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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衿她们被抓来此处,那是非救不可的。只是临云塔有伏蓉坐镇,又有黑、青两龙使从旁襄助,再加上一干卸甲死士,绝非我一人之力可敌,若有行差踏错,不但救人不成,想要脱身都是难事。”<
一阵车马辘轳声传来,一队盔甲鲜明的军士簇拥着一辆华丽马车转入街衢,飞快冲了过来。瞧这架式,想必是城中显贵。
楚煌隐起形迹,只见车马在寺外站定,两个仆从抬下车梯,一个身材高大的锦袍男子推开车门走了下来,年纪在四旬开外,浓眉短髯,气势不凡。
“裴行寂?他怎么来了。”楚煌认出那人正是兰泽国丞相裴行寂,心中一动,化作一道金光,粘到他衣襟上。
一个统领模样军将跑过去喊开寺门,寺中守军看到丞相驾到,自是执礼唯谨,裴行寂淡淡点头,随意问了几句防守之事,便带着随从快步向临云塔走去。
有了这尊大佛开道,楚煌也是大喜过望,老神在在的躺在他衣襟上,只等清状况,便可骤起发难。
临云塔外仍是站着证龙魔宗门下弟子看守,一见裴行寂亲自赶来,一个连忙恭身迎候,一个跑进塔中通报。
“裴丞相来得正好,柳某恭候多时了。”笑声传来,一个黑衣男子快步迎出,此人面如冠玉,相貌温文,唇上微留短髭,虽是一身短褐,却有种矫然不群的气度。
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也都身穿武士服,衣着干练,男的面目俊朗,女的模样娇美。楚煌一见两人,不由哑然失笑,那男子却是招摇山、桃源谷都曾见过的柳梦梅,女的更是稀罕,乃是韩志公的妹妹韩回雪。
青龙使也拄着三股钢叉站在一旁,身后跟着青龙四卫,寸步不离。
“柳令主,柳公子,韩小姐,青龙使……大家请。”
裴行寂和几人一一点头见过,原来那姓柳的男子便是‘卸甲’十大令主之一的柳寄龙。朝廷禁卫都道是‘北斗’‘七星’‘卸甲’,‘卸甲’十大令主隐有统帅十方之意,皆有世家显贵担任,权柄极重。
塔中陈设简易,不过备了几张桌椅,裴行寂和柳寄龙相对坐下,其余几人只好在边上站立。
“行寂得了柳令主传讯,便匆忙赶来,此次行动还顺利吧。”裴行寂开口询问,眼中出殷切之意。
柳寄龙微喟道:“兰修儒早有准备,守卫妻女的颇有几个高手,虽是裴兄事先打过招呼,还是损折了几个手下。只将他夫人拿住,两个小儿却破围而去。”
“敢情子衿和小双逃掉了,只有陈鱼被他们拿了来,卫都语焉不详,倒让我一阵着慌。”楚煌听他如此说,稍稍放下心来。
“兰修儒手下不过有几个龙城凤都的弟子,庞入霄已被我设计拿住,一个于采湘素常跟在兰修儒身边,分身乏术。卸甲素称神勇,兼之谋划周密,怎么损折了人手,却没将他们一网成擒。”裴行寂眉头紧皱,颇有埋怨的意思。
韩回雪冷哼道:“裴丞相是怪责我们柳令主办事不力咯?”
“岂敢。”裴行寂心头一惊,讪然笑道:“行寂一时失言,柳令主勿怪。”
“裴兄言重了。”柳寄龙摆手道:“不过,守卫兰修儒妻女的确有高手,一个使枪的女娃,年纪不大,枪法出神入化,我的手下一个失招,便被她连挑数人,还有一个女子,手使双鞭,术法精强,修为绝不在梦梅之下。”
“事到如今,也无可如何,只盼风宗主能取得兰修儒命,跑了兰毓、兰双也无关大局。”
裴行寂瞅了韩回雪一眼,淡淡笑道:“回雪小姐走这一遭,想必已知我所言不虚,你父之死跟裴某并无什么关系,他虽有杀我之意,我却并无害他之心。他的被害纯是兰修儒暗怀不轨之念,想要割据自雄,兰双本是个小女娃,他偏要认作男子,再让你父亲为少傅,掩天下之耳目。你父亲刚直不阿,不肯曲从,兰修儒怀恨在心,才杀他灭口。”
“就算你所言属实,我父亲之死跟你也脱不了干系。”韩回雪轻哼一声。
“韩小姐若定要这般认为,我也无话可说。”裴行寂摇头笑道:“咱们两家误会甚深,想要化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不过,老夫对你们兄妹向来甚是欣赏,现在韩小姐投在卸甲麾下,咱们同为朝廷办事,理应公而忘私,韩小姐以为可对?”
韩回雪冷淡一笑,不置可否。
楚煌暗暗纳罕,兰双是个女孩,他倒早有想到,当日还跟兰毓开过玩笑,看兰毓神情,似是不知此事,却不知是何缘故。不过要说兰修儒有割据称雄之心,所以无子而谎称有子,妄想有朝一日传位于她,却是让人难以置信。
“陈夫人现在何处,行寂想去看望她一下。”裴行寂起身说道。
“哦,陈夫人和三个龙城凤都女弟子都关在楼上,有我手下看管,裴兄尽管上去便是。”柳寄龙见他如此不避嫌疑,虽是大皱其眉,但此时此地,相信裴行寂也做不出什么事来。
裴行寂微微颔首,迈步向楼上走去。
“令主,让裴行寂去见陈夫人,怕是不太好吧。”韩回雪秀眉微扬。
“城外任广图、楚庄、卢追星都和兰修儒关系不浅,眼下虽是反目成仇,未必不会藕断丝连,不管他们是和是战,皆非朝廷所愿。和则战火蔓延,战则尾大不掉,兰修儒志意太深,和朝廷离心离德,早非一日。”柳寄龙晲了楼上一眼,轻哼道:“所以朝廷要保裴行寂,废兰修儒。谁也阻挡不了。我身为卸甲令主,岂能因为一个女人和裴行寂反目。”
“可是陈夫人现在还是兰泽王的妻子?”韩回雪气恼的道,虽然也知这个理由很是无力。
“师妹放心吧,裴丞相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柳梦梅连忙相劝。
“但愿如此。”韩回雪眸中恨恨。
……
楼上堆满粮袋,红珠三个被绑缚了丢在一边,陈鱼境遇稍好一些,尚得自由,这也是她不通术法之故,靠在粮袋上,发鬓散,颇为憔悴。
两个证龙魔宗的弟子坐在道口的桌子旁,轻斟慢饮,时而醉眼乜斜的瞅向向…丝连几个龙城凤都的弟子,庞入霄已被我设计拿住,一个于采湘也在几女,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另有两个卸甲死士守在楼口,一脸静肃,目不斜视。
裴行寂上得楼来,目光在塔层一扫,不由微微皱眉。
两个魔宗弟子一脸讨好的迎了上来,打着酒嗝道:“裴……裴丞相,您老是来看粮草的?还是来看美女的?”
“你两个看守粮草有功,下去找青龙使领赏吧。”裴行寂沉着脸摆了摆手。
“谢……谢丞相。”两人连忙点头哈腰,欢天喜地的下楼去了。到时说明情况,青龙使心领神会,少不了要一顿拳脚相加,怪这两个丢了证龙宗的脸面。
裴行寂缓步走到陈鱼跟前,和声道:“小鱼,你受累了。”
陈鱼径自别过头去,也不吭声。
裴行寂轻咳一声,“小鱼,兰修儒剿抚不力,失爱于朝廷,这回是在劫难逃,过了今日,你我夫妻团聚,再也不用受他的威了。”
“裴丞相,你认错人了吧。”陈鱼抬起头来,冷着脸道:“我为兰泽王妃,你至少应该尊我一声陈夫人。”
“小鱼,你又何必如此。”裴行寂苦笑道:“天下便是这么一个天下,朝廷便是这么一个朝廷,当初,我一县衙小吏,有志难申,若非夤缘当路,巧作安排,使兰修儒看中了你,哪里会有今日。”
“自我为兰泽丞相,朝中裴氏也主动结好于我,我才得以结交权门,冒称为十大神将之后,伺机搬倒兰修儒,使我夫妻破镜重圆。这些年来,我何曾有一日忘怀于你,自古云,‘贫贱夫妻百事哀’,强梁世界,豺虎当道,我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以我胸中韬略,尽日和土鸡瓦狗争食,我岂能甘心。”
“不必说了。”陈鱼淡淡道:“现今我是兰泽王的夫人,你是当朝丞相,明日如何,所不敢知。但我不过是你结好权贵的什物,谈什么破镜重圆,岂不可笑。朝廷的权贵多着呢,你卖了我一次还不够,难道还想再卖一次?”
“不,不,”裴行寂额上青筋暴跳,吞吐说道:“我现在是兰泽丞相,兰修儒一死,兰泽王非我莫属,我还需结好谁人?”
陈鱼轻嗤一声,“行寂,你素来自负才学,岂识古贤皮。孔子说行藏用舍,‘饮蔬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贫贱之可哀,在无人可与共贫贱,举世滔滔,岂不可哀。‘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相如卖酒,文君当垆,夫妻相守,又何哀之有?”
“什么贫贱相守,那都是肉食者愚人的把戏。不稼不啬,而锦衣文绣,不狩不猎,而酒池肉林,天下人谁非父母所生,天地所养,我裴行寂才非庸懦,智不让人,凭什么屈居人下,世道如此,我无错,亦不悔。”裴行寂怒气勃发,气势汹汹地说道。
“人孰无志,枉尺而直寻,也非断然不可。”陈鱼轻声一叹,“这些年你执丞相之位,若能行几件善政,落个好名声,我知你苦心孤诣,未必不能体谅。可惜,你心头所念,不过是一己之富贵,一人之不平,排抑忠直,倾轧异己,惟恐不周,狼子野心人人皆知,谤毁满身殁世难洗,我还何所顾惜。”
陈鱼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脸上出鄙薄之,“你道这些年来真是顾念于我吗?你耿耿于怀的不过是你的无耻,你千万百计想要找回你作为男人的尊严,就算我屈从于你,你便可心满意足的自欺欺人了吗?何其可笑呀,你以为我陈鱼是你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还是,你以为天下人都可以富利诱之,如蚁附膻,如蝇逐臭,而以为天地皆为溷厕。‘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你虽然厚颜无耻,我却不愿自甘下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