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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景昊一听就怒然拍桌而起:“这事定是北元人所为,那个什么郡主不就是陆瑾年的女儿吗?一定是她做的!我要进宫去圣上那里为七妹寻个公道!”
之前因为贺钦的事情,姚景昊本就对北元人没什么好感,再加上这事牵扯到他最疼爱的七妹,他是恨不得现在就提了剑闯进北元驿馆取了幕后黑手的性命!
一旁的姚景易却白了他一眼,然后走到姚行之跟前拱拳道:“皇上不会为咱们做主。”
事情发生在宫里,皇上若有心彻查,定然不会到现在一点动作都没有。
“那就这么算了?”姚景易起伏着怒气愤愤不平道。
姚景易勾了勾唇,笑容料峭冷峻:“这次北元同来的不是还有成王殿下么?”
姚行之回头看了眼这个心思深沉的儿子,只皱了皱眉,却并未说出反对之言,算是默认了他的提议——
即便他对南越对皇上忠心耿耿,但是若触及到自己的女儿,他也不介意暗中和外人联一次手,只要不触及南越的利益即可!
关于姚景语在宫门前差点丧命于马蹄之下一事,要说宋衍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其实也并不尽然。他倒不是关心姚景语的安危,只是对宋珏如此紧张的态度有所不满,于是乎出事后没几天宫里贤妃就来了懿旨传周梓曈和姚景语母女二人进宫。
贤妃姚雨蝶其实只是姚行之的义妹,她已过世的父亲是姚行之的恩师,不过这段往事并没有太多人知情。当初姚行之是带着姚家军受降于南越,皇上为了招揽人心、安定姚家,这才纳了她。姚贤妃进宫至今已经十八载有余,膝下却无一儿半女,很明显,皇上其实心里对姚家并没有完全信任。
彼时,姚贤妃正坐在漱宁宫正殿里饮茶,心腹黄嬷嬷引着母女俩从外头进来。
二人将要行礼,贤妃就赶紧上前弯身扶了一把:“这里没有外人,大嫂就不用与我客气了。”
说着就抓着姚景语的手,笑道:“真好,终于是把人找回来了。”
虽然姚景语回姚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但这还是第一次和姚贤妃这般亲近接触。
姚贤妃近四十的年纪但看起来却不到三十的样子,长相端庄,身上自带着一股恬淡静雅的气质,姚景语觉得“不食人间烟火”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倒是极为合适。想来若不是那种无欲无求的性子,也无法在这凄苦冷清的深宫里一待就是近二十年吧?
几人各自入座,宫女奉了茶之后就尽数退了下去,殿内只留了黄嬷嬷一人伺候。
贤妃面上带着浅淡的笑容,也没有多绕弯子,就对黄嬷嬷使了个眼色。
黄嬷嬷会意,很快便进了内殿捧出了一斛婴儿拳头般大小的东海夜明珠,贤妃道:“这是皇上赏赐下来的,说是为了给小语压惊的。”
姚景语略一挑眉,皇上会有心思关心她一个毫不起眼的臣子家眷?
姚贤妃见姚景语乌漆漆的黑眸里透着股了然,心里暗道这侄女儿倒是个明白人,一时间倒是对她又多了几分喜欢,于是就继续道:“皇上还说了,到时候景语和沈家公子成亲的时候会另有赏赐。”
原来这才是重点!是因为那天在太极门前宋珏救了她的事情传到了皇上耳里,所以皇上担心他们藕断丝连,这才明着赏赐暗里借着贤妃的口警告她不要忘记她已经和沈从文定了亲了?
姚景语弯了弯唇,唇边漫起了一丝嘲讽,就敛起眸子道:“多谢皇上关心。”
贤妃只笑了笑,并没有多言,这侄女儿看起来是个聪慧的,定然能听懂她的话外之意。同姚家其他人一样,她也觉得对于姚景语来说,沈从文是个比宋珏更好的选择,她自己就是在深宫里荒芜了一辈子,宁愿姚景语能嫁个庸俗一点的人,也不想她嫁进皇家步上她的后尘。更何况……若是当年废太子和太子妃的那件事一旦被揭露出来,宋珏必然会被推上风口浪尖,姚景语如果跟着他以后少不得会受到连累。
周梓曈这些日子本就因为那天宋珏的举动心有不安,这会儿见皇上都对贤妃开了口,就更下定决心不能再让姚景语和宋珏扯上一点关系,毕竟现在西蜀、北元两国的人都在京城里,皇上若是下令让小语去和亲那就是一道圣旨的事情。
这个时候她不敢冒险,比起自己女儿心里的那些情情爱爱,她更在乎的是她以后能不能过得好。
“到时候小语成亲的时候,若是娘娘能够亲临,也是她的福分了!”周梓曈脸上端着笑容,同时也意在告诉贤妃太极门前的宋珏救下姚景语一事不会影响到姚、沈两家的亲事。
姚贤妃又望了姚景语一眼,见她缄口不言,心里只能默默叹息了声,她也是从姚景语这个年纪过来的,青春少艾时心里也曾有过恋慕的人,对她自是一万分的理解。
但现实始终是现实,就如当年后秦国破,她和那人有缘无分一样,只要皇上在一日,姚景语和宋珏最后也只能是尘归尘,土归土……
转告皇上意思的目的达到,又寒暄了几句,周梓曈就带着姚景语起身告辞。
从正殿出来,周梓曈领先半步,也没有回头,只轻轻道:“小语,今日的情形你也见到了,并非是爹娘狠心非要拆散你和宸王殿下,而是不管是皇上还是眼下咱们姚家的处境,都容不了你们两人走到一起。以后,你便将这份心思歇掉吧!沈家纵然千不好万不好,可你嫁了进去,有姚家在后头撑着,总是一人独大的。”
姚景语垂首敛目地走在后头,并没有开口反驳但也没有接下话茬,只道了句:“母亲放心,女儿不会让家里为难的。”
周梓曈张了张嘴,却最终并没有再说什么。
彼时,母女两人由贤妃身边的大宫女迎春领着出了漱宁宫,就见迎面的宫道上一美艳无双的妇人被一大群宫女簇拥着踽踽而来。
周梓曈与姚景语侧身退让到一边,屈身行礼:“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吉祥!”
乔贵妃脸上一副惊讶的样子,仿佛是没想到会在宫里遇到她们,她为人也是没什么架子的,就抬了抬手柔声道:“起来吧,不必如此多礼!”
二人谢了恩,就垂首站在一旁,原以为乔贵妃会就此离去,却没想到听到她说:“难得见到姚夫人和七小姐,不如去本宫的钟粹宫里坐坐如何?”
姚景语有些惊讶地抬头望她,她怎么有一种感觉这乔贵妃和她们根本就不是偶遇,而是特意来堵人的呢?
周梓曈心下觉得不妥,她和乔贵妃并无交情,而且深宫之中,处处都是陷阱,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就会惹来大祸,于是心里就琢磨着开口婉拒。
贤妃派出来的大宫女迎春也是个有眼色的,当下就举止得体地朝乔贵妃福了个礼:“启禀贵妃娘娘,我家主子吩咐奴婢将人送出宫,眼下时间也不早了,主子还等着奴婢回去回话呢!”
乔贵妃虽然位份仅次于苏皇后之下,但皇后以及四妃之中,她的资历是最浅的,再加上素日里为人低调不争,是以迎春也只当她也是个好说话的。
只今日的乔贵妃却有些不依不饶,当下就冷下了脸不悦道:“你现在就可以回去跟贤妃复命,若是贤妃问起,就说人是被本宫请走了,稍后本宫自会派人送她们回去。”
“这……”迎春一脸为难的样子。
“嗯?本宫的话难道都没用了?”乔贵妃柳眉微挑。
如此态度便是非要将人带走不可了,不说她一个小宫女,就是主子贤妃在乔贵妃面前也要低一头,是以迎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乔贵妃把人带去了钟粹宫,然后匆匆赶回漱宁宫去跟姚贤妃禀报了。
乔贵妃带着人回了钟粹宫之后,就将身边的宫女嬷嬷尽数遣了下去,宫门一关上,乔贵妃就换上了副和煦的面容,对二人道:“二位不必担心,本宫并无恶意。”
彼时,内室的帘子忽然挑开,一身形瘦削的少女款步而出。
姚景语扭头望去,见到来人显然十分惊讶,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拔高了些:“三公主?”
乔贵妃椒房独宠多年,在宫里早就被孤立了起来,她膝下又只有十二岁的荣宁公主宋华莹一个女儿,为何一直养在苏皇后身边的宋华芷此时却会出现在她宫里?
乔贵妃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问,时间不多,她就长话短说:“华芷曾经救过华莹,本宫私底下与她关系其实一直不错,此次她有事求上了本宫,但本宫也是爱莫能助,听她讲,曾与七小姐你有过一些交集,故此便将你和夫人请了过来。”
宋华芷心思缜密,当日在御花园被贺钦冒犯之后,她就有所怀疑——
她身边的人几乎都是苏皇后赐下的,那日在身后点住她穴道不让她开口说话的宫女肯定是得了苏皇后的意,而贺钦又是北元手握兵权的大将军,苏皇后安排这一出八成是想牺牲自己换得两方联手为信王兄的大业做后盾。
原先这一切还只是宋华芷的猜测,但昨日却突然下了一道圣旨赐封她为荣沁公主,宋华芷知道宋衍无缘无故绝不会突然想起她这个被遗忘多年的女儿,联想起御花园里的那一幕,她几乎已经能肯定苏皇后母子算计着要将她送与贺钦!和亲圣旨虽然还没来,但只怕就在寿辰宴前后!
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宋华芷说不恨是不可能的,北元是四国之中最为贫瘠的地方,而贺钦又大了她一轮有余——
她这么多年伏低做小甚至忍受着宋华菲时不时的羞辱打骂,就是盼着将来苏皇后能看在她听话懂事的份上给她许一门过得去的亲事,可没想到却被如此利用——
对于这种局面,宋华芷是无论如何也不甘心接受的!
可是她势单力薄,在宫里唯一能够求助的就是乔贵妃,但无奈乔贵妃也并没有表面上那般风光。她受宠是不假,可皇上一旦做了决定却是不容许任何人反驳的。至于外面,乔贵妃更是插不上手,因为当年生宋华莹的时候血崩再不能生育,乔家早已视她为弃子,绝不可能帮着她冒险。
是以,宋华芷思虑再三,只能求着乔贵妃找上了姚景语。她之前曾打听过,姚家四郎姚景昊去年刚入了礼部,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此番护送和亲队伍,定然有他一份,只要他肯帮忙,那剩下的事情就会容易得多。
姚景语秀眉微蹙,略一思忖,就道:“公主可是已经有了主意?若是景语能帮的上忙,自然在所不辞!”
周梓曈知道那日在宫中宋华芷曾出手帮过姚景语,故这会儿也没有提出反对。
宋华芷扯了个略显苦涩的笑容,就往姚景语跟前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了起来。
姚景语听了后震惊之余却不是很赞成,就想了下,然后语气严肃地问道:“这代价是否也太大了些?你真的想好了?”
宋华芷点点头,已然是一副已经豁了出去的样子。
彼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贤妃娘娘,您不能擅闯,且待奴婢先进去禀报!”
“给本宫让开!”
乔贵妃笑了笑:“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又对着宋华芷使了个眼色:“你先进去!”
姚贤妃带着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来的时候,乔贵妃三人正在品茶聊天,看起来完全不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样子。
姚贤妃神色僵了下,一脸的狐疑,语气还是不怎么好:“贵妃娘娘,不知你找我娘家大嫂和侄女过来有何事?”
乔贵妃搁下手中的茶盏,就笑着起身相迎:“贤妃姐姐,我只是与姚夫人和七小姐投缘,这才邀着她们过来聊几句的。”
“是吗?”姚贤妃透着精光的眸子在乔贵妃脸上转了一圈,依旧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后来还是姚景语上前打破了两人间的僵局,莞尔一笑道:“姑母,是这样的,贵妃娘娘是听说了那日我在宫门口差点被马车撞到,所以才喊我和母亲过来特意关心一番。”
“真的?”姚贤妃平日里不喜交际,和乔贵妃也鲜少接触,但是相比起苏皇后和沈淑妃,显然是乔贵妃给她的观感要更好一些。
“好了,关心也关心够了,她们也该出宫回去了!”不管姚景语说的是不是真的,姚贤妃横竖是不想让她们再继续留下来,免得一个不小心被人钻了空子给算计了。
皇帝经过姚贤妃的口再次警告提醒了一次,后头就再不见有什么动作,以至于姚景语也并没有把这事看得多重。至于沈家那边,一切都按着她和宋珏计划的来,只消两国使者一离开便准备着手退亲之事。
时光一转,十日后泰熙帝宋衍寿辰这日,姚家人一大早就准备好了进宫的车驾,用过早膳后就盛装出了府。
到宫门口的时候才刚刚巳时,宫门处却早已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热闹了起来。
寿宴设在了专门为今年寿辰新建的明光阁中,彼时,姚景语跟在父母后头往行至明光阁,明光阁里早已是人影攒动,热闹不凡。
饶是姚景语前世看惯了高楼大厦,在见到这般巍峨精妙的建筑时,也不由自主地心生赞叹——
今日天公作美,虽已至深冬,但暖阳高照,不见一丝寒风,一大早便是风和日丽的天气。天明之后皇宫方向更是云雾缭绕,彩霞满天,隐隐有紫气东来之势。明光阁的皇宫一角遗世独立的风景,四周环山绕水,花木郁郁,奇石嶙峋。设宴的露台地势极高,往下看去,还能见到那一潭清澈见底的泉水中肆意游动的金黄身影。在盈盈日光照耀之下,微微浮动的湖面仿佛生了光一样,碧波粼粼,直叫人看得眼花缭乱。而亭台楼榭在霏霏紫气缠绕之下,则若隐若现,恍如耸入云端。置身其中,就像入了蓬莱仙境一般。
这般美景,这样鬼斧神工的建筑,当真是集天下手艺之大成!
姚景语忽然想起之前在宸王府的时候曾听宋珏提过——
当今圣上年轻的时候的确是雄心壮志,勤勉治国,若非生不逢时,东华、西蜀、北元三国都实力不俗,他只怕早就成了这天下唯一的霸主了。但行至晚年,却渐渐沉迷声色,喜好奢靡,虽不至延误国事,但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开明圣君了。
如今看来,此言倒是非虚。
其实南越今年并不好过,开年之后的一场雪灾,再加上前不久江南的洪灾……听前几日刚刚回京的姚景晏说,光是赈灾就用掉了整整一百万两银子,还不包括后头的善后事宜……
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刚巧旁边又是周雯,姚景语脑子里想着这些事情难免就有些恍惚,忽然被人叫了一声:“姚七小姐!”
她收回思绪,本能地抬头望过去——
来人她并不认识,只不过这艳若桃李的一张俏脸以及那双南越皇室特有,识别度高得不能再高的凤眸——
这是皇室哪位公主?
周雯率先起身行礼:“明惜郡主!”
明惜郡主宋玥?宋珏的亲妹妹?
姚景语也就跟着起身行礼,露台上谈笑声络绎不绝,倒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彼时,宋玥嘴角笑意盈盈,就上前虚扶了一把,语气十分谦和:“不用客气,都起来吧!姚七小姐,之前在江南的时候我就多次听到姚三爷提起你,今日远远地见了就想着过来打个招呼。我离京多年,如今京城中年纪相仿的也没有什么熟识的朋友,不知以后可否与你结交一番?”
姚景语心里一阵奇怪,这个明惜郡主还真是自来熟,难不成是因为宋珏的原因?可想想又觉得不大像……
“郡主和三哥认识?”姚景语好奇道。
宋玥脸上快速晕上些许绯红,连声音都柔了不少:“此次江南洪灾严重,又发生了灾民暴乱。前次我的车驾受到暴民攻击,幸亏是姚三爷及时相救。”
宋玥这么一说,姚景语这才想起来之前有一次曾听谢蕴仪提过,此次皇上之所以派了姚景晏堂堂一个打仗的三品将军前去参与赈灾,其中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让他将困在江南的明惜郡主安然接回京城。
姚景语看着宋玥这副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的样子,心里忽然一咯噔,不是她喜欢胡思乱想——
而是她三哥那张俊脸实在是长得招蜂引蝶,整个人又气质温润挺拔如松竹,再加上他是在宋玥最无助的关键时刻英雄救美,那么接下来美人芳心暗许似乎也挺合情合理?
所以,宋玥这莫名其妙的突然示好是看上她三哥了?想从她这里撬开缺口打入内部?她也想学她的姑祖母宋敏一样捞个平妻做做?
这么一想,姚景语就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身子挪开了宋玥几步。
不说她三哥三嫂鹣鲽情深容不下外人,就说她凭什么无端端的给宋玥利用?而且还是做这种拉红线的事情,她又不是花楼里的鸨母!
气氛微僵之际,入口处,宋珏一袭紫金色王爷朝服,在众人的目光里光芒万丈的走了进来,后头还亦步亦趋的跟着身着玄红色银纹长袍一身清爽的宋瑀。
彼时,宋玥站的离她很近,姚景语十分清晰地捕捉到了她在见到宋珏的那一刻很明显的身子一颤,然后就是在极力压抑着身上的惧意。
“大哥!”宋珏行至她们跟前时,宋玥垂首敛目地行了一礼。
宋珏恍若未闻,脚步虽是停了下来但却依旧目不斜视的平视着前方。宋瑀也有样学样的就当没看到她,反而是扭过头笑眯眯的冲姚景语眨了眨眼。
姚景语抽了抽嘴角,自从姚景诗那件事之后,宋瑀消沉了一段日子,然后就整个人神采奕奕的仿佛脱胎换骨一样活了过来。但是令人头疼的事情又来了——
拿宋瑀自己的话来说,他是无意中从宋珏那里知道了她是天地赌坊背后老板青鸾公子的事情,又因为之前被她拿蝎子吓唬人的那股气势给震住了,觉得她简直就是女子中的另类,比之古史上那些巾帼女子丝毫不差,所以自此就崇拜上了她。
姚景语是觉得宋瑀这家伙的言行拿前世的话来说简直就是成了她当之无愧的小迷弟,每次她乔装去天地赌坊,必无一例外的会碰上这家伙。而且自从回到姚家后,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她见宋珏的次数甚至都比不上见宋瑀的多。姚景语都怀疑他是不是把家给安在天地赌坊里了?还有上次她和沈从文定亲的事情一传出去,第一个义愤填膺替宋珏不平找上门的就是他。
这一番热情不已的行为,说实话,姚景语是觉得她都有些吃不消了。
彼时,见宋瑀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冲着姚景语嬉笑,周雯冷哼一声,鼓着嘴剜了他一眼。
宋瑀先是愣了下,然后觉得这脸颊圆嘟嘟还带着些婴儿肥的小姑娘瞪起人来两只眼睛又圆又亮十分可爱,于是就也咧着嘴冲她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宋家的人都是得天独厚的好相貌,宋瑀自然也差不到哪去,这突然一笑,就像一汪香甜的清泉缓缓自心间流过,周雯的心脏不受抑制地突突一跳,就瞬间羞红了脸,然后捂着心口垂下脑袋小声嘟囔了一句:“登徒子!”
“好了,走吧!”宋珏稍稍扭头,虽然语气听着有些冷淡,但和宋瑀之间的亲近,明眼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旁宋玥狠狠地掐着掌心,几乎连眼睛都看红了——
她就是一直想不明白,明明她和宋珏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为什么宋珏却那般讨厌她而偏偏对一个庶出的这么亲近?
她离开京城在江南行宫住了三年,根本就不是为了去看南边的景色,而是硬生生被宋珏吓走、逼走的!她永远都忘不了那年离京前夕,宋珏养的那群该死的东西将她围在教武场中肆意践踏,朝她露着一口腥臭不已的尖锐利牙,仿佛只要那高高在上的男人随意动一动手指,它们就会一拥而上将她撕碎吞入腹中……
现在想起来,宋玥还是一阵后怕,不过没关系,此一时彼一时,她是皇祖父最宠爱的孙女,以往在宫里,就是宋华菲也要礼让她三分,以前年纪小,这次再回来必不会再重蹈覆辙。
“大哥!”见宋珏举步离开,宋玥只能暂时将姚景语这边丢下,然后加快脚步追上了他,“大哥,皇祖父寿辰之后,我能不能搬回府里住?”
宋珏脚步顿了下,却并未回头,只弯起了嘴角似笑非笑道:“你的院子本王早已让人夷平给了雪电的那些‘手下’住了,王府里没有多余的地方。至于你,宫中住着就挺好的!”
居然把她的院子给狗住了?
那一瞬间,宋玥差点气得浑身发抖,就算是以前父王母妃还在世的时候偏宠于她冷落宋珏,宋珏也不能将这些事情全都记恨到她的头上来吧?她到底是怎么招惹他了?!
宋玥看着宋珏毫不留情远去的背影,就再次用力掐了下掌心,然后攥着拳头一言不发地走向了自己的位子。
彼时,姚景语的目光一直胶着在这对兄妹身上,自然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劲,周雯却在这时候扯了扯她的袖子,指着宋玥小声道:“小语姐姐,你回京城的时间不长,大概没听过这个明惜郡主。想当年她也是贵族圈子里的风云人物,气焰之嚣张比之荣佳公主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顿了下,又撅嘴道:“不过这次回来性子倒像是缓和了不少,但我还是不怎么喜欢她。”
“怎么说?”姚景语来了兴趣,就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毕竟那人可能是她未来正儿八经的小姑子,虽然看起来宋珏和她之间的关系不怎样,但提前多做些了解总还是有备无患的。
周雯朝四周望了望,就龇着一口可爱的小白牙,又往她跟前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道:“在所有的皇子皇孙中,皇上最宠爱的就是宋玥了,就连宸王殿下都比不上呢!那才是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摘月亮,真真正正的有求必应!反正我就记得好几年前有一次宫宴的时候,宋华菲带着人欺负了她,然后皇上是没问缘由,直接下令打了宋华菲二十大板,那些跟着宋华菲后头的贵女们,明面上是没做什么处置,可没过多久就一个接一个的暴毙了!私下里大家都说其实是那些姑娘的家里人得了皇上的授意暗中将人处决了呢!”
宠到了这个份上?
本来姚景语是觉得皇上越过自己那么多儿子单单无下限地宠着宋衍就已经够奇怪了,现在又来了个刷新下限的宋玥?
不是都说皇家无亲情么?怎么这一大家子倒是画风如此清奇?
姚景语没时间再往深层次去想,因为这时候圣驾已经到位,众人起身参拜。
彼时,钦天监的老头子在众人起身后就抢先一步站出来道:“启禀皇上,老臣昨晚夜观星象,空中紫微星大盛,今日皇上寿辰之日又是一大早天降祥瑞,紫气东升,实乃是上天示意,皇上乃千古明君呀!”
“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赶紧起身,跟着再拜了一次。
垂头磕首的时候,姚景语心里却在不停地发笑——
什么紫微星大亮,天降祥瑞?只不过刚巧是在这皇帝寿辰之日出现彩虹罢了!这人还真是能瞎掰扯!
不过做皇帝的最爱的就是这种追捧,此刻宋衍龙心大悦:“众卿平身,钦天监重赏!”
又是一阵谢恩,然后贺寿节目一一登场。
北元先行一步送礼,由成王陆宇琛命人奉上一个锦盒:“越皇陛下,此乃我朝皇帝陛下的一片心意,乃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一见天蚕金丝软甲!”
闻言,贺钦猝不及防地眯了眯眸子,为了争取到南越的势力,皇上和太子居然下了如此血本?成王防得可真是够好的,他之前居然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何公公将盒子打开,宋衍随意望了一眼,却是眸中大亮:“传说中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天蚕金丝软甲?”
陆宇琛拱拳道:“越皇圣明!”
宋衍扶着胡须大笑道:“好,这份心意朕领了,替朕谢过元帝!”
虽然之前因着陆宇铭的事情宋衍对北元特别是陆锦丰这个做皇帝的多有不满,但为君者向来是从大局考虑,陆锦丰既然主动示好,他自然欣然接受。
贺钦也不甘落后地奉上了一株万年雪莲,陆宇琛既然都拿了血本出来,他自然不能落后不是?虽然没有明面上说是岚曦公主陆瑾年所赠,但北元朝廷现在分成了两派在打擂台早已是众人心照不宣之事。
宋衍收下后,却饶有兴致望着贺钦上下打量了一番:“贺将军家中可有妻室?”
彼时,一直安静坐在下首的宋华芷突然心头一颤,交握在案下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绞在了一起,她心慌不定地看着贺钦,却见贺钦似不经意般往她这边扫了一眼,然后就对着宋衍道:“启禀皇上,贺某尚无妻室。”
他曾经有过两房妻室,不过皆以不在人世,是以这番话也不算是说谎。
宋衍顿了下,一双透着精明锐利的眸子在下首扫了一圈,就像老丈人看女婿的眼光,甚为满意地对贺钦道:“既如此,朕就将荣沁公主许给你如何?”
贺钦受宠若惊的样子,赶紧跪下行礼:“多谢越皇厚爱!”
彼时,已经坐回了自己位子上的陆宇琛眼底却快速掠过了一道利芒——
宋衍这老儿可真是老奸巨猾!他们北元送来和亲的两位贵女皆是父皇亲自挑选的心腹之女,宋衍尽数收了下来,现在他又把自己的女儿许给了代表着陆瑾年的贺钦,他这是想左右逢迎,把两边都吃下去?也不怕把自己撑死!
而宋华芷这边,虽然早已猜到,但真正听着宋衍当堂说出了这件事,她耳中还是突然一阵嗡鸣半晌听不进任何声音,直到旁边宋华莹用力推了她一把,她这才回过神来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伏在地上谢恩:“儿臣,儿臣谢父皇恩典!”
磕头之时,双眼闭起,眼角一滴清泪滑下。
“是她?”见宋华芷走出来的时候姚景昊没忍住嘴里喃喃一声,没想到那日从贺钦手里救下的女孩子居然又落回了贺钦的手上。
自身的正义感使然,姚景昊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旁边赵湘湘见他一直盯着宋华芷在看,眼底划过一阵不悦,面上却笑着低问道:“四郎,你认识荣沁公主?”
姚景昊收回了眼神,淡淡地摇摇头,赵湘湘眸色却再次深了一层。
彼时,北元退下,舞台上一片白衣若仙的女子围成一个大圆翩然起舞,悠扬琴声相伴,琴音似淙淙流水轻畅悦耳,又似出谷黄莺清脆动听。
起舞的白衣女子步伐轻灵,似瑶台仙子般抬袖旋转,莲步轻移,原本将弹琴女子围在中央的大圆打开了一个缺口,赫然将一张言语难以形容的美艳脸孔展露在人前。
彼时,高坐上首的宋衍在看清那女子的相貌后却倏地瞪大了眼睛,豁然站起身,唇瓣蠕动着嘴里低喃了句:“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