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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晃着脑袋想了下,然后两眼弯弯地点了点头:“好,这样叔叔就可以天天见到葡萄了,葡萄也能天天看到叔叔了。”
宋珏摸了摸她的脑袋:“真乖!记得回去后不要提起叔叔带你去了庙会的事情。”
葡萄点头,然后依依不舍地抱着宋珏的脖子,将小脑袋埋在她的胸膛上:“叔叔,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呢?”
宋珏心头一软,就跟一汪春水化开了一样,抬手摸着她的后脑勺:“叔叔住在城里的悦来客栈中,等我办好了事情就再去找你。”
悦来客栈,葡萄默默地记到了心里。
宋珏在五香坊对面的酒坊里目送清芷和葡萄离开。清芷醒来后,对于自己因为疲乏而睡着了这一套深表怀疑。但是葡萄还在,也没出什么其它的事情。她思忖着便没有将心中的怀疑告诉姚景语,以免因为自己的猜测而引起恐慌。
彼时,宋珏带着乔装后的燕青回了悦来客栈后,才发现留在客栈里的燕白面色有些不对劲。
燕青和燕白是最先找到他的,那时候他不记得前尘往事,但是却将乔装之后的二人留在了身边,记忆恢复得顺利,也幸亏是他们经常和他说以前的事。
悦来客栈的二楼被他们包了下来,宋珏回来的时候,燕白正坐在一楼大厅里,独自叫了些酒和小菜。
宋珏朝四周大致掠了一遍,这才发现客栈多了许多陌生脸孔。
“王爷。”见他回来,燕白走上前拱了个拳。
宋珏带着金丝面具,看起来很是扎眼。但青州城本就是边城,鱼龙混杂,因此也没多少人大惊小怪。
宋珏刚准备开口,就见一个翠绿色身影从二楼快速地奔了下来。
“嘉誉哥哥!”
李嘉誉,是他现在在东华国的名字。
他的身份除了是东华国的一字并肩王,还是李清卓的叔叔,已经过世的恪亲王殿下在外面的养子,只不过并未记到皇家族谱中去。
当初李清卓带着他第一次在朝臣面前露面时,不少人对他的身份有所质疑,但李清卓却排除万谏,一步一步将他带进了东华的朝堂里。
“你怎么来了?”宋珏侧身,往旁边撤了几步,有些不耐烦地避开了女子伸过来欲挽住他的手。
李青琼扁了扁嘴,有些不高兴地小声嘟囔道:“人家是你未婚妻,怎么就不能来了?”
宋珏弯了弯嘴角,眼中却尽是冷意。
他尚未恢复记忆的时候,李清卓便自作主张将李青琼许给了他做未婚妻。
那时,他心里对李青琼就有所排斥,故此一直拖着不同意成亲。
恢复记忆后,更是连带着打算用李青琼将他和东华彻底绑在一起的李清卓也记恨上了。
李青琼并不知道他已经恢复了记忆,也不知道她成日里上蹿下跳的行为在他眼中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嘉誉哥哥,你刚刚去哪里了啊?”李青琼小心翼翼地问道。
宋珏一边举步往二楼走去,一边凉凉答道:“自然是为你兄长去找鬼医了。”
李清卓登基之前,李璟病重的那段时间,他和李清正之间的斗争到了白热化的地步,虽然最后是他险胜登了皇位,但李清正临死前也给他留了致命一击。
李清卓登基后不久就时常头晕目眩,后来经太医一诊治方知是中了奇毒,若是一直拖下去,五年内定会慢慢垮了身子衰竭而亡。
尤其是最近,李清卓的身子越发不好,但这事也只有宋珏和他自己身边的心腹知道。
当初夺嫡的时候,除了李清正之外,还有丽妃和珍妃两派也一直站在他的对立面,李清卓没有手下留情。因此待他登基之后,兄弟之中只剩下了一个三岁的奶娃娃,而他自己的儿子,最大的也才五岁。
宋珏知道,李清卓之所以培养自己就是怕以防万一他发生什么意外好让他辅助皇子。为了彻底将朝臣的心定下来也防止日后他恢复真相翻脸不认人,他才铁了心的瞒着他他已经成亲的真相要让李青琼嫁给他。
彼时,李青琼一听宋珏是去找鬼医了,面色顿时一变。
她知道,要找鬼医,定然就要接触到那个女人。
虽然宋珏现在已然失忆不记得前尘往事了,虽然他那张精致的面具之下覆了一张平平无奇的假面,但凡事都有例外。
李青琼记得当年她在陆皇后的宫里第一次见到姚景语的时候就不喜欢她,现在这不喜甚至更甚,原因无它,依然是因为宋珏。
原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机会和宋珏有关系了,可没想到上天怜悯,她无意中知道了李嘉誉就是失忆之后的宋珏。
李清卓自登基之后,身边兄弟已然不多,亲妹妹更是只有她一个。不管是因为她的苦苦哀求还是他另有打算,总之最后她如愿以偿,成了宋珏的未婚妻。
只是,这都快三年的时间了,她今年二八,早已过了及笄之龄,宋珏却一直不肯娶她。
李家皇室的人没几个长得难看的,李青琼如今也算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娇艳非常。只可惜,她的美貌从来就没被宋珏看在眼里。
她知道姚景语就在青州城,还知道她给宋珏生了一个女儿,也知道若要去找鬼医宋珏极有可能会和她再有接触。原本她是千万个不愿意让宋珏来的,可是皇兄身体为重。
李青琼很清楚她有现在的地位完全是因为她的兄长是东华国的皇帝,所以这件事她不敢拿乔耍性子。
但宋珏离开后,她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于是便悄悄出了汴梁城跟了过来。
只要有她在,姚景语就别想再把宋珏抢回去!
上了二楼后,李青琼亦步亦趋地跟在宋珏后头。
她不停地咬着唇瓣,最后大着胆子开口道:“嘉誉哥哥,这次将鬼医请回去之后咱们就成亲好不好?”
宋珏面上顿了顿,连头也没回:“到时候再说吧!”
说着,便进了自己的房间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李青琼吃了一鼻子灰,转过身又看见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燕白,顿时心中怒火大盛。
宋珏身边的这些侍卫向来看她不顺眼,眼下她且忍了,等将来她嫁给宋珏之后定要一个个都解决了!
葡萄回去后就将宋珏送给自己的那个面人偷偷地藏在了母亲给她准备的用来放礼物的箱子里,葡萄年纪小,便喊来了从小伺候她的丫鬟阿菊将箱子打开。
阿菊今年十岁,力气极大,但心思比较简单,见到葡萄手里的那个面人时也没多想,只是笑着赞叹道:“这面人捏得可真好看。”
葡萄心里得意不已,那是当然了,她的神仙叔叔长得最好看了!要是将来爹爹也和长得一样好看就好了。
时间一转,大年夜那天,林振带着鬼医和毒娘子夫妻风尘仆仆地赶回了青州城。
彼时,葡萄正在院子里和姚康、姚烨还有林轩一起放烟花。姚景昌的独子姚煜年纪大一些,因为小时候身子不好所以性子比较安静,通常这个时候,他都在一旁看着弟弟妹妹们玩,谨防他们出什么意外。
葡萄手里正拿着两串小烟花兴奋不已地在园子里跑来跑去,猛地一下子就撞进了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头子怀里。
那老头子正是鬼医,一看到葡萄,就知道这定是他那未曾谋面的小徒弟了。
长得圆圆润润的,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就跟黑曜石似的会发光,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明伶俐的,在他的指导下将来定会有一番大造化,鬼医对这女娃十分满意。
顿时就咧开了嘴弯下身子抄过葡萄的胳膊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手还在她胖呼呼的脸上捏来捏去:“这玉娃娃长得好,老头子喜欢!”
可怜葡萄被他捏得泪眼汪汪,手里的烟花也掉到了地上,在空中扑腾着一双小短腿扭过头朝自家母亲求救:“娘,救命啊,救命啊,有妖怪要吃葡萄!”
姚景语每每哄她入睡的时候都会讲西游记给她听,在葡萄眼里,这个满头白发的怪爷爷就跟西游记里那些要吃唐僧肉的妖怪划上了等号。
可她又不是唐僧,她是葡萄啊,难道妖怪也要将葡萄煮熟吃了?
彼时,姚康等人一看妹妹被人欺负了,立马就丢掉了手里的烟花,跑过来围着鬼医的大腿又咬又打:“你快把妹妹放了!”
这要是换做了别人,脾气暴躁的鬼医早就一脚将他们踢到天边去了,可偏偏是一群小孩子,要是他倚老卖老欺负他们,传出去还不得被江湖同道笑话死啊!
“去去去,一群臭小子,一边去!”鬼医皱着眉,一边抱着葡萄往里走一边蹬着腿想将几个小子赶走。
可这几个男娃别看年纪小,力气可不小,一时间抱住了鬼医的大腿让他不能动弹。
“康儿、烨儿,不得无礼,快把人放开。”姚景语走过来道。
姚康和姚烨正是最调皮的时候,心里不大乐意,可姚景语的话他们还是会听的。
于是便皱着小鼻子悄悄朝鬼医做了个嘴脸,不情不愿地退到了一旁。
彼时,姚景语颔首道:“前辈。”
鬼医哼了一声,一如既往的傲气,姚景语只是笑了笑,知道他就是这个性子。
“娘!”葡萄转过身,委屈不已地朝她伸出了双手。
姚景语将她接到了自己怀里,鬼医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老头子还不爱抱呢!”
姚景语道:“葡萄怕生,冒犯前辈了。”
“你这老头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跟个小丫头片子计较。”后头跟过来的毒娘子嗤了一声。
鬼医扭过头,朝她嚷道:“你这老太婆,一天不呛我你是不舒服还待怎的?”
毒娘子懒得搭理他,直接走过来摸了摸葡萄的脸,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这女娃的确是讨人喜欢。”
葡萄一时间被人摸来摸去,皱着小脸直往姚景语怀里躲。
“两位前辈,一路辛苦了,快里面请。”姚景语道,“房间和酒菜我已经吩咐人给你们备好了!”
“还是你这丫头懂事,知道老头子就好酒!”鬼医乐颠颠地往里头走。
彼时,林振单独留下来向姚景语禀道:“属下往西域的路上还得到了消息,四国之间似乎是有意修好停战,年后其他三国都会有人去云阳城举办一场盛会,顺便在签订一些贸易往来的条约。”
南越和西秦四年前都是经历了一场大战,两败俱伤,而北元那边为雪灾所扰,情况也是不佳,东华本就非善战之国,再加上地理位置厉害,少不得要和海盗打交道。四国停战,倒是有些道理。
不过姚景语并无意再理会朝中的事,她在青州城,隔着几千里,云阳城的事情和他并没有多大关系。
翌日一早,鬼医和毒娘子休养生息之后就开始为姚景昌把脉。
鬼医将姚景昌全身肌肉和穴道掠过一边之后,满脸赞赏地对一直照顾他的江氏道:“你做得不错,这小子睡了快四年的时间,若是没有你每日的按摩,就算是醒了过来,只怕也要在床上躺一辈子了。”
江氏微微勾起嘴角,看着姚景昌,眼中尽是柔情:“他是我夫君,为他做这些事是应该的。”
姚景语上前问道:“前辈如此说,是不是有法子能让我大哥醒过来?”
鬼医和毒娘子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开口道:“从明儿起,我和老太婆会给他泡药浴,七日之后,我再用密不外传的金针渡穴之术给他打通全身筋脉。能不能醒来老头子不敢拍胸脯担保,但若是这样他都醒不过来估计这一辈子也就不会再醒了。”
姚景昌当时身上中了二十一刀,能捡回一条命活到现在已经是他的造化了。
闻言,姚景语喜忧参半,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她说道:“若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前辈只管吩咐。”
鬼医眉毛一扬:“回头你将你那小丫头送过来给我和老太婆玩玩便是了!”
姚景语嘴角一抽,她的葡萄又不是玩具。
不过她也知道鬼医说这话没有恶意,反正她是不会让葡萄离开自己的,到时候能让两位前辈留下来便是皆大欢喜。
葡萄多了两位神通广大的师父,多了技能傍身,她也能更放心一些。
鬼医登门后不久,慕名而来的人也就找上了门。
宋珏没有亲自前来,而是派了乔装之后的燕青带了帖子上门请人。
鬼医连看都没看就直接将帖子给扔了:“什么东华国的一字并肩王?听都没听过!在老夫面前还敢摆谱子,你回去和你们家主子说,老头子不吃这一套,要求人让他自个儿上门来。”
燕青脸色灰败地连连应是,然出了姚家的那一刻,面上骤变,眼中却满是对宋珏的敬佩。
王爷果然是善于揣度人心,如此一来,他再登姚家的门,李青琼也不会怀疑他是恢复了记忆想要见姚景语了。
燕青心里也为姚景语和宋珏的波折怅惘,若非想见王妃一面,王爷大可以不必亲自来这一趟。
果不其然,李青琼在听到鬼医要让宋珏亲自上门的消息之后,是一万个不情愿。
不仅不情愿,而且还破口大骂:“什么鬼医?真当自己了不起了,回头我定要让皇兄派人来好好教训他!”
言罢,又扭头对宋珏道:“嘉誉哥哥,你别理他,咱们这就修书给皇兄,让他多派些大内高手过来,就是绑,也要把那老头子绑回去。”
闻言,站在宋珏身后的燕白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李青琼听出了他笑容里的嘲讽,顿时柳眉倒竖,抬手指着他道:“你笑什么?”
当然是笑你蠢了!燕白在心里道。
只不过面上却只是轻哼一声,将脸撇了开去,浑然没将她当回事。
李青琼气得满脸通红,她早就对这个见到自己时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侍卫不满了,于是便抓着宋珏的袖子娇声道:“嘉誉哥哥,你的侍卫欺负我。我不管,你帮我教训他!”
宋珏面色不耐地将自己的袖子抽了回来,冷脸道:“公主,你别在这胡闹。”
“我怎么是胡闹呢?难不成你还真的要屈尊降贵去姚家请那老头子啊?”李青琼一脸的不服气,双手交握在身前,低声嘟囔了一句,“不过一个江湖人,他也配!”
彼时,燕白冷冷开口:“公主大约不知,鬼医和毒娘子夫妻俩是医毒双绝,纵横江湖多年,莫说当今世上没几个人是他们的对手,就算能让您侥幸派人将他们抓了回去,依着鬼医睚眦必报的性子,到时候是替皇上治病还是让他病得更重了一些,那可就不好说了。若是出了什么事,这个责任由谁来担?”
李青琼没想过这么深,闻言,顿时一身冷汗,但她不愿意承认自己之前是在胡搅蛮缠,就梗着脖子对宋珏道:“那本公主也要去,我也要为皇兄尽一份力!”
最重要的是,她不会让宋珏和姚景语有机会单独相处。
宋珏怎么可能带她去?
他对李青琼向来冷淡,可这女人就跟没骨头似的偏爱缠着他,让他烦不胜烦。
彼时,他直接冷下了脸,不容拒绝道:“公主留在客栈里便是,若是你再胡闹,回头回了汴梁城,本王不会向皇上为你私自出京的事情求情。”
顿了下,背过身继续道:“更何况,就你这性子,本王还担心到时候让你把人给得罪死了弄巧成拙呢!”
“嘉誉哥哥!”李青琼提着裙子狠狠地跺了跺脚,“我保证一句话都不说还不行吗?”
宋珏抿着唇,一副没商量的样子。
李青琼垂下的眸子转了转,然后又不甘心地绕到了宋珏跟前,不悦道:“不去也行,那你答应我,你在面具下面要戴上假面。”
说着,就撅起了嘴:“你长得那么好看,我不放心。我听说那姚家住着一位归宗的姑奶奶,名声不大好,我怕到时候她会打你的主意!”
李青琼一边说着一边拿余光偷偷关注着宋珏脸上的神色变化。
见她说姚景语坏话的时候,宋珏脸上没有丝毫神情波动,顿时放心了不少。
看来他不是想起了以前的事,而是真的想要为皇兄去将鬼医请回来。
宋珏面上不显,然隐在袖中的双手早已握得极紧。她深藏在眼底的杀意,李青琼并没有发现。
就算李青琼不提,宋珏也不会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现在他在东华那边的事情还没完成,为了应付李清卓,暂时还不能和李青琼摆脱这所谓的未婚夫妻关系,他不可能以李嘉誉的身份出现在姚景语面前。
和李青琼订婚的是李嘉誉,而宋珏,永远都是姚景语一个人的。
见宋珏点头应下,李青琼心里舒服了不少,但翌日宋珏出门后她还是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伸长了脖子等他回来。
宋珏是微服去姚家的,只不过有了之前的拜帖,姚景语也知道今日上门来的是东华国的一字并肩王。
李家和宋珏是亲戚关系,对于东华国的人,她自然便客气了一些。
只是,在见到和宋珏身形相仿且戴着一张金色面具的“李嘉誉”时,她不由得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咬着唇快速上前几步,目光痴痴地看着他。
姚景语张了张嘴,却看着他什么都没说出口。
宋珏强压下想要上前将她一把抱在怀里的冲动,往后退了几步,冲她微微颔首,彬彬有礼道:“宋夫人。”
姚景语恍若未闻般走上前直接将他脸上的面具拿了下来。
面具下的那张脸谈不上难看,但比起宋珏却是差之千里,没有一丁点相似之处。
姚景语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有些抱歉地将面具还给他,勉强扯了扯嘴角:“抱歉,王爷,我只是觉得您和我一位故人有些相似,这才失态了。”
李嘉誉虽然也戴着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具,但他一袭规规矩矩的重紫色窄襟长袍,头束金冠,和宋珏往日的气场装束不可一概而论。
姚景语有些失落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便打起精神迎他进去见鬼医。
彼时,宋珏跟在她身后,眼神一直胶着在她的背影上。
比起四年前,她清瘦了不少,但也完全褪去了以往身体里残存的稚气,变得更加成熟稳重。
但宋珏知道这个蜕变的过程不亚于破茧成蝶,这其中心酸外人无法感同身受。
他心疼不已,可眼下却只能压下自己所有的情绪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下定了决心要加快夺权的进程。
宋珏此番是有备而来,给鬼医奉上了一株万年雪莲。
鬼医是爱药之人,对于这种难得一见的当世奇珍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你不是让老头子去救你家皇帝的?”听了宋珏的要求之后,鬼医略显不解。
宋珏弯了弯唇:“此言差矣。本王让你救他的命,但是要让他一辈子都离不开药罐子。”
李清卓在南思崖救了他一条命,这条命,他还给他。但是他为了一己之私让他和自己的妻女分离了多年,让他错过了小葡萄的成长,这个仇,他却不能不报。
李清卓既然引狼入室让他打进了东华朝堂内部,那么他手里的权力,他就别再想着收回去,以后安安分分地做个病弱的富贵闲王便是。
有了东华,他便有了好好保护姚景语和葡萄的后盾。做了皇帝,他就再不用受任何人的掣肘。
鬼医不管那么多,他拿人家的手短,便应下了宋珏的要求。
皇室里那些弯弯绕绕他活了大半辈子见得不少,所以他才不爱给那些有权有势的富贵人家医病,都是一肚子坏水。
“老头子眼下手里还有个病人,七日后再随你一同去汴梁城。”鬼医道。
宋珏知道姚景语请他回来是为了姚景昌,自然是满口应下。
正欲离开之际,在门口撞上了兴冲冲跑过来的葡萄。
宋珏眼疾手快地将差点被撞到在地的葡萄扶住,原本想像前几次那样摸摸她的脑袋,可是手才刚刚伸出去,才想起自己眼下顶着另一张脸,于是到了半空中便尴尬地转了个角度背到了身后。
葡萄鼓了鼓嘴,仰头看着他,总觉得这个叔叔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可是皱着眉想了好半天没想起来,就冲他甜甜地笑了笑:“谢谢叔叔。”
然后就一溜烟地跑进了屋子里。
宋珏怅然若失地扭过头看着葡萄离开的背影,一回身,却发现姚景语站在斜对面的廊下看着她,紧蹙的眉宇之间有淡淡的疑窦之色。
宋珏冲她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人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姚家。
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姚景语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没有真心相爱过的人不会知道,他们对于自己的另一半总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敏锐直觉。
因为和东华国相邻,赌坊里经常招待那些来往于东华与南越之间的客商。对于李嘉誉的大名,这几年她也是多有耳闻。
都说他是东华国出了名的煞神,就连凶神恶煞让东华人吃了不少亏的海盗见了他也得低一头。
这位一字并肩王,在民间更有小儿止啼的名声。可是刚刚看到他对着葡萄的那一瞬间眼中的柔情,实在与他的名声不符。
他看着葡萄的眼神,就像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疼爱。
可是姚景语又转念一想,若那人真的是宋珏,他们都面对面了,他怎么可能不认她呢?
许是,刚刚是自己多想了,他对葡萄和颜悦色不过是因为他喜欢小孩子罢了。
因为宋珏来了一趟姚家让她心神大乱,姚景语便没心情打理别的事情,晚上也是早早地回了房。
平时这个时候,她要么是在书房要么是处理家里的琐事,葡萄也就放心地拿出宋珏送给她的面人和东珠独自一人在房里赏玩。
她的玩具不少,但是宋珏送给她的东西却让她爱不释手,百玩不厌。
彼时,葡萄正趴在床沿上和手里拿着的小面人说话,听到推门声,葡萄下意识地扭过头去,虽然还没见到姚景语,可对母亲的脚步声她再熟悉不过。
葡萄皱了皱眉,赶紧就伸直了胳膊将被子拉了过来盖在了东珠和面人上面,然后迅速转过身来双手背在身后绷紧了身子看着姚景语。
姚景语看到了她刚刚的动作,现在见葡萄这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不由得越过她将目光放到了后面被子上鼓起来的地方。
“葡萄,你在做什么呢?”姚景语一边笑着走过去一边问道。
葡萄摇摇头,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什么都不肯说。
姚景语心中疑虑更甚,直接就走过去将被子掀了开来。
先看到的是那颗价值不菲的东珠,青州城临海,附近不少渔民都会下海捕珍珠,姚景语见过不少好的,自然也一眼就看出了这颗硕大的粉红色东珠不是一般的东西。
她狐疑地看了葡萄一眼,然后弯下身拿起那个面人,只是在看清面人的装扮和脸时,眼中倏然一震。
这世上,或许会有长得相似的人,比如宋珏和林振。
但长得相似额间又有火焰祥云的人,除了宋珏本人,不会再有第二个。
一时间,姚景语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白天她才刚刚经历了一次失望,很害怕又会来第二次。
但这恐惧,却比不上她渴望知道宋珏的消息。
姚景语激动得蹲下了身子,双手搭在葡萄的肩膀上急切问道:“葡萄,这个面人是哪里来的?”
葡萄以为是自己骗母亲和清芷姑姑的事情被知道了,顿时吓得放声大哭了起来。
娘和她说过,不喜欢爱撒谎的孩子。
姚景语知道自己过于着急反而是吓着她了,她缓了缓情绪,将葡萄抱了起来坐到床上,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葡萄别哭,娘不是在凶你,你告诉娘,这个面人是哪里来的好不好?娘也喜欢,也想要呢!”
葡萄抽了抽鼻子,慢慢止住了哭声看着姚景语。
不怪她吗?
“可是……神仙叔叔说了不能告诉娘,不然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葡萄小声道。
神仙叔叔?
是宋珏吗?
他为什么只见葡萄却不肯见她呢?
难道他还在因为当年她为了家里人要和他和离的事情而怪她吗?
姚景语心里酸涩,眼中渐渐有了些泪花,她对葡萄说:“原来小葡萄有了事情都不愿意和娘说了,你不喜欢我了。”
她眼里的泪水和脸上的难过之意并不完全是装出来的,一想到宋珏对她避而不见,她的心里就跟被针扎了一样。
葡萄急急忙忙地抬手去擦她脸上的泪水:“娘,你别哭,葡萄给您呼呼。”
说着,就将嘴巴凑到了她的眼角轻轻地吹着。
姚景语也学着她的样子吸了吸鼻子:“那葡萄告诉娘那个神仙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吗?”
葡萄皱了皱小鼻子,犹豫着道:“神仙叔叔不让我告诉别人的。”
姚景语柔声哄着她:“可是娘不是外人啊,娘和小葡萄的关系最好了,你告诉我,我不会和别人说的,这样不就没有人知道了。”
闻言,葡萄两道浓眉几乎都要拧在了一起,好一会儿,她才弯了眼睛抱着姚景语的脖子道:“好,我告诉娘,你不能和别人说哦。”
姚景语重重地点了点头……
将葡萄哄入睡了之后,姚景语吩咐慧竹留在房里看着她,自己则是将夜一喊了过来。
夜一大晚上的被喊了过来,也是云里雾里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彼时,姚景语坐在花厅上首,垂着眸子拿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水上的浮叶。
夜一垂首站在花厅中央,气氛越是安静,他心里越是忐忑,总觉得有一种风雨欲来之势。
约莫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姚景语才将手里的杯子放在了一旁,抬起眸子,缓缓开口:“夜一,我记得你今年也已经二十有六了。”
夜一不明所以,但还是拱拳道:“承蒙夫人记挂,属下今年的确是二十六。”
“也该娶房媳妇儿回来了。”姚景语幽幽道,言罢,不待夜一开口,便话锋一转,“听说你经常去找清芷,还给她送东西。你对她有意?”
夜一点了点头,觉得这事好像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只是清芷一直不肯接受他,说是要留在王妃和小郡主身边保护,若是王爷一直没能回来,她就一辈子不嫁人保护她们。
姚景语弯了弯唇:“这样吧,本妃今日在这里给你一个承诺,只要清芷开口,我就为你们主婚如何?”
夜一赶忙谢恩,但心里忐忑未减,无功不受禄,王妃好端端地找他说这话定是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姚景语接着便道:“虽然你们都是阿珏的手下,可是我也一直拿你们当自己人来看,那么你们呢,有没有当我是你们的主子?”
夜一赶紧单膝跪下:“不知属下有哪里做得不周到的?”
“你自然是忠心耿耿了,”姚景语喃喃道,可下一秒却豁然变了脸色,将手边的茶水扫到了地上,厉声道,“可是你忠心耿耿的对象从来就只是你家王爷,而不是我!”
夜一心头一跳,隐隐猜到了什么,却垂着眸子装糊涂:“属下不明白。”
姚景语冷笑:“你们都聪明得很,怎么会不明白呢?都学着会帮他里应外合瞒着我带葡萄和他见面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葡萄告诉她之后,她便确定她嘴里的那个神仙叔叔是宋珏无疑了。若不是他,夜杀的那些人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在眼皮子底下和葡萄见面。
夜一知道八成是小郡主那里说漏了嘴,眼下他说什么都是错,干脆低着头缄口不言了。
姚景语轻哼了一声,凉凉道:“你不说,是想让我现在就去悦来客栈找他么?”
夜一大惊,仓促抬起头,捏了捏拳,最后只是抿着唇道:“属下该死,属下等人的确是一年多之前才找到王爷,也是奉了他的命令才保护您和郡主的。”
“他为什么不回来?”姚景语面无表情地问道。
夜一摇了摇头,坚定道:“这个属下不能说。”
末了,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妥,又补充了一句:“王爷对您的心,从来就没有变过。”
从来就没有变过——
姚景语讥诮一笑,这便可以让他抛下她和葡萄这么多年不管吗?
姚景语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再问夜一估计也不会说了,不过没关系,既然知道了他的落脚点她就不怕没有见面的那天。
到时候,她一定要当着宋珏的面清清楚楚问个明白!
姚景语道:“你先下去吧,今晚的事不要泄露出去,更不许告诉王爷,否则你就不要再留在这里了。”
夜一想了下,最后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