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大人合计了半天,又找了京营中还靠谱的武官参详了一番,便集体去面圣回话了。
“皇上,厦门失陷,那英夷的炮船果然了得。”
“颜伯焘上本子,说英夷有八万,炮船无边无际,可信么?”
“回皇上,俗话说得好,人上一万,无边无际,何况是在海上。英夷即使没有八万,颜伯焘这奏折中的势头,五六万总是有的。前段时间,南边朱雀军和广东巡抚怡良上奏说,英夷有三万人,我是报少了。”
“英夷人多炮猛,丢了厦门也难怪,可同安也靠海,怎么就守住了呢,厦门守将是谁?”
“回皇上,厦门是颜伯焘亲自守的,同安也是一样,若要追究厦门的守地官,那便是水师提督窦振彪,此人已经殉国了。”
“颜伯焘在厦门经营日久,三天就丢了,可同安三日,英夷却没有攻下来。同是颜伯焘守城,同样是守了三日,结局却大不相同,其间可有什么蹊跷?”
“同安血战三日,可见英夷只是炮船厉害,上不得岸。以京营副将瑞鑫的推测,厦门水道被英夷切断,孤悬海外,断水断粮,才得失陷。”
“厦门水道被断?那颜伯焘怎么能退到同安县城?”
“皇上,颜伯焘的奏折里,对这一点语焉不详,以奴才等人来,想来他败退同安,心下有愧,不敢明言。不过在他的奏折里,别人不提,单单保举一个四品都司熊石头……”穆彰阿很有条理的分析,“定是这熊石头在万分危急的时候,驾了一艘孤船,单枪匹马杀进重围,将颜伯焘等人救了出来。皇上,您这奏折上写,他们为熊石头用师船救出厦门岛,定是这个意思了。至于详细的情形,还需专程派人去厦门打探。”
道光大气的一挥手:“这等小节,不用管了。当前的要务,是弄清楚这英夷要去哪里,他们在福建碰了钉子,没能上岸。会转攻哪里呢?”
“以微臣,广东、浙江,江苏都有可能。直隶也要加紧防范。”曹大人是实诚人,能列的都给他列上。
“着参赞大臣杨芳,提典集结于安庆的果勇军,前往浙江布防。”
“传旨洛阳弈山,甘陕绿营一旦抵达,即行出发,前往江苏布防。”
“传旨保定奕经,待关外八旗,山海关绿营,科尔沁蒙古一旦到达,即往山东布防。着直隶总督琦善,选派健勇,严防海口,着署理两广总督怡良,督促朱雀军等,严加防守。”
“着沿海各口,海岛等守备处,多多储备粮食淡水兵器,至少要备足三日,方可不惧英夷围困……,”
“皇上圣明!”
在早几日的时候,广州这边也得到了消息。白云山大营里,众人正在商议。
“厦门丢了,不意外吧。”开头的是李颖修。
“除了广州,哪我都不意外。”
“据当地小刀会和天地会的兄弟们传消息,只用了三个时辰,福建水师全灭,厦门石墙守军望风而逃。”
“下一步我们怎么办?或者说,英国人会不会进攻我们?”
“不会。”肯尼夫、杰肯斯凯和范中流居然异口同声。
“为什么?”
“英国人为什么要开战?殖民战争,无非三个目的:割地、赔款、夺取特殊利益。”杰肯斯凯倒是井井有条,“英国人和清国打了十几年的交道了,这几个都不是靠两广总督能够解决的,从政治上说,只有进攻京师,才是最好的选择。”
“从经济和补给上而言,”肯尼夫说,“我研究了经济版图,你们所谓的天下钱粮,三分在两江,三分在湖广,三分在四川,因此,要夺去清国最富饶的地区,最好是直接进攻扬子江口,而不是在遥远的南方浪费兵力。”
“从最短进攻路线而言,英国人从南面来,如果广州在目标区,那应该是第一个受打击的,现在既然福建受到了攻击,那么,他们肯定没有选择广东。”
“到底华北还是长江?”张兴培听了楚剑功的大致翻译,问道。
“都一样,”楚剑功总结说,“朱雀军要挑出二十个连,准备北上。京师调兵的旨意,恐怕很快就到。”
“上次的消息说,皇上集结了十万大军,杨芳杨侯爷领军。会调用我们么?”陆达问道
“当然不会这么快,我是说,万一,万一在英国人将这十万大军打败之后,我们将成为救命的稻草。”楚剑功安抚完陆达,转头对张兴培说道“兴培,经长江到江东,经运河到山东的水路,你要安排好了。这件事,莫青岩、陈日天和你一起去办。”
“榜眼,你是京营出身的,华北地形图,你和范中流商量着办,把各种预设战场弄出来,有没有问题?”
陆达犹豫了一下,“没问题。”
“如果战场在江南的话……,乐楚明!”楚剑功叫着自己的中军官,“去把窦付找来,还有上次在江苏征的兵,江南江北的,全给我找来,各自叙述家乡地形,一个月时间,江苏、浙江两省的地图,要全。具体绘图还是交给范中流。”
“我要个翻译,阁下。”范中流提议。
“会给你们三个安排的,不过,你们学中文要抓紧。你们要用中文指挥部队。”
月27日定海
英军全军北上,路过温州,派出鳄鱼号等六等战舰,往温州城打了几炮,骚扰了一番,随即退走,全师北上,璞鼎查笑称,“提前向清国人致以愚人节的问候”。
台温水师汛地,总兵黎伯玉的签押房内,摆着一株观音像,一株妈祖像,还有一座关二爷的像。黎总兵手攥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保我水师无异样,妈祖显灵,英夷船帆烂透透,关二爷大发神威,将英夷一把火烧尽……”
正在折腾的当儿,有兵丁来报:“报……”
“呃……英夷上岸了?快护着老爷我杀出去啊。”黎伯玉准备换衣服。
“大人,大人”兵丁拉住他,“英夷走了,往北边去了。”
“英夷退走了?”黎伯玉拍拍自己的脸,“真是观音菩萨……妈祖……关二爷保佑啊。”说完脸色一变,“快快,叫师爷来,本镇台要上表,温州大捷呀。”
西历月22日,英军舰队到达定海外海。在侦查了五天后,发起进攻。
“先生们,我们遭受耻辱的浙东战役就发生在我们西面的陆地上,虽然,我们这一次的主战役已经确定为扬子江战役,然而,我却希望在这之前打上一仗。这一仗的目的有三个:第一、洗雪耻辱;第二、了解清国所谓江南水的地理状况,为即将到来的决定性会战作准备,同时让清国摸不清我们的进攻方向,第三、占据定海,这里可能会作为将来要夺取的殖民地,不如现在就占下来,以便将来割取。”
夺取定海的作战任务分派非常简单,载炮二十八门以下的末等战舰,以鳄鱼号为旗舰,组成第二分舰队,由巴加少将指挥,负责阻断内陆方向有可能到来的援兵。
索尔斯克亚上校率领的苏格兰49团负责在定海登陆。
而四艘载炮七十四门的二等战舰:皋华丽号、伯兰汉号、威力士里号、迈尔威力号,载炮五十门的复仇号,载炮四十四门的赛利亚号、布朗底号、嘟噜义号、安杜明号,载炮三十六门的坎布雷号组成主力舰队,轰击定海土城。
定海土城的防御中坚,东岳山上的震远炮城,只有炮十五门,其他十余里长的土城墙上散放着六十余门大炮,英军集中十艘主力军舰五百五十八门大炮,用时不到一百分钟,就将这些大炮全数打哑。
两江总督总制东南防务裕谦大人,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听着亲兵流水价传来一条条消息。
“英夷已经夺了定海南面的大五魁山岛,架起了火炮,英夷炮火犀利,葛云飞镇台派小的传讯,请大帅早做准备。”
“定海不失,本督在镇海就不会有事,叫葛云飞安心守岛。”这是裕谦唯一一次见到来自定海的信使。此后的消息,都是亲兵在金鸡山上瞭望所得。
“英兵由竹山嘴登岸,袭击炮台,郑镇台正在堵击。”
“英夷大舰突入定海内港,东岳门硝烟大起,得不甚清楚,想来炮火猛烈。”
“英夷由西岸竹山门处登岛,郑国鸿镇台呃大旗插到竹山门上了。”
“见英夷运兵船一队,载了可有五百人,后跟炮船两艘,转绕道晓峰岭背后去了。”
“见王锡朋镇台的亲兵,赶了一队黑衣水勇,往晓峰岭后山去了。”
“晓峰岭后山,隐隐有炮声传来。”
“晓峰岭上,有了红色军装的英夷。”
“王锡朋镇台的大旗倒了,晓峰岭已失。”
“晓峰岭上英夷居高临下,从后面攻打竹山门。”
“竹山门上郑国鸿镇台的大旗也倒了,英夷攻入竹山门。”
“英夷围攻葛云飞镇台驻守的震远炮城。”
“震远炮城的葛字大旗也倒了。”
啊!裕谦惊得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茶杯翻到在桌上。
“有蓝衣兵丁一队,护着葛镇台从震远炮城里杀出来了。”兵丁又来报。
“快快,叫余步云,开炮接应。”
这时,兵丁又报,那一队人被乱枪打倒一片,只有数个人跳入海中。裕谦赶快安排小船,准备到海边救人。
亲兵还在继续报来瞭望所得,英军在定海东岸登陆,两面夹击,已经突入定海县城。定海城,丢了。
游水过海的定海兵丁也到了,详说了定海失陷的情形,英军由晓峰岭后岸上岸,那些水勇一哄而散,英夷先克晓峰岭,王锡朋战死,此后夹击竹山门,郑国鸿战死,葛云飞扼守要道,边战边退,直退入震远炮城。
英军四面围城,白刃突入,葛云飞率众突围,中弹身死。
“不过区区四个时辰,自己苦心经营的定海炮城就丢了,比守了三天的厦门还有不如。”裕谦面若死灰,“速请余步云余军门。”
余步云姗姗而来,心中颇带了一些“我早就料中了”的幸灾乐祸。
“制台,我早就说,定海守不住,应该将兵士集中在镇海。你在福建,厦门是孤岛,就守不住,同安是在大陆上,就守住了。”余步云和裕谦一样,都是从福建传来的张贴中得到的厦门之战真相。
余步云越说越兴奋:“你现在,白白叫葛、王、郑三位送了性命,还折了三四千人马,定海也丢了。我是打老了仗的,我早就说,定海不如弃守,人马火炮都移到镇海海口……”
“好了,本督丢的定海,自会向朝廷请罪。军门,当下之计,是如何守住镇海。”
“若是将实现在定海的火炮,安置在大峡江口,还可以一战,现在镇海万难守住,我请大人用伊里布故智,弃守宁波、慈溪、余姚等城,待英夷兵力分散,再做计较。”
“胡说。”
“那边请制台自相裁断,余某告辞了。”
两人不欢而散。裕谦想想不甚心安,便去请了自己的制标总带,江宁城副将丰镇泰来商议。
两人合计了半天,也没个头绪。最后,裕谦说:“事若不谐,我便自带标营,一拼罢了。”
不是吧大人!丰镇泰听了这话心说:这浙江的城池,关咱们江苏兵什么事啊。
4月0日胜败
道光帝一天之内,得了两分文书。
第一份是浙江巡抚刘韵珂奏报,大致内容如下:
三月初(农历)英夷十艘左右的军舰驶到大峡江口,轰击攻击山守军,伪提督郭富率领英夷一千六百余人,在金鸡山以东二里沙滩处登陆。与去年攻陷镇海时别无二致。随后,步行攻克虾蟹岭,后攻取金鸡山。两处均以白刃夺取。狼山镇总兵朱贵苦战不守,败退下山。
与此同时,英夷大舰六七艘,轰击招宝山和镇海县城,一个多时辰便将招宝山炮台和工事全部炸毁。随后英军登陆,提督余步云弃阵而逃,总兵李廷杨下落不明。
于镇海县城城墙上督战的两江总督裕谦,至此泪流满面,望阙磕头之后,跳入护城河中。虽为家人余升救起,过后不久即行气绝。
宁波文武官员,见镇海县城不守,裕谦自杀,便弃城而逃。余步云退往余姚,丰镇泰退往慈溪,而乌尔恭额干脆跑到杭州去了。
浙江巡抚刘韵珂已斩宁波知府乌尔恭额,以正军心。他在奏折中说:浙江军民,望杨芳侯爷如望甘霖,往其速速提师来浙,主持大局。
道光得了这封奏折,怒不可遏,在折子上批:“恨恨之至!深失朕望。伪提督郭富究竟是何处汉奸,速速查来。”
道光心中仍旧以为,这英夷是不善陆战的,故而见到一个“伪提督”,便以为是汉奸投奔英夷了。而清廷自认正统已久,将通敌卖国嫌疑的,毫不犹豫的称为“汉奸”。无论满汉,整个朝廷没有谁觉得不妥的。
心情愤恨了好久,道光才拿起第二份奏折,却是台温水师总兵黎伯玉写来的。道光后,喜笑颜开,当即便传了几位军机大臣进来。
道光扬了扬手中的折子,说道:“想不到浙江水师中,还有这等人物。学士失察啊,学士失察啊!”笑颜逐开,用手指点着曹振镛。全无责备的严厉。
虽然折子是由军机处送进来的,各位大臣都过,他还是要大臣们再听太监读一遍:
道光二十二年二月(农历,下同),英夷兵船数艘,扰我温州沿海,本镇持息事宁人之心,不愿衅自我开。惟有修葺武备,严密防守。孰料数日后有通传军报,英夷已犯我厦门。余料英夷气焰大涨,定然攻我,故严防之。
二月十八日晨,英夷炮舰四艘,火轮船一艘,兵船十余载兵数千,围我温州海岸。余稍打听之,此乃英夷温州舰队是也。余不敢怠慢,即令炮台戒备。余自率水师中营师船九艘,即行出战。
卯时五刻,余率中营船队接近英夷炮舰,不时以西洋千里镜观测夷情。辰时初,余即升起总兵旗,晓谕全军备战。辰时三刻,英夷炮舰在一里地距离,首先向我师船开火。
我师船早已备战,但未予理会,仍向前疾驰。盖因我师船小而炮弱,须靠近轰击。
辰时正点,我师船进至敌舰百五十尺,虽我船多处被创,但炮火亦可击敌。我中营开始以全部大炮猛烈轰击
这时左营、右营两船队也急驶适时到达,加入战局。
片刻后英夷炮舰不支,竟忘却其掩护兵船之任务,急向外海鼠逃。
到辰时五刻,英夷炮击疏落,我水师把握时机,借着风力以高速于辰时六刻绕到英夷登陆船队的后方,适时英夷炮艇三艘中弹着火,其中两艘立刻下沉,移时另一艘亦沉入海底。我大清官兵愈战愈勇,距离五十尺,乃集中炮火向八艘满载英夷的登陆舰艇射击,英夷的炮舰虽然炽烈,但我军士气旺盛,继续攻击,已击沉其中两艘,另外六艘也中弹不知所措,漂向暗礁满布的海中。
英夷纷纷跳海,希望求得九死一生,呼叫的凄厉之声,可以清晰的听到。我舰队的官兵本打算拯救,唯因暗礁处海图载明是未探测地,阻碍航路,无法接近,不久这批满载英夷一千余人及粮草的八艘登陆兵船,均全部沉入海底,仅少数人漂流海面。英夷舰艇最初还有反抗的炮火,经一个多小时的接战后,便乱成一团,溃不成军,犯我温州外海的英夷温州舰队全军覆没。
辰时七刻,我水师脱离战场归航。
在激战之中,我台温水师之海岸炮台,亦不断开炮掩护,并对附近海面英夷残余船艇予以轰击。此海岸炮台所设大炮,乃前明流传,一炮可糜烂数里。截至午时三刻止,又击沉英夷炮艇两艘、武装帆船八艘,让英夷死伤惨重。
这一次我师船与海岸炮台完美配合,获得最辉煌之胜利。
捷报传来,我温州士农工商,无不欢欣鼓舞。我中营各船,总共中弹三十余发,幸无一船损毁。
右营丙舰上大炮炮架被炮弹片打断,余无损毁。
十八日未时三刻左右,我海岸炮台在一举轰沉英夷火轮船一艘之光荣记录。
我海岸炮台左翼大炮一门,由杨纯厚、周启化、张运发、钟万、杨龙富等健儿操纵,于当天下午未时二刻,在温州外海西南海面发现英夷火轮船一艘,疑其舵机被打坏,竟向我海岸炮台飘来。我炮台立即轰击,并有哨员登高瞭望,所有炮石全部命中。
这艘火轮船被我大炮攻击后,立即沉入水中,当时海上浪花四溅,经我哨员详细侦察良久,未再发现该火轮船踪影即判断该艇已被炸毁沉没。
这次我台温水师之师船海岸炮台联兵合击,虽非预定所谋,但因余早几日便加派哨探,侦得敌情,师船主动出击,海岸炮台也立即加入作战,真是协同配合得天衣无缝,获至全胜,完全粉碎了英夷侵犯我温州、台州之可能。
由于我大清兵训练有素,武器精良,防守严密,又满怀报我皇深恩之心。
我水师击沉了英夷炮艇五艘、载运英夷及粮草军备之登陆艇八艘,另武装机帆船八艘及火轮船一艘,共计二十二艘。
此战水情复杂,故没有任何俘虏,深为憾事。
我海岸炮台已修葺一新,可待再战。我师船仅受轻微损失,有大清兵牟光荣殉国,望予嘉表。
……
道光等太监读完了这篇精彩的战报,扫视了一下军机大臣们,说道:“此乃我大清在海上首胜,该如何表彰啊?”
“皇上,还是先查实为好。说来,臣着实不敢相信。”
“皇上,奴才以为,我军在镇海新败,正当宣扬此等大捷以鼓舞士气。”
道光又思虑了一番,说道:“此等关节,士气要紧。来呀,露布飞捷。”
4月20日江南
露布飞捷,就是兵士骑着马,打着旗帜,旗上写明某某大捷,这样路过哪里,哪里便知道有大捷了。
英军路过温州的消息,楚剑功他们很早就知道了,但知道温州大捷还是在广东巡抚衙门接到要求当地露布飞捷的诏书以后。
李颖修面带坏笑:“我说,这黎伯玉就不怕朝廷派人去温州核实吗?”
“怎么核实?清廷又没有找到兵牟一个一个问的惯例,将领虚报战功,早成习惯。乾隆年间,平大小和卓木,把被围城报称大胜,也没人对证。”楚剑功见怪不怪。
“那倒是,十全武功,呵呵。败缅甸,前后将近五年。调兵数万人,损失总督以下将领多人,云贵总督刘藻畏罪自杀;大学士、陕甘总督杨应琚赐死。耗费饷银一千三百万两。清军两度侵入缅甸,最后仍不得不撤回。”
“败安南。孙士毅在亲兵掩护下,慌忙撤退,渡过富良江后,便拆断浮桥逃命。在南岸的提督许世亨、总兵张朝龙等官兵夫役万余人,或被安南叛军杀死,或是落水淹死。孙士毅在镇南关,收容逃回的官兵,不到清军总额的一半,大量的粮械火药丢失殆尽。原本去”兴灭继绝”,最后却封阮光平为安南国王。是“败于安南”,大败而归而已。”
“一平廓尓克,清驻藏查办官员、侍卫巴忠密令西藏堪布私自与廓尔喀议和,许岁币银五万两。私订和约。廓尔喀退兵,巴忠向清朝谎报得胜,又劝说廓尔喀遣使朝贡,受封为国王。这就是所谓一平廓尔喀之乱。”
“十全武功,的确是华丽的马虎眼。感情这温州大捷的毛病,乾隆年间就攒下了啊。”
“你我犯不着为清廷担忧。有这样的先例在前,不损一兵一卒,保全了温州,难道不是温州大捷吗,谁会查问呢?”签押房里没有别人,楚剑功说话也不忌惮。
“不为别人担忧,且为自己谋划,你准备什么时候北上?”
“我还没决定,应该说,我还没有想好,我们在这场战争中,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或者说,什么时机介入,能取得最好的效果。”
“你需要什么样的效果,歼灭英军主力?或者反过来,歼灭清兵主力?”
“两个都要。”说完,楚剑功自己笑了起来。
“情报确认了吗?英军到底有多少兵力?”
“很难办,英军海峡殖民地停泊的时候,有当地的客家帮派给了一些消息,福建的消息,是小刀会传过来的。这些帮派会党,没有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对英军的建制完全不了解。加上夸张,风传等江湖习气,说英国陆军有五万到十万人,这也太离谱了。海军,有二三十条军舰吧,还算靠谱。”
“有多少运兵船呢?”
“运兵船据说数都数不清,有人估计八十条上下,有人猜一百条。”
“上次我们讨论的时候,肯尼夫说过,运输船,运物资的船,不得少于运人船的四分之一。”
“英军这么大规模的入侵,离他的本土又这么远。我们可以把运物资的船的数量提高运人船到三分之一,那就是说,运兵的船有七十艘左右。”
“按每艘运兵船00人计算,英国陆军估计在两万人上下。那大概十几个团。”
“清兵呢?”
“按朝廷的通告,杨威将军奕经,靖逆将军弈山,果勇侯杨芳,共三路大军,十万人,沿海各省绿营,加起来又有十万,各省如果兴办团练,那就不可胜数了。平白莲教的时候,湖北一省就拉起了三十万团练。”
“你考虑好了我们在这次战争中的目的了吗?”
“那要我们现在缺什么了。”
“掩护和根据地。”
李颖修一直在考虑这些问题,楚剑功的朱雀军冒起太快,先出头的椽子先烂,肯定会遭致猜忌和防范。而现在,仅仅依靠四千朱雀军,还没有造反的能力。
虽然邓梃桢、林则徐和现在的怡良,甚至琦善,都对朱雀军的发展持支持态度,但现在将来要的发展,定然要做很多惹人闲话的事宜,何况还有些,是不能让人知道的。这就需要一块完全由楚剑功和李颖修控制的根据地。
“根据地选在海外怎么样?”
“哪里?”
是啊,东亚大陆的周边,几乎已经全是人家的殖民地了。
“而且,还要与大陆相连,万一以后,我们和英国冲突起来,还有被封锁的可能。”
“根据地还可以慢慢考虑,甚至利用一下英国人……军队的掩护呢。”
要把朱雀军的光芒遮盖起来,最好的方法,就是全国各省,都在练兵,办团练。要形成这样的局面,就必须……
“就必须让清廷自己觉得,八旗、绿营、蒙古藩部等等等等,都靠不住了,必须练新军。”
“那你就要多费心了。”李颖修对楚剑功说。
“那要英军的动态。”
英军在舟山盘桓了几日,收集了补给,在此期间,有七艘英**舰和两个步兵团的英军,进攻浙江海防重镇乍浦。
乍浦为杭州湾门户,清廷在此设有乍浦副都统,领八旗兵五百,绿营兵五千驻防。
四月十日,英军正式发起进攻,仍旧采用海军正面炮击,陆军两翼包抄的老战法,出于轮流锻炼部队的目的,这次两翼的两个团是55和9步兵团。由于英军不擅陆战的传说让乍浦副都统麻痹,他没有在东南面浅滩设置登陆障碍和防御工事,使英军第55团毫无障碍的登上了东南的高地,然后直冲而下,相对来说,西部登陆的9团则要克服很多障碍,在攻到乍浦城下之前,被打死三人。
长春和同知韦逢甲登城督守,炮石齐下,击伤英兵甚多。这时,英军的炮兵已经上岸,不久来到城墙前方放列完毕。炮声一响,城墙相继崩塌,清兵大多溃散。副都统长春正拟自刎殉国,却被亲兵救出,次日伤重身亡。同知韦逢甲亦和英兵力战殉难。此后在城内的天尊庙等处,零散的八旗兵勇用鸟枪弓箭抵挡了一阵,直到第二天天明,英军才得以肃清全城。
除朱雀军以外,乍浦清军自开战以来对英军杀伤最巨,共击毙九人,打伤五十五人。
英军攻克乍浦之后,放任士兵打劫,乍浦殉难的百姓共有七百多人。自从英兵犯浙,要算乍浦失陷,居民遭难最惨!
但英军对浙西并没有进一步的攻势,静待杭州将军多保奇将浙江的军队聚集到杭州,并向周边省份请援。
数日之后,乍浦英军毫无征兆的扬帆而去,而定海英军也只留下两个连和一艘炮舰阿尔吉林号在定海,作为接应的基地,然后北上,与乍浦英军会合后五天,出现在扬子江口。
4月2日吴淞
江南提督陈化成自去年鸦片战争以来,就一直住在长江吴淞口西岸炮台边的帐篷里,整日里就在谋划如何抗击英军的进攻。
在清兵的诸多将领中,陈化成可能是第一个仔细收集了第一次定海之战,浙东之战,虎门之战,以及厦门之战的诸多消息。他是第一个认识到英军并非不擅长陆战的清军将领。
但由于各种信息的支离破碎,他对于英军强到什么程度,并不清楚。
他由江宁将军转交的奏折中说:“若英夷船只闯入吴淞口内,吴淞东西两岸土塘清军,帖伏于土堤之后,接应之兵遥伏数里之外,若敌用炮乱轰,则我潜伏不动,如朱雀军在浙东伏于壕沟之中也。”
“敌炮子断不能伤我所伏之兵,待其炮火将竭,大船临近,度我炮力可及,审准照星准头,众炮环发,贼定不敌。”
“若英夷陆师上岸,则我守塘之兵与接应之兵,尽可放心齐出。盖匪徒既已上岸,彼必不敢乱用炮轰,然后忽邀其前,或击敌后,先用虎蹲炮迎击,破其洋枪火器,次用抬枪鸟枪连环夹击,自无不胜之理。且英夷以舢板登岸,不过百十数人,我大兵数千齐出,定可聚而歼之。”
“若逆夷冲入长江,绕攻小沙包一带,抄袭西岸土塘后路,我兵已层层设炮,节节埋伏,该处滩浅,大船难以靠近,彼不能携带大炮犯我内地,虽然火枪犀利,亦断不能敌我大炮抬枪与百余尊虎蹲炮,此理不辨自明。”
“若英军闯入内河,直入黄埔,则吴淞口内黄浦江上,师船、雇船、火攻船出击迎战,岸上亦可夹攻,不致稍有疏虞。”
陈化成这位老将,的确是老于行伍,仅仅凭着一些不完整的信息,就将英夷的作战方式猜着大半,也依照清军现实的装备状况,作出了相应的安排。
西历4月2日凌晨,英军远东派遣舰队调集了八艘等外军舰,作为突击舰队,突入扬子江。那些大舰,相反不利于在江中作战。
英军一干等外军舰以鳄鱼号为指挥,由火轮船拖带,驶入吴淞口后,开始对着扬子江西岸的土塘炮击。
一千多清军,伏在土堤之后,倒也如陈化成所料,炮弹打不着,只是被炮声震得两耳发麻。
然而出乎陈化成意料的是,仅仅是八艘等外军舰,就载炮超过一百五十门,多于西岸的一百三十四门,而且英军的炮好,射程远,射术又精,并没有使出什么取巧的伎俩,两个多时辰,就完全摧毁了西岸土塘的大炮阵地。
这时候,英军仍旧按照陈化成的预计,有六艘军舰护着四艘运兵船,往长江内驶去,要在小沙包一带登陆。
陈化成在土堤后面探头观望,发现英军的船队没有放下小艇,想来该处滩浅,连运兵船也不便停泊。
果不其然,英军船队又折了回来,火轮船冒着黑烟,托带着一艘艘军舰,直奔西岸土塘而来。
英军的数艘大舰,对着土堤轰击了一阵。
土堤后面的清兵,被炮火压得喘不过气来,有的破口大骂,有的嚎啕大哭。
陈化成心想:“兔崽子,等你们下了船,见识见识爷爷的厉害。”
英军很快就放下了数艘小艇,一会儿,就送上来一个连,大约六十人。这六十人松松散散的往岸上探索。
陈化成见时机已到,一声大喝“击鼓!”
鼓声一响,陈化成带着自己身边几十个清兵冲了出去,随后,近千名清兵都跟着他们的提督冲了出去。
还是如同陈化成料定的那样,英舰由于两军相距太近,不敢发炮。
这时,正面的英军大约三个连,一百八十人左右,到清兵冲了出来,也不惊慌,有序的整队,排出了三行横队。
嘭!……性急的清兵,到前面这么好的靶子,迫不及待的用手中的火铳开火了。
英军第一行举枪瞄准,清兵抬着虎蹲炮、抬枪,往前冲着。
啪啪,英军的第一行开火了,密集的铅弹,将密集冲锋的清兵射倒了一片。
接着,又一行英军开火了。
如是者三,三行横队,排枪轰打。另外又有三个连的英军在列队。
在北美独立战争的时候,有个民兵领袖,以宗教的名义恳求他的手下,面对英军的时候,坚持住,开完两枪再逃跑,就是英雄。排枪给人的压力,极为恐怖,一阵排枪对射后,很少有非正规军不崩溃的。
只有经过严格训练的正规军,以方阵,齐步,将人的思维凝滞化,以集体的惯性压迫着前面的士兵,才能维持阵型的完整。
所以在欧洲,判断步兵是否善战,有个很简单的标准:正步走得怎么样。
但清兵没有经历过火药时代的战争,没有任何欧式正规军的训练。
陈化成是带兵的老将,他的麾下还算有勇气,他们把虎蹲炮和抬枪架在地上,照着英军的方向施放了一次,然后掉头就跑。
抬枪和虎蹲炮射出的弹药,甚至在阵前形成了一层灰雾。可惜,相对于一百码以外的英军,这些不过是些焰火。
陈化成是英勇的,带着他的几十个亲兵,全部战死了。
此役,英军阵亡两人,伤五十余人,清兵折损八十九人。
在小沙包后面的徐州镇和吴淞县城的松北协,见陈化成战死,就迅速向西转进,英军不费一枪一弹,占领吴淞。
黄浦江上的水师,大部溃散,少数几艘被英军俘虏。
两江总督裕谦和江南提督陈化成先后战死,江宁八旗将军赶紧向京师上奏,调请援兵。将两江全部剩余武力集中到水运枢纽镇江,包括苏松镇、淮扬镇、福山镇、皖南镇、九江镇、南赣镇和从吴淞跑回来的徐州镇、吴淞协,总计万余人。交给京口副都统海龄统带,严防英军沿江西进
“不是说沿海守军十万么。怎么才万余人?”海龄有些糊涂。
“沿海从山东到广东,五省合计十万余人。江苏一省,便只有一万五千人上下,吴淞之战折了数千。剩下的七镇都在这里了。”徐州镇总兵王志元回答。
“入了长江,也好,他们巨舰大炮用不上了。且让我等公公平平打上一场。”
4月0日保定
“掌柜的,你们保定有哈子特产啊。”口音里,带着明显的关外腔。
那掌柜的抬头一,却是见到四个人。两个精壮的武官,一个黄铜色的皮肤,一脸的老实木讷的表情,另一个一就是口外的蛮子,样子有点像蒙古人,却有点像回人,脸上全是被风沙刮出来的一道一道的深痕。
可那关外口音的,却是第三个,长得如同白鬼一般,惨白的脸上透着一股红润之气。
第四个也是个白鬼,粗壮如同一头狗熊,可脸上荡漾的笑意,居然带着几分书卷气。
掌柜的到这两人,一时间吓得说不出话来。还是小伙计机灵,凑上来说道:“几位军爷,里面请,到我们保定啊,就得吃驴肉火锅。我们今天刚杀了一头驴,几位爷是要吃驴肉呢,还是吃驴板肠。”
“什么叫驴板肠?我见过的牲口多了,还没听过呢。”那口外模样的武官说道。
“马千山,马老弟,这驴板肠就是那驴的大根。”那老实木讷的武官接口,又向着店小二道:“我们不要驴板肠,吃了没处使劲,给我们上十斤驴肉,三斤好酒。”
店小二应诺,回到掌柜的边上。掌柜的还在那里愣神呢。见小二过来,说道:“那两白鬼,好生吓人。”
“掌柜的,您就不知道了吧。那是罗刹人,听说书先生讲过康熙爷伐葛尔丹,就打过罗刹人。”
“你小子不老实干活,成天往书场里跑。去招呼客人。”
那罗刹人却没有注意掌柜的在议论他,而是操着他的东北腔:“你们关内的酒,真是淡,几坛子下来根本没感觉,比不了我们俄国。”
“尼……”马千山一下子想不起这罗刹人的名字了。
“尼古拉斯!”
“尼姑赖斯啊,你别吹牛,我们今天就谁先倒下。”
“好,难得今天一见如故,我宋庆要和三位好好喝上几杯。”
这老实木讷的,是道光十九年的武进士,宋庆,现任山海关绿营千总,此次奕经所带三万兵马,在河北保定取齐,宋庆便和他的山海关四千同僚,都来到这保定。
由于蒙古科尔沁藩部和关外八旗的大部还没到,山海关绿营便在保定就食,今天宋庆在街上,碰见了从热河过来的马千山,也是有缘,正好这尼古拉斯和他的同伴走在街上,吓着了一些路人,宋庆和马千山都是见过罗刹人的,便上去劝解,四人结伴来这驴肉店喝个酒。
不一会,锅子架好,滚滚的驴肉放下去。四人各自斟了一大碗酒,干了。马千山抹了抹嘴说:“尼姑老弟,你的汉话说得可真溜啊。”
“外黑龙江那个地方,俄国人和清人打了快两百年了,我汉话说得不溜,早就被满洲兵给杀了。”
“老弟,刚才在街上,我也没听你解释明白,你到底是生在黑龙江的俄罗斯种,还是从俄国那边跑过来的。”
“我生在俄国叶卡捷琳堡,是世袭哥萨克。”
“什么叫哥萨克?”
尼古拉斯想了想:“哥萨克,就像你们的世袭军户,家里有地,以打仗的形式给沙皇交租。”
“那你怎么到了黑龙江?”
“我帮一位贵族夫人怀了孕,他的丈夫就把我打发到后贝尔加,尼尔琴斯克(尼布楚),想整死我,我就跑到这边来了,寻求政治庇护。”
“什么难?”
“就是让你们的官保护我,我给他们俄国的情报。”
喔,宋庆和马千山恍然大悟,原来是俄奸。
尼古拉斯没有注意两人的表情,“我就入了黑龙江马队,和俄国的冒险者、哥萨克等等打仗。这是我们哥萨克的传统,谁给我们吃的,我们就帮谁打仗。”
“听说黑龙江马队很厉害,在外黑龙江的冰原上,和俄国佬打了两百多年。是大清唯一见识过火枪阵的营头。”
“还行吧,和哥萨克差不多。不过我说,你们现在还在用鸟铳,挡不了多少年啦。”
“黑龙江马队有多少人?”
“整个外黑龙江哨所上百,全加起来一千多人吧,这次来了四百多。”
“整个关外八旗要来多少?”宋庆并不知道整个军事调动的全貌。
“关外八旗战兵十万,满洲、蒙古、汉军一共二十四旗,每旗抽了四百战兵,五百守兵,一共两万人出头吧。”
宋庆扳着指头算:“加上我们山海关四千人,你们热河、察哈尔、绥远各一千人,蒙古科尔沁部三千骑兵,这杨威将军奕经,手下三万人的大军啊。”
“不止,南边果勇侯杨芳还有三万人,西边的靖逆将军奕经还有四万甘陕绿营。嘿嘿,这阵头。我说,这英夷到底有多厉害,犯得着吗?”
尼古拉斯说:“英吉利人是地球上第一等大国。老厉害了。”
“嗷,老弟你给我们说说,这英吉利怎么厉害。”
“要说英吉利人,还是让他说,他可不是我这样的大兵,他是贵族。”尼古拉斯一指边上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大熊。
“关顾着说话,还把您给冷落了,也难怪啊,您的名字也太长了,叫乌什么什么的?”
“乌特列尼梅德涅诺维奇梅德维杰夫。”
“你你,这样的名字,我们怎么记得住。”
“我有汉名。乌特列尼代表早晨,梅德涅诺维奇是缓慢的意思,而梅德维杰夫,是熊。所以,我的汉名就叫早慢熊。”
呵呵,马千山和宋庆不以为意,他们都是武官,对这些本来就不在乎,东方人不也有叫虎子、狗子的吗。
“那熊兄弟,你也是什么哥,哥什么。”
“不,我不是哥萨克,我是十二月党人。”
宋庆和马千山又糊涂了,早慢熊就给他们解释,25年十二月的俄国贵族军官起义,失败后这些军官和他们的家人就被发配到西伯利亚。早慢熊是其中一名军官的儿子。后来他瞅准机会,逃出了流放地,和尼古拉斯一起跑到了黑龙江。
原来是反贼。马千山给早慢熊定了性。
“早慢熊不仅是我的汉名,还是我的革命化名,俄国的革命者,都有化名,有的叫勒拿河,有的叫钢铁,有的叫大锤,我叫早慢熊。”
几个人正在闲聊呢,就听见宋庆说:“哎,奕经大人路过外边。”
4月日意外
众人往外一望,果然,许多路人被“回避”牌赶到点子里暂避,奕经的车驾,正在从店门前经过,身边的随从耀武扬威,护着车驾。
“这位将军居然整天坐在车里,真是奇怪啊。”尼古拉斯直率的说。
“人家是天子家臣,皇上的堂侄。他不是来打仗的,是代表皇上着军队的。”
“我懂我懂,俄国这样的亲贵监军我见得多了。总而言之,都是草包。”
“嘘,小声点。”
奕经自然听不到尼古拉斯说什么,他已经把保定府变成了自己的行署。他回到保定府之后,便去请他的智囊贝青乔。
“贝先生啊,皇上又派人来催了,让我们赶快出兵,去江苏。”
“大帅,可关外八旗和科尔沁部都还没到呢。”
“他们真是,磨磨蹭蹭,祖宗们见这副样子,还不气活过来。”
贝青乔不敢答话,奕经是皇族说说没事,他一个白身汉族,可不好议论八旗。
过了好一会,贝青乔才说:“皇上下旨调关外八旗,还不到三个月,这已经很快了。“
“再派人拿着令牌去催。“
贝青乔应了,刚刚出去,不一会急冲冲的跑回来:“大帅,大事不好。镇江失守了。”
“怎么回事?可有战报?”
与此同时,在广州,楚剑功也在问:“镇江怎么回事,你,你常在江苏游荡,按战报把地图给我画一下。”
听令的是胡一刀,前段时间考校地理,他倒是对江苏最熟的一个,现在被楚剑功抓来解说。他抓着毛笔,对着战报上提到的地名,打上一个一个的圈,然后又画上大致的道路、城墙等等。
英军先行攻占了江阴鹅鼻嘴,然后全师进攻镇江。
镇江城内,是由副都统海龄带领京口八旗和松北协共两千人驻守,而城外是七镇共一万兵马。
英军进攻的时候,城外七镇“奋力协勇,杀死英夷无算”,苦战半个时辰,一万清兵胜利转进江宁。
而英军在进攻镇江的时候,城内的八旗兵倒还有些骨气,进攻北门的马德拉斯第二团进攻镇江北门,便遭到清兵的炮击,在他们用加农炮轰塌了北门城墙之后,以八旗为主的清兵仍旧用弓箭和火铳依托城内的地利抵抗。
沿着运河进攻西门的马德拉斯第六团,乘坐的小船被清兵用城头大炮打翻两艘,淹死了十余人,攻打南门的廓尓克十四团用炸药炸开城门,爆炸声惊天动地,城内清兵居然没有溃逃,而是继续抵抗。即使在入夜之后,清兵仍旧在坚持巷战,直至第二天清晨。
京口之战,英军超过五十人战死,接近两百人受伤。清兵战死三百多人,其中大多数是旗丁。
胡一刀一边画图,一边和旁边的幕洛一商量着核对。
这份战报并不是来自任何一处总兵的原始版本,而是朱雀军根据各方面的报告拼凑出来的。因为现在在江宁的七镇总兵,都宣称自己带领本镇,独自阻挡了英军一整天,而其他人都未战先逃。
在以后各镇总兵的回忆录和日记中,都把阻截英军的功劳划到了自己名下,而把自己的顶头上司,已经在镇江殉清的海龄副都统遗忘了。这是后话。
“图做得不错,你们下去吧。”楚剑功让签押房里一干江苏籍的小兵退出去。
“既然英军已经深入到了镇江,那么,我们就可以确定,他们的战略目的,就是切断漕运,以此来要挟清廷。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该如何介入这场战争。”
“大军出省的手续办好了吗?这次和上次去浙江不一样,上次是奉旨练兵。”李颖修提醒说。
“没事,我已经和怡良商量过,朝廷那边,他来安排。只要我们想走,随时可以出发。”
“你确定我们要达成的目标了吗?”
“没有。”楚剑功老实的说,“我甚至都没有决定,到底是主动作战好,还是消极避战好。”
“主动作战有利于建立我们在军中的威望,但也会招来猜忌。”
“避战会损害我们的政治形象,如果要避战的话,不如干脆不去。”
杰肯斯凯等人七嘴八舌讨论着。
“避战是不行的,但主动作战,需要确切了解当地的形势。”
“说道形势,三路大军现在到哪里了?”
“据前几日传回来的消息,奕经还在保定,关外的八旗大队实在走得太慢了,而甘陕绿营也快不了多少,从道光下旨两个月了,他们才刚刚越过陕西、山西和河南的交界,就快到洛阳了。弈山仍旧在洛阳等着,只有杨芳,正在沿江东下,想来镇江一丢,他一定会去江宁。”
“奕经最快的道路,就是走运河,下江苏,而弈山则是走淮河,入运河。”
“我也是这么想,就怕奕经、弈山没有真正带过兵。杨芳倒是老于行伍。”
这时,老于行伍的杨芳、果勇侯、参赞大臣正在一艘画舫上,咬着水果,津津有味的着一出戏。
这画舫是征用来的,作为果勇军东进时杨芳的座船。画舫里,却是几个徽帮的青衣在咿咿呀呀的唱着。
“这个角儿真是不错。”杨芳老眼迷离,对身边的人赞叹道。
身边的人会意,点头去办。
到了晚间,杨芳杨侯爷换了衣服,直入自己的睡房休息,见佳人就坐在床头,一动也不动。
杨侯爷进去,掩上了门,嘿嘿笑了两声:“小娘子,不要害怕。”
那人尖声尖气的说:“啊,谢老爷为我赎身。”
“我听说,你那个师父啊,很是刻薄,我救你出了苦海,也算做了件好事。”
杨芳走到那佳人的跟前,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脸蛋:“小娘子,你娘家姓什么?”
“小的从小被师傅养大,跟着师父姓。”
那人一边回着话,一边帮杨芳宽衣解带。
杨芳性急,去扒开那人的衣服:“你别我老,我是武官,力气不输大小伙子。”
“知道了老爷。”
两人滚做一团,杨芳突然一愣:“嗯?怎么回事,你是男人?”
那人大惊:“原来老爷不是要男人?”
“滚出去!”
5月2日会和
楚剑功坐在船舱里,想着十天前出发之时,和李颖修的种种算计。
关于英军的情报已经非常确实了,超过两万陆军,海军有29艘军舰,十四艘火轮船,全部可以驶入长江。英军在进入长江口之后,征用了一部分民船,跟随他们沿江而上。跟着他们的船夫之中,就有漕帮的人。所以对英军的大致情况,了解得比较清楚。
但漕帮中人对十九世纪的军事知识了解得不多,因此对英军的建制、装备情况说不出所以然,但楚剑功和李颖修,加上杰肯斯凯和肯尼夫,几个人细细商量,也对英军的大致建制猜了个十之七八。
“怎么办?”楚剑功问自己,也问李颖修。
仅仅就实力而言,依靠朱雀军四千来人,要想歼灭三万英军,那是痴人说梦。如果加上三万关外八旗和蒙古藩部,四万甘陕绿营,三万果勇军,以及江南退下来的零零杂杂万余人马,都听从楚剑功指挥,并且发挥这些清兵在历次剿匪、灭白莲等“境内治安作战”的一般水准,可能还可以一战。
但现在十余万大军,有靖逆、扬威二将军,侯爷一个,提督有十余个。楚剑功不过新授的道台,能参加军议就不错了,哪可能指挥全部大军。何况,楚剑功,包括杰肯斯凯和肯尼夫,都没有指挥万人会战的经验。
没可能打赢是一方面,有没有必要打赢就是另一回事了。如果大获全胜,那自然大清我武维扬,一切还原,清朝还将自我封闭下去。
楚剑功见缝插针拉起来的朱雀军,就成了大清内部的异数,必然成为守旧官僚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以后楚剑功和朱雀军的任何行动,都如同夜间举火,极为引人注目。
至于立下功劳的楚剑功,难免要兔死狗烹,挂个闲职养起来。
所以,楚剑功和李颖修绝对不愿意清廷取胜。
既赢不了,又不想赢,那么,就是如何失败的问题了。要确定失败的形势,先要弄清楚,楚剑功领兵东进,到底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杰肯斯凯最先提出了一个想法:“我们要证明,朱雀军是清国最强的军队。这样在战争结束后,我们有可能被调到首都附近做禁卫军。我们的军官和士官,会分调到别的军队,成为骨干。等我们掌握了首都附近的军事权力,那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永定河边一声炮响,十万禁卫军冲向紫禁城……”
“投机主义!这样的幻想,需要的巧合太多了。如果我们不调往京师,如果只有少部分人调往京师,如果部队的骨干被天南地北的打散,如果有人变节……只要一个如果发生,你的计划就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而且,按照传统,”李颖修补充说,“出头的椽子先烂,枪打出头鸟。力挽狂澜的名将不得好死。”
“啧啧。”楚剑功无奈的了李颖修一眼。真是乌鸦嘴。
“我认为,我们需要确定我们的能力上限。”一直沉默的肯尼夫发话了,“不要追求不切实际的的胜利。”
“一两场小战役的胜利,应该可以争取吧。”
“先生们,我们到底要干什么?你们清楚吗?为了胜利而胜利,是愚蠢的,我们到底要达到什么目的?”
“为我们以后的行动创造良好的环境。”楚剑功说。
“那就顺着来推,我们的行动需要什么样的环境?”
“如果要变革,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的变革,都需要新风气的引入,既然有鸦片战争这个梯子,我们就要用。”
“如果要主导变革,就需要离朝廷远点,天高皇帝远。最好能在广东,我们在广东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
“但我们不能故意失败,对外软弱无能,或者起来软弱无能,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会丢失民心。经过两百余年,清廷已经被大多数人接受为正统王朝了。所以,也不能流露出反清的意识。”
“要利用这次战争,把我们和清廷的旧官僚区隔开来。如果以后,人们一提到朱雀军,就是正面的评价,就是胜利。而朱雀军的对立面,直接判定为卖国贼,或者庸碌无能什么的。”
几个人七嘴八舌,把大致要达到的目标描绘了出来。
“颖修同志,你在想什么?”杰肯斯凯问。
“我想到了一个人,岳飞,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剑功同志给我推荐的《纪效新书》,那个作者戚继光我倒还有印象。”
“简单的说,这个将军打了个打胜仗,然后朝廷要和谈,把他囚禁起来,从此,他成为了人民心中的英雄。”
“他的结局呢?”
“被朝廷杀掉了。”
杰肯斯凯意味深长的了楚剑功。
楚剑功一笑,摆摆手:“我们的情况有点不一样,小规模的胜利之后,主动争取和谈,我们会争取把进程控制在自己手中。”
“明白了,给人民军事全面胜利的希望,但是温和派却力主和谈。一般来说,普通的民众会把带来军事希望的人成英雄,而把温和派成卖国贼。”
“和历史上有点不一样,”李颖修不希望杰肯斯凯形成错误的印象,解释说,“岳飞……那个将军,当时确实存在军事全面胜利的可能,而我们没有。”
“好了,别给我解释你们深邃的历史了,我们说目前的策略,按我的理解,就是我们在没有全面胜利的可能的情况下,以一场小胜利争取和谈,并掌握和谈的进程。但是,和谈妥协的罪名,我们不背。”
“太对了。”
“有个问题,”谨慎的肯尼夫又插话了,“战争是很难预测的。尤其是像我们这样以弱对强。如果我们没有取得一场小规模胜利,或者在小规模胜利之后,英国人拒绝和谈呢?”
楚剑功正要答话,肯尼夫却自己反应过来:“阿富汗!原来你们在打阿富汗的主意。两万英国陆军,不可能停留在清国,而置艰苦的阿富汗战场于不顾。”
“无论仗打得怎样,英军在清国撑不了多久。我们希望一场小规模胜利,只是为了取得控制和谈进程的有利地位。但即使没有打胜仗的任何条件,我们也可以把战局拖下去,英国人拖不过我们。”
“你们这些阴谋家。”杰肯斯凯喃喃自语,“真是玷污了革命的纯洁。”
一切都清晰了,随后,楚剑功带队出发,这次他带了20个步兵连,和拥有四门2磅炮和三门六磅炮的炮兵连。李颖修带着剩下的五个连留守。
临行之前,楚剑功又任命了两个职务:杰肯斯凯为兵马都监,肯尼夫为行军司马。
“好奇怪的官名。这两个职务是什么意思?”
“兵马都监是战场指挥官,行军司马是参谋长。创设军制,形同谋反。我只能借用古称设立两个私官。在朱雀军内,你们行驶相关的职权,但对外,你们没有任何职务和品级。也无权对外发布命令。杰肯、肯尼夫,你们在朱雀军的时间不短了,我会调用你们熟悉的士兵给你们,正式组建前敌指挥部门和参谋部门。但是,注意,这是内部机构,绝不对外公开。”
肯尼夫默默地点点头,杰肯斯凯说:“我可不想喝反动落后的老爷们有任何联系。就这样吧。”
朱雀军沿珠江上溯,还是和上次一样,走赣江,入长江,由于沿线水路都熟,十天之后,就快到江宁了。
这时候,船舱外有人敲门,听见乐楚明在外面喊:“报告。”
“进来。什么事?”
“张师兄回来了。”
张师兄自然是张兴培了,他一直在前路打探消息。
楚剑功见张兴培进船舱来,风尘仆仆的样子,便让乐楚明去打盆干净的水来,让张兴培擦把脸。
“情势如何?”
“都到齐了?”
“什么?”
“十万大军,都到齐了。都到了镇江附近。杨威将军奕经带着关外八旗到了扬州,靖逆将军弈山到了仪征,而果勇侯杨芳则在丹阳,将英夷占据的镇江三面包围起来。”
“这么多天了,英军呆在镇江一直没有进攻?”
“是的,没有,只是四下骚扰,另外给江宁将军送了封信,大意是说,反正江宁肯定能打下来,就不想动手了,让朝廷直接给赎城费600万两。”
“奇怪?英军为什么会在镇江耽搁十多天呢?”
楚剑功问这个问题的同时,璞鼎查正在镇江县衙里,高兴的对陆军司令郭富和海军司令巴加举杯:“先生们,我们的战略预想就要达成了。”
“是的,阁下,你不让进攻江宁,而在镇江等待的做法,的确节省了时间。”
“清国土地广阔,我们无论打下多少城市,他们都可以逃跑,而现在,他们十万人的主力集结在我们周边,我们会给他们雷霆一击。歼灭他们的全部主力部队,让清国人彻底臣服。然后,我们将尽快回到阿富汗那个艰苦的战场。”
“阁下,预祝胜利,干杯!”
“干杯。”三人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抛向墙角。
哗……玻璃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