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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那汉子,你还有何话说?”
庄中子弟见那出言拦阻之人又是那‘斩鬼刀’展威,登时颇为不悦。赵家三郎大步冲上,朝着他怒目而视。
展威仰天笑道:“驱寇御敌固是要紧,孰敌孰友却还须分个仔细?”
“你跟那黄天贼是一伙儿的?”
“你要与我双雀庄为敌?”
展威一语落定,众人又惊又怒,叱喝四起。若这镇妖盟真和黄天军有些勾结,可要让众人措手不及。
“非也,非也。”云岳道长见展威言词隐约,反而生出误会,众庄客虎视眈眈,一言不合,便欲动手。连忙上前施礼道:“众位稍安勿躁。本盟与那黄天贼自是豪无关联,只有一事,需向孔庄主问询。”
“我等在路上与证龙道有些摩擦,那证龙魔宗乃八大魔宗之一,行踪诡秘,素来不容于正道之间。今番无端捉拿我盟中不少兄弟,是敌非友更无可疑。”
云岳道长眼珠一转,接道:“谁知我等投宿本庄,无意中发现贵庄与证龙魔宗颇有关联。此事倒要相请孔庄主澄清一二。”
“呵呵……”孔琬排众而出,拱了拱手道:“云岳道长请了,展大侠请了。不是孔某夸口,我双雀庄名重荆襄,九夏豪客望门投止者不可胜数。只要其不违反天朝律法,不悖于世间道义,本庄一率以客礼相待。证龙道或是镇妖盟于孔某看来,均是无甚重轻,更不会厚此薄彼。前天证龙道无端放火烧我庄园,我只道是本庄有甚照顾不周之处,引得旁人狂兴大发。却原来是与贵盟论道斗法,本庄却是遭受了池鱼之殃了。”
赵大郎怒道:“好啊,敢情你们是伙杀人放火的歹人,竟敢逞凶烧我庄园。今天若非贼寇围庄,便要将尔等统统绑缚了,送交官府。”
展威等人听了孔琬这一番说辞,顿时疑虑大消,更被赵大郎大声叱喝,不由面皮涨红,神情颇为尴尬。
狄神鹰轻咳一声,拱手上前道:“我等心切盟中兄弟安危,率尔与那黑龙使交手,谁料此人魔功高强,一个不慎竟让他逃了,反而生这般祸端,遗累于庄主。狄某甚感惭愧,至于修葺之资,毁坏之费,自应着落在镇妖盟身上,狄某所不敢辞也。”
“狄盟首言重了。”孔琬忙道:“只盼众位豪杰能体谅本庄的难处,勿以误交匪类见责,孔某已感欣慰。”
“岂敢,岂敢。”狄神鹰谦让道:“斩鬼刀展兄弟心直口快,一时出言无状,尚请庄主海涵。”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孔琬摇头笑道:“本庄身处是非之中,岂能不让人心生揣想。只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欲加之罪,孔某所不敢领。”他说着又一抱拳,不再理会三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转身走出大厅。此事根细他自是心如明镜,便是楚、龙两人也能窥知一二,只是孔琬姊弟原本就身世神秘,这其中隐秘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
黄天贼将庄子围了数重,早已摆好阵势。庄人们不敢轻忽,凡是青壮男人都提刀挎剑,抡枪使棒,被乡老
聚集起来,守在围墙后面。
孔琬上了逍遥马,一声令下,庄中枪炮齐鸣,锣鼓并作,庄人大声呐喊,推开大门,一干人前簇后拥拉开阵势。
孔琬手持羽扇,在额前搭个凉蓬,望向敌阵。却见黄天贼个个头缠黄巾,旗甲鲜明,列阵在百步之外。庄前却站了一个红衣女将。身姿修美,容貌姣好,身穿锁子连环甲,乌发披散,手中拽一条乌金铜棍,背后伸出两只雪白羽翼,十分妖异。
赵家三郎见了女将这般打扮,心中便有几分惊疑不定。他三个虽拜了君子大剑云雁徊为师,眼下却还没学到什么仙道本事,云雁徊自恃身份,自不会出庄赌斗,镇妖盟刚与本庄有小龃龉,便也要避些嫌疑。
几位乡老不通武艺,和楚煌、庞鑫等人尽在庄内高台上观战。这头一仗,虽是孔琬坐镇指挥,却须得赵家三郎冲锋陷阵了。
赵大郎抖擞精神,持枪喝道:“来将通名,因何凭白无故侵犯本庄?”
那女将上前几步,明眸在几人身上一扫而过,高声道:“不知哪位是这双雀庄的庄主?”
孔琬笑了笑,驱马上前,“在下便是,女将军有礼了。”
女将抱拳道:“庄主请了,本将黄天军赤飞霜。”
楚煌听的心头一动,原来这女将便是赤鹤族公主,前族长赤尊信之女。当时招摇山一别,听闻赤、青、白三族大都投奔黄天军而去,想不到匆匆岁月,却会在此处相见。赤飞霜性情挚烈,美貌无双,尤其一双雪白羽翼,放在赤鹤族中也是绝无仅有。楚煌一登高台,便认出她来,这时听她自报名号,自然更无可疑。
孔琬却和赤飞霜素昧平生,浅笑道:“不知赤将军有何指教?”
赤飞霜轻咳一声,缓缓道:“我黄天军欲为天下兴利除害,目下四处征战,粮草匮乏,敢请庄主资粮八百石,两相罢兵,免使生灵涂炭。”其实这借粮之事,本就是有借无还,等于强夺,赤飞霜素有气义,如今逼不得已,沦为盗贼,心底已是老大不愿,言辞草草,殊不理直气壮。
赵大郎怒意横生,挺枪叫道:“你这狂寇,有何本事。竟敢上门欺夺。粮秣我庄中自有,只看你有无手段来取。”
“大郎且慢。”孔琬出言止住赵大郎,他察颜观色,却觉这赤飞霜颇有羞惭之意,不由大感兴趣,摇扇笑道:“自秦末暴政,陈涉首难,刘、项并起。豪杰相继为天下诛除暴政,代有其人,至于今数千有余年矣。官家不仁,贪残豪奢,虐流百姓,豪杰起而兴利除暴谁曰不宜。”
“然而,遍阅古史,除汉皇祖、明洪武能划定舆图,终以成功之外,若黄巢、李自成之胸无长计,张士诚、陈友谅之求于一逞,又有何益于兴利除暴,又有何功于天下百姓。此数辈皆以诛除暴政为名,稍能侵占土地,聚集徒众,便思称帝号、置百官,别尊卑,立贵贱,而口口声声,只说我为百姓兴利除害,变本而加厉,贪官、民贼等恶于天下,又何必抑彼而扬此。”
“至前度洪水滔天之起也,且曰我为民族大义,观其所为也,骄奢淫逸,自相屠戳,援引一不知所谓之上帝愚弄黎民,摧残人文,甚于暴秦,向使逐一残贼,得一禽兽,又奚若?昔年、武王伐纣,古史所谓应于天而顺于人者也,伯夷、叔齐尚且饿死于首阳之山,不食其粟,作歌曰:以暴易暴,不知其可也。黄巢、李自成以下,皆难逃此讥也。”
赤飞霜怔愣半晌,叹道:“庄主高识,飞霜自愧不如。”
孔琬轻哼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亦各言其志而已。官家横虐,而要百姓缄于口默于心而无怨言,岂可得耶?如宋公明辈虽在下僚,却能稍知仁义之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亦是一世豪杰。百姓心知其义,百代传美,功虽不成,已足以不朽。”
“今日黄天军起不过数月,攻州夺郡,裹胁甚众。结连四方寇盗,登高一呼,天下震动。声势不可谓不足,气魄不可谓不大,建康封王,将帅列等,这和当今朝廷又有何分别?孔琬岂是一般病于目而盲于心之人,安用此诛贼抗暴之名诓人。我观赤将军,勇义之人也。何必在此乌合之中求富贵,早日回头,尚得全身而退,一旦朝廷起用精兵良将,则泰山压顶,三族不可保矣。”
“孔庄主好言相告,飞霜铭记于心。”赤飞霜轻声一叹,“只我身在军中,也是情不由己。贵庄只要将粮草献上,飞霜立刻退去,保证贵庄安然无恙。”
孔琬摇扇不语,他见赤飞霜语出至诚,不似作伪,暗自权衡其中利弊。
赵大郎早已不耐,骂道:“贼将狂妄,竟敢小觑我庄中无人?”大喝一声,催马飞至,挺枪照着她面目疾刺。
赤飞霜娥眉微凝,风雷棍横了在手,脚下猛撤,铜棍斜挑将长枪逼开。枪棍相交,赵大郎正欲变招,赤飞霜借势在枪杆上一压,飞身突进,曲肘撞到马腹之上。
那马‘嘶聿’一声,收势不住,带着赵大郎掀飞出去,一人一马压在一处,半天爬不起来。
“妖女,休伤我兄长。”
二郎、三郎猛吃一惊,做梦也没想到交手一合,赵大郎便倒地不起。三人技艺原在伯仲之间,兄弟俩心意相通,喝叱一声,驱使坐下马匹,一左一右,双双杀到。
赤飞霜急步腾挪,风雷棍晃了两晃,故伎重施将三郎的长枪顺势带住了,眼瞅着二郎攒眉刺来,棍头一挑,又将来枪紧紧逼住。
两人拼命拉拽,却不知赤飞霜虽是女子,双臂却有千斤之力,哪里拽得动分毫。赤飞霜冷冷一哼,双翼猛然张开,剧风起处,掠起窜近,横棍直撞。二郎、三郎疾呼一声,被金棍砸在胸前,远远跌下马去。
赤飞霜却在半空打个盘旋,晃了晃铜棍,落回原处。
“孔庄主,我不愿徒作杀伤,害人性命。希望你能如我所请,天黑以前,将粮食送到军前。飞霜感激不尽。”
“多谢赤将军手下留情。”
孔琬见赤飞霜如此手段,心中也颇为感佩,拱手道:“此事容孔某回去与诸乡老商议。”
“那飞霜便静候佳音。”
赤飞霜微微点头,抱拳一礼,头也不回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