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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样花开 (十二)
她站在那里,怒不可遏。
就在她险些要爆发的时候,雷智信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硬是把她给拽走了。
她正气得浑身发抖,看清是雷智信的时候照着他劈头盖脸就来了一通……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可就是停不下来。
等停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跟着他走到了学校小卖部门口,而上课铃也响了。
雷智信说你在这等我一会儿,就进了小卖部。
她站在门口的树荫下,听着风吹过时杨树叶子发出的沙沙声响。校园在上课铃声过后变得非常安静,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心里却憋闷异常。
两盒冰激凌出现在她面前,雷智信问她要什么口味的,巧克力还是草莓。
她选了草莓。
两个人坐在小卖部旁边的铁架子上吃起来。
冰激凌里的草莓竟然很酸,酸的她脸都皱起来了,鼻尖眼眶都酸的厉害……她听着雷智信慢条斯理地说你跟那些傻姑娘置什么气啊,她们懂什么?她们那心小的也只能容得下谁谁谁喜欢谁谁。稍微大点儿的事,她们的脑容量根本就不够装的,晓得吧?
她没出声。
雷智信真刻薄……她还没听他批评过谁,更别说用这样形容了。她知道他是想安慰她……她大口吃着冰激凌,好骗自己那个时候不用说什么,因为嘴巴被冻住了。
向来话少的雷智信倒还在继续说,他说我相信赵阿姨是清白的,像她那么和气善良的人是不会做坏事的。所以你不要生气了,也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不是有我呢嘛……不开心了我给你买冰激凌。我的奖金还够买些冰激凌的。
她还没出声,他补了一句,仅限于这个牌子的。你要哈根达斯,那就当我没说刚刚那话。
她就笑了。
气还是气的。
又生气又难过,还失望,尤其对田藻。
当朝夕相处的同学们因为某种原因组成了另外一个团体,而自己恰恰不在其中的时候,那种被孤立的无助感是相当令人难受的……她除了面对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整个高三,一整年她都过得非常煎熬。
从前她遇到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会和父母商量。可母亲的病情反反复复,一点点外界的刺激就会导致病情恶化,在对她的调查结束、嫌疑洗脱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病情都没有改善,需要继续住院治疗。她也是在那个时候,模模糊糊知道了母亲几乎是靠着一己之力在与一股非常强大的势力搏斗着。当时她的年纪和见识并不足以也不可能会理解全部,要到她工作之后,才有机会得知更多内情。对母亲来说,对方太强大,如果不是她的父亲还有些能力和影响力,恐怕母亲的结局会非常惨。当时,她不忍心父亲在照顾母亲的同时还要额外担心她,在家里、在医院探视母亲的时候,她对自己的遭遇只字不提。
她放弃了跟那些认为她是“贪污犯”、“疯子”的女儿的同学改善关系的念头,转而将精力放在如何提高成绩上。她变得独来独往,沉默而坚强。幸好有个偏爱她的化学老师,公正忠厚的班主任还有那个看着是个书呆子其实心里特别有数的雷智信,让她总能从枯燥的学习中得到一些温暖和乐趣。她就在他们的关心和帮助下,一步步往前走,成绩越来越好。
可惜她的高中前两年并不怎么用功,训练还占用了她不少精力,会考成绩不怎么样。班主任曾经很痛心疾首地说,如果她早点儿知道用功,保送名单里肯定会有她的。
其实她知道那是班主任在鼓励她。保送名单里怎么会有她呢?她的“历史问题”是到了高考前夕才算尘埃落定呢……不过在那之前差不多有整整一年的时间,她经常和承办案件的警察大叔通电话。从开始的聊案情进展,到后来聊人生理想,还会探讨一些法律问题,这对她最终确定想要报考什么样的专业、选择什么样的职业影响很大。
她在母亲的病房里跟父母亲郑重地说自己要报法医学专业时让他们吃了一惊。他们很显然并不怎么赞成她的选择,可最终还是尊重了。
于是十五岁那年,她考上了理想的大学,理想的专业。
她很高兴。
更重要的是,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提起她的父亲和母亲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评价却毁誉参半的城市,离开那些对她并不友好的人,开始全新的生活。
在一个全新的、没有人认得她的大学里,她花了没多久就恢复了开朗和自信。
新同学很友好,因为她年纪小很照顾她,也因为她功课好而尊重她……她极力想要证明自己,并且做到了。而这些年,她也极力想要摆脱的就是那些“阴影”。
唯一有些遗憾之处,就是雷智信在大学一年级的下学期选择了出国读书。那时候她的功课正紧,他的离去只让她觉得突然和不舍,可也很快适应了。他们还时常联系,只是有了时差。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她看着商场冷饮柜里他从前经常买给她吃的冰激凌,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没良心”的一个人……
欧阳灿微微笑着。
雷智信啊,雷智信……她去留学第一站不是去自己的学校报到,而是去探望他。年纪轻轻就是终身教授的物理学家雷智信,还是那么看上去是个书呆子可心里极有数,值得信任。
他开着车子送她去报到,一起混了几天喝酒吃肉谈天说地,还像一对少年。
再见他,她知道他们一生都会是也只会是朋友……
毕业后她选择回到这个城市工作,是因为父母年纪渐长,需要她陪在身边。母亲的身体恢复的不错,精神状态基本稳定,也许是出于潜意识的自我保护,许多与对她造成严重伤害的人和事相关的记忆碎片,都被她丢弃了……如今看着母亲能快乐生活,她想这应该算是不幸中的幸事。
这几年她踏实工作,低调生活,原本是很好的。即便有些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也是可以克服的,比如……
欧阳灿紧紧抿了下唇。
好一会儿,才放松。
可田藻携阴影而来……那些她坚决不去参加的同学会,几乎完全屏蔽掉的关系,大概也会紧随其后的。
欧阳灿想,这大概就叫做该来的,怎么也躲不掉。
还好她已经不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对任何事都有能力应对。
她伸开手臂,搭在沙发上。
这酒真好,既让她放松,又让她快乐……即便是回忆起那么多非常不快乐的往事来。
她听见噗突噗突的脚步声,摸摸胖胖的背毛,举起瓶子来,问:“要不要来一点?”
夏至安听到这句话时,一只脚刚刚落在二楼的地板上。
欧阳灿回过头来,下巴搁在沙发背上,冲他晃了晃酒瓶。
“你成心的呀?明知道我喝不了酒。”他说。
欧阳灿笑道:“客气一下而已,毕竟是你送的酒。”
夏至安站了站,走过来,问:“喝闷酒吧?”
欧阳灿瞅了他一眼,发现他抱着笔记本和资料,瞥见资料上印着的字,问:“你这是要写东西啊?不老老实实在你窝里呆着,抱着这些死沉的东西乱蹿?”
夏至安走过来,把东西一放,坐在她对面。
欧阳灿看了眼他的那些资料,放在最上头的那份资料,题目结构复杂,念起来都拗口,看着都让人头疼……“论文写得不顺?”她倒了酒喝一口,问。
“你怎么知道?”
“看你一副便秘样。”
“喂!”夏至安叫起来。
欧阳灿笑出声,挥挥手说:“快去找个合适的地方孵蛋吧。真是够矫情的……写不出来就是写不出来,跟在哪儿写有什么关系?”
夏至安看她说完了,又倒一杯酒。这一瓶已经下去一半,就说:“来来来,反正这会儿我也写不出来,不如当会儿垃圾桶。”
欧阳灿看了看他,说:“我这可没垃圾。”
“你有。”夏至安说。
欧阳灿晃着酒杯,看了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外面的雾进了屋,夏至安的脸看起来像是精修过的照片……她撇了下嘴,说:“那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夏至安点了点头,又有点迟疑,问:“不是恐怖故事吧?比如你参与的什么血腥案件?”
“不是……你想听我就讲这样的?”欧阳灿问。
夏至安还没回答,欧阳灿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在房间里响起来了。
她哀嚎一声,爬去接电话。
果不其然,有紧急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