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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凉醒的时候,右肩上的伤被包扎地很好。他有些艰难地起身,目光悠悠淡淡。
林蔚然并没有对他动杀心,他都知道。从林蔚然那一剑落在他的右肩上起,他就知道。
常人使力用的都是右手,林蔚然也不例外。那日如果林蔚然顺着右手的力道劈砍下来,刺穿的应该是他的左肩。
可是林蔚然没有。
从那一刻起,墨凉便知道林蔚然并没有对他动杀心。
因为他还有价值。
他的右手本就使不出力气,即便是废了也无妨,所以林蔚然才会偏开力道。
墨凉的眉眼轻抬,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静。
用左手扶着右肩,他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这世上最了解林蔚然的,大概就是他了。林蔚然无论从手段还是谋略皆可当得上枭雄二字。但墨凉知晓,林蔚然最大的缺点不是手段毒辣,也不是不信任手下的任何人。
他只是太过骄傲了。
墨凉轻垂眸,平静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
“你来做什么?”谭易水眯起的眼眸露出警惕的光。
“你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墨凉平静地望着眼前的谭易水。
谭易水冷笑一声。
“与你何干?”他说道。
墨凉的话音平静:“风云已起,最迟明日,四国盟军共一百八十万大军便会开始攻打林国。”
谭易水一喜,话音微颤:“公主她……”
未过片刻,他猛然一抬头:“你想说什么?”
墨凉思索片刻:“这半年以来林军在你的训练之下,兵力当大有进益,这场战役,我要你带领林国拒敌,只可胜不可输。”
只可胜不可输……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谭易水目光转沉,一抹恨意从心底迸发。
那是公主……那是他的亲生妹妹……一个女子历经艰辛才有如今局面,四国之力已聚,向林国挥兵复仇指日可待,可身为曾经世子的他却在此时……”
墨凉安静地将目光落在谭易水身上,然后取出一块凌乱的绢布扔在谭易水面前。
绢布散开,一节断指从里面滚落而出,血色狰狞。
“你若是输了,黎泽便会死。”墨凉话音认真道。
谭易水望着面前的那节断指,压抑在心头的那种恨意再也压抑不住。右手拳心攥紧,直直朝着墨凉胸口落去。
墨凉眉一沉,步伐向右侧一错,左手利落挑出长剑迎向谭易水迎面的拳头。
谭易水低声一喝,却好似没有看见那柄挡在身前的剑一般,左手一个横斜直直朝着墨凉右肩落去。
墨凉的面色带着些苍白,步伐飞快后退几步,横剑而挡。
“匹夫之勇,愚蠢至极!”他说道。
谭易水悲戚长笑道:“至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呢?!”
墨凉横剑。
“你不是我的对手。”他说道,“而且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最终都会化作痛苦百倍地落在黎泽身上,你若是不想他死,便只能照我说的做。”
墨凉的话音依旧平静,落在谭易水心头却字字如血。
话音一落,墨凉收剑,转身,动作利落而行云流水。
谭易水牙关紧咬,眼底浮现着狰狞的猩红颜色。
“我该怎么做……该怎么做……”他的话音不断重复着,挣扎着。
一边是楚国的大业,一边是至亲的生死。
直到眼底的猩红转作疯狂,他才慢慢安静下来,像是终于做下了一个决定。
一个转身,墨凉以剑撑地单膝跪到草地间,额际冷汗零落如雨。
“我以为靠自己撑过去便可以了,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即便未到一月,五脏六腑亦痛如刀绞。”他轻声自语道,“我大概撑不了多久了。”
话音一转难得露出些无奈的情绪。
“也罢。”他自语道。
……
云国以东霖城为界,约莫三分之一的土地并入了林国的版图之中,剩下的三分之二在云襄手中。
荆长宁一身戎装立于军队先列,目光遥遥地眺望着。
收复云国的失地。
这是第一步。
之前因为有萧嵘在云国埋下的隐军在,林蔚然在云国的这场逐鹿之中反倒是落了下风。
但他终究是林王,他手下有着林国的雄兵,再加上陆存续叛变,最终依旧有着三分之一的云国落入他的手中。
中将军庄新坐阵内地,左将军赵风镇守边关,而在一天前云国的地域则落入了右将军谭易水手中。
这是南宫落月最新的情报。
而如今四国盟军之中调动的三军将领是她和黎夏萧嵘三人。
这有些可笑。
因为得知了这一切之后,黎夏什么都没有辩驳,直接立下了军令状。
时光像是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曾经的兄弟,如今站在了不同的立场。
挥戈相对。
或许还有更可笑的。
那便是黎夏的身后,是十年前的若敖军。
荆长宁的目光投在远方的战局之上。
……
谭易水怔怔地望着面前的这一幕。
“二哥。”黎夏唤道,“我们等这一天很久了,你不会拦我们的,我知道。”
黎夏目光定定地望着面前的谭易水。
身后,千军万马,落日山河。
两千将士立于黎夏身后。
“黎大哥!”
谭易水的神思被一声兴奋的话音唤回。
“黎大哥,真的是你啊黎大哥!我是小毅!燕毅!当初我就是你手下的兵,后来才调到左将军穆离手下,我当初的马术还是你教的,我还以为黎大哥你已经死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燕毅话音悲伤起来:“何将军死了,萧将军死了,他们都死了……”
“燕毅……”谭易水的眼底浮现一抹雾色。“我……”
“二哥。”黎夏话音有些兴奋,像是刚买了糖果回家找兄弟姐妹分享的孩子,“你看到了吗?若敖军没有亡,当年的左军还有两千人,整整两千人……我们不是孤孤单单的了。”
谭易水再也忍不住,一行浑浊的泪从眼角滑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是喜极而泣,却又无可奈何。
“我不能让。”谭易水摇了摇头,“小夏,是二哥没用,二哥做不到。”
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大哥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