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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漫长的一天,公布结果的时刻终于要来了。行装已经备好,这一天学员们像往常一样穿戴整齐,对着宿舍里的镜子把最青春的一面展示出来。
整着整着就整出事来了,问题出在郑忠亮身上。这伙计也是个另类,四年来表现得就和别人不一样:别人看电影,他看周易;别人玩游戏,他玩罗盘。他经常说警校哪儿哪儿风水不好,这风水一不好,就出不了好货色,这届刑侦班败类齐聚就是一个无懈可击的证明。
平时没人相信他的鬼扯,不过今天他一说自己天人感应有突破,预感到自己要三花聚顶、五凤朝阳,估计要被选拔走。他一扯,把那些心里本就蠢蠢欲动的哥们儿撩得心痒痒了,先是鼠标凑上来问自己行不行了,也许是经常被鼠标请客不好意思了,郑忠亮八字一掐兴奋地道:“哇,鼠标,今天是腊月初三,黄道吉日,和你的八字合六个,大吉呀,有戏!绝对有戏!”
这可把鼠标给乐坏了,他一乐,豆包也凑上来请教着。郑忠亮闭着眼,摸了摸豆晓波的脑后,豆包正不解时,他张嘴了:“不行不行,你脑袋后有反骨,从军就是逃兵,从警就是叛徒,大凶之兆。”
众人大笑,把豆包给气坏了。这家伙平时就有很多奇谈怪论,大伙儿权当乐子了,听着他评价:汉奸汪慎修脸色太白,碍了运气,不行;李二冬嘴太凸,这在面相上是奸诈之相,绝对不行;至于董韶军,扫帚眉,倒运鬼,也不行。一干哥们儿被指谪着缺陷,不以为耻,反以为乐,顶多是揪着郑忠亮扇两巴掌,踹两脚。正瞎乐呵着,熊剑飞提着裤子从201奔过来看热闹来了,这哥们儿长得矮粗矮粗的,一张猪腰子脸,两眼凶光外露,进门瞪着眼问:“说啥呢?说啥呢?这么高兴,谁选上了?”
“没选呢,这不郑阴阳算卦呢,让他给你瞅瞅,看你行不行。”鼠标鼓噪着,郑忠亮刚一盯上熊剑飞,那狗熊一掰手指,喀嚓嚓指节直响,吓了郑忠亮一跳,就听熊剑飞威胁着:“阴阳,你今天要敢说老子长得像山猪、狗熊,别怪老子阉了你啊。”
这凶劲把郑忠亮吓了一跳,不过其他人可乐呵了,怂恿着郑忠亮点评。郑忠亮无奈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熊剑飞,竖着大拇指道:“熊哥,您这长相是咱们班最威武的,这个谁也不否认。不过,要选拔走,我觉得还是够呛。”
“把你拽的,好像就他妈你在选拔似的。”熊剑飞不屑道。
“是不是我选拔还不一样?熊哥您老差在哪儿您知道不……”郑忠亮放缓了语气,突然笑道,“您这张脸长得反动色彩太浓了,不但影响市容而且有碍和谐,谁敢选您呐……哦哟!”
熊剑飞二话不说,拳头招呼了。他把郑忠亮摁在床上,朝着肉多膘厚的部位咚咚直捶,捶得郑忠亮一阵惨叫。其他人再看狗熊那脸,觉得郑忠亮的评价倒也不无中肯之处,俱是笑得直打颠,劝也没人劝。
集合哨响了,班长欧阳擎天在楼下嚷着,这干人赶紧从桌上跳下来、从床上蹦下来,二楼三楼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眨眼朝着教学楼下的集合地飞奔过去。那里已经停了一辆标着“POLICE”字样的中巴,来招聘的许平秋处长和史科长站在队伍前列,穿着锃亮的警服,不少学员看着两人肩上的警衔,好一阵羡慕。
“同学们,感谢大家对我们工作的支持,我代表省厅预祝大家新年快乐,提前给大家拜个早年。”
许平秋敬了个警礼,此时却是说不出来的严肃,直入正题铿锵说道:“经过四天的体能、心理测试,以及对比平时你们的表现,我们最终确定选拔的学员共17人!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将要走向一线,将站在最危险的岗位,成为整个社会治安的第一道屏障。我希望没有被选走的同学不要自怨自艾,因为在你们走出校门之后,还会有很多机会等着你们;同时我也希望被选出的学员不要产生骄傲和自满的情绪,这是一个淘汰选拔,真正的测试今天才刚刚开始。下面,由史科长宣布名单,点到名字的同学出列,省厅的同事将带着你们进行实习前的注意事项学习。”
队伍未动,个个站得笔直,史科长上前一步,拿着名单,揭晓最后的结果了。
“解冰。”
“到!”
“安嘉璐!”
“到!”
“武建宁。”
“到!”
“尹波。”
“到!”
“李正宏。”
“到!”
“欧阳擎天。”
“到!”
“……”
一个个出列的喜气洋洋,有人挺直了胸膛,有人得意地向后一瞥,走出去的人越来越多,名额越来越少,站在队伍里的不少人翻白眼了,选走的多数是省城户口,还有公安子弟,基本就是平时活跃的那些班系中的学生干部,这个选拔的公正性随着类似学员的一个个出列,似乎已经荡然无存了。队伍里不少学员敢怒不敢言,只响起了若干声怒意十足的单音节词:“呸!”
“列队上车,今天是参观学习,解冰,由你带队。”史科长道。
“是。”解冰敬礼,喊着队伍,陆续上了那辆鲜亮的警车。车子发动缓缓开走,载走了大家抱了期望的史科长和许处长,孤零零地剩下了一个四零五散的分队。不少人的精气神一下子泄了,郑忠亮旁边的鼠标好不郁闷地说道:“大仙,你不是说五凤朝阳嘛,等着回去兄弟们揍你个四脚朝天吧。”
“兄弟,这都是命,你不能否认,我算的大部分是准的。”郑忠亮自嘲地笑了笑。
“保持队列,听我口令,以左排第一人为基准,集合。”
江主任阴着脸喊着队伍,后面来了几个风纪队的,都戴着执勤的红袖箍,看得队伍里一干人心里犯嘀咕了,这阵势,一般是谁犯错被揪着了才出现的。
怕什么,什么还就非来,江晓原扫视了一圈,沉声道:“下面我宣布一件事,我们学校有十余名学员在前天干了件很不光彩的事,追到体工大对该校两名学生大打出手,性质极为恶劣,不要等我点名,自动站出来。”
完了,鼠标一阵眩晕,差点一头栽倒,那边豆包腿也有点软,这事被揪住,少说也得扣个处分在脑袋上了。
“怎么,想让我一个个点名?真以为自己干得天衣无缝?”江晓原刺激道,训了学员二十年了,表面上那股威风和煞气很重,不少学员还真会被吓住。
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刚被落选刺激了一回,又被江主任这么一训,有逆反心理的小伙子们都爆发了。熊剑飞第一个大咧咧站出来了,张猛紧跟其后,两人睥睨地站在队列之前,扬着脑袋,根本不瞅江主任的方向。
“好,敢做就别不敢当,还有谁?熊剑飞,谁带的头?”江晓原厉声问。
“我带的头。”熊剑飞和张猛几乎同时道。
后面的学员一笑,有人暗竖大拇指了,这是要和训导主任叫板了,就狗熊和牲口那俩人的智商,怕是谁也看得出顶多是打手,绝对当不了幕后黑手。
江晓原有点气急败坏道:“打架还有理了,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校党委已经作出决定,带头打架斗殴的,要予以开除学籍的处分。”
“啊?”张猛给吓住了,熊剑飞没想到这么严重,也给吓住了。
江晓原不屑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还有谁,赶紧把他们都指出来。”
“开除就开除!凭什么选拔就都是班系干部,不服!”张猛愣劲上来了,飙上了,旁边的熊剑飞也附和着,更不服。
这下气得江晓原差点伸手扇过去,这样的学员有时候横起来,根本不吃老师那一套。两人说了几句不服,后面众人更开始跟着嚷起来了,看样子今天是难以服众了。江主任气急败坏地吼着:“就凭你们现在目无组织、无视纪律,也会被取消选拔资格,风纪队,把他们带走。”
这一吼把众人声音摁下去了,熊剑飞和张猛这俩愣头青,恨恨地看了训导一眼,义无反顾地走了,此时被兄弟赴难感动得无以复加的鼠标再也按捺不住,大吼了句:“还有我!”
他奔出来了,一下子击溃了众人的自保私心,一刹那许多声音喊着:“还有我!”
“还有我!”
“还有我!”
眨眼间,十几个人和张猛、熊剑飞站到了一起,接受着江晓原审视的眼光和后面同学们同情的眼光。眼前这一个个显然是打了架了,显得凛然不已,就像要从容就义一般。
这一刻,连江晓原也愣了,从来没发现,自己的学生里能有这么多血性和义气。可惜的是,用的不是正途。他摆摆手道:“都带走,到风纪处每人写一封详细的事情经过和检查。其他人,今天可以离校了。”
一百多名学员被领走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学员目送着被风纪队带走的同学,好一阵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凉感觉。
奇怪的是,这个肇事队伍里居然没有发现余罪,江晓原暗道:这小子还是机灵,只要有事,肯定有他,可只要犯事,一定没他。
悲催的是,除了余罪,剩下参与打架的被一网打尽了,郑忠亮边走边看着一干难兄难弟,喃喃道了句:
“我算得真准,今天果真要渡劫……这一劫怕是过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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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纪处就设在警校器材仓库后面,专为犯错的学员准备,一层是器材室,二层三层是干净得连桌椅也没有的房间。据说这里曾经是给犯错学警关禁闭的地方,不过自从警校教育体制改革,废除类似体罚等教育方式之后,这里就荒废了。整栋楼显得空落落的,有几个房间摆着乒乓球台,用于平时的业余娱乐。
这一队参与打架的被风纪队扔进了一个带乒乓球台的大房间,老规矩:面壁站了一排,不许交头接耳。风纪队扔下他们,锁上门就走了。风纪队一走,队伍哗的一下就散了,一个个靠着墙坐在地上,如遭雷击,蔫到极致了。
“不对呀,兄弟们……咱们都久经考验了,就进派出所也不至于被人兜了老底,可今天怎么了?都这么老实就进来啦?”董韶军最先发现事情不对了,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但凡这类事,就是抓住也死不认账,何况根本就没抓住。
这么一说大家都愣了,李二冬一指张猛和熊剑飞生气地说道:“还不是这俩傻子,人刚诈了一句,他们就站出来了。”
“我们傻,你跟着我们走,你是什么东西呀?”熊剑飞反问着。
李二冬好不尴尬,闭口不说了。骆家龙却笑道:“也不是什么坏事,十几个人扛,总比他们俩扛要轻点。”
都是未来的警察,对于法不责众有比较透彻的理解,再严重,也不至于把十几个都开了吧,何况在他们看来,打架打得不算很重。鼠标担心道:“哎,我说兄弟们,不会是打的那人中奖了吧?”
这意思是打到官富子弟身上了。一说这个,都有点心虚,汪慎修紧张道:“怕是要中奖,解冰找的人,肯定也差不到哪儿。”
“不会是解冰那狗日的吧?”张猛恶狠狠道。
“要是他,老子出去非阉了他。”狗熊附和道。
今天发生的这个意外恐怕都是因为落选有点气,一气之下全部自投罗网了。在讨论到究竟会“荣膺”一个什么样的处分时,吴光宇发现不对了,小声问道:“余儿呢?妈的他带头的,怎么没他。”
“回家了,他说今天一听选拔,肯定郁闷得回家过不好年,还不如不听呢。”豆包道。
余罪不在,可把兄弟们搞得更郁闷了。半晌,熊剑飞才憋了句:
“这个贱人……哪一回出事都能溜了,不能放过他啊。”
“对,有钱一块花,有处分一块背。”众人附和道。
楼上的不知道楼下开来了一辆别克警车,车里许平秋正绕有兴致地听着这干学员的对话,江晓原脸上却是阴晴不定,不知道许平秋此举何意,还把自己推到台前唱白脸了。那群打了架的学员,在他看来,其中也不乏好苗子,真要背个处分,回到原籍怕是派出所都不收。
“许处,你不会诓我吧?我可按你说的做了,现在全系的学员,怕是要恨死我了。”江晓原难堪道。
在警校这个特殊的氛围里,过于强调团队和协作精神,久而久之便有了并发症:老师护短、同学间同样护短,在这个特殊集体看来,只要没有打伤打残,打架根本不是大问题,现在小题大做一下子滞留了这么多学员,岂能不犯众怒。
“我是在帮你,怎么叫诓你?”许平秋笑道,看江晓原坐不住了,他笑着问,“你是怕我泄密,把他们打架的事捅出去?”
“那还用说,道理你比我明白,要真没点脾气,没点血性,我都看着他们没劲,可要是因为这么点事把他们都毁了,你让我怎么心安。年轻人嘛,谁能不犯点错。”江主任说道,不时紧张地看着许平秋。
“呵呵,说得好……不过你怕我泄密,我也怕你泄密,签字!”许平秋递过两张纸来,一看是保密协议,把江晓原给吓了一跳,再看许平秋时,就见他严肃地沉声道,“别看我,以下我做的事都属于省厅机密,要是从你这儿泄了密,别怪我砍掉警校的招聘名额啊。此事到现在为止仅限于你和我,还有另一个人知道,连王校长都不知道。”
“真招这么多特勤?”江晓原吓了一跳。
“不一定都招走,半年实习期,淘汰一部分。”许平秋回应道,示意着江晓原签字,江主任此时倒拿不定主意了,手哆着,又不确定地看了许平秋一眼,还是那句话:“老许,你确定?这群坏小子是我见过最难管的一拨,比你们那时候还难管……而且,要是特勤的话,得都经过他们家人的同意啊。”
“没听明白吗,要淘汰一部分的,其他事你别管,管好你的嘴就行了……怎么,我开他们你死活要保,我招他们,你又不放心了?”许平秋反问道,这一刺激,江晓原干脆就在车厢里签上了名字,递给了许平秋,如释重负道:“这下好了,我轻松了。”
江晓原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终于把烫手的热山芋扔出去了,还是一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