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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对不起。”厉佳媛轻轻地说,握着他宽大的手掌,放在唇边轻吻了吻,“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比他们更重要就足够了……不过总不能那样过一辈子吧?总需要一个温暖的家啊……我想他们也会理解你的。”
“我都没脸见他们了。”张猛难堪道。
“未必,马上我会给你一个惊喜。”厉佳媛笑道。
张猛稍一犹豫,车身已停,厉佳媛笑着指指窗外:“惊喜来了好多。”
哎呀妈呀,鼠标那大饼脸、余罪那贱脸、熊哥那熊脸,还有豆包、孙羿等等一伙子贱贱的笑脸,已经不怀好意地凑上来了。张猛狂喜间,厉佳媛已经提醒了:“你们队长和指导员也来了,我想今天他们对你这个逃兵会很不客气的,你得保护我哟。”
无声的回答,张猛紧紧地抱着新娘,亲热地吻了吻额头。这个心结他一直没有解开,没想到新娘早看出来了。
“咚咚咚……”车窗响了,摇下车窗时,孙羿喊着:“下车,检查。”
刚下车,鼠标又嚷起来了:“跪下,唱《征服》。”
众人哄声大笑,闹婚场的序幕正式拉开。地方的习俗是同龄的闹这个婚闹,越闹越热闹之意。女方的傧相已经奔上来了,发着好烟,递着糖,护着新娘。泊车的地方离门厅不到五十米,这五十米,将是最难的距离。
从少女到人妻哪,能不难吗?
这不,众人商量着怎么折腾,一帮子警察玩起来花样百出,真让当地的小伙汗颜不已。带着新娘骑到新郎头上,纱裙一遮脸,架高跷一般抬着两人嗖嗖转两圈……好了,不许看,往前走。
本来方向就不对,还走不了几步就有人使绊子了。一绊,张猛一倒,众人接着新娘,有人在高嚷:快快,抢新媳妇,谁抢到算谁的。
饶是张猛体力过人,也被玩出一身汗,没有前进,反而被逼退了数米。他心里高兴啊,他脸上乐呵呀,笑得像个大傻瓜,一般体力活儿真难不倒他,众人拉着的、挡着的,还有背后商议怎么整人的。
嗷嗷几声,众人把张猛拽胳膊拉腿,甩沙包似的抛了几下,甩得张猛七荤八素、筋疲力尽。余罪哈哈大笑着嚷着:“现在可以让他背着新娘了,我就不信他体力有多好。”
于是又来了个美女骑兵,骑着新郎跑两圈。接下来又来了个倒挂金钟,倒抱着新娘跑,还有人问:爽不?敢说不爽,倒回来重来。说爽,好啊,再来一回。
玩了足足半个小时,最后还是女方的亲戚齐齐出动,连护带防,把一对新人强行推进婚礼现场,这个无底线的热闹才告一段落。
婚礼就比较正式了,主持是请的省台一个女播音,贺礼有头有面的人物就念了十几分钟,新人互换礼物、双方父母见面、两亲家合影,都费时不菲。
城市里的讲究和习俗已经变化了不少,不过再怎么变化,热闹是主要的。在婚礼现场数百平方米的大场地,人头攒动,轰响的音乐加上播音甜美的介绍,着实吸引了不少眼球。余罪这时候躲到厅里了,站在里面往外看的时候,有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回头,哇,居然是邵帅。他刚要问,邵帅递给了余罪一根烟,余罪随手就着火点上,讶异地看着他问着:“小帅,你后来去哪儿了,神出鬼没的?”
“你都成警察英雄了,还会注意到我?”邵帅笑道。余罪看看手里的烟,软中华,他又打量了这哥们儿一眼,笑着道:“混得不错啊。”
“一般吧,如果想出来,咱们可以一起混。”邵帅道,眼瞥着余罪。
“好啊,我干得正不顺心呢。”余罪发了句牢骚。
“我听说了……够狠,够手黑,把个副处领导都撸下来了。”邵帅道,掩饰不住欣赏的目光。
“这……不能听谣言,根本不关我的事。”余罪道。他解释时突然发现邵帅的变化好大,曾经沉默寡言的乖乖仔,现在像个江湖混迹已老的游子,满脸的愁容。
也不准确,脸上虽然是愁容,可浑身挂的却是名牌、表、西装、皮鞋,系着红领带,乍一看这扮相,像刚洗白的黑社会成员。
“你……到底干什么?”余罪审视着,莫名的警惕心起来了。
“和你一样呗,不黑不白,不好不坏。”邵帅掏了张名片,塞到余罪的兜里,回身招着手离开了,还不忘提醒着,“给我打电话啊,我经常在五原。”
盛邦私家侦探所……余罪看看名片,又看看邵帅的背影,没想到两年不见,当年的队伍里居然出来这么一根葱,私家侦探……哎呀,肯定比刑警挣得多了去了,他看看人家的穿着、人家给的烟,实在有点受打击,马上又醒悟了,扔了烟自责着,又抽上了,戒了三周白戒了。
此时,婚礼现场的庆典已经接近尾声,安嘉璐在人群里四下寻找着余罪,打电话联系时才看到他就在不远处的厅里,奔上来,急匆匆地埋怨着:“……你这人怎么这样,还让别人看着你呀?快点,快点,跟新人照个合影……”
或许是着急的缘故,她拉着余罪就走,余罪被拉得小心肝在扑通扑通跳,出声问着:“安安,你这么上心啊。”
“当然上心了,你看大家多高兴……哎,你怎么问这没头没脑的话?”安嘉璐回头嗔怪了一眼。
“没事,我就觉得这样挺好,毕业后还没这么瞎高兴过。”余罪道。拉着安嘉璐,安嘉璐此时才感觉到了,甩了一把:“你怎么拉着我?”
“你拉我的好不好?不过我比较喜欢拉着你,嘎嘎。”余罪道。
“不要笑得这么贱好不好,看着就想踹你。”安嘉璐做了个鬼脸,轻飘飘地威胁了余罪一句。
“安安,来这儿……快来。”欧燕子和叶巧玲喊着,安嘉璐扔下余罪,挤到前排了,和新娘子站在一起,沾点喜气。余罪要和新郎站一块,被易敏轰到后面去了,或许在学校的怨念还没有散尽,她直挖苦余罪越长越有碍和谐。
“朝这儿看……好嘞……跟我一起喊。”摄影师在嚷着。
众人一起喊着:“茄子!”
“咔嚓!”留下了一张全是笑脸的影像。散开时,厉佳媛拉着安嘉璐道:“谢谢你啊,安安……谢谢你们这帮同学能来。”
“这都应该的,还用说谢啊……家龙,过来。东西呢?”安嘉璐招手问着。
“来啦来啦……新郎官啊,你最得感谢安安,这个额外的礼物可是她花了两年时间收集的……当当当……无底线旧照,送给你了。”骆家龙郑重地送了一个电子相框,介绍着,“都在内存卡里,回去慢慢观摩啊。”
厉佳媛伸着手指粗粗一翻,尖叫出来了:“哇,猛……这是你啊。”
篮球场、足球场、上课打瞌睡、水房的疯狂,都有所记录。厉佳媛看得倒比张猛还高兴,回头问时,却怔了下,张猛像个孩子一样,抽搭着,抹着泪。
她知道张猛又在怀念警察和警校的生活了,她笑了笑,揽着安嘉璐谢了声道:“谢谢,有你们这样一群同学,我也会忘不了的。”
两个女人磨叽着,张猛在感动着,李二冬从照相的地方跳下来时,愕然道:“哎,牲口,你哭什么?”
没哭,张猛赶紧掩饰,不过又有点伤感了,忍不住,旁边董韶军说了:“像嫌疑人一样,将要失去自由了,能不哭么?”
“这是结婚。有那么严重吗?”李二冬不信地说。
“兄弟哪,结婚比结案严重啊,结案顶多三五年,这结婚可是无期哪,以后喝酒了,调戏个妞了,赌个博了,打个架了,都要受到干涉哪,牲口能不伤心么?”余罪凑上来了。
正感动得流泪的张猛,“噗”地又笑了,一脸泪花花夹着笑,向着损友竖着中指,感天动地来了一个字:“滚!”
一群男女同学逗趣地,看着他的糗相哄然大笑。
酒宴开始时已经是下午五时了,警校的同学凑了三桌,邵万戈和指导员被双方家长请到上桌了,还被女主持邀着发了个言。李杰是过来人了,发这种言没问题,反正就是结婚了,要相信组织相信党之类的话,鞠躬尽瘁,奋斗一生。这官话先是听得宾客奇怪,不过包袱撂出来才知道意思:老婆就是党,组织相当于丈母娘,晚上好好奋斗,改天一生就是个胖小子。惹得全场掌声不断。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也着实饿了,喜宴的节目进行的时候,这桌子损友风卷残云抢吃猛喝。
哦哟,待客的是五粮液哪,几个酒鬼咂吧着嘴,大杯尝了几口,一瓶就没了。
哦哟,撒的烟都是软中华哪。乡下来的郑忠亮发了一圈,就把半盒往口袋里塞,被李二冬发现了,直骂他没见过世面,也不怕人笑话,抢过来自己塞口袋。然后嚷着女生那桌,又要过几包来,气得郑忠亮直骂城里人无耻。
哦哟,热腾腾的一锅上来了,鼠标邀着众人:“吃鸡吧!吃鸡吧!”这念的口吻不一样,“吃”字轻音,“鸡吧”加重,噎得伸筷子的诸位,筷子直落到鼠标的大饼脸上了。
哦哟,酒到中途,一对新人被女生那桌留住了,非要来个吻技展示。这边嫌不够热闹,孙羿、吴光宇、豆晓波凑一块憋坏水了,三个人离桌,吴光宇和孙羿奔上去直抱着张猛,痛彻心扉地嚷着:“猛哥啊,其实你才是我的真爱,你怎么就嫁人了呢?”孙羿也在表白着:“想当年咱们同床共枕,你为什么就移情别恋了呢?”两人一边搂一个,不容分说来个了吻脸动作。
“咔嚓。”被豆晓波照下来,他大喊着:“这是三个基友的爱情见证。”
众宾客被逗得喷酒喷饭的不在少数,到了警校这一桌子,那更是促狭不断了。鼠标猥琐到钻到桌子底下,让新娘爬进去给他点烟。余罪站到凳子上,不得已,只能张猛抱着点了。
众人玩得起劲的时候,老搭档熊剑飞可没有加入其中,一杯一杯灌着闷酒。张猛敬到熊剑飞时,相视间两人俱是惋惜,一杯酒,一个拥抱,张猛在耳边轻声说了句“对不起”,熊剑飞脸上挤着笑容,擂擂他胸脯:“高兴就好,我们还羡慕不来呢。”
新娘也知道这是丈夫的老搭档,她款款敬了熊剑飞一杯,很豪气地说:“熊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啊。”
一大杯一饮而尽,酒尽处,一笑间,恩怨尽泯。
“熊哥,你跩了,以后有土豪妹啦。”骆家龙羡慕道。
“哪能当真呀,过不了多长时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熊剑飞感慨道。
“我靠,熊哥这话真有文化。”郑忠亮竖着大拇指,认可了。
就是嘛,看变化多大,最贱的余罪升职居然最快,最穷的穷屌一转身成了华丽丽的土豪了。就连在座的同学也明显看出变化来了,过得舒心烦心,过得如意还是不如意,从脸上差不多就看个一目了然。
现实中究竟能发展成什么样子,很大程度上不取决于你的个人能力。另一桌虽然风头不盛,可同样惹眼,武建宁、尹波、解冰、欧阳擎天、李正宏,和队长指导员一桌,很客气地祝福着新人,那氛围,明显和这里是两个世界啊。
“再来一箱,谁陪我喝?”熊剑飞嚷着。
我我我……一桌子一个没落下,小杯换大碗,苦乐年华,全在碗里了。
喝吧,再也不用像当年一样,偷喝个酒还得关在宿舍防备着检查。不过味道似乎比当年榨菜就着二锅头的味道差了点,明明是珍馐佳酿,却多了股苦涩的味道。
喝吧,指导员发现这一桌子快失控了,一个酒令能下半瓶酒,他示意着邵万戈,邵万戈摇摇头,没让他去干涉。刑警极度压抑的生活,除了酒,他也再找不出一个更好的发泄途径,后来连他也加入到了其中,大碗喝着,和在座的称兄道弟。
喝吧,一箱空瓶,又来一箱。宾客群里有人注意到了,暗暗咋舌,这一桌子,可都是斤把的酒量啊,喝了一箱多了,愣是没倒一个。
最先倒下的反而是酒量不错的熊剑飞,被抬走了;接着被喝吓跑的是王林、郑忠亮、董韶军几个人酒量不怎么样的;喝到将散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没几个人,退场的基本就不省人事了,邵万戈数了数脑袋,余罪、鼠标、李二冬、孙羿、吴光宇……数来数去,他笑道:“没喝倒的都有种,不过都不是什么好种啊,哈哈……来来,余罪,咱哥俩碰一个,我可告诉你啊,我朝支队、朝省总队要你要了不止一回。你还给我摆架子,不来我们二队。”
“这能赖我吗,你问问在座的,我们哪个能当了自己的家?”余罪可没愧意了,大舌头直嚷着,“你是队长,你得多来两杯,有这样吓唬我们下面人的吗?”
“好,来,今天高兴,大家都喝挺了,就有恐怖分子也不管·他。”邵万戈酒意盎然,看得出来也是心里有事。
“快,敬队长。”余罪使着眼色,众人可不客气了,划拳、挥手腕、猜骰子,同仇敌忾,三圈下来,多灌了邵万戈一大瓶。不过结果是,碰杯的李二冬不胜酒力,“扑通”一声,趴到邵万戈怀里站不直了。
“哈哈……小兔崽子,想灌我,你还得练几年……拖下去。”邵万戈玩得兴起,抱着李二冬,一挥手,周文涓和没喝多少的董韶军赶紧扮演着服务生的角色,搀着李二冬回房间了。
今天算是见识到真正的酒中猛将了,余下的谁也不服气,不过结果是一个一个被周文涓和董韶军搀回了房间。好容易坚持到只剩三个人,鼠标早眼直舌头大了,愕然地看着满场已经没人了,邵万戈又开一瓶,惊得他倒吸凉气,恐惧道:“邵……邵队,您这才是真牲口啊,这……这……这喝多少啦……”
“不多,再来最后一瓶。喝!”邵万戈倒了半碗,往鼠标面前一放,不用喝了,鼠标吓得一呃,喉咙里酒上来了,然后很自觉地钻到桌子底了。这是投降的标志,钻进去认,就没人找你拼了。
撂到还剩最后一个,邵万戈举着碗,和余罪一饮而尽。他放下碗重重一顿,两眼炯炯有神,表情虎虎生威。这酒啊,催出一个人的胆气来了,反观余罪就差远了,紧张而惶恐,猥琐而忐忑。
“你输了。”邵万戈道。
“我还没倒。”余罪不服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