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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筝沉沉望着楚昱缈,语调轻柔:“是啊,一首诗。”
她的语气分明没有半点强硬痕迹,甚至是放柔了许多,免得楚昱缈紧张,可一提起诗作,楚昱缈的樱唇抿得紧紧的,目光游离。
半晌,楚昱缈道:“什么样的诗作?”
谢筝没有去清闲居里看过,只听松烟说过一句,便道:“是首咏柳诗。”
楚昱缈叠在膝上的双手骤然收紧,捏着帕子,声音微微颤着:“是啊,哥哥很喜欢写这些的,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人盗窃……”
谢筝幽幽叹了一口气,楚昱缈如此动摇,可见她说的并不是实话。
思及牢中楚昱杰对这个问题的回避态度,谢筝心里大致有了决断。
楚家两兄妹都很清楚诗作落到段立钧手中的缘由,只是他们都不肯说。
“楚姑娘,”谢筝的手缓缓握住了了楚昱缈交叠的双手,那双手微凉,不住轻颤着,她劝解道,“楚公子手上有伤,他承认昨夜与段公子起过争执,眼下的情况对他很不利,唯有早早寻出真凶才能还他清白,你隐瞒一些内情,对此无益。”
“我……”楚昱缈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她咬着唇摇了摇头,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我是真的不知道。人不是哥哥杀的,你们别冤枉他。”
谢筝端起碗,把水一口一口饮尽。
既然楚昱缈不肯说,她也无需再耽搁功夫,等寻到些蛛丝马迹时,再来问话,远比现在容易。
就好似三娘的事儿,有了实证,梁夫人才愿意开口。
谢筝起身告辞,出门时又仔细看了那双布鞋,针线缜密,鞋面上沾了些灰,使它看起来半新不旧的。
楚昱缈关上了大门。
陆毓衍就站在不远处,松烟却不见了身影。
谢筝冲他摇了摇头,并没有在胡同里说什么,一前一后走到了大街上。
陆毓衍引着谢筝入了一家茶楼,要了一间雅间,吩咐小二打一盆温水来。
谢筝疑惑地看了陆毓衍一眼,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便把楚家里头的状况与楚昱缈说的话仔细说了一遍。
“她和楚公子一样,都选择了隐瞒。”谢筝皱着眉头,又说起了那双鞋子,“楚公子应当是在落雨前回家的。”
楚家虽然不富裕,但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很整洁,看得出来,这两兄妹都是爱干净的人。
昨日是过了未正才起风的,在那之前,并没有要落雨的迹象。
胡同下雨后难行又泥泞,若楚昱杰是白日里出门,他穿的应当是布鞋而非木屐,若他是过了未正出门的,他穿的便是木屐。
以他们兄妹爱干净的性子,那双沾了灰的新布鞋,早就已经拍打干净了。
若他在落雨后归家,鞋子就不止是沾了灰了。
正如楚昱缈说的,她昨夜正要出门去拍打鞋子时落雨了,这才把布鞋放在了门边,一早起来,衙门里就来人了,以至于她压根没有心思再去顾及这些小事。
谢筝说到一半,雅间的门被轻轻敲了敲。
小二送了水进来,松烟后脚也到了,掏出一个布包交给陆毓衍,眼神却不住往谢筝身上瞟。
谢筝叫松烟看得莫名其妙的,刚想问两句,松烟就催着小二出去,他自个儿也走出了雅间,顺便带上了门。
“他瞧我做什么?”谢筝憋不住,转头问陆毓衍。
陆毓衍拍了拍桌上的布包,走到窗边坐下:“换上吧。”
换上?
谢筝不解,打开了布包,看着里头的东西,一下子就通透了。
一双足衣,一双绣花鞋,都是簇新的。
她在胡同里踩进了泥水里,足衣鞋子都湿透了,这是陆毓衍让松烟去准备的,也难怪松烟不住瞅她。
谢筝垂眸,低低道了声谢,背对着陆毓衍在桌边坐下,脱了鞋袜,她倒是没说让陆毓衍回避的话,便是她说了,谁知道陆毓衍会不会拿旁的话堵她。
帕子浸了热水,又绞干。
陆毓衍望着半启着的窗,想琢磨案情,耳边却是清楚的水声。
他还是偏过头看向谢筝。
姑娘家背影纤细,他一眼就看见了那双被遮掩着只露出了一小截的白玉足跟,连着细细的脚踝,似是他一掌就能握住。
陆毓衍凝神看着,直到谢筝收拾妥当,穿上了鞋子,他才收回了目光。
谢筝把换下来的鞋袜收好,这才起身开门让松烟进来。
松烟背身立在门边,见门开了,他转过身来朝谢筝笑了笑。
笑容尴尬又透着几分谨慎。
谢筝没法与松烟解释,干脆作罢,只说要紧事。
“楚家兄妹都不肯说,但这事儿还有一点蹊跷,”谢筝顿了顿,见陆毓衍示意她说下去,她道,“楚公子说,那首诗是一时兴起所写,就收在家里,连博士们都没有看过,谁都不晓得他才是写诗的那个人。
段公子李代桃僵,不会把内情到处张扬,同窗知道他的水平,能猜到诗作并非他所写,但不至于晓得那诗出自楚公子。
既如此,今日大堂上,是哪一位考生报出了楚公子的名字?”
陆毓衍沉沉看着谢筝,桃花眼底猝然有了一丝笑意,越来越深,连唇角都微微上扬着,他漫不经心般点了点头:“说你机灵,还真是机灵。堂上指出原作实是楚昱杰的监生叫贾祯,是个例监,功课中规中矩,家产殷实,出手大方。”
例监是指捐资入了国子监的学子,靠得就是手中有银子。
门又被敲了敲,外头传来声音,道:“陆兄,我是贾祯。”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见谢筝诧异,陆毓衍低声解释道:“这茶楼是他贾家的产业,他不去国子监的时候,多在这里。”
谢筝了然。
贾祯拱手进来,拉了把椅子在陆毓衍边上坐了,叹声道:“陆兄来了,怎么也不让人知会我一声?
不瞒你说,我心里慌得厉害。
好端端的,段兄叫人一刀捅死在河边,他明明昨夜还跟我一道吃酒的,你说说……
哎!楚昱杰那人吧,我跟他打的交道不多,但博士们都很喜欢他,就因为我的话,叫他下了大牢。
真要是他做的也就罢了,可他要是无辜的,我岂不是害了他吗?”
“你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陆毓衍的指尖点着窗沿,道,“我有一事不解,你怎么知道那是楚昱杰的诗?”
“听说的,”贾祯摸了摸鼻尖,“就昨夜吃酒的时候,我吃多了,半醉不醒的,迷迷糊糊听见这么一句,大堂上问起来,我冲口就出了,说完我就慌了呀,从衙门里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回想,想到了现在,都记不起来这话是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