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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
朱葆三吃惊的从转椅上站了起来,刚才他为什么把儿子给轰出去,就是朱子兴嬉皮笑脸的说,王学谦竟然私自修改了原本的选举资格,虽说他是全权委托,但公民选举权可不是普通的小事,说能修改就能修改的。
更要命的是,朱子兴说了,女人成年之后,享受和男人一样的政治权力。还以为是混蛋儿子胡编乱造消遣他,这才一气之下,把儿子从办公室轰出去了。
可没想到,原本以为是天方夜谭的玩笑,原来是真的。
这让朱葆三在吃惊之余,内心非常不安,而在此时,他身边缺乏一个能够商量大事的人,也就是王鸿荣。
虽说朱葆三身边也聚集了一些谋士、参议,但在重大抉择上,他还是更加信任王鸿荣。
尤其是,他知道跟在他身边的人,都是新派人物。
女人能够享受和男人同等的政治权利,这种新鲜词,说不定身边的人还真的会受到鼓动,比方说他的政务参议杨杏佛,可能就会赞同王学谦的想法。
“子高啊!你怎么……怎么就下了这么一个昏招呢?”
自从归国后,在上海的朱公馆和朱葆三第一次见面之后,王学谦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一次朱葆三反对他的提议的事情发生,哪怕是先斩后奏,也是如此。
可这一次朱葆三的反应,确实让他有点猝不及防,不过当时在上溪村的情况,如果他不果断的修改选举资格,那么他休想成功的将这次选举办下去。
而作为试点地区选举的上溪村的选举半途而废,对于在报纸上接连报道的民主选举的命运,将意味着什么,王学谦闭着眼睛都能看到。
一场无疾而终的改革,在筹备阶段。就因为没人支持,而成为一个笑柄。
想到这里,王学谦认为他必须要解释一番,或许能够消除朱葆三心头的疑问。这才开口道:“市长……”
朱葆三摆摆手,愁眉苦脸道:“就我们两个,还是和家里一样,叫伯父。”
王学谦只好顺着朱葆三的意,好在朱葆三是对事不对人,丝毫没有因为王学谦的善做主张,而看轻他:“伯父,其实小侄出此下策,也是无奈之举。”
“哦。”朱葆三挑眉道:“是否是村子里的男人都不想选举?”
朱葆三一听之下,就感觉到了王学谦可能遇到了麻烦。而最可能发生的麻烦就是,政府虽然下令要各地开展民主选举的筹备,在试点区域实行之后,全地区开展。
但毕竟是新鲜事物,很多人不理解。认为选举不过是当官的闲的没事干的消遣。
其实朱葆三的耳朵里,也听到过类似的风言风语,要说他心里没有担忧,那是假的。可王学谦给他带来的消息,确实让他非常震惊。而王鸿荣去了北仑,筹备港口的事宜。也是让他心中一时失神的原因之一。
王学谦嘴角不由的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苦笑道:“比村民不配合。严重的多。我们去的那个村子,刚刚抵达村子,全村的轻装男人都害怕是拉壮丁,都去了临近的村庄躲避。有些人甚至进山躲避。全村,腿脚稍微利索一点的只有女人。”
说道这里,王学谦偷偷的看了一眼朱葆三。后者非常认真的听着,表情凝重,似乎还咬着早就松动,不堪重负的后槽牙,拳头攥的紧紧的。似乎面对生死仇人一样。
“可是选举必须如期举行,无奈之下,小侄百感交集,却毫无头绪。想要说服村子里的族老,却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多次被阻拦,无奈之下,只能另辟蹊径。”
朱葆三听到这里,连着叫嚷了几句‘可恨’、‘可恨’……像是听到一个让他非常投入的故事一样,追问道:“后来呢?村里的人是否刁难你?”
“为难?”王学谦装出回忆的样子,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故意的为难。只是不配合。可当时跟着我同去的记者却无法隐瞒他们,想到不久之后,整个市政府都将成为政坛的笑料,我心急如焚。”
朱子兴刚才真的回去了,他身上黏糊糊的,毕竟天天有洗澡习惯的人,要是在天气并不是太冷的季节十天半月没有洗澡,肯定会浑身不舒服的。
即便身上没有发臭,自己也会有种呆在咸菜缸里一样的难以忍受。
等到洗完澡,神清气爽的朱子兴,拐了一个弯,再次来到老爹的办公室,见走廊上没人。
即便有人,谁有胆子去呵斥市长的公子?
小心翼翼的将耳朵贴着房门,正好听到王学谦用极其煽情的语调,说着他们在小山村的经历。
不过,朱子兴可以指天发誓,王学谦这混蛋,就会蛊惑人心。可问题是,他却丝毫没有办法去指责王学谦的述说。毕竟比如,心急如焚、百味陈杂、辗转反侧,之类的词语,只是形容一个人的内心有多么的焦急。即便一个人表情不变,也不能说这人的心里是否焦急?
更让他生气的,当老爹的竟然不相信他的儿子,反而相信一个外人。
朱子兴有种想要冲进去,当面质问王学谦的冲动,就是一刹那的犹豫,想到刚才老爹朱葆三怒不可赦的指着大门的位置,让他滚出去的气势,顿时胆子小了很多。
咬着牙,暗自在门口生气,心中暗道:“小子,看你口吐莲花,小爷和你叫上了。”
让朱子兴着急的是,市长办公室内的谈话声音好像小了很多,这让他像是小猫爪子挠心一样难受,一不小心,碰了门锁。
“谁?”
朱子兴推开房门,讨好的脸上堆满笑容:“父亲,是我。”
“进来吧!”
朱葆三不是没有想过要培养朱子兴,这个老三,在他的心目中还是很重的。
不过让他无奈的是,他的这个三儿子,别看三十多岁了。还是一个四六不着调的人。在上海的时候,整天和盛世才的儿子混在一起,两人臭味相投,是沪上有名的花花公子。
开最快的汽车。勾搭最美的女人,犬马声色,这让性格稳重的朱葆三很不喜欢。
当然,朱葆三不喜欢的理由更是牵强,他固执的认为,他的儿子被‘盛老四’给带坏了。好在盛恩颐也不知道朱葆三的想法,盛世才在三年前撒手人寰,盛老四就更加变本加厉的折腾。
好在朱葆三还在,朱老三就不得不收敛一些。
这些天,朱葆三有意无意的把朱子兴安排在王学谦的身边。目的很明确,给他竖立一个榜样,好让他学好。政治这个东西,人走茶凉那是常有的事,朱葆三也担心。虽然王鸿荣是一个德行不错的人,可架不住儿子不争气,可见其良苦用心。
“父亲,其实我……”
朱葆三指了一下对面的沙发,说道:“坐下,听着。”
如同小学生一般,朱子兴规规矩矩的坐下。眼神不住的打量王学谦和老爹朱葆三,他也纳闷了,摆明了王学谦是错了一件错事,可让他吃惊的是,王学谦却总是有话可说,总觉得这家伙占着道理。
后面王学谦描述的事实。朱子兴都已经经历过。
有时候他还能做一些可有可无的补充,这让他心里顿时轻松不少,也有点沾沾自喜起来,看来他还是有用的。
朱葆三放下烟斗,其实他早就已经戒严了。不过习惯难以改变,这烟斗拿在手里,才会显得自在一些:“子高,你是说,如果当时不把妇女选举权提出来,那么选举就无法进行?”
“没错。伯父,我也知道,妇女的选举权的提出,会给政府带来一定的危机。不过我认为,这还是利大于弊的情况。而且我已经给《大公报》的记者说过,这是我的个人行为,政府可以有修改的空间。”王学谦笑着解释道。
似乎他一点也不担心,这样的决定,会让他遭受多大的打击。
而王学谦的这点从容,更是朱子兴的心中非常羡慕,又嫉妒的。明明是做了亏心事,却像是一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一样,让他气愤。可问题是,这种淡定,恰恰是他学不来的。
每每想要学,可一到朱葆三的面前,膝盖也不直了,腰杆子也弯了,要命的心肝俱颤,让他怎么也硬气不起来。
朱葆三惋惜道:“可你想过没有,这等于是把你置于风口浪尖,要是过不去这条槛,你这辈子的政治生涯将受到很大的挫折,甚至一蹶不振。”
“伯父,我可没想去燕京当官,也没想过去广州。”王学谦却还有心情开了一个玩笑,继续说:“其实我认为,妇女在宁波地区,尤其是浙江的地位,应该被重视。‘南茶北丝’的农业结构,在浙江已经存在了几百年。大部分女人需要在家带孩子之余,在山上,蚕房里劳作,有些还要下地。男人在社会分工上占主导地位的局面已经岌岌可危。”
“而且,伯父你想过没有,如果宁波的工业投资持续增长,就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这会让宁波将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农村的主要劳动力变成女人。给予相应的社会地位,也是大势所趋。与其到将来因为矛盾激化,而出现不必要的变故,还不如照做打算。”
朱葆三沉默了很久,才点头道:“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朱子兴指着王学谦的鼻子,大为惊讶的想要向朱葆三解释,王学谦满口胡言乱语。哪里有这么多的道理可说,当时他看也在村子里,王学谦之所以让女人参加选举,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男人产生危机感,让他们下乡的那个村子的男人难堪。
“爹,这个,不是这样的啊!”朱子兴叫屈道。
朱葆三虎着脸,沉声道:“不学无术的东西,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道理还不明白?”
面对老爹的区别对待,朱子兴却只能在心底默默流泪。
朱葆三其实心里也下不了决定,王学谦的话,确实已经说动了他。但还欠缺那么一点。不过他维护王学谦的心思是从来没有减弱过的,勉强挤出一点笑容,似乎想要宽解王学谦的紧张心情。
却看到王学谦一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再看看儿子,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子高,你投资的铁路已经开工了吗?”
铺设的铁轨还没有送来,不过洋行已经筹备了机器和设备,准备在曹娥江上开始为大桥打桩了。
朱葆三开口道:“既然大桥已经开工了,你不放去哪里看看。这可是上千万的投资啊!”
朱葆三的意思再简单不过,他准备力保王学谦,至于全宁波是否需要将妇女选举权写入地方法律,这还要看失态的发展。
王学谦愕然,这话的意思,不是让他出去躲躲吗?
(抱歉,最近的书里面出现的一家报社《字林西报》被我写错了,成了《西林字报》特此道歉!其实对这家当时远东最有影响力的英文报纸,其实水鬼还算熟悉,无奈手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