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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跟孙有财打听过,他们家住的那个地方虽然也算京郊,但是村子在山里。村子里面装了电线的人家都少,别说是收音机电视机,能用上电灯就是村首长级别的待遇了。如果孙有财想要一大早就赶到潘家园,他就得凌晨三点钟起床,摸黑走两个小时的山路来到最近的镇,从镇上导换五点半那班小公共汽车到平谷县客运站;如果顺利的话坐最早六点钟的长途汽车,差不多两个小时之后才能抵达东直门;再换乘其他公交车来到潘家园。最快怎么也得上午九点钟。折腾回村还得五个小时,也就是下午两点左右。办完事情,原路返回平谷县客运站,一定可以赶在五点前坐上回家的长途车。
谈及此行,虎子有两点担心:第一,只身一人出门在外,还要到穷乡僻壤的山里,身上带着八千块钱保不齐就能碰上个图财害命的活阎王,别买卖没做成又落下个人财两空。所以,他拒绝了孙有财给他提的先自己坐长途车到平谷,然后再在车站接他的建议。虎子觉得带着重金坐长途汽车身边有个伴更加保靠。第二,就是自己的海口夸出去了。如果到了那里,袁大头的个数不对或成色不好,自己怎么继续往下划价。
虎子盘算的挺好,要想解决这两个问题,只有一条——早去早回,白天带钱的风险能少一些,而且在验货的时候看的也更清楚。
到了第三天早上八点多的时候,虎子就顶着寒风站在潘家园等孙有财了。他估么着,孙有财再怎么远九点也差不多该到了。可谁知一等等到快十点,孙有财才风尘朴朴脑袋上冒热气儿的跑来。
“虎子哥我来晚了。就差一分钟,没赶上第一班车,让我白在长途车站等了一个小时。”孙有财一脸歉意地解释道。
虎子心里咯噔一下,就觉得今天的事情可能会不顺。他面色阴沉似水:“行了,别废话了,快走吧!”说完,夹着一个绿色的帆布军包,就和孙有财赶到了位于东直门的长途客运站。客运站里人很多,他们两个到的时候,下一班长途车肯定没有座位了,如果运气不好半路没人下车的话估计得站两个小时。
大约还有半个小时发车,虎子抽者烟心急如焚,孙有财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聊着天:“虎子哥,你说我要是挣着钱了,我是娶媳妇儿呢,还是做买卖?”
虎子挺不耐烦:“你自己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孙有财还是死皮赖脸得跟他说:“虎子哥,真是借你光了。要不然凭我这个德行猴年马月能挣到一千块钱啊?”
虎子有点拉不下面子:“你小子以后好好干,挣大钱的机会多得是。”
“虎子哥,我听说人要想发达都得有个贵人,我觉得你就是我的贵人。”
“行了,还没过年呢,你小子少唠这拜年话嗑。”
虎子就这样心不在焉的陪着孙有财闲聊,眼睛却一直盯着长途客运站候车厅里的钟。
孙有财突然一捂肚子:“不好,虎子哥,我得去拉屎。你有手纸吗?”
虎子不高兴了:“我说你小子怎么回事儿?这车还有不到十分钟就开了,你就不能憋一会儿?误了这一趟车就麻烦了。”
孙有财一脸的委屈:“虎子哥,人有三急呀!我今天早上出来的急,也没来得急拉,你说这要是上车了我憋不住了不就更麻烦了吗?”说完,还是贱兮兮的问虎子,“虎子哥,你到底有没有手纸啊?给我拿点,快点我憋不住了。”
虎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儿地说:“没有!想拉屎自己找去。”
孙有财脸色刷白捂着肚子连声叫唤:“不行了不行了,实在憋不住了。虎子哥你等会我,我马上就回来。”说完就一路小跑,便淹没在客运站如山似海的人群中了。
虎子望着孙有财的背影,骂了一句:“懒驴上磨屎尿多,不成气候的玩意儿!”骂完又点上一根烟,边抽边继续焦急地等着孙有财和即将出发的长途汽车。
等了不大一会儿,广播中便通知要去平谷的旅客请上车,客车将在五分钟之后出发。一大波旅客陆陆续续的往车上挤,长途车上已经被塞得像罐头一样满满登登。就算现在上车,恐怕也只能找个站在车门口的位置了。虎子掂着脚尖往人群里找,左等右等孙有财就是不出现,急得虎子跳脚骂街的心都有。广播中最后一次催促,让去平谷的旅客请马上上车,汽车还有一分钟就开了。广播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扎在虎子心尖上那么难受。
这个时候,只见人丛中一道黑影窜了过来,正是孙有财一只手提着裤子,另一只手一把抓住虎子的胳膊拔腿就往前跑:“虎子哥,快走!车要开了。”虎子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就蒙登转向的跟着孙有财往汽车上跑。眼看就要跑到车门口,没想到孙有财跑得太急,脚下一滑,一个狗吃屎就摔在了地上。虎子在后面没反应过来,正好绊到摔在地上孙有财身上,也来了一个就地十八滚。好在他急中生智抱住了胳膊下面夹的那只帆布军包,里面的八千元巨款没有撒手。可等到他们两个爬起来跑到上车口的时候,守门的人大手一拦:“上不去了两位同志,等下趟吧!”
虎子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孙有财,眼睛里都能喷出火来:“你说**的还能干点儿正事儿不?你在这个结骨眼儿拉什么屎?这一泡屎担误了一个点儿。”
孙有财被他骂得窝窝囊囊,撅着嘴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是自己嘟囔道:“那管天管地还能管人拉屎放屁啊!”
虎子又骂了一句,再也不搭理他了。这次,虎子也不找座位坐着等了,干脆就站在上车口。一个小时艰难的被等过去了,虎子和孙有财两人头一个蹬上了开往平谷的长途车,找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大座位就坐下了。
孙有财还向虎子献媚:“虎子哥。你看,先上车就是好,这坐着多舒服?要是站两个小时,我们两个人就没劲儿再走山路了。”
虎子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好个屁!要不是你我们现在都到了!”
孙有财被虎子噎了个烧鸡大窝脖,不再自讨没趣儿,闭上眼睛睡觉了。虎子包里揣着钱也不敢睡,睁着眼睛总算来到平谷。两个人下了车,又坐上一趟小公共汽车,晃晃悠悠的开了四十多分钟,路越走越窄,终于在一个叫不出什么名字的小镇上停下了。
孙有财说:“虎子哥,这在往前就没有车了,咱们只能走山路。”
虎子看了看表,已经快两点了,面色焦急地问:“还得走多长时间啊。”
孙有财想了想:“要是走得快的话得一个半小时不到;要是慢的话,可能得两个点儿。”
虎子叹了口气,心里有点开始打退堂鼓。照这个进度,到了村里也得三四点钟,今天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回潘家园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看看孙有财的面相也不像是想图谋不轨的样,于是说:“没事儿,你带路吧,我身体好走得快。”
这条山路说陡也不陡,两边林荫也不算茂密,只是特别弯曲,岔路还多。宛如在丘陵的夹缝中绵延曲折。没一会儿,虎子就不分东南西北了。
孙有财在前面连跑带颠儿,虎子一向自认为身体很好,可他一来从小在城市里长大,从来没走过山路;二来这半年天天晚上酒色财气的,让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这冬天穿的又厚重,没走一会,便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有财,还有多远呢?”虎子一边擦着脑袋瓜子上的汗一边问。
孙有财往前看了看说:“虎子哥,我们两个走得不快。照这个速度还得一个多小时吧!”
虎子重重的喘了一口气:“真难为你小子。为了三五块钱,这一趟一趟的你是怎么折腾的?这路费一人都搭进去快一块了。”
孙有财嬉皮笑脸地说:“我呀,从小在这山里长大,闭着眼睛我就能颠儿出去。我说虎子哥,你还说你身体好呢,我看也不怎么样。要不要咱们歇会儿再走?”
虎子一咬牙:“不用歇,咱们继续走,早去早回。”
孙有财乐呵呵的哎了一声,便继续领着虎子往前赶路,边走还边说:“虎子哥,你再坚持一会,再往前走点,就能看见我们村的地。你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碰到有村里人赶车下地,没准就能捎我们一段。”
走了四十多分钟,两个人的身后居然想起了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有人在后面大喊:“孙有财你干什么去了?”
虎子回过身,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骑着一辆就剩两个轱辘的自行车正从背后赶上来。孙有财大声回答:“早晨去北京办点事儿。柱子你干什么去了?”
柱子说:“我到镇上的卫生所,给我妈开点药。怎么?这是你家的亲戚吗?”
孙有财说:“这是我老姨夫在城里的亲戚,特意来看看我大姨父。”
柱子听了很诧异:“哎哟喝,老古头子不是房顶开门灶坑打井吗?他也有亲戚啦?”
孙有财骂道:“滚蛋!别背后说我大姨父坏话,我不乐意听。”
敢情他们村里的人都有点没脸没皮,柱子蹬着自行车说:“咱们村里来客人可是大事儿。我得回去告诉村长,好好招待一下老古头子的亲戚。”
虎子一听心说这还麻烦了,刚要出言婉拒,可不容他多想,柱子便骑着车向一股风似的走远了。
柱子走后,虎子问孙有财:“怎么村子上来一个生人这么屁大点儿的事,还至于惊动村长吗?”
孙有财有点得意:“虎子哥,你可别小瞧我们村。自古已来我们村的人就热情好客。想当年差点儿出过皇帝。”
虎子当然不信:“就你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还能出皇帝。出的哪位皇帝呀?”
孙有财,便给虎子讲了一段有意思的本地传说。
这座村子周围的山别看不高,可属于燕山的支脉。相传不知在哪朝哪代,村子里住了一个懂得风水星相老汉,儿子在外谋生,他和儿媳妇与三岁孙子一起过日子。后来老汉病重,在临危之际留下遗言:“我走了以后。你们不要用棺材装殓我,我的身上所有衣服也一件不留。你们只要找个破门板,把我的尸身搭到门板上。再把门板停在后院三天。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进来。如能按我的话去做,我的后人必成王霸之业。”说完,老汉就断气了。这儿媳妇就开始按照老汉的嘱咐,收拾老汉的遗体。可脱到最后只剩下一条裤衩儿时候,儿媳妇有点犯难了:“怎么说他也是我老公公,我总不能让他赤条条一丝不挂就停在院儿里吧?这多寒碜啊?再说了,这世上哪里有儿媳妇扒老公公裤衩子的道理?”想到这。便留下了老汉身上的最后一条裤衩,把尸首停在门板上,抬到后院去了。丧事办了三天,前两天风平浪静什么怪事情也没有发生。可到了第三天头上,人们突然听到后院后院传来了有个大东西在挣扎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骇人,终于,儿媳妇实在克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领着人打开了后院的门。可这一看不要紧。只见停在门板上的老汉尸体已经不翼而飞,院中只有一条金色的巨龙,痛苦的挣扎着在脱一条裤衩!巨龙看到人们进来了,登时灰飞烟灭,化作一股尘土,终于没有登上天际。拒说,老汉生前寻得自家后院就是真龙宝穴,如若停尸于此必定羽化升天,荫及子孙。可惜造化弄人,被突然撞进来的无知凡人破了龙气。
孙有财声情并茂的给虎子讲了这个故事,虎子听得哈哈大笑:“这不就是被裤衩子勒死的皇帝吗?”两个人一路讲故事,脚下的路就不觉得长了,在转过最后一个弯的时候终于出现了一片村庄。
时间已经快下午四点了,虎子不免有点儿小兴奋。随着孙有财进村之后,虎子发现,这所村庄虽然不大,但是每间宅子都很考究。其中不乏青砖绿瓦,只不过显得那么古旧残破。
在村子里七转八转的就来到了一间很大的四合院,一进门便看见一面少了一半的影壁墙。虎子在北京潘家园这小半年,也跟人进过不少四合院。可这间院他看着就是那么别扭,但又说不出来别扭在哪。
孙有财领着虎子进了正屋,屋里坐着一位看不出多大岁数的老头,佝偻的都不像样子。他听见有人进门,便抬起头往门口看。当虎子的眼睛和老头的眼睛对视上的时候,虎子吓了一大跳——这个老头的眼睛花里胡哨,看着就让人那么麻应。用现在的话来说,估计不是白内障就是玻璃体混浊。
孙有财毕恭毕敬地小声说道:“大姨父,我跟您说的那位虎子哥来了。”
老头剧烈的咳了几声说:“我老头子不中用了,这位先生别挑我理,恕我老头子不能出来迎接。”
虎子连忙向前走几步:“大爷,我来看你是应该的,您别这么客气啊,您这么客气,不是折我寿呢吗。”
老头勉强的微笑着:“好哇,好哇。听说你挺照顾有财的。你托有财给我带的那些话我也琢磨了,说的有道理。宝贝不能带进棺材里去,倒不如换点棺材本给自己养老送终。有财呀,走,带先生去里屋看看我那两坛子东西。”
孙有财,规规矩矩地回答:“知道了大姨夫。”回头又冲虎子一指里屋门:“虎子哥,东西就在里屋呢!”说完,搀着老头领着虎子就进了里间屋。
里间屋里黑乎乎的,窗户上居然不是玻璃,还糊着窗户纸,让外面的光线照进来十分不通透,虎子影影绰绰的看见地上摆着两个坛子。见到了坛子,虎子一路悬着的心落下一半了。他走到坛子前,伸手去开。那个老头子也不知道看见没看见,就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我知道先生做的是古玩生意的,这古玩值钱不值钱都要讲究个来龙去脉。先生想不想知道我这两坛子袁大头是如何得来的呢?”
老头这么一问,还真把虎子的好奇心给勾上来了:“大爷,您这两坛子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呢?您要是愿意说,我还真想听听。”
老头又一阵咳嗽,呼吸平静后,对这些东西的来历娓娓道来:“胡先生,这事,连有财我都没和他说过。想当年,我十来岁的时候父母双亡,只身一人流落在北京,差一点儿就冻饿而死。多亏我的师傅在街头把我救起,又将我收养。当年我也不清楚我师傅到底是一个什么人?只知道他是个木匠,经常出入哪些深宅大院。按理说一个木匠,常年给大户人家干活也情有可源。可奇怪的是,这一些大宅门儿里人,一个个待我师傅敬若上宾。后来日本鬼子占了北京,我就跟我师傅回到了他的家,也就是这个村子。我一直以为师傅也是孤苦伶仃。可没想到在家里他还有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两个儿子早已经娶妻生子。女儿年龄还小,在老宅里跟着老妈子过日子。回到家里之后,闲暇的时候师傅就教我一些木匠手艺。这么一学,我知道木匠门儿里的门道,可不简单。再说我师傅的两个儿子,也就是我两个师兄,跟师傅关系好像不太亲近,平时各立门户是各过各活,也不怎么往来?后来师傅病重,我去把两个师兄找回到了家中。可他们两个张嘴就管我师傅要钱,我师傅气不过就说:‘我生你们养你们你们没尽到孝道。我就算有钱也留给为我送终之人’。没想到我两个师兄丝毫不念及父子之情,把家里的东西砸了的干净,又揍了我一顿扬长而去。师傅由于气急攻心,病情加重最后驾鹤先游。没有办法,我只好给师傅打了一口棺材,和她的女儿一起简单的把师父发送走了。可发送的那天……”老头讲到这儿,抬起头来用他那双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见人的眼睛盯着虎子,转了个话头,“先生一定见多识广,在你进我这院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什么不同寻常啊?”
虎子想了一下说:“不瞒大爷,我还真觉得哪个地方不太对劲,只是眼拙没能找到。可能是影壁墙塌了一节的关系吧?”
老头呵呵一笑:“先生眼力不错,确实是影壁墙有文章,但是先生没看出其中的奥秘端倪呀。”
虎子鞠了一个半躬:“那大爷你就给我讲一下吧!我也长长见识。”
老头往大门口的方向一指:“先生不妨现在就去看一看。你觉不觉得,我家的影壁墙离大门口特别近啊?”
经老头这么一提醒,虎子恍然大悟:“我说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呢?对对对!影壁墙一般离大门最少七八尺远,可大爷您家的影壁墙也就离个三四尺。”
老头笑道:“先生说的极是。当年我师傅的棺材抬到影壁墙那里,离门太窄,就说什么都出不去了。最后没有办法。我只能把影壁墙拆了。结果,墙一扒开,我就发现了埋在里面的两只坛子。”说着老头一指地下,“就是这两只坛子,里面装的我师傅一生积蓄。原来他老人家生前早有预备,谁为他养老送终就留给谁。”
“哦,原来如此。”虎子觉得这一次真是长知识了。想起这老木匠处心积虑步步神机妙算不由得佩服的五体投地。
老头子接着说:“后来我和师傅的女儿成了亲,没过两年她便因为难产,大人小孩一尸两命。只剩下我这孤老头子。其实有财这孩子不错,我也不是他亲姨夫。他妈只是贱内生前认的一个干妹妹。可由于我是入赘到此,一来和村上的人交往不深,二来我又好个深居简出不好走动,三来入赘之婿素来为人所轻。无奈,今日落得一个孤老终生。”
虎子听完慨叹不矣,就在虎子还没有感叹完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乍一听得有七八个人直奔这间屋子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