离开吧!”

“你要回潘家?”潘景语端起手边的一杯茶,低头抿了口,不咸不淡地问道。

心涟有些苦恼地咬了咬唇——

宸王府她是绝对不能留了,那个男人虽然尊贵无比,却不是她能接近的。但是潘家她也不能回去,不但没能完成老夫人交代的事还把她的底给透了,回去说不定也是死路一条。

虽然现在她的卖身契还在潘老夫人手里,可眼下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哪怕就是出去流浪也比留在宸王府不知什么时候丢了性命要强!

心下一横,她又砰砰地朝潘景语磕了几个头:“奴婢绝不会再回潘家和老夫人同流合污,奴婢真的知错了,请小姐放奴婢离开,给奴婢一条生路吧!”

潘景语的手指在桌上来回敲了下,就点头道:“好吧,既然你要离开,我就让静香去和管家打个招呼,明日一早你就收拾包袱走人吧!”

心涟立马感恩戴德地磕头谢恩,潘景语却是勾了勾唇,眸底有一些轻嘲:“你不必谢我,我肯让你离开,不过是因为你做的那些事没触及到我的利益罢了!不过,我也要送你一句话,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不是所有人都会像心漪那么蠢被你当刀使的!”

这个心涟,从青州城到这里,看起来一直都是老实巴交的,完全被心漪的光彩掩盖,实则却是心思深沉无比——

她撺掇心漪身先士卒,无非是想试探一下宋珏的反应,也好在她是够聪明,否则今天被喂雪獒的人只怕就是她了!

没想到潘景语早就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涟顿时面如土色,赶紧垂下了视线讷讷道:“奴婢谨遵小姐教诲!”

自心漪一事之后,宋珏和潘景语之间表面上一切如常,甚至宋珏每晚都会过来她这边用膳,但两人之间却像隔起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薄膜。

年前的这场大雪整整下了有半个多月,而潘景语所料的也没错,包括临州在内的几处偏北之地雪灾严重,甚至到后来有灾民上街哄抢商铺。虽然朝廷及时派了人过去,但远水不及近火,依旧有不少商铺损失惨重。

潘景语未雨绸缪让永安设棚施粥,倒是让汇海钱庄逃过一劫,幸免于难。

看着永安寄回来的信,潘景语浅浅地勾起嘴角,将信放在一旁,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

天色已暮,夜空中七彩斑斓的烟火绽得绚丽夺目,却衬得她依偎在窗边的身影有些孤单寂寥。

今天是除夕,宋珏进宫去参加宫宴了,往常这个时候都有人陪着一起用膳,这会儿缺了一个人反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潘景语有时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快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明明希望能离得那个喜怒无常的人远一些,却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有他的存在。

“小姐,晚膳准备好了。”静香推门走了进来。

潘景语转身,盈盈一笑:“走吧!”

虽然府里也准备了除夕晚宴,但是她不喜那些做工精致却华而无实的大餐,于是就吩咐静香几个去弄了个火炉架了锅子在桌子上吃起烫菜来了。虽然不及前世有火锅底料那般酥爽可口,但胜在材质新鲜,全都出自于纯天然。那种热气腾腾吃起来爽不绝口的感觉简直是让她爱不释手,以前在潘家的时候也曾吩咐人弄过,每每入了冬之后这就是她的最爱。

“你们一起坐下来吃吧!”潘景语看了眼颔首站立在一旁静香三人。

“奴婢不敢!”静香和慧竹赶忙摆手道。

妙菱则是满眼的好奇,眨巴着眼睛道:“小姐,这些菜放在一起烫烫就能吃吗?不会没味道吗?”

潘景语笑道:“大厨房里熬出来的浓汤还是不错的!今儿个是除夕夜,咱们就破例一次,这火锅就要人多才热闹!”

妙菱还是第一次见这东西,本就好奇得紧,这会儿潘景语开了口,她就甜甜地笑道:“多谢小姐!”

说着还把静香和慧竹一起拉着坐了下来:“都坐啊,小姐都说了,你们就不要扫兴了!”

慧竹和静香对视一眼,这才贴着凳子边坐了下来。

刚刚拿起筷子准备开动,门就被人一把推开,几人齐齐朝门口望去——

宋珏拢着一身宝蓝色绣祥云纹的狐毛大氅踽踽而来。

彼时他的乌发以一顶嵌紫玉鎏金冠束起,那张淡漠的脸在厚厚的大氅衬托下愈发耀眼迷人,额间一点祥云印记点在肤色白皙剔透的脸上又像是雪地里跳动的火焰一般潋滟夺目。

这般神仙绝世的人儿,却是让静香等人一惊,几乎是瞬间就脸色惨白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妙菱甚至是因为紧张还失手打碎了身前的碗碟。

站在她旁边的静香赶紧就扯着吓懵了的她跪了下来:“奴婢给王爷请安,王爷恕罪!”

膝盖不小心跪在了碎落的瓷片上,静香也只是低着头咬牙紧忍着。

宋珏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们一眼,然后就目不斜视地朝潘景语走了过去,看着桌子上摆着的四份餐具,他弯了弯唇,道:“没有给本王准备?”

潘景语也是奇怪他怎么这时候突然就回来了,就起身笑着道:“王爷不是在宫中参加除夕宫宴吗?我还以为你不回来呢!”

宋珏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嫌弃道:“你倒是吃得香!本王还以为没有本王在身边你会食不知味呢!”

额……这语气听起来怎么这么酸?

潘景语眼珠子转了转,就吩咐静香几人:“你们都起身吧!把这收拾收拾,然后给王爷添一副碗筷。”

宋珏来了,静香几人自然没那个胆子再一起上桌,于是在将碗筷准备好之后就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

看着她们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潘景语就看着宋珏笑眯眯地打趣道:“王爷,你看你都把我这几个丫鬟吓成什么样子了?见到了你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宋珏斜了她一眼,轻哼道:“只要你别这样就行了!”

看着他眼角那隐藏很深的柔和,潘景语不由得一怔——

她总会有种错觉,宋珏虽然嘴上不说,可每每落在她身上的光芒却是不容忽视——

或生气,或温柔,或嫌弃,甚至偶尔还会有那么一丝丝……宠溺……

她有些不自在地低头咬了咬筷子,然后见宋珏很自然地从锅里捞了一筷子烫菜,就没话找话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这种简陋的吃食呢。”

撇开他的皇孙身份不说,这厮的生活向来是奢靡而又华贵——

非极珍不食,非极贵不用,只他一人一天的饮食用度,只怕就能抵上寻常百姓家好几年了!

宋珏浑然不觉她心里的腹诽,只低着头动作优雅地吃完,然后头也没抬地淡淡道:“你能吃,本王为什么不能吃?”

潘景语哦了一声,又兴致冲冲地换了个话题:“你不是去宫里参加宫宴了吗?”

“本王不乐意陪着那些人!”宋珏不冷不热地道。

好吧!

潘景语有些失望地扁扁嘴,她还以为他真的是为了怕她除夕夜一人孤单才回来陪她的呢!

见宋珏又是一副冷场的样子,她干脆就拿了梅花酒自斟自饮了起来。

她爱喝酒,可自进了宸王府之后,宋珏就不准她在饭桌上再喝了,私下里自然也是没什么机会的。

可今晚许是受了除夕夜团圆气氛的感染,她莫名地就想再想醉一回。

宋珏也没阻止,只是独自一人慢条斯理地用起了桌上的菜肴。他胃口一向不大,可是这般时光就好像是回到了那年冬日里围着暖锅一起看雪的场景,一时间竟让他有些陶醉。

同桌而食,却又各有异梦。

潘景语今晚许是真的喝醉了,被宋珏扶在怀里的时候明明连话都说不清了,偏还揪着他胸前的衣襟仰头看着他逼问道:“宋珏,你到底为……额,为什么要把我留在你身边?你到底是有什么阴谋?”

闻着她满身的酒气,宋珏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但还是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拢在自己的大氅中,拉着她往房里去。

偏偏潘景语这会儿就是不肯配合,宋珏不回答,她就扭着身子想从他臂弯钻出来:“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想利用我做什么?你说的那些话,额,我一个字都不信!”

宋珏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半拖半抱着将她拉了回去,然后又替她脱了鞋袜和外裳,将她塞到了被窝里。

“别动,我帮你擦擦脸!”宋珏动作有些笨拙地拿着热帕子在她脸上抹了起来。

潘景语撅了撅嘴,抬手就在他脸上狠狠捏了一下。

“放手!”宋珏瞪着眼睛,沉声低喝。

潘景语却浑然不觉危险的样子,反而又顺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嬉笑了起来:“皮肤真滑!对了,刚刚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宋珏将她的小手扯了下来包裹在掌心里,低骂了句:“小混蛋,喝醉了还记得这么清楚!”

虽是骂声暗恼,可是看着潘景语的眼里却染上了丝丝笑意。

宋珏坐在床头,抱着她,让她躺在自己怀里,双眼平视着前方,眼神似乎飘得很远:“你真的想知道?之前本王没告诉你你不也是安安分分地待在了我身边吗?”

潘景语嗤笑了声:“你长得那么好看,我又不吃亏!”

宋珏脸色骤变,眼中已经隐隐浮上了一丝怒气,就阴阳怪气道:“是吗?如果威胁我的人不是你,你也会这么随便就妥协?也会心甘情愿的连名分都不要就跟着那人?”

“怎么会?他们哪里有你长得好看!”潘景语想也没想地就一口道。

宋珏这会儿双眼平视着前方,所以并没有看到潘景语眼底流转着的狡黠异光,但是只这一句话足以让他心中的怒气一闪而空了。

他脱了衣裳上床,空气中的温度却是久高不下,侧着身定定地看着潘景语好一会儿,终是覆了上来将人圈在怀里,大掌抚上她滑腻的肌肤,唇瓣温柔地沿着她绯红的脸颊和水色的樱唇不断地流连……

须臾,却在关键的时刻及时停了下来,一个翻身仰躺过去,喘息神有些粗重,最后无奈一笑,将人搂在了臂弯里,仿佛自言自语地轻声道:“睡吧!”

翌日一早,潘景语醒来的时候天际已是大亮,枕边空无一人,她翻了个身,就在枕边看到了一把做功精致独特的匕首——

刀身并不华丽,但胜在小巧便携。噌的一声从鞘中拔出,刀刃处锋利的寒光陡现,它的刀尖出非尖非平,反而成一种独特的三角菱形状。

潘景语将匕首拿在手里左右端详了好久,最后缓缓展唇——

这是宋珏送的新年礼物?

静香莫名地发现潘景语自新年之后心情就很好,于是就某一日在帮她梳发便笑着道:“小姐最近可是遇到什么开心事了?”

潘景语看着铜镜里倒映出来的自己,不由得抬手抚上了眼角处那块红色的印记,却有些怅然失色,随口就道:“没什么。”

静香就一面弯着身子帮她将发尾梳顺,一面又道:“小姐,刚刚奴婢去大厨房的时候听出去采买的小厮说今儿潘家三小姐出嫁,好像排场还不小!”

“潘淑惠?”潘景语有些怔忪地喃喃道。

她记得还没离开潘家之前就听说潘淑惠被许给了潘礼的顶头上司刑部尚书权柏恒的小儿子,虽然这位权小公子腿有残疾,可到底是嫡子,潘淑惠一个庶女嫁过去做嫡妻在世人眼里也算是高攀了。而且这件事当时还是郭氏牵的线,事后秦姨娘也因为这件事对郭氏感激涕零,不说唯命是从,最起码是彻底站在了她这一边。

想来,那时候郭氏应当就是在抢占先机提前和路雪莲拉开战线了。

不过,对于郭氏这般锱铢必较的人,秦姨娘曾经算计过她,她居然会不计前嫌给潘淑惠找了个高门,这倒是让潘景语有些意外。

但是奇怪归奇怪,横竖已经离了潘家,潘景语也就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印象中潘淑惠柔柔弱弱的在潘家一贯没什么存在感,看起来是个柔善的。据说权夫人又疼那个小儿子,应当也会爱屋及乌多少对她偏着点吧!

不过这会儿她是怎么也没想到,不过短短三日后就听到潘淑惠在回门前夜得了急病猝然离世的消息。

彼时,她听了妙菱绘声绘色的描述之后,心里除了惋惜之外更多的怀疑——

一嫁到权家就忽然得了急病,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妙菱见她不说话,就又叹了口气,道:“三小姐也是个命苦的!现在都在传说那个权家小公子克妻呢,依着奴婢看往后是没人再敢把闺女嫁到她家去了!”

潘景语听了后若有所思地支着下巴蹙起了眉头……

彼时潘家也正是闹得厉害,潘淑惠已经嫁到了权家,自然也就是权家的人,她的身后事也轮不到潘家来插手。可本该回门的日子闹了这么桩事,多少也有些晦气。

郭氏正和老夫人商量着打算让潘淑惠的亲弟弟上权家去一趟表个礼,路雪莲就在一旁抹着眼角柔柔弱弱地开口了:“要我说,淑惠这孩子就是没福气,姐姐您劳心劳力地给她找了这么门好亲事,没想到她就这么去了!”

路雪莲虽然和郭氏差不多的年纪,但却不仅仅是风韵犹存这么简单,若是见了她,就会知道有人天生就该是那种我见犹怜的模样,不管是年纪几何——

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裳,一张鹅蛋脸,五官端正、肌肤赛雪,最吸引人的就是眼角下那一颗泪痣,为她整个人平添了一股柔弱风情,倒是没有埋没了“雪莲”这个名字。

不过这副弱柳扶风的样子男人受用,郭氏却厌恶至极——

路雪莲进门也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就算背后有人撑腰却一直没能占到上风,气恼之余,就时不时给郭氏添个堵。

但郭氏这会儿压根没心情搭理她,于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然后淡淡地问向老夫人:“母亲,不知刚刚儿媳说得可妥?”

老夫人一大早听到这个消息也是被弄得心力交瘁,于是就摆摆手:“就按你说的做吧!”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秦姨娘推开几个小丫鬟就红着眼睛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她是奔着郭氏去的,可是有梅纹和菊绣挡在郭氏身前,刚刚几个没挡住的丫鬟又上前拉住了她,秦姨娘近不了郭氏的身,就扑通跪在了老夫人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老夫人,您可要为淑惠做主呀,她平日里身子好好的怎么会无端端地就没了?这事肯定有问题,可怜我的女儿就这么没了……呜——”

老夫人本来心情就不怎么好,这会儿被秦姨娘一大早在跟前哭丧就更觉晦气,于是拍了下桌子,抿起唇不悦道:“你在瞎说些什么?难道谁还会害了三丫头性命不成!”

秦姨娘被老夫人这么疾言厉色地一训,身子本能地就颤抖了下,可是为母则强,她还是满脸泪水地抬手愤愤指向了郭氏:“是夫人,一定是她故意想害淑惠的!”

闻言,老夫人顿了下,随即半信半疑的目光也移向了郭氏——

婆媳二十多年,郭氏是什么样的人她还是清楚的,当初潘淑惠的亲事定下来的时候她也有些怀疑,可后来事情一帆风顺她也就没多想了,如今……

郭氏听了秦姨娘的指责之后,并没有驳斥,只是挺了挺脊背,对着老夫人冷然道:“母亲,儿媳问心无愧。当初也是权夫人说要找个乖巧听话的姑娘,儿媳是想着和权家结了亲以后对老爷的仕途也有好处。秦姨娘说儿媳害了淑惠,难不成我还能跑到权家去?再者说了,若是淑惠不是因病而亡的话,权家人早就该找上门来了,断不会让这个由头流了出去坏了权小公子的名声!”

老夫人心里一咯噔,这才想到问题的所在——

不错,既然权家什么话都没说,那他们若还是一个劲儿的说潘淑惠死因有异的话,岂不是就是在说是权家把人给害死了!

思及此,老夫人拉下了脸,立马就像赶苍蝇一样不顾秦姨娘的哭求让人把她给架了出去。

“姐姐可真是厉害啊!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没了你也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瞎话!”出了松鹤院,路雪莲和郭氏并肩而行,忍不住就冷嘲热讽了起来。

郭氏顿下步子,扭头睨她一眼,然后冷哼一声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夫人……”丫鬟小柔上前唤了声路雪莲。

路雪莲嘴角勾了勾,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走,咱们去落英院,好歹也得安慰安慰一下秦姨娘啊!”

这边厢郭氏走着走着就出了身的冷汗——

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闹成这样!

当初之所以牵了潘淑惠和权家的亲事,一则是为了借此讨好潘礼,二来是为了拉拢秦姨娘以便对付即将进门的路雪莲。

但最为重要的是——

她在权府做客时,无意中知道了权小公子不但腿有残疾,而且性格暴躁时常会动手打人。她是个记仇的人,之前秦姨娘那般打她的脸,她自然要报复回去。于是这才主动和权夫人提起了结亲之事,原想依着权家的手段,就算潘淑惠日后真的受了委屈,也定然没地儿去说,可没想到这才嫁过去三天人就没了!

这事……肯定不像权家说得那么简单!

忆及潘淑惠曾怯怯诺诺地低着头叫过自己一声母亲,郭氏蓦地一颤,不由得就觉得后背一股冷气嗖地冲了上来!

她定了定神,双手紧紧握拳——

这事不能怪她!

她也不是有意的,最多过几日她去庙里帮潘淑惠上柱香再多烧些纸钱就是了!

潘淑惠的事流传了几天就渐渐消退了下去,毕竟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很快大家的焦点就移向了即将举行的春猎。

因着今年是泰熙帝宋衍满花甲之年,所以春猎举办得格外隆重。

不仅自一个月前御林军就开始顺着京城往砀山沿途清道,而且今年还特意恩准命官可以随行携带家眷前往。

潘景语知道这次宋珏也要参加,本来还因着可以独自一人留在京城逍遥高兴了好久,可听了宋珏说的消息之后,她顿时就僵在了原地,反手指着自己,嘴巴张得老大:“你是说我也要去?还是皇上亲口下的令?”

宋珏坐在上首抿了口茶,见潘景语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就有些嫌弃地白了她一眼:“怎么?你不想去?”

她当然不想去了!

可问题是——

这轮得到她想不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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