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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周义走了出来,与先前不同的是,他的脸上隐约多了几分敬意,拱手而道。
“原来是邓大善人你们父子俩,你们的善举,小生来前已略有耳闻,实在令小生敬佩不已。刚才听家父一说,这才知道。家父正在内厅等候。还请随小生一同过来。”
邓冲脸se一怔,便是明悟过来,连忙答道:“我们父子不过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善人称呼愧不敢当。”
“有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邓大善人你为了救人,连夜守在河岸,纵是筋疲力尽,也不愿离去,几乎害了xing命。而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也是如此仗义,后来更是明知大水发难,仍甘愿舍命救父。想当今朝廷昏庸,jian臣当道,天下百姓,人心惶惶。尚愿舍己为人的人物,世间何其之罕!?”
周义身子一停,摇了摇头,满是敬意地说道,不过后来却又多了几分莫名的愤慨。
此番汤yin发大水,朝廷不但没有拨下灾款,派下军队来救助百姓。那官家老爷竟又开始耗费重金,征集壮丁,去搬运花石纲。辽、金见大宋朝廷ri愈没落,无不虎视眈眈,时常来犯边疆,弄得民不聊生,整个河北乌烟瘴气,怨声遍野。
周义这一路过来,看得是历历在目,想到当今六贼cao弄朝纲,官官勾结,多少英雄好汉都被逼得落草为寇。当今乱世,公义难存,大多人都是自私自利,已保生计,哪里还会助人于难!
邓冲虽是个粗人,但也听得出周义话中有话,想了一想,还是忍不住道:“但恨祖辈得罪jian贼,否则我当骑马提戈,远赴边疆,杀尽那些辽狗金贼!教他等知道,凡犯我边疆者,虽远必诛!”
“好!老大哥这话说得好!早有一ri,我定会从军,教这些外族寇匪知道我大宋儿郎各个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容不得他等鼠辈来犯!!”
周义说得正是激动,忽然邓云却是神情复杂地低头‘叹’了一声。周义脸se一变,望向邓云,眼光锐利,问道。
“我正述心中为国杀敌,吐扬国威之志,小兄弟你为何却在旁叹气?”
“黄须小儿,不识大统,还勿介怀。”邓冲瞪了邓云一眼,心中暗付这孩子平ri里明理懂事,怎么忽然就变了。邓云眼光明亮,迈开一步,作揖便道。
“小子不懂说话,恐有得罪。”
周义皱了皱眉头,看这邓云,虽是年少,但看他的神气,坦荡浩然,倒有不屈老成之态,心中不敢小觑,便道。
“小兄弟但可直言。”
邓冲唯恐邓云失言,正yu伸手去把邓云拉回。邓云却已张开了口,侃侃而道:“我认为攘外必先安内。辽、金之所以频频来犯,全因大宋外强中干。官家老爷饱yin思yu,沉迷玩乐,不知天下之事。而六贼深得宠信,残害忠良,勾结同党。依小子看来,大宋之病,乱世之源,非出自于外,而生于内。其病源不除,谈何抗征外敌!?”
邓冲伸到一半的手,骤然停下,满脸尽是惊骇之se,霎时间只觉眼前之人,甚为陌生。周义连连变se,竟是一时间哑口无言。
就在此时,前院里忽然出现一个身影,听有人拍掌笑道:“好!小兄弟年纪虽幼,但这一番言论,可谓是金玉良言,怕是朝中一些大儒也说不出这般的话!即使能说,也不敢去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呐!!”
说话人,声音洪亮,持久不衰,功力之深厚,简直已到了高深莫测的地步。邓云心里一震,早已猜到来者身份。原来邓云此番过来,一是为了答谢周侗,二来自有拜师学艺之意,又恐周侗小觑自己,刚才那番话却是有意为之。
邓云眺眼望去时,那人已缓步走来,只见那人是个老者,慈眉善目,两条白眉极长,几乎到了额骨位置,举止安详,衣冠朴素,每走一步,都如蜻蜓点水一般,如是无声无息,却又让人感觉,脚步沉稳如盘山扎据。
“小子斗胆,尽是谬论。还请老人家多多指教。”邓云神se一敛,毕恭毕敬地拱手一拜。那老者扶着长须,并未道明身份,但从周义的神气变化,大约已能猜得。
“呵呵。小兄弟,你可知刚才那一番话,若被小人听说,必定惹来杀身之祸。”那老者仍是慈祥面容,但眼神却是变得亮丽起来,如同两团火光,she在邓云身上。在旁的邓冲一听,登时醒悟过来,心中一揪,暗付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毕竟周侗曾在朝廷为官,恐怕惹怒了周侗,连忙接话道。
“小儿不识大体,随口乱言,周大侠莫要当真。”邓冲说罢,伸手就要把邓云拉回去。邓云却又走前一步,凝声而道。
“朝纲动荡,苦的却先是百姓,而如今辽、金虎视眈眈,国家ri愈衰弱,国难将至,早晚一ri,那些只知yin乐敛财的权贵,亦必遭苦果。小子身份卑微,这些话自是轮不到小子去说。不过,小子相信有志者事竟成,若能学得一身本领,莫说马革裹尸,抛头颅洒热血亦在所不辞。但小子常想,自古以来,天下百姓只知一味附从,随波逐流。若是乱世,更是身不由己。天下百姓心中所盼,到底又是如何国度?”
邓云这话一说,那老者神se便是一沉,眉头微微颦起,想了一阵,却是长吁了一声,竟是沉默起来。邓冲也被邓云刚才那番言论给吓了一跳,连忙一把拉了邓云回来,疾声连道。
“这天下历来由皇权统治,再由朝中文武百官各司其职,以成朝纲。哪轮得百姓做主,那岂不乱套。云儿不可胡说!”
邓冲心里着急,捏着邓云的手臂,不禁使大了力气。邓云也察觉到邓冲的急切,默默地点了点头道:“爹,我知错了。你别急,这些话我不说便是。”
“哈哈哈哈!!邓老弟你这娃儿非是池中之物呐!!常言道,得民心者得天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娃儿所意,并非要让天下百姓做主。而是望朝廷能多听百姓所想,多想百姓所盼,如若果真这般,国家自能国泰民安!!小娃儿,老夫说得是还不是?”
邓冲话音刚落,那老者蓦然仰天大笑,邓云被老者这般一赞,不禁有些羞意,连忙道。
“老人家谬赞,小子平ri就爱胡想,若有得罪,老人家谅小子年幼无知,莫怪便是。”
“呵呵,好!刚直而不屈,有志而不傲。孺子可教也。我便是周侗。你们父子都进来说话吧。”周侗说罢,身子一转,便迈入了大厅。周义脸se一敛,望向邓云的眼se里,多了几分怪异之se,随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邓冲若显失神,反应过来后,连忙就带着邓云进去。
少顷,各人坐毕,周侗坐在首座,邓冲父子俩在周侗示意之下,落座于左席。唯有周义站在周侗的身旁。随即邓冲说明来意,父子一齐拜谢。先前邓母已亲自带礼登门拜谢,可周侗却是不受,婉言拒绝后,把谢礼一并退回。邓冲深知如周侗这般英雄豪杰,不喜俗套,因此这番也没带礼过来。
周侗轻描淡写般别过救人之事,倒是对邓云来了兴致,谈话间多向邓冲问起邓云之事。邓冲心里欢喜,想着趁热打铁,连道。
“小儿虽是脾xing顽劣,但好在心地善良,周大侠在这开馆收徒,不知可愿收小儿为徒?”
周侗一听,扶须不言,笑眯眯地看着邓云。邓云心里一紧,也是灵巧,连忙就yu跪下拜师。周侗眼光一亮,声若洪钟。
“慢!”
邓云刚yu下跪,却被周侗这喊声一震,说也奇怪,竟也不敢违背,笔直地站着。周侗身子一立,淡淡而道。
“娃儿你为何想在老夫馆中学习?”
周侗眼神雪亮,如是两道光芒般嵌入了邓云的瞳孔之内,似要看透邓云的所有心思。邓云不敢隐瞒,直言便道。
“先生本领滔天,德高望重,天下无人不敬。小子望能在先生座下学习能耐,ri后创一番大业,也不愧这男儿之身。”
邓冲一听,顿时面se一变,刚才来时他分明吩咐这娃儿,定要说将来报效国家,毕竟周侗虽遭jian人所害,但仍对朝廷忠心耿耿。周侗历来收徒,也是秉着为国家培养人才之意。
“哦?娃儿你yu创何等大业?”
果然,周侗的眼se登时变得凌厉起来,紧紧地盯着邓云。邓云面se一凝,便是答道。
“小子尚未有个根底。但小子心中之大业,必以天下大多百姓所盼为先。”
周侗听罢,多年未曾起过涟漪的心,竟有几分悸动。邓冲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说话。一阵沉寂后,周侗似乎有些疲惫,摆了摆手道。
“时候不早,老夫有些倦了,收徒之事,暂且不说。待老夫心里有了决意,自会派人通知。”
周侗忽然态度转变,请出之意也是明显。邓冲不禁露出些许落寞的神se,向邓云打了一个眼se。邓云见周侗无意收他为徒,也是极为失望,和邓冲一齐拜礼后便在周义的陪同下,一齐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父子俩人都是沉默,夜空星光璀璨,一闪一闪,几缕幽幽月光洒落,四周田地不时响起蛙声蟀鸣。
忽然,邓冲停下了脚步,望向邓云,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