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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珏喉间滚动,他伸长了胳膊想要阻止姚景语跳下去,结果却抓了个空,什么都做不了。
前世他死了之后姚景语也跟着死了?而且是因为这样,他才重生的?
他的重生,是姚景语用烈火焚身之痛换来的?
胸口一痛,一股腥甜顶上了喉咙口。
宋珏本能地捂着胸口压了下去,但嘴角还是有一丝血迹滑了下来。
“宋珏,这世上能杀你的人果然只有姚景语!”
雾霾渐渐散去,圆音和尚一步一步走了出来,嘴角噙着的笑阴险而又得意。
前世是因为一个假的姚景语,而这一世,只是让他看到前世的真相他就气血攻心了。
宋珏的武功太厉害,厉害到出乎了他的意料。
可现在他受了伤,一切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宋珏看着圆音,又越过他看向了后面一直冷着脸的姚景昇。
抬手擦了下嘴角的血迹,宋珏看着他,犹如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蓦然,他笑了笑,也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讥诮。
唇瓣张合,似自言自语道:“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做的。”
姚景昇的身份他是不久前才知道的,他也讶异姚行之居然将一个随时能让姚家万劫不复的存在藏在身边十几年。
前世的纷扰已经过去,但只有圆音和宋珏两个人看的懂对方眼中的意思。
圆音笑了笑,其实前世宋珏后来惨死的确是和他们这位少主子脱不掉关系。可惜情爱误人,他能算计人心,最后却算不到自己心上人的真心。
“王爷!”彼时,燕青和燕白带着人站到了他身后。
在看到姚景昇的那一瞬,两人皆是眸中一震,但很快就恢复了一副虎视眈眈的表情。
姚景昇喜欢姚景语,宋珏一早就知道,在前世他就看出来了,但那个时候他因为他兄长的身份,并未将他当成自己的威胁。
彼时,人依旧,景不同,可姚景昇的心思却依然如故。
他和宋珏的眼神对撞,是两个成年男性对于自己心上人的势在必得。
火花迸出,一场近乎是毁天灭地的厮杀中,积累了两世的仇恨一触即发……
姚景语醒来的时候外头下着滂沱大雨,静香正抱着刚刚吃过奶的小葡萄在屋里轻轻走动。
林轩还没断奶,静香干脆就做了葡萄的奶娘,连带着她一起喂。
葡萄喝足之后,一双黑漆漆宛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四下转动,灵气逼人。
静香笑道:“小郡主长得可真是好看,以后长大了不知会迷倒多少男儿呢!”
葡萄仿佛是听懂了。咧开小嘴兀自笑得开心。
听到床榻上传来动静,静香赶紧抱住葡萄掀帘进了内室。
“王妃,您醒了?”静香道,“刚好小郡主喝过奶,现在正开心着呢!”
听到声音的慧竹进来扶着姚景语靠了起来,静香弯下身子将葡萄抱给她看。
葡萄是个讨喜的孩子,第一次见到自家母亲就在襁褓里扭个不停,挪动着身子想要到姚景语怀里去。
静香欣慰一笑:“小郡主知道您辛苦,这是想要黏着您呢!”
姚景语将人接过来抱在怀里,葡萄长得很好看,虽然现在五官还没完全长开来,但已经隐隐能看到宋珏的影子了。
除了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简直是和宋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宋珏——
姚景语心中一凛,缓缓开口道:“王爷没有回来吗?”
她生孩子他肯定得到了消息的,难道他还在生她的气,竟连自己期盼已久的孩子都不愿意回来看一眼吗?
姚景语心头有些发酸。
静香怕她在月子里流泪伤了身体,赶紧道:“王妃可莫要多想,小郡主刚刚出生王爷就赶回来了,还亲手斩了沈从文那个乱臣贼子,只不过那时候您刚好睡了过去。”
见姚景语脸色好看了一些,静香又继续道:“王妃,王爷还是对您好的,奴婢看得清楚,他看着您的眼神骗不了人。”
宋珏是爱她的,她一直都知道。
但是她太不知道珍惜了,她害怕他的心冷了,然后再也回不来。
姚景语垂了下眸子,见小家伙吃饱后就开始犯困,不由得弯了弯唇,轻轻地哄着她入睡。
“王爷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吗?”姚景语问道。
静香摇了摇头:“信王殿下勾结北元人起兵造反,王爷应当是处理这些事情去了吧!他走的时候只留下了林振和王府里的侍卫,自己手下的人全都带了出去,咱们府上现在还有太子殿下派来的御林军守着呢!”
竟是将夜杀的人都带去了?宋珏这是做好了准备要和宋华沐等人决一死战了么?
姚景语心里就跟悬了只吊桶似的七上八下,而这股担心随着宋珏一直没有音讯越来越强烈,直到一个月后葡萄满月的这天。
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宋衍中风瘫在了床上,太子宋华洛在众人的拥护下登基为帝,年号圣元。
而此次追随宋华泽谋反的苏家、魏家、黄家皆是满门抄斩。
听到这个消息后,姚景语原本还想找人帮周雯求情,但是后来才知道就在宋华泽兵败的当日,周雯和苏光佑一起消失了,至今杳无踪迹。
宋华洛登基为帝,册封乔伯刚嫡女乔沅儿为后,而原本的太子侧妃苏晴则因为告发苏家有功不仅没有被贬反而被册封为贵妃。
宋华洛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当年的太子殿下和荣安长公主巫蛊一案平反,涉及到的凌家、林家最后都得以沉冤昭雪,死去的人厚葬,活着的人免去一切刑罚。
并且,宋华洛还将宋华沐的尸首移去了皇陵,等同于昭告天下当年巫蛊案中宋华沐已然身亡,绝不会再有什么大变活人。
宋衍至南山行宫养病,乔贵妃请旨同往,原本烽火连天的云阳城竟以这样一种方式快速平静了下来。
只除了,宋珏依旧没有消息。
满月宴那天,刚刚登基的宋华洛带着乔沅儿亲自来了宸王府,姚景语其实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些不好的猜想。
宋华洛接过葡萄,和乔沅儿一起低声逗弄。
乔沅儿笑道:“静安郡主生得真是好看,尤其这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可真是有神,长大了肯定又是个大美人。”
满月宴之前,宋华洛赐封葡萄为静安郡主,并且将青州城赐为了她的封地。
宋华洛抬头问向姚景语:“葡萄是她的小名,大名起了吗?”
姚景语摇了摇头:“等她父王回来再帮她取。”
宋华洛脸色一变,姚景语很敏锐捕捉到了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心头陡地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宴席之后,两人站在廊下,宋华洛背对着她道:“以前朕和子恒初识的时候,他是个嗜血狂热,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人,有时候更是一言不合就要了旁人的性命。可是自从他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你之后,变化很明显。原本是端坐九天之上魔神,后来却成了沾染上人间气息的普通男人。”
“姚景语,你对宋珏来说,是希望,也是这一生永远放不下的牵挂。”
“在朕和他下决定要将宋华沐引到云阳城来之前,他就对朕说过,无论结果如何,他保朕,也要让朕一定要保住你。”
“以前醉酒的时候他曾说过特别想要一个女儿,一个继承了你们二人相貌性格的女儿,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好好照顾葡萄。”
这一席话之间,姚景语的眼泪已经不知不觉地流了满脸:“他,到底怎么样了?”
“一个月前,南思崖发生了一场恶斗,最后只听得轰隆爆炸声,但是子恒和他带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宋华洛叹了口气。
姚景语摇摇欲坠:“不能证明他就不在了不是么?”
宋华洛闭了闭眼,似是不忍心再说后面的话,但转过身看着姚景语一脸不相信的样子,狠下心最后还是开口道:“雪电你应该知道吧?子恒出事之后,朕让林振带着子恒养的那些雪獒还有十几批人手几乎将南思崖附近已经崖下的那条大河沿途找了个遍。朕担心你刚刚生了孩子身子还没恢复,所以这一个月让人将这事压了下来没有告诉你。”
火弹威力无穷,尤其当时南思崖附近更是埋了有三十多颗,宋珏未必是掉到了崖下,很可能是在爆炸里尸骨无存了。
但这话,宋华洛现在也不敢说出口,即便双方心照不宣。
姚景语不相信,她张着唇瓣连连摇头,最后脑中一空,身子就软了下去倒在地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同刚刚生完葡萄那次一样,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雨水击打在地上霹雳啪啦的声音,震得姚景语心头一阵乱跳。
她掀了被子下床,连外裳都没披直接就冲了出去。
慧竹拿着伞追出去的时候就见她跪在雨里仰头看着天上,脸上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张合着唇瓣低声说些什么。
“王妃,咱们赶快回去。”慧竹一把扔了手里的伞,就冲过来弯下身子想拉她起来。
姚景语不为所动,只是双目无神地低声喃喃:“他真的生我的气了,他没有原谅我。”
因为当初她说要和离,她伤了宋珏的心,所以宋珏就永远地离开她了,连一个弥补的机会都没有留。
他终究是比她狠心,她伤了他,他就千百倍的还了回来,让她撕心裂肺,让她痛不欲生。
“阿珏,我错了,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姚景语跪在雨里,声嘶力竭地仰头大喊。
单薄的亵衣被雨淋了个透湿,披散下来的头发也贴在了脸上。
整个人就跟在水里被捞起来的一样,滴滴答答的往下掉着水珠子。
慧竹拉不动她,急得大哭。
姚景语忽然双手撑地爬起身来,要往外走:“我不相信他会这么狠心,我要去找他!”
话音刚落,后颈一阵钝痛.
赶来的清芷将人打晕了之后赶紧抱着她回了房里。
姚景语这一折腾,病重昏迷了整整半个月。
刚有点意识的时候,就听得有婴儿的啼哭声时不时传来。
静香抱着哭个不停的葡萄低声哄道:“郡主乖,王妃正在睡觉,咱们不哭了啊!”
葡萄不听,湿漉漉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小嘴还一直扁着,不停地拱着身子往床榻方向伸。
“静香,”姚景语的声音还有些嘶哑,嗓子还隐隐有些刺疼。
“王妃,您可算是醒了。”静香快步抱着葡萄走了过来,又抹了把泪,哭道,“王妃,您可不能再做糊涂事了,您要是再出什么事,郡主该多可怜啊!”
姚景语看向了睁着水漉漉的眸子看向她的葡萄,眼泪忍不住又掉了下来。
她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梦里宋珏一直背对着她,她在后面又追又喊,可他在前面怎么都不肯停下来。
她追不上,他也不愿意等她。
他还怪她不管小葡萄,姚景语很想说她没有,她只是想把他追回去。
梦醒了,看着女儿明显比满月那时瘦了一圈的小脸,姚景语心里一阵愧疚。
她抱起葡萄,贴着她的脸道:“对不起,娘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傻事了。”
宋珏喜欢女儿,她就好好地照顾葡萄。她相信,他会回来的!
姚国公府。
姚景语没有带葡萄过来,身上也没有穿素服,她不相信宋珏死了,所以不会为他守孝。
“四哥,现在苏家没了,咱们也不应当再留下来了。”姚景语道,“虽然皇上现在对咱们家厚重以待,但一旦坐上了那个位子,人心难测,谁能保证他不是下一个泰熙帝呢?咱们离开京城吧,我想带着葡萄回青州城。”
那里是她长大的地方,虽然有过不愉快,但没有太多的尔虞我诈,大多数时间,都是轻松而又肆意的。
她想在那里等宋珏,也想让她的女儿在没有纷扰的环境下成长。
姚景昊原本心里就憋着一股火,这劳什子的国公之位他压根就不想再坐,姚景语提了出来,他自是万分同意。
“可是,”他迟疑道,“之前皇上还没登基的时候,我就向太上皇递过辞呈,但是没有批下来。”
姚景语抿了抿唇:“此一时彼一时,没了苏家的威胁,你若是将兵权上交,皇上定会欣然接受。但父亲始终是为了南越而战死的,新帝登基,难免有人心不稳的地方,皇上若是这个时候撤了国公之位,定然会有人说他刻薄寡恩,薄待忠臣之后。你便不要辞了爵位,只说是为了父亲丁忧便是。”
姚景昊眼中一亮:“你这主意倒是不错。”
顿了下,见姚景语脸上看不出愁绪,他又有些担心:“宋珏的事情……”
姚景语打断他的话,面色平静得厉害,甚至嘴角还有一抹恬淡的笑容:“不管他还会不会回来,但是他活在我心里,我还有葡萄。四哥,你且不用为我担心。”
仿佛宋珏不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是远行了一样。
姚景昊点了点头,然彼时在门外听到这番话的姚景昇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他一言不发地从门口转身退去,直到秦剑同他说话时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秦剑道:“少主,眼下西蜀那边薛延旭战死蜀皇病危,其他皇子早在之前便被薛延旭或明或暗地除掉了,朝中已经被圆音大师和咱们手下的人都控制住了,你是不是该离开姚家了?”
姚景昇侧目看向他:“我为何要离开?”
秦剑一噎。
姚景昇弯了弯唇,现在宋珏死了,姚景语又同意和他们一起离开京城。他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哪怕只能用兄长的身份,哪怕她心里一直有宋珏,但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呢?
光复后秦,登上帝位,从来就不是他的目标。
至始至终,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姚景语而已。
思及此,刚刚由那两人对话而产生的愤懑一扫而空。
姚景昇嘴角的笑意深了一分,仿佛已经看到了将来他同姚景语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画面。
爱屋及乌,他甚至可以将她和宋珏的女儿当做自己的女儿来看待。
如姚景语所料,宋华洛收下了姚景昊递上的兵权,也同意他暂时闲赋在家为父丁忧,但并没有同意姚家离开京城。
夜色深深,一顶墨黑色的小轿子由西华门一直抬着进宫,停在了宋华洛独居的朝阳宫门口。
已经上升为内领太监总管的小庄子引着一个全身用大披风包裹严实的妇人进了朝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