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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迪丝-霍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黑色阔腿西装裤和白色竖纹衬衫,内心挣扎犹豫了片刻,但终究还是懊恼地仰头长叹了一声,“噢!”低低地骂了一声粗口,恶狠狠地磨了磨牙,然后端起了阳台之上的红酒杯,嘟囔地抱怨着,动作却丝毫不慢,快速收拾好自己的手包,迅速离开了包厢。
脚步来到隔壁,敲了敲门板,而后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间门,然后就感受到了整个包厢里的视线都投射了过来。
此时,包厢里安坐着四个人。正中央是一对夫妇,左右两侧各一名男士。
那对夫妇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盛装打扮,那位女士甚至还佩戴了一顶小小的淑女帽,但款式和布料都已经有些老旧了,跟不上最近伦敦的潮流;坐在靠近舞台一侧的是一个小男孩,约莫十一、十二岁的模样,穿着西装打着领结,彰显绅士风度,而坐在远离舞台那一侧的则是熟悉脸孔。
伊迪丝礼貌地举了举红酒杯,自如地打起了招呼,“下午好。先生,女士。”
而后,伊迪丝的视线余光就捕捉到了自己左手边的那位年轻男士,他主动站立了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一件海军蓝的西装搭配珍珠白的衬衫,清冷而高傲的气质犹如北冰洋海底深处的幽蓝坚冰,却干净而清澈。
迎向了对方困惑的视线,伊迪丝一个眼神示意,两个人走到了靠近门口的空地,她低声解释起来,“你的包厢还有一个空间吗?亚瑟刚才发来了红色警报,乔治带着都柏林侯爵正在过来的路上。”
捕捉到对方微蹙的眉宇,伊迪丝直接翻了一个白眼,“是的,你没有听错,乔治-霍尔男爵,他正在前来阿尔梅达剧院的路上。哈!哈!”干巴巴的笑声,充满了讽刺的味道,“这一局,蓝礼终究还是笑到了最后,但,这也不稀奇,不是吗?他从来就不是一个顽固的家伙。”
嘴角的笑容轻轻扬了扬,眼底流淌过了一丝羡慕。霍尔家的四个孩子,他们总是以为,艾尔芙是最幸福的那一个,不仅可以从事自己选中的职业,而且还赢得了家人的瞩目和尊重;但事实上,其实是蓝礼,一直都是蓝礼,因为他拥有他们都不曾真正领悟的东西:自由。
“但,该死的。他可以选择任何时候过来,偏偏选择了今天。”伊迪丝想一想,还是觉得恼怒。
她偷偷摸摸地跑回了伦敦,挑选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日,前来阿尔梅达剧院观看“悲惨世界”——绝对不是专门前来捧场,而是准备在后台拍摄一些照片,看看有没有杂志社感兴趣。工作,她就是为了工作前来的。
结果,却偏偏撞上了乔治;而且,她今天的穿着走的是干练女强人风格,如果被乔治看到,少不得又要费一番口舌。
“至少,你今天没有化烟熏妆。”站在眼前的年轻男士淡淡地说道,这让伊迪丝再次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吐槽道,“你不是蓝礼,这番话说出来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只剩下讽刺和尴尬。”
对方却也不介意,只是耸了耸肩,“我没有在开玩笑。”
伊迪丝一口气就噎在了喉咙里,然后看着眼前油盐不进的年轻男士,毫无预警地就以右手肘给了对方肚子重重一下,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对付不了蓝礼,对付你还是没有问题的。”她怎么忘记了,蓝礼的那群小伙伴,一个个都被蓝礼带坏了,必须使用强硬手段才行。
而后,伊迪丝优雅地拿起了自己的红酒杯——里面的红酒依旧波澜不惊,“马修,你的包厢看起来还可以塞一个人,怎么样?我今天就在这里欣赏表演了?”
马修-邓洛普站直了身体,稍稍吸气用力,紧绷的肌肉缓解了疼痛,无可奈何地看着伊迪丝,“你需要坐我的位置吗?还是我们撤到第二排?”
包厢最多可以容纳七个人,可以分成前后两排安坐,舞台一样可以收入眼底;至于站立在门口的管家或者随扈,他们也同样可以看到。
“第二排就可以了。”伊迪丝干脆地说道。
马修打开包厢门,抬手示意了一下,工作人员就快步迎了上来,低声交代了事宜;抬起头来之际,乔治和理查德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走廊之中,马修没有闪躲,而是停留在原地,礼貌地打了一个招呼,寒暄了两句,不过,理查德着急着看戏——真正字面意义上的看戏,所以随即就互相道别了。
回到包厢里,马修就看到了伊迪丝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充满了好奇和期待,“怎么样,乔治的脸色是不是糟糕透了?”
“在都柏林侯爵面前,乔治的表现十分得体。”马修清冷地说道,似乎不太愿意八卦,然后就察觉到了伊迪丝的扼腕和失望。
但不由地,马修就联想到,今天蓝礼很有可能和乔治在包厢里碰面,尤其是理查德在场的情况下,届时对于乔治来说,势必是一种煎熬。想到这里,马修似乎就可以理解伊迪丝的心态了。
“马修,都柏林侯爵来了吗?我们是不是应该过去打一个招呼?”坐在位置上,始终不曾开口的那对夫妇,男人站立了起来,打断了马修和伊迪丝的交谈,开口询问到。
伊迪丝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人人都喜欢听墙角,贵族自然也不例外,墙角的八卦势必劲爆,但他们不会如此大喇喇地就当面说出来,八卦本身事小,暴露了自己偷听的动作,这才是失礼。
马修的涵养却十分到位,和那对夫妇交谈了一会,然后带领着他们以及那个小男孩到隔壁包厢去,和乔治、理查德打招呼。
稍稍等候了一会,马修就独自一人回来了,察觉到伊迪丝打量的视线,他解释到,“他们还需要留一会,开场之前回来。”似乎领悟到伊迪丝的好奇,马修主动附加说明到,“他们都是普通上班族,坐办公室的白领。除了男爵头衔之外,一无所有,生活在加迪夫。”
加迪夫是威尔士的首府,简单解读就是:远离伦敦的上流社交圈,十万八千里。
“亨利正在追求他们的女儿,今天本来应该是亨利作陪的,他们希望带着自己的小儿子欣赏这出剧目,但……”马修耸了耸肩,没有继续说明下去,意思就已经足够清晰明了了。
伊迪丝收了收下颌表示明白,没有再这个话题继续纠缠下去。工作人员刚刚已经将椅子搬了过来,伊迪丝和马修在第二排安坐了下来,“你在纽约的工作呢?没有关系吗?你应该是首演之夜就回来了吧?”
“是的,我回来一个月了。”马修简洁地回答到。
“耶稣基督,你就这样回来伦敦,你们公司确定没有问题吗?”伊迪丝瞪圆了眼睛,但不等马修回答,随即她就摆了摆手,似乎早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从小到大,蓝礼的朋友们总是如此。他们那一群人熙熙攘攘地聚集在一起,蓝礼似乎不是中心,只是其中普通的一员;但只要蓝礼振臂高呼,他们就愿意快速聚集起来。以前还以为是年少轻狂时的兄弟义气,可是离开了学校之后,这样的情谊依旧维系了下来。
“为什么?”伊迪丝干脆改变了自己的问题,好奇地说道。
马修眼底流露出了一丝笑意,“伊迪丝,你现在就坐在阿尔梅达剧院的贵宾包厢里。”就连伊迪丝自己都是如此,她还询问马修“为什么”,这问题似乎不太准确。
伊迪丝张了张嘴巴,居然无法反驳,最后还是嘴硬地说道,“我今天只是为了工作。”
马修没有反驳,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和动作,就好像接受了伊迪丝的说法一般。但,这样的回应却让伊迪丝有些憋屈,端起了红酒杯,闷闷地喝了一大口,这才算是稍稍缓解了一些。
“你知道吗,海瑟-克罗斯去世了。”毫无预警地,马修开口说道,伊迪丝微微愣了愣,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然后马修接着说道,“我总是有一种荒谬的错觉,也许,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正明白蓝礼的人。”
海瑟,那个因为疾病而困在了病床之上的女孩,那个因为绝症而搁浅了梦想的女孩。她和蓝礼之前,没有任何共同点,如果勉强要扯什么梦想的话,全世界拥有梦想的人着实太多太多了;甚至可以说,她和蓝礼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个体。
马修转过头来,沉静如水的眼睛闪烁着一抹笑意,“很荒谬,我知道。”但,他的眼神却没有任何动摇和玩笑。
说话间,包厢门再次打开,那对夫妇和那个男孩重新回来了,安坐下来不到一分钟,灯光就黯淡下来,表演开始了。
伊迪丝收回了视线,看着眼前那一片舞台,渐渐地有些出神,思绪顺着灯光和音乐,进入了维克多-雨果笔下的那个世界,落在了那个演员的身型之上。
三个小时,六个小时,时间的流逝开始失去了意义,每一位观众都沉浸其中,那种波澜壮阔、恢弘磅礴,让每一个灵魂都如此渺小,跟随着历史的画卷跌宕起伏,以至于最后表演落幕时,激昂的情绪无从宣泄,只能遵从着本/能的指引:起立,鼓掌。
伊迪丝站立了起来,用力拍打着双手,粗口不由自主地飚了出来,“见鬼的上帝。他真是一个他/妈/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