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流逝,太阳在西沉,苏格兰半营结成不严格的四方阵,和左右侧前方的朱雀军对射,同时压制着后方的几千清军。
呜--呜!长短哨一响,朱雀军一营一连便全连齐射,然后后转,从缝隙中站到最后一行。二连自觉上前一步。
又是长短哨一响,二连向后走,在最后一行上子弹,三连跨上一步。
四个连队,依次轮射,有条不紊。
另一个斜角的朱雀军二营也是如此。
“葛镇台,咱们上吧。对着咱们的,才几十条火枪,我们好几千号人呢,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他们了。”
“上么?那就大家一起上,说好了,谁不动谁是孙子。郑兄,王兄,李老弟?”
“等等,围都围住了,着什么急啊。”
“今天这仗,可都是朱雀军打下来的,我们这把老骨头,可在楚剑功这小子面前丢了脸了。”
“怎么这么说呢?我李廷杨不敢贪功,可为了诈败诱敌,丢了好几百小的,怎么说也有三分功劳。”
“是啊,咱们现在冲上去,这火枪这么一打,丢的弟兄算谁的啊,抚恤是朝廷发,藩库发,还是咱们自己掏腰包?伊中堂也没个准话。”
“兵可都是咱们自己攒出来的,丢一个,少一个,朝廷又不给补。真的太少了,就要撤镇了。拼死拼活干嘛?划不来。”
他们在这说着呢,楚剑功带着朱雀军第一营心里暗暗着急,合自己两个营之力,打英军一百来人,大致只相当于自己一个连,这么半天没打下来,对射中,自己损失了快十个人了吧。
该怎么办?是不是要发起冲锋?楚剑功不知道,要是带着杰肯斯凯就好了,他知道怎么处理。
楚剑功犹豫了半晌,把心一横,下命令道:“一连二连,排枪攒射,压制敌火力。”
翟晓琳和陈日天的两个连开始攒射。
“三连,贯穿冲击”乐楚明大叫一声,“跟我上。”一个虎步就跳了出去。
“四连,冲击敌第一行。”四连跟着也冲了下去。
“司号手,吹冲锋号,让二营冲锋。”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指挥二营的陆达听到号声,命令吹冲锋号,全营冲锋。
“冲啊……”二营接近七百人呐喊着,向前冲。
英军还在放枪,子弹从人群中嗖嗖的穿过,不时有人倒地。
近了,乐楚明一声大喝,嘭的开了一枪,打倒当面的英军,一个箭步跳上前去,刺刀,扎。
乐楚明这个连,冲开了当面的英军防线,不管周围,向着方阵对面的英军冲去。
四连这时也到了,和被冲散的英军纠缠在一起。
二营从对面冲下来,冲到英军跟前,整好乐楚明的三连到了英军背后,两下夹击,英军的方阵彻底散了。
四位总兵也是知兵的人,形势大好,就也冲了上来。
第一次正式的白刃战和第一次卖枪一样,你还没有弄明白就已经结束了。
苏格兰半营,全部被歼灭。包括约克少校在内七十多人死亡,八十人被俘。
楚剑功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不算四大总兵,自己带着一千五百人,十打一,二十八人阵亡,五十多人受伤。
卫州镇总兵李廷杨走过来,满脸堆笑:“楚老弟,大捷啊。”
楚剑功也换了一副面孔,“大捷,大捷,几位镇台辛苦了。”
“诶,楚老弟,这是什么话,我们都知道朱雀军功劳第一,不会抢你的功劳的。”浙江水师的总兵葛云飞也过来了。他倒是实诚人。
“不管怎么说,英夷扰边以来,第一个大捷是我们江南五大总兵打的。”
“哎,可惜了谢朝恩兄弟,要是一开始就让楚主事挑大梁,谢兄弟也不会去了。”
“悔之无用,还是想想怎么和朝廷告捷吧。想想啊,阵斩都司三名,斩首一百,俘虏也是一百,那至少可以报两千敌军啊。”
除了楚剑功似懂非懂,其他几位总兵对这个算法心照不宣。
楚剑功突然想到一事:“几位镇台,下面的兵丁搜检战利品,这英夷的金表,金饰,戒指,佩剑什么的,我都不要,只是这些火枪……”楚剑功心想,这可都是正牌的布鲁维克前装滑膛击发枪啊,“这些火枪,各位镇台没有弹药火帽,拿去也是无用,不如都送给小弟。斩首数不管报多少,我们五人均分,俘虏小弟想先把他们押下,可能里头会有些有用的人……”
“天色不早,大家赶紧收拾,退往长溪岭大营,想来明日,还有一番苦战。”
“还有苦战?我那些英夷,未必敢再来。”
“镇台,我刚才问过这些英俘,他们是出来哨探的,后面还有两个千人队伍。他们已经向余姚的参将报告了,我明天,英夷的大队就会过来。”
“明天,这么快?”
“大人,这些哨探,就像是幼崽。英夷的大队,就像是母兽。母兽不见了幼崽,一定会发狂出来寻找的。”
英军的斯科尔斯上校果然在发狂,“我要把这些卑鄙的,粗俗的,野蛮的黄猴子全都用火烧死。”
“上校,我只是觉得这些清国人只是数学不好。”
“我们问,慈溪还有多远,回答是,还有半天路程。走了两个小时,再问,仍旧是,还有半天。”
“是啊是啊,他们分不清方向,总是那边,那边,他们连左右都分不清。”
“别说了,先生们,我们现在怎么办,露天夜宿吗?谁知到最近的村庄怎么走吗?”
“不知道,上校,我还是就地休息,啃干面包,幸好这里还不是太冷。”
“好吧,全体就地休息,去找些树枝来。”
楚剑功他们也要休息了。在退往长溪岭大营之前,楚剑功拜托水师总兵葛云飞留驻大宝山,作为前哨。
“镇台不用死拼,诺是遇到英夷,只消派一骑快马往长溪岭送信,然后稍稍拖延英夷前进便可。”
楚剑功相信,这点任务对葛云飞这样的宿将来说轻而易举。
9月2日(一)援兵
天亮了,第26混编团第一营的英军士兵们抖抖索索的从已经熄灭的篝火边爬起来。江南的初秋,湿气大,木头一烧起来黑烟滚滚,熏得这些英军一晚上没睡好,每个人都疲惫不堪。
“上校,我们去哪里?”
是啊,去哪里?这是个问题,苏格兰半营一直没有消息,恐怕情形不妙。而回余姚,抛下一百多士兵不顾,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何况,在见识了清军的战斗力之后,一个营又一个炮兵连的不列颠陆军不战而走实在是太丢人了。
那好,前进,但是去哪里,慈溪吗?已经过去一晚上了,没有任何新的消息传来,谁也不知道会怎么变化。
“我们继续前进,把翻译找来。”
翻译来了,是澳门的一个买办。他讲广东味的官话,和当地人的浙东方言可算是棋逢对手,谁也听不懂谁,纯粹靠手势。昨天他带着26团第一营转悠了好几个小时,愣是没找着方向。
现在是上午,大白天,翻译有些机灵劲,直接和当地人比划,有没有见过其他像英军这样,穿得像龙虾的。问得人多了,终于有几个人指对了方向,大宝山。
斯科尔斯上校还是派苏格兰半营的传令兵,骑马去宁波,向陆军司令郭富禀报。而26团第一营,摸索着,向着大宝山方向走来。
经过三个小时,英军到了大宝山,昨天战斗的痕迹历历在目。
“苏格兰半营到过这里。”
“是的,这些树干上的弹孔,是我们的步枪,嗷,上帝啊。”
斯科尔斯上校到了朱雀军最开始埋伏的战壕,从战壕的布局,是一支9世纪的军队,战壕被挖成了锯齿形,考虑了防炮的需要。
埋伏,苏格兰半营中埋伏了,难道苏格兰半营就这样丢掉了吗?一支成建制的不列颠军队就这样被黄猴子消灭了吗?
不行,我要把他们救回来,或者,为他们报仇。
昨天这里有数千人激战,他们撤走的痕迹还很清晰,脚印,车辙印都还留着。
斯科尔斯上校命令一个连打前哨,顺着车辙印就摸向长溪岭。
长溪岭,因为一条长长的溪流汇入奉化江而得名。这长溪岭依岭延绵,山高水长。沿着这山水,有些村落零散分布着。这些村落连当地的县衙也统计不全,只是泛泛的称作长溪村
朱雀军已经在长溪岭上挖出双排战壕,一千四百余名朱雀军的士兵,就隐身在这些战壕里,和昨天一样,这些战壕的边缘用树枝和泥土伪装起来,远是不出端倪的。
四大总兵在溪流的上游扎营,福建提督余步云也带着自己的提标赶来了,现在长溪岭大营屯驻了接近五千清兵。大营经过了加固,按清兵习惯的方法在营前掘了长壕,引入溪水灌之。
按楚剑功对清兵的观察和理解,这个时候的清兵,仍旧有些诚朴敢战之士,在各项条件有利,或者清兵觉得有利的时候,清兵还可以拉出来打一打。但一旦遇到困难,被包围,被突破,清兵就会崩溃。
昨天打了一场胜战,清兵的士气很高。有几个年轻的游记都司甚至高叫着要和英军主力列阵而战。幸好几位总兵都清楚清兵现在能吃几碗饭,新到的余步云也是持重老成之辈。在众人商议之后,近五千清兵扎住大营,引诱英军向他们进攻。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即使无法在野战中和英军衡,五千清兵守大营应该还是守得住的。
楚剑功比较担心英军携带的火炮,但也只是提了提,没有深究。
哨探已经送来了消息,这次到来的英军,大约七百人。大家基本就放心了,仅仅朱雀军就两倍于敌人。
下午一点多钟,第26混编团a营,带着一个马德拉斯炮兵连,到达长溪岭。放眼望去,群山环绕,峰峦叠翠。这么大一座山,到哪里去找苏格兰半营。或者说,哪里藏着清兵主力?
斯科尔斯上校派出a连,沿着溪流探索了一段,在前方发现了一个村落。
“全体都有,到村落中休息,吃饭,b连,负责警戒。”
就在斯科尔斯上校到村落中休息的时候,在宁波的海军司令伯麦和陆军司令郭富,见到了他派出的传令兵。
“清兵的主力在大宝山,并且成功的击败了我们三个苏格兰连。”
“你们这些蠢猪,居然让三个苏格兰连单独推进。”第49苏格兰步兵团的团长索尔斯克亚上校愤怒的叫道,“把我的连还给我。”
“上校,你太激动了,回屋里去,冷静一下。”
“是!”索尔斯克亚上校敬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既然找到了清军主力,那就不用废话了。伯麦命令自己的传令兵,依次通知留驻宁波的马达加斯加、弗莱基森号,奉化的复仇神号,沿奉化江开进,向慈溪集结,命令通知余姚的女王号,也向慈溪集结。
郭富派自己的传令兵前往奉化,命令驻扎在那里的第混编团乘坐轮船,跟随复仇神号,前往慈溪。
“一个混编团,兵力是不是少了点。”伯麦问,“不如,我们让苏格兰49团的剩余兵力也去吧。”
“阁下,我们现在有八百多病号,还病死了五百余人,这就是一个团。现在留在宁波的能作战的,只有水兵,四个苏格兰连和苏格兰团的炮兵连。”
“你说得对,我想,四艘武装轮船已经足够控制清国的内河。即使陆军作战不力,也可以乘船撤回来。”
“阁下,你太小陆军了。前几天的战斗表明,清国没有任何军队可以挡住不列颠一个团的进攻。您要知道,第团也好,第26团也好,都在长期的殖民战争中证明了自己的勇敢,荣誉和忠诚。我们在北美,在西班牙,在阿富汗都经历过数倍敌军的围攻,但事实证明不列颠陆军是世界上最优秀的陆军,没有之一。即使最喜欢吹嘘自己的法国人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好了,好了,我无意冒犯你们陆军的光荣,皇家海军将和你们并肩作战。”
“我们喝一杯怎么样?”
“喝酒?我说,义律阁下去哪了?”
9月2日(二)僵持
a连、b连、c连……一个连队接一个连队,沿着溪流推进。
a营营长科尔少校带着a连,作为尖刀队在前面探路,50名英军左侧是高山,右侧是溪流,溪流蜿蜒向上,英军们踉踉跄跄,跋涉前进。
昨天晚上就没有睡好,吹了一夜冷风,被篝火的烟熏烤,今天早上到现在两点多钟,几乎一直在走路。疲惫、厌倦,加上临近敌人的紧张,折磨着这些英军士兵们。
楚剑功拿着千里镜观察了一会这些英军,他把千里镜交给陆达,说:“怎么样,七百人,靠二营能不能拿下来?”
“不好说,要是搁昨儿以前,俺肯定一口咬定,能拿下,可昨儿打了一仗,不算葛制台他们,十打一,折了二十多兄弟。这英国佬,厉害啊。”
“怕了?”
“没有,要是咱们朱雀军都打上两三年的仗,恐怕比他们还要难啃。”
“没错,老兵都是打出来的。今天,二打一,算个小考验吧。”
“钧座,俺想顺着战壕走一遭,部队。”
“行。在下面转完了,直接去二营指挥点,等我信号。”
“俺理会得。”
陆达顺着战壕向下走去。
整个朱雀军的布置是这样的,从清兵大营侧面的山坡上,向着溪流的流向,第一条壕沟里依次排列着第四连到第八连,从最前一人到最后一人,绵延八百米。后面一条平行壕沟里,则趴着第一连、第二连、第三连。整个朱雀军,就像一条长蛇,匍匐在这长溪岭上。
楚剑功以前没有战场经验,按他自己的谋划,英军见清兵大营,定然全力攻击,等英军在清军大营前展开的时候,朱雀军从侧翼发动猛攻,最好能把英军的火炮打掉。
居高临下,突然袭击,以逸待劳,这几点,可以弥补朱雀军都是新兵的劣势了吧。
英军大队慢慢顺着溪流走上来了,英军十个步兵连,炮兵夹在中间,七百来人拉出了近千米的队列,松松垮垮。队形松散,要么是疲惫,要么是轻敌。好兆头。
最前面的a连发现了盘踞在溪流一侧的清军大营,科尔少校命令队伍停住,排出了两行的横队,山地,横队排得有些挤。然后派人向斯科尔斯上校汇报。
斯科尔斯上校带着传令兵跟了上来,拿着千里镜,仔细的观察了清兵大营一番。
“他们很松懈,哨兵站在木墙上闲谈。”科尔少校说
“可是,我有些疑问。”
“怎么了?”
“既然他们这么松懈,为什么会把大营扎在这么险要的地方呢?直接找个村落扎营不是更好?”
“也许他们的长官是个有经验的人,但他改变不了自己的士兵。”
“少校,你还年轻,你要记住,永远不要低估自己的敌人。”
“是的上校。”
“好吧,少校,我命令你占领我们左侧的山岭,保护我们的侧翼。”
“是,上校。”
科尔少校带着a连就向山上摸来。
他们眼爬到半山腰了,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哨声。
一股白烟从地面升起,枪声几乎是同时传来,科尔少校和他身边的几个士兵从山上滚了下来,a连连长带着a连退了下来。
有埋伏!所有的英军都意识到了。
“快,后队向前队靠拢。”斯科尔斯上校命令道。
楚剑功非常的郁闷,他想象的,英军见清军大营,就像见了鱼的猫一样扑上去的那种情形没有出现。
现在朱雀军的两个营,横绵在700米长的壕沟里,最头上的几个人就非常孤立了。
“快,命令二营全体,向战壕尽头靠拢,在战壕里列双行横阵。陆达指挥。一营向我靠拢。”
仓促之间的变阵很不得法,朱雀军此前的一切布置都荒废了。奔跑中的士兵把战壕的走向暴露的清清楚楚。
“这些狡猾的黄猴子,居然想攻击我们的侧面。炮兵连……”
马德拉斯炮兵连已经慢慢跟上来了,三门6磅炮在山下展开。黑森森的炮口,指向山上。
“敌炮兵距我三百步,嗯,两百米吧。”陆达是武榜眼,对三百步这个校场边长很熟悉。
楚剑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身后:“200米,六磅炮有效射程以内了。”
“嘭!……”山下开了一炮,大铁砣子带着哨音,从众人头顶上呼啸而过,落在山后,爆炸声传来,伤害了一些花花草草。
“哈哈哈……噢噢。”朱雀军的士兵们嘲笑着,起哄。
“嘭!……”又一门炮开火了,炮弹飞到半空,爆炸,碎铁片,弹药皮像雨点一样洒下来,朱雀军的士兵都爬到战壕底部,那些碎弹片打到战壕的内壁上,没有伤到人。
“不能这样干挨打呀,准备开枪。”
“等等,榜眼。两百米,子弹不知道飞哪去了。叫大伙在战壕里别动,别开枪,浪费弹药。”
山下,斯科尔斯上校恼怒的叫喊着:“这些狡猾的黄猴子,居然躲在战壕里,没有胆量来一场面对面的决战吗?”
“长官,我们有炮兵。”
“操你,你,带着b连,c连,到山上去,把他们从战壕里挖出来。”
“是,长官。”
两连英军,列好了纵队,向着山上爬。
“全营都有,自由射击。”等英军向上爬了一点,陆达下令道。
排枪一响,英军就退了下去。
“你这个懦夫。”
“上校,你自己听听,这枪声,敌人的人数不比我们少。”
怎么办,朱雀军有地形,英军有炮兵。谁进攻,谁吃亏。
楚剑功和陆达在山上也在犹豫,要不要全军冲锋,拼着挨几炮,冲上去肉搏。
楚剑功不由得了几百米远的清兵大营,要是他们现在打开营门冲出来,那该多好啊。
可是大营上挤满了热闹的清兵,却没人出来作战。
“我们在这打,人家在那里猴戏。”陆达愤愤不平。
楚剑功心中一动,便对陆达说到:“你去大营那里,请几位镇台出兵骚扰。”
陆达得令去了。楚剑功着他的背影,心中暗笑,真是好青年啊。
现在,陆达把自己当做朱雀军的一份子,却没有意识到朱雀军和清廷的区别。但他一旦感受到这种区别,就会在心中作出衡量和选择。这种感受迟早会来的,如果陆达迟钝得意识不到,楚剑功也会帮他意识到。
朱雀军将因为这些区别和由之产生的隔阂,而从清廷的体系中自我孤立出来。
9月2日(三)列阵
陆达顺着第二道战壕一溜小跑,到了溪水的上游,下得岭来,进了清军大营的主寨。
“军门、诸位镇台。”
“陆都司不在前面督战,来此作甚?”
“我家钧座请军门出兵骚扰一下英夷,这样我朱雀军方能有机可趁。”
“朱雀军很能啊,昨天大捷,几乎是朱雀军一军打下来的,今天也可以一军独胜嘛。”福建提督,赞襄浙东军务余步云慢条斯理的说。
这时,边上的浙江水师总兵葛云飞说话了:“军门,楚主事还是很照顾同袍的,昨天的斩首,都和我们平分,夺得的金饰细软等物,也都让给了我们。李镇台刚刚献给军门的那块西洋表,便是楚主事得来,让给李镇台的。”
“呸,他一个小小的七品文官,也谈得上让不让?”
按清制,七品文官和正三品的参将敌体,在座的提督余步云和四大总兵都位居其上。
“军门,朱雀军打了胜仗,也是军门调度有方。”
“陆都司是武榜眼,京里出来的官,很会做人嘛。跟我们这些西边滚出来的老兵油子耍官腔,我们可担不起哟。”
余步云所说的西边,是指平张格尔之乱,目前清国有点声望的武官,包括声望最著的果勇侯杨芳,几乎都是这一役中爬起来的。这一批西军武官和长龄系的宗室之间互相勾结拉拢,是绿营中最大的一派,对外系武官排挤打击尤甚。
而这一系武官又是最为保守的一群,几乎抵触所有变革,绿营衰败,由此愈演愈烈。相反,这些武官涉及不到的水师,反倒还有些更新的希望,也新出了一些人才。
朱雀军从建立开始,就自外于绿营体系之外,也就自外于西军。余步云怎么朱雀军都不顺眼。
前几日镇海之败,谢朝恩让家丁谢富传话,说“听朱雀军的”,为伊里布所采纳,余步云就心怀芥蒂,只是不便发作。现在正好借题发挥。
“陆都司,朱雀军有一千五百人吧,人人都是上好的洋枪,又占了居高临下的地利,怎么畏首畏尾,胆怯不战。去告诉楚剑功,速速列阵而战,本提督为他压阵。”
“军门,英军有炮,我等列阵,只怕损失巨大。”
“杀敌报国,怎可犹豫不决。”
这时候,边上有一个声音叫道:“请楚主事出战,我等亦出战,两下夹攻。”
众人扭头一,是个文官,江浙候补兵备道,候补校检,郑鼎臣。
余步云了郑鼎臣,笑了笑,把目光转向,他爹,四大总兵之一,寿春镇郑国鸿。
郑国鸿大窘,急声道:“你懂什么,还不退下。”
余步云不再深究,转头对陆达说道:“陆都司,你回去告诉楚剑功,本提督准他便宜行事,进退战守,由他自行定夺。本提督在这里压阵,待得英夷松懈,定会出击。”
陆达没有办法,行了礼,退了出来,心中抱着一线希望:“等英夷松懈,便会出击。”
陆达回了自己的阵地,双方还是僵持着,英军时不时的开炮,但朱雀军都在战壕里,也没什么大碍。
“怎样?诸位大人什么时候出击?”楚剑功故意问。
“他让咱们先动手。”
“果然,你不在的时候,我想过了,就靠我们,和英军硬桥硬马的打一场。”
“英夷有炮,损失可大了,咱们的兵,练得可不容易。”
“精兵都是打出来的,总想着等条件相当了再正面作战,慢慢就变成怯战了。这一次,我带队。”
“钧座,还是我去吧,朱雀军没了你,就散了。”
“我死了,你一定要把队伍拢住,回广东,找李颖修,除我之外,只有他知道该把队伍往哪里带。”
“是,钧座你很多东西,我都不透,只有李先生才明白吧。钧座,还是我去吧,你是主帅,不该上阵的。”
“就这么定了,一营列队,随我出击。我若是那么容易死了,那我来这世上干嘛?”
在两道壕沟之间,一营的十六个排,每排站成一行,布成横向四十人,横向十六行的纵队,因为两侧有壕沟,不能直接冲下山,要绕出去。
旗手打着朱雀军的赤旗,站在第一行的正中,行进之时,全营都要以这面旗帜为准,标齐自己的队列
楚剑功站在队列左侧靠前,把佩剑拔出来,他的身边,围着号手,一方面方便听他的命令,另一方面也是保护他。
“吹起步号!”
全营五个号手,以营号手齐奏,其他号手加入,吹了一轮短号。
短号重音一落,各连的鼓手用左手的鼓柄敲出一系列碎点,这是提醒步兵注意,要起步了。同时鼓手之间利用这些碎点,协调节奏。
突然,所有的鼓手用右手鼓槌重击一下,“咚!”,听到这个鼓声,最前面的一连一排把总高喊:“齐步--走。”然后开始吹哨:呜--呜。一排一动,二排接着动,整个一营都跟着动起来。
得一排走出了战壕的夹角,楚剑功下令,“转弯号,向左转。”
嘟嘟嘟--嘟嘟嘟--,三声短号,循环。
第一行的赤旗向左指,第一排以左手第一人为轴心,扇面旋转,后续诸排跟进。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呜--呜。
鼓声夹杂着哨声,第一营跟随着赤旗,从长溪岭上转了出来,排得整整齐齐,克服着崎岖的山路,向下。
最开始鼓声响起的时候,英军还不明就里,到朱雀军列队出来,斯科尔斯上校的眼睛都发亮了。
“从我离开军校之后,就没有进行过阵列线战斗了,总在阿富汗,印度和野蛮人捉迷藏。很好,很好。”
&le)、狐狸(fox)六个连,排成两行横队,长颈鹿(giraffe)、马(horse)和鬣蜥(iguana)三个连向清军大寨方向警戒,猎兵连拉出散兵线,炮兵移位。”
英军六个连十二个排,排成了两行,三门六磅炮分别摆在步兵排之间的接口处。
“来吧,黄猴子,我很高兴可以用十九世纪的打法和你们进行一场男人的战斗。”
9月2日(四)子弹与刺刀
“二营全体注意,排枪攒射,压制敌火力。”陆达一声令下,伏在战壕中的二营集体向着英军阵地射击。200米的距离,滑膛枪的命中率不会有多高,但至少可以骚扰。
“轰……”英军的一门六磅炮发出霰弹,一团黑雾从朱雀军第一营前面扫过,打倒了好几个人。
鼓声在继续,哨声在激励,朱雀军第一营继续向前。
“轰……”又是一排霰弹打来,这一次,炮火很正,打中了第一排的棋手。
那棋手一个踉跄,用旗杆支住地,慢慢的向一旁倒去。
后面一名士兵抢上一步,把枪背到背后,接住旗杆,又把赤旗举起来。
赤旗前指,第一营的士兵们不由得欢呼起来,继续向前,向着山下,齐步前进。
“轰……”又是一发。又倒下了数人,但朱雀军已经没有人去那些伤亡者了,跟着鼓声和哨声,向前。
英军阵型中,有几个人被山上的流弹打中,没有人慌乱。对阵型中同伴的倒下,他们很熟悉。
进入了距离英军一百米的距离,楚剑功下令:“轮射前进。”
嘟……嘟……嘟……三声长号。
第一排的把总突然开口喊道:“立定,端枪,瞄准,开火。”
嘭……,一排硝烟从第一营的队列前方漫过。
“向左一步,立定装弹。”第一排的把总下令。
后面的部队从第一排的士兵的空隙中穿过,第二排的把总命令道:“立定,端枪,瞄准,射击。……向左一步,立定装弹。”
第三排的士兵从空隙中穿过之后,如法炮制。
朱雀军的排枪射击,节奏明确,攻击有力,几轮排枪过后,有十几名英军被打倒了。
同时,陆达命令山上的第二营,整队下山。
“一百码,各连轮射。”斯科尔斯上校向英军下令。
英军的每个连50余人,分成两个排,前后站着,每次齐射的,大约有一百四十把滑膛枪。
装备线膛枪的英国猎兵也开火了,精确射击的猎兵给朱雀军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已经有二十多人倒在线膛枪下。
举着赤旗的旗手手又被打倒了,后面的一名士兵,把旗帜接过来,前进。还有六十米
没一会,这名旗手中了一枪,倒在地上,另一人接过旗,继续向前。还有五十米
可能有猎兵追着旗手打,这名旗手又被击中了。
连着几名旗手被打倒,朱雀军的阵型开始变得混乱。
这时候,三连正好走到了第一行,乐楚明抢过红旗,大喊:“第三连,跟我来。”
第三连第一排开枪之后,没有向边上让,而是加快了脚步,几乎达到了每秒钟两步的速度。
英军的火力,开始集中到第三连上。
还有0米,乐楚明高喊,“贯穿冲击。”第三连的其他三个排打出了攒射,然后挺着刺刀,向前冲去。
第四连跟在后面,千总喊:“第四连,冲击敌炮兵。”
第三连和第四连前后连接在一起,向洪流一样向着英军冲去。
楚剑功喊:“全营冲击。”
这时候,陆达带着第二营走下来一半,陆达跑到第二营的前列,喊道:“五连一排,齐射,贯穿冲击。”
一排齐射后向山下冲去。
“五连二排,齐射,贯穿冲击。”
“五连三排,齐射,贯穿冲击。”
二营的部队,一个排一个排的冲下山去。
英军已经开始和一营展开了白刃战。
乐楚明挑翻了一名英军,回手又用枪托挡住了一名英军的侧刺,然后刺刀一挑,结果了这名英军。
英军全部,包括向着清兵大营警戒的是三个连队和炮兵,都投入了白刃战,他们和第一营在人数上势均力敌。
这时候,二营的士兵也冲到了,一股新的洪流,一股新的力量,加入到这个血肉与白刃的斗兽场里来。
陆达拿着他心爱的大刀,冲进了英军的阵中。
几个英军猎兵退到一块岩石后面,快速装弹,向着白刃战中的朱雀军点射,打翻了好几个人。张兴培也在阵中,终于摸出了他赖以成名的斧头,左劈右砍。他功夫底子好,力量又足,已经砍翻了好几个英军。
他注意到躲在一边的几个英军猎兵,有一个也注意到他,正准备将枪口转过来。
张兴培把斧头一下子甩过去,把那个英军砸翻在地。张兴培用脚勾起一直散落在地上的步枪,一个箭步就跳了过去,在一下窜上岩石,居高临下,扎。
有几名朱雀兵士兵也围了过来,合力消灭了这个火力点。
白刃战,很快就到了分胜负的临界点。
陆达拿着一把大刀,高呼:“杀啊!”
“杀啊!”满山满谷的回声。
人数劣势的英军终于崩溃了,他们扔下大炮,扔下受伤和战死的战友,掉头逃跑,全无队形,全无斗志。
张兴培和陆达带着追了一段,放了一阵排枪,又留下几十名英军。
楚剑功长舒一口气,坐在了地上。他刚才有几个号手保护着,用手枪射击了一番。刚刚经历过惨烈的战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遍地是鲜血,受伤的士兵在地上哀嚎,到处散落着枪支和人的肢体。
张兴培和陆达回来了,陆达向楚剑功请示命令。
照顾伤员,清点伤亡,收拢英军俘虏。这时候,清兵大营开了,葛云飞领着一队清兵走出来,帮着打扫残局。
“怎么样,消灭了多少英军,我们伤亡不小吧。”虽然动都不想动,楚剑功仍旧向陆达询问清点结果。
陆达难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英军被杀死一百多,受伤被俘和投降的两百多,加上我们追击干掉的,有四百人吧。”
“我们呢?”
“死了接近二百弟兄,还有好几百受伤的,其中重伤一百多人,来也是挺不下去了。”
“我们损失了超过三百人,这损失真是太大了。”
陆达突然抓住葛云飞这老将,叫道:“都是你们这些老匹夫,贪生怕死,到都肉搏了,开营出来掩杀,不会啊。”
葛云飞嘴唇动了动,想解释什么,又忍住了,扔下一句:“小子,你终会知道,葛某绝非怕死之人。”
楚剑功疲惫的抹了抹脸,拉住了陆达,对葛云飞说:“葛制台,我们朱雀军有几百伤员要养伤,不知道大营中草药够不够。”
“够的,够的。浙江惠民所的郎中们都在大营呢。”
这时,就见一个人气喘吁吁的跑来。
9月2日(五)援军
那人跑近了,原来是死在金鸡山的总兵谢朝恩的家丁谢富。现在他没了主家,改回原名,叫窦付。他对本地的地形熟,楚剑功先是让他做向导,选择了长溪岭--大宝山作为决战场所,现在让他在慈溪县城打探消息。
“什么事?”
窦付跑得气喘吁吁的,说:“有一千英夷,到了慈溪,还有几条火轮船,停在奉化江上。”
“那慈溪现在一共有多少英夷?”
“本来慈溪城里,有两百黑酋(孟加拉人),我来的路上,还遇见了几百败兵,来也是回慈溪的。”
这么一算,一千四百英国陆军,四条武装火轮船。
斯科尔斯上校的残军,大约两百人出头,丢掉了火炮,旗鼓之后,回到了慈溪。让垂头丧气的他分外难受的是,第混编团在等着他。基恩上校,那个没教养的,粗野的爱尔兰人很热情的迎出来,欢迎他回城。
“来第26英格兰团遇到挫折了。我真不敢相信,镇海和定海的那群黄猴子有真么厉害。”基恩上校体贴的说。
斯科尔斯上校沉默着,可怕的沉默着。
基恩在撩拨了一下之后,就不再刺激自己的英格兰同僚,开始把话题转移到战局上来。
“他们有很多人吗?”
斯科尔斯上校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说实话:“有一千多人吧。”
“一千多人在正面对抗中击败了一千英军?”
“是的,他们装备着击发或者燧发的滑膛枪,训练有素,队列整齐。”
“你注意到他们有欧洲人教官什么的吗?”
“没注意,好像没有白人。”
“那好吧,整个战斗的过程是什么样的,保罗。”基恩上校亲切的叫着斯科尔斯的名字。
斯科尔斯上校开始叙述战斗过程,他是个诚实的军官,对战斗过程没有做任何保留。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拉上这慈溪城里的一千多英国士兵去报仇。
“是很强,”基恩上校了一眼自己的印度仆人,比印度土兵还有厉害一些。“好了保罗,你和你的部下先休息一下,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食物,吃饱了,睡个觉,明天我们去打那群黄猴子。”
“食物?你带了后勤官吗?”
“不不,有件东西,是最好的后勤官,叫做yinzi,白银,明白吗。”
斯科尔斯上校问:“你向慈溪的黄猴子购买食物?他们肯卖给你吗?”
“肯的,肯的。这里的人,根本没有国家观念,我们比他们的官老爷和蔼多了,加上给银子,他们都很合作。”
“为什么我遇到的都是些傻子,指路都不肯。”
“你们英格兰人太过骄傲,不肯俯下身来,和征服地区的平民打交道,就像你们在爱尔兰对付天主教徒一样。”
“说远了,罗伊。”
“简单地说,这里的黄猴子并不认为京师的那个朝廷和他们是一体的,他们只是被统治而已。虽然可能会有一些淳朴的乡土观念或者忠君观念而排斥我们,但我们很文明,又有银子,这么点小隔阂又算得了什么呢。”
休整了一天,第三天一早,在慈溪的所有英军精神饱满的整队了。基恩上校把自己下辖的六个孟加拉连交给斯科尔斯,加上斯科尔斯原本留在慈溪的三个孟加拉连,构成了一个较为完整的营。
“保罗,你,我一向支持你,在你身后。放心吧,你在前面,吸引他们,做铁毡,我在后面,当铁锤。”
斯科尔斯上校原属26团的两百多英格兰士兵组成了个半营,作为全军的先导,斯科尔斯亲自带着孟加拉营在后跟着。
基恩上校带着团a营和炮兵连,后续跟进。
他们已经详细研究了附近的地形,斯科尔斯上校对长溪岭印象深刻,又找来浙东的老百姓问过,长溪岭的那条溪流是通往奉化江的。他们计划出一个稳妥的办法,来吃掉楚剑功的一千滑膛枪部队。
楚剑功现在在干什么呢?他正呆在清兵大营里,和提督余步云磨牙。
“军门,一千五百英军,人数已经超过了朱雀军全部,昨日一战,朱雀军损失惨重,好几个排没有把总,目长兵目更是折损得厉害。这一次,定要军门站出来主持大局。”
“楚主事,你少年英武,要我们这些老骨头有什么用。我们又没有火枪,上得战场只会给你添乱而已。”
“军门,为朝廷杀敌乃我武人本分,英夷火器犀利,我们朱雀军以一敌二,实在没有取胜的把握,恳请军门发兵。”陆达忍不住了,插嘴请求道。
楚剑功用眼角稍稍扫了一边的四大总兵。卫州镇总兵李廷杨默坐喝茶,好像什么都没到,也没有听到。处州镇总兵王锡朋接触到楚剑功的目光,羞愧的低下头去。寿春镇总兵郑国鸿死死的盯住他的儿子,候补兵备道郑鼎臣。
浙江水师总兵葛云飞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军门,朱雀军只是客军,可我们都是浙东的守将,失了定海,失了镇海,失了宁波,现在还丢了余姚、奉化和慈溪。这失地的处分,我们可背不起啊。”
余步云靠在太师椅上,象是睡着了,过了半晌,才说道:“楚主事,陆都司,你们也不用拿话挤兑我老头子。葛镇台,你也不要怕处分,伊中堂给我这个‘赞襄军务’的名号,便是让我把这浙东防务担起来。楚主事,朱雀军还有多少能战?”
“军门,扣掉伤员,朱雀军只有九百人能上战场。”
“把你多出来的那些火枪,交给浙江水师用用行不行?”
“这个……,军门,非是我不能借,只是这燧发枪要经过长期训练才能用得好。现在仓促上阵,只怕是靡费弹药。”
“哈哈哈,你你,我就是问问,你紧张的跟什么似的。”余步云眉毛一挑,半嘲弄,半开玩笑,“上次抵御次英夷进犯,朱雀军立功最大,楚主事,你也是最通晓英夷情形的人,你这次可还有什么妙法?”
“军门。我有一个想法,就是,要三军用命才行。”
“英夷火器太过犀利,不是我等不用命,实在是”李廷杨说道,“前几日楚主事让我卫州镇诱敌,折了好些弟兄。可为了大清,咱不含糊。楚主事,你可不能不讲良心啊。”
楚剑功心里暗暗想道:“你的兵明明是十打一的时候肉搏战崩溃的。”可嘴上却说道:“辛苦李总兵了,诸位总兵年龄大我两轮,都是我的前辈,这一次英夷过千人来犯,实在是大敌,各位请听我细细分说。”
9月5日(一)圈套
“嘿,伙计,你知道吗,滑铁卢的时候,有个士兵,在比利时捡了一头猪,背着它上战场。”团a营的行军队列里,一个士兵说道。
“他是傻子吗?”
“不,不不,他活到了战后。那头猪是他唯一的财产。打完仗后,他带着这头猪,向邻居求婚。然后,他有了个儿子。”
“很幸运,但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要不要去找一头猪来?”
“这里……比比利时更潮湿温暖,我们在要在这里建个殖民地。”
“是吗?你听军官们说的?”
“不列颠在哪里都一样。打仗,杀掉那些野蛮人,建殖民地,我要来这个殖民地安家,这里叫什么?浙东,美丽的地方。”
“这个小说套路太俗套了。”另一个士兵插嘴说,“我们的英雄,唯一的理想就是种地,然后出于某种原因,他始终要不停的杀人,逃亡,最后,遇到个姑娘,终于回家种地了。”
“听说那些野蛮人很厉害,击败了26团。”
“英格兰人都是自大的傻缺,要么就是狡猾的懦夫。而我们是爱尔兰人”
“我说,现在一个爱尔兰流浪汉杀一个人,可以挣50镑。”
“当兵,为了英格兰女王,真是太不合算了。”
第爱尔兰步兵团a营的英军谈谈讲讲,非常的轻松。虽然有26团的大败在前,但那绝对是偶然,英国陆军绝对是无敌的。就在两年前,第爱尔兰步兵团参加了入侵阿富汗的战争。在那么困难的地理条件下,第十八团仍旧很好的完成了任务,而现在来到浙东的青山绿水,条件比阿富汗要好多了。比如,在阿富汗的沙漠里,好几天找不到食物,而在浙东,可以比较容易的购买到食品。
有十几辆大车跟着全营行进,这些大车都是从浙江的民居征发来的,牲口也是。
车上的是无处不在的欧洲小商贩、理发匠、厨师等等。这些人向食腐动物跟着猛兽一样,和英军在一起。一方面,他们保障着英军的后勤,另一方面,他们负责打扫战场,从死人尸体上获得财富。有时,他们也帮助英军处理战利品。运气好的话,他们中的有些会升级成殖民地商人。
前方有个英军骑马来了,白色的头盔,红色的军服,龙虾般的醒目。
“先生,斯科尔斯上校让我通知你,他已经发现了清国人的踪迹,正在追踪。他估计,又是一次诱敌和伏击的老把戏,他会故意往陷阱里跳下去的,把敌人拖住,等你去解救他。”
“保罗真是有牺牲精神啊。好的,我们加快进度,传令兵,给我们带路。”
第十八团a营越过了大宝山,进入了长溪岭的地域,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
“传令兵,斯科尔斯上校是让我们在这里过夜吗?”
“是的,周围我们都勘察过了,不会有埋伏。第26团在五英里外。”
“军士长,让士兵们扎营。”
士兵们依着山势,把大车摆出两行大致平行的障碍,再伐来树木,圈成简易的营垒。在营垒中支起帐篷。
“你说,野蛮人会在哪里伏击我们?”
“管他呢,等他们来了,我们就列成方阵,嘭!一枪,嘭!又是一枪。”
一夜平静的过去了,基恩上校等来消息,斯科尔斯已经带着孟加拉营出发,按照他们既定的路线前进。
基恩没有急着跟上,而是决定等一等,他和斯科尔斯加起来,有一千六百正规军,这样庞大的部队,很可能会把清兵吓跑。
和斯科尔斯拉开一段距离,让清国人发现伏击的好机会,无论如何。斯科尔斯下属的九个连会坚持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受到围攻的话。
基恩像个寻找猎物的猛兽一样在草图上搜寻着,“这野蛮的地方,连详细的地图都没有。”他一边这么想,一边思考,到底伏击点是在哪里呢?
基恩是一个合格的英军军官,但他不了解浙东的地理,也不清楚清国人的思维习惯。
与此同时,斯科尔斯上校已经搜索了上次中伏的地方,清军已经全部撤退,留下了大堆的垃圾,真恶心。清军的营房也已经拆毁,无法利用。阵亡的英军士兵被埋在了一个大坑里,上面按东方的习惯放了一块墓石,两根砍倒的树干放在一边,摆成十字形。
斯科尔斯上校来不及感慨。他命令士兵把树干做成十字架。随军神职人员做了祷告。
“他们会去哪里呢?”斯科尔斯注意到清兵撤走的痕迹,顺着痕迹找吗?这是不是一个圈套?顺着痕迹的方向,他们将远离奉化江,而几天以后,补给将随着奉化江送来。好吧,保罗斯科尔斯下定决心了,即使是圈套,也要坚定地跳下去。基恩总是在后方支持斯科尔斯,不是吗?
三个原26团残存的连(英格兰半营)在前面,整个孟加拉营在后面,第26混编团顺着清兵留下的车辙追了下去。浙东的风景很好,青山绿水,草木丛生,虽然已经是秋天了,开始落叶的树丛也让人觉得杀机四伏。
第26混编团进入了丘陵地带中一段较为平坦的地方。“是这里了,”斯科尔斯的军人直觉让他感觉到危险,如果是他来埋伏,也会选择这个地方。这里是个小型的盆地,四面的山坡上,树木遮挡了视线,什么也不到。
如果斯科尔斯走进这个盆地中,他敢肯定,子弹会从四面八方飞来。他已经见识了超过一千人的击发枪、燧发枪混编部队,素质相当不错。谁知到这样的部队有多少呢?清国毕竟是个和沙皇俄国一样的庞然大物啊。
他叫住了前面探路的英格兰半营。
“快,顺着这山坡的斜面搜索,树林里一定有清国人的埋伏阵地。”
英格兰半营是训练有素的,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用沙包堆成的阵地,指挥的少校当机立断,对这个阵地发起了冲锋,那些清兵射了些弓箭,就四散而逃。
可还没等斯科尔斯来得及欢庆胜利,四周就响起了清兵的战鼓。鼓声在山谷中,借着回音,铺天盖地而来。
很好,我们中埋伏了。斯科尔斯上校大叫:“清国人很配合,士兵们,占领沙包阵地,像磁石一样吸住那些黄猴子。”
“我们将坚守在这里,把这里变成屠场,直到基恩带着团到来。”
清兵设了一个圈套,但上圈套的,却是清兵自己。斯科尔斯冷静而坚定的站在沙包阵地中央。
9月5日(二)伏击
“团,随我前进。”罗伊-基恩上校下令。保罗-斯科尔斯一定在前面某个地方等着我们。清国人上次伏击的小把戏效果很好,他们一定会再玩一次。好吧,黄猴子们,我要抓住你们。
他留下了一个连,保护着那些大车,车主是那些欧洲小商贩、理发匠,那些跟着军队的吸血虫。
基恩上校带着a营的主力,加速行军,他虽然不知道斯科尔斯在具体在哪里,却可以肯定斯科尔斯就在自己的前方。
长溪岭的地形并不复杂,顺着山势走就是了。基恩心急火燎的往前赶着,行进到中午的时候,后方有一个传令兵骑着马赶来、
“报告,上校,我们的后勤车队遭到伏击了。”
“是吗?那些黄猴子毕竟是在主场,对地形更熟悉,大部队运动到我们的后方也是可能的。”基恩上校这样想着,问道:“伏击的有多少人?”
“不知道,上校,漫山遍野,都是清国人的鼓声。”
“你们的连长怎么处理的?”
“他把大车圈成圆阵,据阵而守。”
“很好,他估计能守多久?”
“守到您回去,上校。据我们的观察,对方没有炮兵。”
“清国人有击发枪吗?”
“有一些零散的枪声。”
这样啊。基恩心里默默的想着。按照斯科尔斯的情报,清军至少有一千支击发枪和燧发枪,还有数量不定的火铳。在袭击自己的后勤车队的清兵中,没有大规模的使用击发枪,只能说明,这不是清国人的主力。
“你回去。”基恩向传令兵下命令,“告诉你们的连长,坚守到我们回去。”
“是!上校。”
既然不是清军的主力,那么,清军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拖住自己,前方对斯科尔斯的围攻肯定很紧急。不能上当,继续前进。基恩这样判断。
楚剑功站在山坡上,着穿得龙虾般醒目的英国传令兵,骑着少见的阿拉伯大白马,回到后勤车队中。他的后方,没有援军。
按照一般的军官,肯定会赶回来救援自己的后勤车队,朱雀军正好围点打援。来自己失算了。那就顺其自然,先吃掉一个连队,并摧毁英国人的后勤吧。
“两百人,只有六十个正规军,那些商贩有些枪……嗯,就算一共有一百支步枪吧。”楚剑功算给身边的浙江水师总兵葛云飞听。
据楚剑功的观察,和广东水师一样,浙江水师也是浙江地面上精神状态最好,训练最正常的绿营,也可能是唯一能打仗的部队。他把骚扰,围困英军的任务交给了其他人,请浙江水师和朱雀军一起作战。
“楚镇台有什么谋划?”虽然楚剑功是七品文官,但他手下有一镇精兵,浙东的大小武官都开始叫他镇台。
“一百条枪,一拥而上就解决了。如果浙江水师真的够胆。”楚剑功心里想着,但话不能这么说。葛云飞是老行伍,激将法对他也不起作用。
“葛镇台,您请,这种圆阵,要打也容易,散开队伍,猛冲猛打,一鼓作气,便可拿下。只是……”
“只是什么,楚镇台你不要卖关子嘛。”
“英军刺刀凶悍,前几日一百多人,便赶得李廷杨大人满山跑。”
“休得小我浙江水师。若说英军火枪,我还顾忌三分,说到白刃接战,儿郎们,击鼓助威。”
“镇台且慢,待我列出阵势,用排枪压住英军火力。”
朱雀军现在混编着六个连,排枪轮放,这顿排枪一打,下头的英军就发现势头不妙。朱雀军居高临下,又隐蔽在树林里,滑膛枪的数量又是英军的十余倍。打得英军几乎抬不起头来。
“小的们,给我冲上去。斩首一级,赏银一两,斩将夺旗报功。”
唔……,清兵们沉闷的呐喊着,往前冲,只有数人被英军的火枪打倒。
藤牌手在最前面,这些藤牌虽然挡不住子弹,却可以大大减弱子弹的威力,保住大家的性命。
清兵冲到英军的车阵跟前,朱雀军怕误伤,停止了射击。
英军都从掩体后面站了起来准备肉搏。浙江水师中,还有三百来杆火绳枪。这些火铳手也不用瞄准,就近放枪,当即打倒一片。
藤牌手和长枪手跳上车阵,有几个被英军的刺刀挑了下来。
在车阵的中央,有一个排的英军,站成双行横阵,连放三轮排枪,把冲上车阵的清兵都打了下去。清兵的势头为之一顿。
这时,就听见后面有清兵齐声大喊:“镇台上阵了。”又听见喊声:“首入阵者赏银十两。”
清兵士气一振,那车阵近在咫尺,几乎可以一跃而过。
这么会功夫,火铳手又装填好了弹药,往着车阵里无差别射击,烟雾弥漫。
几个清兵中的力士,手提大斧,几下砍断了一辆大车的侧板,再接着将这大车砍得粉碎。
英军的排枪又响了,将这几个力士当胸击倒。这时候,英军的排枪对着这缺口射击。清兵一撮一撮的被打倒。
可这时,清兵从另一个角度突入了,成百的清兵涌进了车阵里。
英军倒也英勇,用刺刀和清兵展开肉搏。一个清兵用藤牌架开对手的刺刀,挥手就是一刀,结果了这个对手。不料侧面又有一把刺刀刺来。
一个英军开枪打死一人,用刺刀挑翻一个,刺刀左摇右晃,三五个清兵近不得身。突然圈子外围火铳一响,将这个英军打死。
两个清兵的长矛手对上了一个英军,这英军人高马大,左挡右刺,动作敏捷。先卖个破绽,将左手的清兵刺倒,来不及拔刀,右侧的清兵长矛就到了。这英军抛下自己的步枪,双手抓住长矛,一发力,夺了过来。正待结果那个清兵,又有几个人围了上来。
有个清兵的火铳手,抛了火铳,捡了一柄钢刀,在阵中胡乱砍杀着,不久被人打倒。
一个弓箭手,没射几箭,捡了个漏子,到一个英军背对自己,猛的跳上去,用弓弦勒死了他。
“我们下去。”楚剑功命令道。朱雀军排成不规整的队列,从山上走了下来。
英军虽然骁勇,怎奈清兵实在太多,这时候,朱雀军又从山上下来,剩下的英军见势不妙,投降了。
9月5日(三)徒劳
“四十九分钟。”楚剑功合上自己的怀表,对陆达和张兴培说,“从朱雀军开第一枪,到现在,四十九分钟,解决了英军一个连。”
“还有大约二十个连。”陆达说。
这时候,葛云飞从山下慢慢走了上来:“楚镇台,小的们在打扫。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不知道贵部伤亡如何?”
“尚好,折损了八十多人,还有一千人能战。”
“取了死去兄弟的信物了吗?”
“楚镇台真是仁义,小的们都交口称赞。”
“两股英军,前面一股六百黑夷,两百白夷,没有炮兵,后面一股大约六百白夷,有炮兵。”
“没错,余军门他们想必正和前面一股周旋呢。”
“窦付,窦付。”楚剑功叫道,窦付这个谢朝恩的家人,是这栋本地人。
“镇台,你有什么吩咐?”
“你骑上马,顺着往前探,带着炮兵的英夷走到哪里了,注意,别和他们纠缠,弄清了位置就马上回来。”
窦付骑马去了,楚剑功说:“英军失了补给,一定会原路折返,往奉化江靠近,我等便可沿途设伏。”
葛云飞也无异议,他找来向导,仔细分说周边的地理,选择合适的设伏地点。
基恩上校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后勤车队已经被打掉,他仍旧在追索斯科尔斯上校的路径。虽然他相信在浙东没有清兵能吃掉十三个连的英军,但万事有例外。三万英军入侵阿富汗,被原始部落拖得筋疲力尽,还就是从去年到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
“保罗,你在哪里?”
“罗伊,你在哪里。”斯科尔斯上校也在念叨着基恩。在密林深处,小盆地的边缘,孟加拉营已经打退了不知道多少次清兵的进攻。
不不不,不能叫进攻,叫骚扰更合适些,一通鼓响,那些留着辫子的黄猴子就往这边冲,等英军士兵们做好了射击准备,他们又一股脑儿退下去了。
斯科尔斯上校也不是没动过派出连级的小分队沿密林搜索的念头,但自己就这么点兵,势头,清兵只怕有三四千人,一个连撒出去,和扔在大海里一样。
他是个谨慎的英格兰军人,目前的情况,最标准的办法,就是凭借面前的沙包工事,固守待援。当然,如果他要撤走,想来清兵也拦不住他,但这几天寻找清兵主力的努力就白费了。斯科尔斯上校还憋着一股劲报仇呢。
一天已经过去大半,爱尔兰第十八团a营的士兵饥渴难耐,疲惫不堪,基恩命令他们到溪流边取水,吃干面包。
在休息的时候,上校又犹疑了。他开始不放心后勤车队,这么久没有联系了。陌生而充满敌意的浙东对孤单的传令兵是很危险的,他也不敢派出传令兵去探消息。
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基恩叫过来一名连长,让他带着一个连,回去增援后勤车队。基恩上校手中,仍旧控制着八个步兵连和一个炮兵连,够了。
那个连队往回走了,基恩上校带着部队继续前进。在接近夜晚的时候,基恩上校终于到达了小盆地附近。
“听,上校,枪声。”
“是啊,我们到了,士兵们,打起精神来。”
先期派出的散兵连很快找到了斯科尔斯上校和他的部队,基恩和斯科尔斯接上了头。
“保罗,光荣的战斗,艰苦的战斗,说,你们打死了多少黄猴子?”
“别提了,罗伊,我都没清楚他们,都是些胆小鬼。”
“你们损失大吗?”
“没有损失,只是饥饿和疲惫,你们有吃的吗?”
“干面包,士兵们,把你们的干面包和饮水给你们的同僚。”
“我们的补给呢?”
“后勤车队行进速度太慢。我让两个连队在后方着。”
“不好。”
“怎么了?”
“我在这里坚守了一天,他们没有使用步枪,你明白吗?”
“那就是说,真正的主力不在这里。”
斯科尔斯上校轻叹了一口气,靠在沙包上,喝了口水。
“也许……”斯科尔斯在想着措辞,“我们丢掉了补给。”
“火轮送补给来会是四天以后。”
“太糟糕了,罗伊,我不会无用的抱怨,但我们现在怎么办?饿着肚子会慈溪吗?”
“没别的办法了,饥饿的军队是没法打仗的。”
“我没有想过,我们,整整一千四百人,要在野蛮人面前撤退。”
“撤退,不,我们是准备下一次进攻。”
夜晚,英军不敢行动,在沙包之中硬撑了着睡下。
正当斯科尔斯上校迷迷糊糊的时候,哨兵放枪,然后就是清兵的鼓声。
“真是太野蛮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清兵如同他们预料的那样没有杀过来。但过了一会,喊杀声又起。
“道德啊,道德。不要打搅他人休息。真是被上帝抛弃的民族。”这次抱怨的是基恩。
就这样,一夜三惊,第二天天一亮,英军就列队上路了。
来的时候轻松愉快,如同短途旅游,走的时候垂头丧气,萎靡不振,慈溪,还有一天的路程啊。庆幸的是,清兵没有追击。
沿着长溪岭的山道,向着大宝山退却,这一段路,英军倒还认得。
“我们歼灭清兵主力的计划,还执不执行?”
“不知道,向上报告吧。清国地方广大,几乎拥有无限的人力,和他们进行这种追逐战是没有胜算的。”
“我听说,义律阁下,有一个扬子江战役的计划,夺取清国运输的枢纽。”
“那我们应该直接去,为什么要耗在浙江?”
“这是你和我都不太懂的战略问题。”
刚上路的时候,英军之间还说些话,慢慢的,都开始低头走路,千余人的队伍悄无声息,死气沉沉。
眼又靠近大宝山了,太阳已经开始西垂,突然,前方一段悠扬的喇叭声传来。
“是军号。”斯科尔斯判断。
终于来了,英军奔波了近两天寻找的清兵主力,终于出现了。
大宝山上跑下来一个欧洲人。
“警戒。”斯科尔斯上校命令道。
“别开枪,是我,上校。别开枪。”跑下来的,是英军今天被俘的一名士官,“是我,上校,清国人让我给你带个话。”
9月6日突围
“清国人让我把这封信给你。”
信的内容很简单,先是高度赞扬了基恩和斯科尔斯部队的勇敢精神和战斗素质,对他们尽全力想打一场胜仗表示理解。最后告诉他们这个美好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基于尊重生命权的普世价值,他们最好投降。
狗屎!什么乱七八糟的!基恩和斯科尔斯把信抛到一边,命令部队稍作休息,准备突围。
楚剑功站在山坡上最后一道壕沟里,通过千里镜,对英军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前面的阵地上,朱雀军已经挖好了折尺形的壕沟,九百名朱雀军士兵和一千余名浙江水师的水勇都躲在壕沟里。他们在这里,吃饱了饭,静坐休息,等着英军的疲惫之师。
但也有失算的地方,他本以为只有后队的七百英军会返回,谁知道英军居然果断的放弃,全师退回,这次伏击,英军的步枪数还要多过自己。人数上自己这边也没有太多优势。
“榜眼,一千四百英军,怕不怕?”
“钧座,和你说实话,有点发怵。前几次都是以多打少,这次可是硬碰硬了。对方还有大炮。”
“总要硬碰硬的嘛。不然,军队练不出来,他有大炮,我有战壕。”
这时候,葛云飞也走了过来:“楚镇台,陆都司,我已经和小的们都交代了,奋勇杀敌,克竟全功。这一仗打完,人人有赏。”
“葛镇台辛苦,此次浙江五镇,唯有水师可用。”楚剑功大战在即,讲些闲话,放松自己的情绪,“我听说,葛镇台是军中少有的智将,著有《名将录》、《制械制药要言》、《水师缉捕管见》、《浙海险要图》,以及诗文集一册。”
“哎,我那些书,只是在浙海水师二十年经验所集,别人倒还罢了,此次见到楚镇台你这朱雀军,才知道我的什么《制械制药要言》,早已陈腐不堪,井底之蛙,井底之蛙。”葛云飞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清兵,或者说这大清国。
英军开始整队,来要进攻了。楚剑功等人分赴预定的指挥位置,鼓手号手旗手也已经就位,等着英军发起进攻。
这时候,基恩和斯科尔斯也在说话。
“你是926年0月正式加入陆军的,保罗?”
“是的,比你晚一期。”
“我们军衔和官职一样,那长幼有序。”
“好的,你来指挥。”
一个英军士兵右手握着小号,伸平了胳膊,然后把军号送到嘴边。
呜!……英军的准备号比较悠扬和舒缓,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有一种莫名的凄厉,让疲惫得眼睛都快睁不开的英军士兵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三门六磅炮开始射击,炮弹在战壕之间落下,弹片横飞。
“那些黄猴子很狡猾,躲在战壕里,罗伊,我带人上去,去把他们挖出来。”
“保罗,一个高级军官不能这么冲动,孟加拉营,结成纵队,向山上冲锋。”
孟加拉营的军官都是正牌的英国人,但士兵却是孟加拉人,殖民地部队死掉多少,都只是报告上的一个数字而已。
孟加拉营的营长举起自己的指挥刀,往前一点,鼓手们开始打鼓,孟加拉营排出60人一行,一共九行的纵队,向着山上冲锋。
“全体注意,表尺00,准备。”楚剑功下了口令,两侧的传令兵沿路跑下去喊话,而各排的把总们一个接一个的喊:“表尺00。”
英军的六磅炮轰了一阵,在孟加拉营爬上半山腰的时候停止了射击。
孟加拉营的前几排开始轮射,试图压制壕沟中的火力。
“开火!”楚剑功下令。
尖锐的射击号响了起来,朱雀军开始以排为单位齐射。三条平行排列的锯齿状壕沟,使得射界良好,孟加拉兵成行成行的倒下。
英军的第一波进攻,就这样被打退了。
此次之后,英军的士气消沉。
“罗伊,你再组织一次正面进攻,我带着英格兰半营从侧面包抄。”
“好吧,保重,保罗。”
爱尔兰第十八团a营集结起来,和残缺不全的孟加拉营排成两个营纵队。
“全体注意,奏乐!”军号,战鼓,奏起了欢快的《轻步兵进行曲》
“天佑女王……,士兵们,前进。”基恩上校带着近千名黑白士兵向着山上走,一面走,一面放枪。
六磅炮又开始射击,较为低平的弹道,对战壕没什么好办法。
斯科尔斯带着三个英格兰滑膛枪连和一个散兵连从左翼包抄,负责这一翼的是翟晓琳的一连,当即乱枪打下。
英军的散兵躲在树木后面,寻机点射,这些使用线膛枪的步兵枪法很好,把战壕顶端的几个朱雀军士兵都打倒了。
斯科尔斯让英格兰半营开始冲锋,翟晓琳深吸了一口气,憋着,到英军渐渐的近了,大吼一声,就带着全连冲了出去。
搏杀,白刃,人数相当。不过一方吃饱了饭,另一方走了一整天的山路,面包渣都没碰过。
和翟晓琳混在一起的清兵也杀了上来,这一冲,英格兰半营就垮了,丢下同伴的尸体,往山下跑。
翟晓琳收住队伍,退回了战壕里,清兵追了几步,遭到一阵乱枪,也退了回来。
基恩上校还在带队往山上走,心里默念着,“坚持,坚持,保罗就要突破了。”他前面的士兵,一排一排的被打倒,而敌人躲在战壕里,损失轻微。
眼见着斯科尔斯退了下来,基恩没有办法,也只有撤退。丢盔弃甲。
“没法突破,罗伊。”
“然道我们全部要陷在这里。”
“硬冲呢,沿着山的边缘,冲出去多少是多少。”
“那大炮就要丢下。”
“没办法,士兵是最宝贵的。”
楚剑功到英军在捣毁大炮,感觉不妙,“他们要跑。”
几声哨子响,一千多英军,沿着山体的切线,往外跑,队形什么的都顾不得了。
“全体注意,自由射击。”
英军已经全无纪律,互相推搡着,跌跌撞撞的挤在一起,往外跑,这时候对着人堆放枪,命中率大为提高。
朱雀军越发的兴奋,似乎射速也提高了,枪声炒豆似的响。
“他们崩溃了。吹冲锋号,全军突击。你,去通知葛镇台一起冲,冲啊。”
近两千人从山上席卷而下。
9月25日大捷
“跑啊,跑啊,你们连,就地阻击。”斯科尔斯还试图稳定一下逃跑的人流,一个连队刚试图摆出两行横队,英军汹涌的人流就涌了过来,把他们冲散了。
无论多么强大的军队,一旦崩溃,就是兵败如山倒。这一次的英军也一样。
千余英军撒开了鸭子,从朱雀军的枪口下面冲过去,不时有人被打倒,挤倒。人一旦摔倒,就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狭窄的山底切线,让每一米地面都踏满了脚。英军们扔掉了军帽,扔掉了步枪,扔掉了他们的同伴,希望逃得一条性命。
朱雀军追击了一里多地,俘敌一百余人,歼灭二百多人,缴获步枪四百余支,加上前几仗的缴获,共夺取了英军的布伦式滑膛击发枪和伯克式滑膛燧发枪超过一千支。六磅炮共六门,其中三门虽然被英军捣毁,但陆达一句话说得好,“这都是上等好铜啊。”,其余怀表勋章军服等物,悉数被浙江水师收去。
斯科尔斯和基恩带着残兵败将逃回了慈溪,惶惶等了几日,九月十八日乘船返回了宁波。
“整整两个混编团,被野蛮人打败了,真是耻辱。”陆军司令郭富大发雷霆。
“你们先出去。”商务代表义律命令所有中级军官。
义律关上了门,说:“先生们,不得不承认,我们轻敌了。”
“这些蠢货。”郭富还在愤愤不平。
“包括我们这些有决定权的人在内,都犯下了轻敌的错误。我们低估的清兵的战力,更没有想到他们会有滑膛枪。”海军司令伯麦说。
“而且,来训练很不错。难道有欧洲国家在和我们作对吗?会是法国人吗?”
“没有这方面的情报。好了,具体的检讨等军官们去做吧,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爱尔兰第十八团,皇家第二十六团,苏格兰第四十九团,都遭受了巨大损失,但建制还在,孟加拉人和马德拉斯人损失也不小。”
“解散孟加拉人和马德拉斯人的编制,补进十八,二十六和四十九团,以保持三个完整的步兵团。”
“同意。我们还有继续进攻浙江吗?或者入吴淞口,进攻镇江。”
“疾病已经让我们损失了500人,又遭遇了这样的失败,我认为,以我们目前的力量,无法在浙江这样的陆地战场取得优势,即使依靠内河炮艇,我们也不能控制广阔的陆地。”
“清国的皇帝让琦善前往广东和我们谈判,既然在浙江我们不能取得进展,对这里的气候又不适应,不如我们去广东。”义律建议道。
“广东好,广州就靠着珠江口,我们的军舰可以直接进攻他们的核心城市。”
“那舟山定海呢?我们还留驻部队吗?”
“留着定海,目前没什么用,不如还给他们,以后需要,打下来是很简单的事情。”
“不如用定海换回我们被俘人员。”
英军从宁波全部撤往定海,并在宁波府衙留了一封信。
“英夷说什么。”第二天,伊里布就带着随员还驻宁波,这封信自然就交给楚剑功来翻译。
“大人,英夷说,因为和朝廷有约定,要在广东谈判,故而不再进攻浙江。”
“鼠辈,分明是怯战而走。”提督余步云洋洋得意的说道。
“英夷还说,他们愿意用定海交换所有人质。”
“哈哈哈,最初二十八个人他们不肯换,现在打完了战,被俘几百人,他们却肯换了。”
浙江巡抚乌尔恭额说道:“大人,剿抚并用,恩威并施。既然已经让洋人知道了厉害,不如市之以恩。”已经打了这么多胜战,再加上收回定海,那他这个“戴罪立功”就圆满了。
“楚主事,你呢?”
“大人,换吧,英军炮舰犀利,我们强攻的话,过不去的。”
两下商定,英军在九月二十三日撤离了定海,转头南下。
九月二十五日,伊里布在定海府衙之内设宴,招待有功的诸人。饭后闲谈,伊里布、乌尔恭额、余步云三人向众人展示了给道光皇帝的奏折。
伊里布的奏折这样写道:
“臣伊里布、乌尔恭额……以下文武大小官员二十六人,跪请圣安。自英夷六月(农历)犯浙以来,陷定海,镇海,宁波诸城……”
伊里布的这段奏折,第一段是讲英军来势汹汹,气焰滔天不可一世,连克大小州县。第二段就开始表功了。
功在第一的是浙江巡抚乌尔恭额,八千英夷(伊里布就是这么说的,《清史稿》也是这么记录的)压境,乌尔恭额抚台大人临危不乱训导有方,民心安定,军备无缺。
功在第二的是福建陆路提督余步云。此人熟知兵法,善晓战略,深得军心,麾下五镇以及朱雀军,都令行禁止,对阵之时调度有方,实乃国之栋梁,
死去的谢朝恩总兵功第三,请朝廷善加抚恤。
以身犯险,负责诱敌的卫州镇总兵李廷杨功第四,卫州镇折损超过六百余人,可见战斗之苦。
其他葛云飞、王锡朋、郑国鸿、楚剑功等人,皆有功。
奏折的最后,伊里布表示,自己能够参与这场大捷,深为荣幸,但自己不知兵法,又挂念着皇上。请皇上早日调自己去京城听用。
浙江巡抚乌尔恭额的奏折与此大同小异,不过伊里布的功劳为第一,而他乌尔恭额这个“罪臣”终于光复定海,虽然不能赎自己的罪,但希望皇上能稍减怒气。
福建提督余步云的奏折,则是把伊里布和乌尔恭额的功劳放在前两位,然后盛赞诸位总兵大人的忠勇。
三人的奏折,都在定海县衙内公布开来,从总督大人到七品主事楚剑功,都在谦虚的谈论着浙东大捷。
陆达在一旁暗暗冷笑,楚剑功见状,把他拉到一旁,笑着问:“怎么了,榜眼。”
“没什么。我是京营出身,这等作态,我见得多了。”
“榜眼,这种虚功,没什么好计较的。这次缴获了一千支滑膛枪,全部归了我们朱雀军,这才是实惠。”
陆达仍是有些愤懑,楚剑功一笑,不再劝解他。
陆达啊陆达,你很快就会觉得朱雀军是你唯一的容身之处了,你这种京营出身的钦点武榜眼都如此,朱雀军的那些士兵,还用说么?他们除了和朱雀军一体,还有什么别的出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