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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援组又有消息了。余罪特别注意了他们的行踪,是和经侦支队的一例制售假发票案件,他浏览了下报道,历时五天,两市抓到了十二名嫌疑人,缴获各类发票一万余张,制作发票的设备两套。余罪怔了怔,他能想象出,这应该是俞峰在起作用了,对于证件和票据他有着天生的敏感。想到这儿余罪不得不佩服当时支援组这个思路了,这样的藏剑只要露锋,对于那些耍小聪明投机倒把的奸商,可都是一场噩梦。
对了,一周前还有一起,是侦破五原首例网上淫秽表演案,也是支援组的手笔。嫌疑人是两位郁郁不得志的IT人才,转而想出了这种组织网上色情表演,通过网络结算的赚钱方式,网警支队追踪了他们八个月未果。而支援组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跨了数层跳板,解析出了那个原始IP地址,证实了网警支队一直以来的怀疑。
这个表演场所,就在五原市康宁小区。当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里面还有数名裸女正在搔首弄姿忘情地表演。
这是肥姐和老曹的手笔,坐在屏幕后侦破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虚拟世界里,他们也是一把利刃。余罪自问自己就再投一次胎,也学不会。
粗粗浏览而过,没有发现更多新奇的东西,偷抢拐骗、毒杀奸淫,对于警察已经是司空见惯。不是警察要怀疑一切,而是作为警察都清楚,每个人心里都关着一头野兽,你永远不知道是人性,或者是兽性在支配着这个人。
可惜的是兽性支配的嫌疑人,真多呀!
余罪扔下了鼠标,不再看了,警察的生活一言以蔽之,就是办不完的案、值不完的班、发不完的牢骚,发过还得干!
老子该歇歇了!他收拾着东西,已经想好了,今天就回家,工作交代给指导员,这个年无论如何在家过。
回家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好了,今天购物,借上老曹的车,开辆好车,拉一车年货回去让老爸嘚瑟嘚瑟。他收拾了一个小旅行包,装好了几件衣服,准备悄悄地走,这事只跟指导员通过气,怕是让队里知道了不太好。
还好,各忙着各的,没人注意到他。他出了大队,上了路面,拦了一辆进城载客的电动三轮,悄无声息地进城了。
几件汾酒,数箱礼盒,该走动的地方走了遍,主要是马秋林那里。老马的思想境界余罪知道这辈子自己恐怕都赶不上了。不但他和楚慧婕,而且把他老伴也拉上了,准备到福利院和孩子们一起过年,看得余罪老不好意思了。除了带着礼物,余罪多给慧慧塞了点钱,要给孩子们尽点心。
中午找到了细妹子,鼠标的裁缝媳妇还是挺管用的,根据余罪的描述,连挑带裁挑了几身冬春装,亲爹的、后妈的都有了。和鼠标一家,带上安嘉璐吃了顿午饭,算是年前的最后告别了。安嘉璐的言行越来越透着对余罪的关心了,饭间警告俩人不许喝酒,告别时又是千叮万嘱让余罪路上小心,说了很多遍,听得连鼠标都觉得腻歪了。
下午两点多上的路,算算时间尚早,余罪正揣度着是不是再去和栗雅芳告个别。一想栗雅芳,又有点不舍安嘉璐,和安嘉璐交往虽然平平淡淡,可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还有那割舍不断的挂念,怎么就一直让人感觉是爱恋呢?
可恰恰这种爱恋,又和浓情似水的栗雅芳不分轩轾,余罪觉得自己快成分裂性人格了,在心理上渴望纯洁,在生理上却追求淫贱……哎,我真是越来越无耻了。他坐在车里暗骂了自己一句,难道这就是男人成熟的标志吗?
每每在想起这两人的时候,中间还会夹一个林宇婧,又是八个月过去了,居然杳无音信。
有一天她要是回来,我可怎么办?余罪扪心自问,怕是到时候无从选择了。
算了,回来再说。尽管他心里很多次泛起了不祥之兆,可他不敢去想,宁愿两人相见分手,也不愿她出点儿什么意外,尽管缉毒那个行业很危险。
“呸!”又想起这个来了。余罪暗骂了自己一句,还没有想好和栗姐告不告个别呢,电话却响了。他顺手掏着扫了眼,却意外地看到了邵帅的名字,一想是自己托他的事,赶紧地接着:“喂,帅啊,我今儿回家,怎么,有消息了?”
“你告诉我,让我查的这个人是谁?”邵帅的声音,私家侦探,说话很有范儿。
“你已经知道了,还向我求证啊?她怎么样?”余罪问。
“不怎么样。你查她,到底想干什么?”邵帅问。
“我还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要不你给我点建议。”余罪道。
“有些事儿不要太过了啊,差不多就行了,你害得人家够惨了。”邵帅道。
“你到底查出来没有?”余罪不舒服了。
“南营市街儿童医院对面,你自己来看吧。”邵帅道,直接挂了电话。
余罪愣了愣,把车靠在了路边,这是一件他很想做却一直没有鼓起勇气去做,最终假手邵帅去做了的事。他翻着前些天发给邵帅的资料,一条短信加一张照片:
名字:贾梦柳。年龄:二十岁。家庭住址:南营联小区32幢403号。职业:学生。
照片是户籍里的大头照,看得出是一个清丽的小姑娘,实在和曾经那位嚣张跋扈的贾区长想象不到一起。把贾区长拉下马,余罪可一点都不后悔,只是难以心安的是,他用的是那种见不得光的手段。本来已经忘了,是平国栋栽跟头才又扯出这件心事,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让他释怀。
最终他还是决定去看看,调转了车头,余罪直驶缉虎营区的南营路。二十分钟后,他泊好车,在儿童医院的停车场看到了鬼鬼祟祟,已经成了私家侦探的邵帅,坐在一辆旧式桑塔纳里。
他敲敲车窗,坐到了副驾上,看邵帅手里拿着长焦相机,他开个玩笑道:“哟,挺专业啊。”
“我的主要业务就是追踪老公出轨、老婆劈腿,没这设备不行。”邵帅笑了笑,递给了余罪。
摁着键回放照片,有校园里的,有和同学一起的,有穿着麦当劳服装的,还有穿外卖衣服骑自行车的,都是同一个人,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姑娘。看着看着,余罪表情变了,咧着嘴,好难堪的样子。他默默回头时,正看到邵帅盯着他,邵帅很不客气地直问:“你得告诉我,你想干什么,不能因为你是警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啊。”
“你觉得我会干什么?”余罪问。
“你的思想水平一向不高,单打你喜欢出阴招,群殴你肯定出损招,差不多就行了啊,她父亲贾原青被判了六年,她妈妈判三缓三,现在精神失常了……这个家基本就毁了,你要是真想针对她做什么,我都没法旁观了啊。”邵帅道,狐疑地看着余罪。
“别误会……帮帮她怎么样?”余罪道,把相机还了回去,解释着,“我不后悔,可我心里有愧……帮帮她,我本来都没想起这事了,上次平国栋出那事我才知道,贾原青当时还有个刚参加高考的姑娘,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是求点心安吧。你不会怀疑我别有居心吧?我身边的美女我都照顾不过来啊。”
邵帅一笑,勉强相信了,不过他提醒着:“可能不行,你想过没有,家里出这种事,她不得把警察恨到骨子里?我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啊,她学的是法律专业,正在考律师资格证,我想啊,她心里应该有执念,有一天要扳倒你这个‘黑警察’的。”
这话听得余罪叫一个胃疼,不过他咬咬牙道:“随便吧,她翻不了案……那个,你说,能做点什么?”
“人不就在那儿吗?想做就做呗。”邵帅一摆头,余罪一惊,侧头看见儿童医院对面的小区入口,一个临时的年货摊子。红红火火的摊子,略显冷清的场面,让他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强烈的愧意一下子涌上心来。他看见了,那个卖东西的正是贾梦柳。
“她很好找,年前连打了三份工,饭店关门后就在这儿卖对联,晚上还到麦当劳当服务员。我都有点佩服这小姑娘了。”邵帅道,果真是钦佩地看了一眼。
每一个自食其力的人都值得钦佩,而这样家庭破碎后还挺着腰站着的,尤其如此。
余罪二话没说,拉开车门下了车,奔向了马路对面的摊位。刚过路面却又踌躇了,就像做了错事不敢回家的孩子一样,双腿灌了铅一般沉重,在垃圾箱旁边逗留了半支烟的工夫,又靠着街对面逗留了多半支烟的工夫。近在咫尺的距离,怎么就那么难以逾越呢?
姑娘的脸冻得通红,她不时地俯身收拾被风吹乱的对联,每每有过往的居民,她总是脆生生地招呼一句:“对联、中国结……阿姨看看吧,有手工写的。”
间或有一两位看看,也就看看而已,半天只卖了一副三块钱的小对联,那姑娘收着几块钱零钱,小心翼翼地装进了口袋,拉上了拉链。
余罪注意到了,露趾的手套,冻得手哆嗦。一刹那他按捺不住了,匆匆奔到了摊前,中气一提,准备说句话,那姑娘却是紧张地怯生生道:“哥,你是物业上的吧……我马上走,我家就住这个小区,帮朋友推销点。”
余罪一愣,哦,自己穿上没警衔没肩章的制服,可不得当成物业的,他赶紧道:“不是不是,我……买对联。”
“哦,吓我一跳……那您看看,门有多大?大、中、小号的都有……还有灯笼、中国结,要吗?”姑娘高兴了,来了个善客,她笨拙地推销着。
“要……”余罪没得说了,一挥手,“都要!”
“啊?”姑娘奇怪了,那眼神,像看到头脑不清醒的人了。
余罪赶紧掏钱,边掏边说着:“中国结、灯笼我都要了……对联有多少副,也都给我……你别这么看我啊,我自己有个小公司,给员工们发发……你看我不像老板啊?”
“这样啊……那好,我还有一百多副,您确定都要?”姑娘惊喜了。
“废话,都要……别磨蹭,给我包起来。”余罪很土豪地说。那姑娘高兴了,连挂的带展示,加上存的,两个大包,一下子把摊面收拾了个差不多,余罪看还有几副手工的对联,一招手,“那些也要。”
“这个……也……也要?”姑娘结巴了,又吓着了。
“又怎么了?”余罪不耐烦地说。
“那是绿底和蓝底的对联,咱们五原风俗,当年有亲人去世才贴这种联。”姑娘小心翼翼道,以很怜悯的语气关心着,“哥,您什么人去世了?第一年贴绿联,第二年贴蓝联,别贴错了。”
这也不能贴这么多啊,余罪苦着脸,“吧唧”一拍额头,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就不要了。”
“哎,好嘞……一共……八百七,大对联五块钱一副,中号的四块,我给您优惠七十吧……”
“不用不用,大过年的,你给我优惠,咱不差钱,给我……”
“哎,谢谢啊,哥……我帮您。”
“不用不用,我赶时间。”
一手提个大袋,胳膊上还挂着灯笼,脖子里套着大红的中国结,就那么走了。背后那姑娘瞠目结舌,拿着一摞钱,直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嘭”地开门,余罪往车后一扔,扔不下的,往车里一撂,拍拍手,看着笑得直颤的邵帅道:“兄弟,过年礼物有了啊,全送你了。”
“这个傻子,哈哈。”邵帅笑得直颠。
余罪丝毫不介意,靠着车窗问:“帮哥办件事怎么样?”
“什么事?这次劳务费都还没给啊?”邵帅道。
余罪这回是真不差钱了,掏着口袋,随便抽了一撂,“啪”地拍到邵帅手里道:“你的劳务费在里面,剩下的给我办点事。”
“哦,我明白了。”邵帅笑了。
“明白什么了?”余罪问。“她要卖对联,就买点;她要送外卖,就多叫两回。是不是这个意思?”邵帅笑着问。
“哎哟,帅真聪明,怪不得是私家侦探呢。”余罪赞道。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好吧,以后这外卖以及车费,全找你报销啊。”邵帅发动着车,倒了出来,停车间撂了句,“想好啊,这可不是包养女大学生,还有好处,你就是做再多,也换不回人家爸来,而且让别人知道,只能说你是傻子。”
他笑了笑,发动车走了。余罪愣了下,也是啊,这脱裤放屁的善举,连自己都没想清楚,怎么就会做这事。
他默默地往医院外的路上走着,往事如梦如幻又上心头,他说不清那种复杂的感觉,只是隐隐地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哥。”小姑娘贾梦柳追上来了,吓了余罪一跳,紧张地又掏口袋道:“我是不是忘给你钱了?”
姑娘愣了下嫣然一笑,递回来三十块钱和一杯热腾腾的奶昔,余罪机械地接着,她深深鞠了一躬道:“您多给我了,谢谢您。”
“别客气,我是真需要。”余罪道,看姑娘眨着灵动的眼睛,他怕揭破一般摁摁借老曹的大众CC车道,“我管着百八十人的公司呢,嗯……这个……你瞧我这车都得几十万。”
说不下去了,余罪怕贾梦柳知道自己的名字,不敢再介绍。好在那姑娘并没有其他意思,一个劲儿地说“谢谢”,又鞠了一躬,好兴奋地说:“谢谢大哥,我知道您是个好人……”说完不好意思地转身跑了。
这可把余罪乐得小心肝开始嘚瑟了,插着吸管,吸着奶昔,扭着腰臀上了车,开着音乐。好长一段时间了,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样心宽过,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过,他一路安安心心地向老家汾西驶去了……
雪夜急警
“余儿,出来帮爸贴春联。”
余满塘吼着儿子,抬头看着大院门框,不是爹贴不了,实在是爹的个子太矮哪。
年三十下午了,家家户户已经是闭门入户准备着年夜饭了,偶尔的一两声鞭炮,满目的春联,还有空气中弥漫着炸鱼炒肉的香味。香果园刚关门,老余过年的步子明显慢了点,偏偏这时候儿子还不出来,他急了,直接道:“余儿,滚出来。”
“呀呀呀,来啦来啦。”楼上余罪换上了新衣,忙不迭地提着裤子,看着吹胡子瞪眼的老爸,他嘻皮笑脸地下了楼。找了个高凳子,出了院子,一放,搀着老爸,递着透明胶。每年的大春联老爸都亲力亲为,就像初一的开门炮一样,不让他干,他都觉得不是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