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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胖书生的书僮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含嘴里嘀咕: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胖书生横了僮儿一眼,继续专心吃眼前的一色点心。
汤伯一边捏紧了拳头,为了顾全大局,只好强忍着心头的怒气。
亦珍点点头,就吴老二喜不自胜,当她要答应给他银子的时候,她却轻而坚定道,“小女子家小门小户的,这食铺也是小本经营,怕是拿不出这许多银子来。”
吴老二一踹面前被他踢倒地的椅子,刚想发作,视线往招娣身上转了一圈,又笑了起来,“拿不出这许多银子?那也无妨!大爷外头听说小娘子家中只得一个寡母,县里有大户家且要逼为妾。大爷索性行行好,做回善,也不要小娘子的银子了,干脆大爷便做了家的上门女婿,娶了这瘦刮刮浑身没几两肉的小娘子罢!”
吴老二想得极美,一边想还一边发出喈喈的笑声来。“到时候和那丫鬟把大爷伺候的好了……”
汤伯前头还忍得住,但听得这吴老二越说越下作,再忍不住心头怒火,握紧了拳头冲向吴老二,“小老儿同这无赖拼了!”
吴老二到底年轻,一闪身躲过了汤伯,伸手汤伯背后一推,便将汤伯推倒地。汤伯额头恰撞八仙桌的桌角上,转眼就洇出了血丝来。
吴老二见汤伯额上见了血,有刹那的紧张,可是转而一想,又强硬道:“这不识好歹的老东西!大爷看得上家小娘子,那是大爷心善!现大爷改主意了,一千两!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亦珍与招娣抢上前去扶去汤伯,将汤伯扶到一旁坐下,招娣仔细查看汤伯额上的伤口,幸好只是撞破了皮,并不曾伤着下头骨肉。
亦珍深吸一口气,这种无赖简直如同跗骨之蛆,只消让他尝着一点甜头,便驱之不去,务必要榨干最后一滴油水才肯罢休。对付这样的,就是一点点甜头都不能让他尝到。非但不能让他尝着甜头,还要一次性将他解决了,让他再不敢上门寻事。
“这位客官说自己手中有陶公子立的契书,当时立契,可有证?可有旁证?单凭一面之辞,叫如何相信?”亦珍挺直了脊背,淡淡地问。
吴老二一愣。怎的这小娘子适才还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一转眼便露出了冷淡凌厉的颜色?一定是强装出来的,吴老二心里道。
“大爷手中的契书就是证据,还要什么证旁证?”吴老二耍横,“谁还千里迢迢带了证物证来?小娘子休得耍嘴皮子!快快把大爷的一千两银子拿来!”
这时原本吃饭的胖书生“啪”一声将筷子拍桌上,自袖笼里摸出丝帕来抹了抹嘴,推开椅子,站起身来。
吴老二一愣,下意识往椅子里靠了靠,随即想前这事儿与旁无关,又挺了胸,“这位公子想干什么?劝这位公子,此事与无关,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
胖公子一听,哈哈笑了起来,“本来此事,倒真与本公子无关。可是本公子正用餐,这里唧唧歪歪,实是教心烦。”
吴老二被胖公子说得一噎。
胖公子一步步走近了,与亦珍、吴老二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一手负身后,一手朝吴老二一伸,“拿来!”
“拿、拿来?拿什么来?”吴老二这种,天生就是那等欺软怕硬的货色,见胖公子一副“少爷不怕,耐何”的样子,便有些心虚。
“不是有陶公子立的契书么?这位小娘子不是想寻个证好证实手中契书的真假么?本公子被扰得没了吃饭的心情,索性管一管闲事,替做个证。契书拿来!让本公子瞧瞧是真是假。”
吴老二犹豫。这契书是他唯一的筹码,如今这胖子肯出面充当证,若证实了契书乃是真的,他要一千两银子便是有理有据的了。可若是……
“怎么?拿不出来?拿不出来便是无端前来闹事了,来啊!拿了本少爷的拜帖去请衙门……”胖书生朝身后的僮儿招手。
“公子!公子!别啊!”吴老二到底曾伤了,身上还背着官司,最怕衙门里的差,听胖书生说前衙门两字,心里便怕了,“拿,拿!”
随后从胸口掏出折好的契书,递给胖书生。
胖书生接过契书,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写得倒像是真的……”
吴老二顿时松了口气,就听胖书生道:“不过嘛……”
吴老二的心立刻又提了上去。
胖书生却不言语,只从自己衣袖里取出个信封来,朝吴老二扬了扬,“说巧不巧?身边恰巧有一封陶公子从京中写给县里云间书院授业恩师的书信。”
吴老二霎时傻了眼,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升。只是这时想抢回契书却已是为时晚矣,胖书生的僮儿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教他不敢妄动。
胖书生将吴老二的契书,与自己袖子里取出来的书信一对比,不由得嗤笑一声,随后拈了契书,手里抖得“哗哗”作响,“这契书,写得倒也像模像样,只可惜……这字与陶公子的字,差得不是一点半点,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陶公子师从云间书院何山长,习得一手赵孟畹男惺椤d阏庹牌跏椋?词呛崞绞?本薪魑尬兜奶u筇濉??抻幸淮t胩展?拥淖旨o嗤?!包br>吴老二仍自强撑着不肯承认,嘴硬道:“许是陶公子进京之后改习了台阁体也是有的。”
胖公子咧嘴一笑,“巧得很,这封信正是中秋时自京中寄来的,比也不过早了那么两个月时间罢了。”
吴老二还欲狡辩,适才食铺中用罢中饭的两位巡检衙役去而复返,看见胖公子站堂间内,两个衙役笑嘻嘻地朝他一拱手,带得身上的铁链条一阵哗啷啷响,“小见过查公子。”
胖胖的查公子粲然一笑,“两位来得正好,本公子刚才遇见一桩咄咄怪事。”
“哦?公子遇见何等怪事?”两名衙役只当没看见堂间里翻倒的椅子与捂着额头坐一旁的汤伯。
查公子摇了摇自己手中的契书与书信,将吴老二手持伪造的契书前来讹诈的事,略略说了。
吴老二本想趁两名衙役不备,逃出门去,却被其中一死死按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另一个衙役接过契书与书信,扫了一眼,又往吴老二脸上一看,嘿嘿一笑,“这不是前几年从县来里逃跑的吴老二么?怎地?身上还背着桩伤的官司未了,就又跑来伪造契书,坑蒙诈骗来了?当差爷瞎了不成?”
吴老二哭丧着一张脸,“差爷!差爷!您看看,小的这不是离家久了,才方回来,一时昏了头,有眼无珠,犯了混么。求差爷放过小的罢!小再也不敢了!小给这位公子,给小娘子,老丈磕头了!求几位饶了小的这一回罢!”
吴老二情知自己这回是讹错了,这要是被逮到衙门里去,不死也得脱层皮下来,赶紧从椅子上一出溜,顺势双膝一软,往地上一跪,就没命地磕起头来,“求各位差爷,少爷,小娘子高抬贵手,就饶了小的这一次罢!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小儿……”
其中一个衙役听得乐了,踹了吴老二一脚,“这刁滑的东西,这话说出来骗谁?谁不知道是个一吃饱,全家不愁的?”
另一个则哼了一声,“吴老二休得啰嗦!身背一桩伤官司未了,如今又添了伪造契书的罪行,还不随了等到县衙去投案自首?”
说罢一把扯了锁链来,将吴老二三两下捆了,往前一拽。
吴老二赖地上不肯起来,被拽得一个趔趄。锁链想是绑得紧了,吴老二呲牙咧嘴地叫娘。
两个衙役自是不理他,一对另一道,“李大哥同他啰嗦什么?他若不走,便打断了他的一双腿一路拖回衙门去。大若问起来,就说他持械拒捕,被咱们打断了腿,想必大也不会责怪。”
另一个心领神会,抽出插腰间的短棍出来,作势要打。
吴老二一见,忙举起被锁了双手,抱一处求饶,“差爷手下留情!小跟两位差爷走就是了。”
这才不情不愿地自地上起来。
两名衙役遂朝查公子一礼,“扰了公子用饭,还望公子见谅。”
查公子一展折扇,做风流倜傥状:“两位差官也是为了公事,就不留两位差官了。待得了空,请两位差官喝酒。”
言罢示意书童送衙役带着泼皮吴老二出去。
查公子的僮儿接了他的眼色,知机地走到两位差跟前,一边左右护了两位衙役向外走,一边不着痕迹地各塞了荷包两手心里。
汤伯也踉踉跄跄地起身跟出铺子,“多谢两位差爷秉公执法,才不叫小老儿的东家受讹诈。往后两位差官到小的店里来,酒菜茶水一律都算小老儿的。”
那两个衙役先暗暗掂了掂手里的荷包,再一听往后有免费的酒菜茶水,自是乐得眉花眼笑,“两位不必送了,二这就带了这厮回衙门复命去了。”
吴老二吊梢眼一骨碌,心道自己信错了话,惹错了,这回怕是免不了要很吃些苦头,但……自己得不了好,也不能叫那小娘皮日子好过。
遂心一横,扯开了嗓子喊:“小娘子饶命!小娘子饶命!小的千不该万不该,有眼无珠,想讹小娘子一笔银钱!若知道小娘子与……”
他后头一句话还没喊出来,就被其中一个看起来笑眯眯的衙役一棍打嘴上。
这一棍来得极快极重,打下去吴老二“嗷”一嗓子,就没了声音,从鼻梁到到下颌眼见着就肿得老高老高的,满嘴的血沫子。
左邻右舍有听了声音探出头来看热闹的,但一见两个衙役凶神恶煞似的模样,又将头缩了回去。两个衙役便拖了垂着脑袋死狗也似的吴老二一路回衙门复命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痛打癞皮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