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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都咸阳有四塞之险,关中自古固若金汤,但此时天下大乱,武关之外狼烟四起,举目向东一片凄凉,田地荒芜,饿殍满野,沿途四处是逃难入关的各地难民和败落的残兵溃勇。
关外的驰道上,一辆双驾马车逆向疾驰而过。赶车的是李天,车内坐着李璇幽。
姐弟两人扮做夫妻混出咸阳后,李天虽说知道父亲李由危在旦夕,但反正无处可投,权且死马当作活马医,二人买了马车和干粮衣物,出武关往三川郡治所雒阳(今洛阳东北)急急赶去。不过乱世的溃兵比匪贼和义军更可怕,李天深知孤身带着绝色美女太凶险,便叫姐姐挽起长发,用灰泥涂黄面色,又换上了男人的宽松长袍,摇身一变俊俏病小生。
一路小心绕过动乱之地,有惊无险,翌日临近晌午,马车进入了河东郡安邑(今山西夏县)境内,离三川郡近在咫尺。此时雨过天晴,艳阳高照,长时间的驰骋令两匹骏马都喘起了粗气,明显疲累不堪,李天只好放缓速度略做调整。
驰道上人迹稀松,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骤急的马蹄声,顷刻就越来越近。李天和姐姐警惕回望,却见一匹枣红骏马急速奔来,马上趴着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男人,在不远的身后尘土飞扬,居然追来十多个大秦铁骑!
看样子不是追自己的,李天怕被识破身份,急忙催马车避往道旁。
不料,枣红马快,眨眼超过马车,受伤的男子大概力竭禁不住颠簸,无巧不巧栽落在他们车前丈许,空马绝尘而去。
李天大惊勒马,险险刹车没有踩到那人。可就这耽搁的功夫,随后的追兵迅速赶到,不由分说将马车和那暂时动弹不得的男子围个结实。
来人都是禁卫装扮,只一个照面还没问话,领队的兵尉猝然惊喜万分地狞笑起来,“哈!李天!!!”那神情就似意外捡到了稀世珍宝。
对方居然一眼认出李天,对同伴大喝:“快拿下李氏钦犯,郎中令大人有重赏!!”
李天心叫不好,他不认识这些人,可谁叫他是名声显赫的李大少,天下谁人不识君?真是无妄之灾!
当下一众禁卫不顾地上的男子,全部拔剑逼向李天。事到临头,李天当然不会退缩,毕竟他身体的原主人以豪勇称著,对方人不算多,他干脆一试身手。
“阿天小心!”身后传来姐姐紧张的叮嘱。
“幽儿别出来!”
娇滴滴的美人等待他的呵护,李天豪气顿生,拔出燕支大吼一声从马车前辕跃起,抢先劈向对方的头领。
当头一剑力道千钧,势不可当,那兵尉慌忙挥剑招架,他身边两个同伴也出手相助,左右夹刺李天。
可惜他们命不好,迎来的是挟带满腔郁怒的霸王一击!
铛!!铛——
啊!啊!啊!啊!
何谓力拔山兮气盖世?眼前便是!
绚丽的银芒电光火石般掠过,两声巨响,先后四声惨哼!
兵尉被一剑砍得从马背凌空倒飞,狠撞上一名后面的同伴,两人轰然落地。左右袭来的禁卫同时被剑芒余力扫中,青铜剑应力而飞,一样双双坠马,不知死活。
一剑劈飞四人?!
见者无不看得眼珠欲迸,口唇发干,倒吸入无数凉气!!
李天初试身手,威猛无匹的效果把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哈哈哈哈,原来我李天是个怪物!!”这下信心狂增,一时间甚至有了去找项羽一较高下的冲动……
凄惨的呻吟传入耳内,剩余的禁卫们似乎这才醒悟面前‘唾手可得的大功’根本不是弱不禁风的纨绔少爷,而是索命的阎王!!
阎王是不会心软的!两世大辱,连遭大变,李天的心境被折磨成了一块铁石,战场之上他不会怜悯任何敌人。
没有迟疑,银芒掠起,惨叫连连,几乎呼吸之间,除了三个见机不妙催马就跑的家伙,其余九名禁卫毫无招架之力,都化做了剑底游魂。
初次杀人,一连九命,李天只是心跳略有加速,居然面不改色。而马车内的李璇幽早吓得俏脸惨白,捂住眼眸不敢偷看一下。
李天冷眼看了看地上目瞪口呆的惹祸男子,没有多理会,重新坐上马车准备离开。
“等等!你真是李天少爷?”那年轻男子突然开口。
李天一怔,也不隐瞒:“不错,你有何事?”
“我有要事相告……”
男子一脸悲痛道:“我姐姐就是……冯府的侍女——青韵!”
“青韵?!”
李天和李璇幽同时动容,仔细看去,那男子年纪约在十八,相貌和青韵果然有几分相似。李天刹那百感交集,噌地跳下了车。
“天少爷,我姐姐已含冤枉死!其实仙柔小姐逃婚并非自愿……别有内情!”
青韵的弟弟咬牙说出一句话,把李天惊得呆在当场。
还是李璇幽清醒,赶紧提醒道:“阿天,快把他扶上车,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边走边说!”
不久,偏离主道的乡野间,马车徐徐慢行,车厢内气氛却是惊人的压抑。
青韵的弟弟叫丁固,青韵只是她在冯府当侍女的别名。从丁固口里,李天和姐姐听到了一个不知该欢喜还是更加愤怒的真相——原来前天大婚现场青韵的招供并非实情!冯仙柔性情温婉,虽然确实对夫君李天不太满意,但远没到红杏处墙的地步。与任畴认识不假,私情却是子虚乌有,更别谈有孕在身,找人顶婚私奔……
一切都是赵高和任畴策划的阴谋!!!
李天和李璇幽都是聪明人,很快结合丁固所述明白了整个阴谋的来龙去脉。
和李斯合谋除掉扶苏、蒙氏兄弟,立胡亥为帝后,赵高的野心日益高涨,渐渐不能满足做一个‘小小’的郎中令,在大秦树大根深的李斯和冯去疾父子自然成了他新的绊脚石。围绕权力的矛盾在不断加深,但赵高有胡亥这个坚强后盾,李斯被迫与昔日的政敌冯氏结盟抗衡,这种的僵持局面是赵高不能忍受的,于是一个恶毒的计划随之形成。
李、冯两家联姻万众瞩目,为了破坏这桩大婚,赵高找到两个合适的‘小伙伴’——身份不俗、无从追究的任畴和新娘冯仙柔的贴身侍女青韵。任家早就与赵高眉来眼去,能助赵高上位,还能放自己回岭南,抱得美人归,对任畴一举三得,双方自然一拍即合。贱如草履的青韵更简单,抓住她唯一的亲人、相依为命的弟弟丁固,一切只能惟命是从。
就这样,任畴找机会蓄意接近冯仙柔,投其所好,两人都是豪族之后,一来二去就成了普通朋友。等到大婚之日,青韵配合用事先准备好的迷药把毫无防备的小姐迷晕,塞进陪嫁的嫁妆衣箱里,自己则大红礼服套身,盖头一蒙,摇身一变成了新娘。迎亲队伍一到,人多手杂,前来道贺的任畴趁乱策划人手将衣箱掉包,再放进自家的马车带走,冯氏的亲族竟无一发觉有异。
之后的一幕幕,整个咸阳城众所周知。赵高适时出现揭破新娘身份,青韵将准备好说辞一一道出,众望所归的天仙大婚华丽丽地变身,成了天下笑柄……
事后,任畴确实带着被控制的冯仙柔离开了咸阳,回往岭南。李冯两家查明属实,但追之不及,只能愤而对赵高反击。被赵高事先蛊惑的胡亥对李斯和冯氏结党早就不满,见他们果然团结一致对付最贴心的师傅,顿时龙颜大怒,李、冯两家便落入了无底深渊。这套连环计狠毒异常,没留给对手丝毫醒悟的机会,即便是老谋深算的李斯、冯去疾父子,也只能悔之晚矣!
至于利用完的青韵,结局不用说,自然是灭口。好在她也不傻,知道自己活命无望,在要求和弟弟见面时早把一切计划都交待给他知道,并嘱咐其找机会脱身。丁固很聪明,趁赵高和爪牙忙于铲除李、冯两家亲族,防守疏忽之际,用姐姐偷偷交给的迷药迷昏守卫,从囚禁处逃脱。只可惜天黑四门紧闭无法出城,他在咸阳藏了一夜,结果白日出城时被赵高的爪牙认出。他勉力抢了一匹快马逃出关,被一路追杀,眼看体力不支却恰好遇到了李天。
砰!!
马车坚实的车厢被砸破一个大洞,露出一只出离愤怒的血红拳头。
何止是拳头,李天的心在滴血,浑身浓烈得无法化解的杀气让他像变了一个人,是的,他想杀人!赵高!!任畴!!甚至还有皇帝胡亥!!
“阿天……”李璇幽美眸盈泪,心疼地想要摸弟弟的手,却被强烈的杀气震撼,玉手僵在了半途。
“我要去岭南!!”
李天的牙缝里一字一顿迸出五个字。
李璇幽稍稍沉默,善解人意地点头:“去吧,你应该去,仙柔一定在等你!等见过父亲,我陪你去。”
“父亲……”
李天又痛苦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