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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额娘……容额娘……”贵华宫里,一个稚嫩的声音拉过一道长长的余音,穿过一条长长的红漆长廊,飘到了正在房间里愁眉不展的容贵妃耳中,让她变得更为不安。
“桂嬷嬷,宇儿來了,本宫这该怎么办才好……”
“娘娘先不急,只要我们瞒着小皇子,不让他出贵华宫就好。”桂嬷嬷端來一杯热茶,让她稳定情绪,跟在她身边多年,从未见过她如此慌乱,即便是当年她失腹中不足八月大的孩子,也沒有这般慌乱得失了主意。
“容额娘……”兰亭宇冲进容贵妃的房间,站在她的跟前,期待又犹豫地看着她,身后跟着的是一群跑得喘不过气的宫女和太监。
“怎么照顾小皇子的,若跑得摔跤本宫要了你们的脑袋。”容贵妃只看了一眼兰亭宇,便对他身后的宫女太监喝斥,吓得他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容额娘,别怪她们,是宇儿有事想问你。”兰亭宇双拳握得紧紧的,双目炽热。
容贵妃心中似有不祥的预感,笑了笑便拉兰亭宇走向那摆满了早膳的桌前,道:“有什么事等用完早膳再说吧,都日晒三竿了,宇儿一定也饿了……”
“不……”兰亭宇甩开他的手,倔强地说道:“宇儿现在就要知道。”
“你们先下吧。”拗不过他,容贵妃只得命旁人退下,只留下桂嬷嬷一人,她坐在桌前,双手撑着桌沿,以控制住内心的紧张,强笑道:“宇儿想要知道什么。”
“容额娘,我额娘是不是已经回了。”兰亭宇那双原本稚嫩的双眼突然变得坚定起來。
“宇儿是听谁胡说的,她若回來了,额娘怎会不告诉你。”容贵妃抓着他的双肩,却发现他原本柔软的肩膀被绷得如木头一般坚硬。
“你骗人。”再一次挣开她的手,兰亭宇后退了两步,眼中的坚定蒙上了一层泪色:“容额娘,我要回菊秋苑,我要找额娘……”说完拔腿就往外跑……
“小皇子,你不能走。”比他高出两个头的桂嬷嬷拦住了他的路,顺势将门关了起來,他被逼回了容贵妃的身边。
兰亭宇晨起时,偶然听得两个宫女在讨论昨夜之事,便也知道了柳妃已经被放回菊秋苑的事情,思母心切,在贵华宫的这两个月多,虽然容贵妃待他很好,甚至比自己的亲额娘待他都要好,但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想念柳妃,对容贵妃的好反而产生了一种抗拒。
听得柳妃已经无事,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此时被桂嬷嬷拦下來,他隐约觉得不安,但他年纪虽小,却也学会了镇定,容贵妃有意瞒着自己亲额娘的事情,想必是不想让自己与额娘见面。
“容额娘,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兰亭宇仰着肉嘟嘟的小脸,语气平和了些。
容贵妃眼中闪过不忍,宇儿才六岁,沒当看到他在外人面前将自己真实的一面伪装起來,她总会觉得心痛。
“宇儿,我们先吃早膳吧,吃完再说。”
“容额娘是不打算送宇儿回了,容额娘是想永远将宇儿留在您的贵华宫里了。”毕竟是孩子,忍耐的限度总是比不上大人的,他又后退了两步,除了说话,他的嘴巴总是抿得紧紧的。
“宇儿莫要乱想,额娘只是想先与你吃早膳而已,只要宇儿想她了,任何时候回都是可以的。”在兰亭宇面前,容贵妃甚至不愿用额娘这两个字称呼柳妃。
“容额娘的意思是我今后要住在贵华宫,菊秋苑反成了我时常可以的地方了。”
“宇儿……难道额娘对你不好吗?”容贵妃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悦,心揪作了一团。
“你是我的容额娘,我的亲额娘只有一个。”兰亭宇已经确定了她的用意,往日听得宫女们说她想利用自己巩固地位的时候,自己还一度不信,可今日却不得不信了:“容额娘对我很好,今后宇儿会常來看你的,但额娘已经两个月沒与宇儿相见,求你就放我回吧。”
兰亭宇低声下气地求着,他越來越不想待在这里,但想不到容贵妃却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大声咆哮了起來:“不行,宇儿你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六岁的兰亭宇被这咆哮声镇住了,恐惧将他的哽咽卡在了喉咙里,原本红润的脸颊也变得苍白,害怕和无助让他撒腿就要往外跑,只有在菊秋苑,只有在额娘身边,自己才是安全的。
“回來。”容贵妃忙命桂嬷嬷拦他,一个六岁的孩子哪里跑得过大人,不到几步便被桂嬷嬷抱回了床上。
“放开,我要回,我要额娘……”兰亭宇不停地挣扎着,手脚舞动,不住地哭喊,想逃却逃不住她们二人的钳制。
“宇儿,不要离开额娘,额娘会一直都对你好的……”容贵妃按着他的双肩,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然而兰亭宇此时唯一的念头和想法便是离开,哪里会听得进,恐惧占满了整颗心,即便容贵妃二人极力按住他,仍被他挣开,跳下床往外逃。
沒跑几步又被拖了回來,途中却因为挣扎过度激烈,头部撞到了床沿上,血顺着脸流了下來,流到他的脖子上,他的哭喊声也戛然而止。
“宇儿……宇儿你沒事吧。”容额娘与桂嬷嬷都被这一幕吓坏了,忙将他抱到床上,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
好在昏眩过后,兰亭宇又重新睁开了眼睛,但当他看到容贵妃的面庞时,情绪变得更加的激动,缩到床角,指着眼前的两个人,撕裂般地哭喊:“走开,走开……”
这一下容贵妃不敢再乱动,忙差遣桂嬷嬷请太医。
“宇儿,别怕,额娘不会伤害你的……”容贵妃站在床边,不敢往前丝毫,满眼都是哀求。
“你走,我要额娘,我要回……”强烈的恐惧让兰亭宇只想逃离,他朝容贵妃扔了一块枕头后便要跑下床……
“回來。”容贵妃长手一伸,又将他拉了回來,将他摁住床上:“额娘不让你走,你是额娘的,谁也抢不走……”
往日的慈祥和蔼消失得无影无踪,仅剩下的是狰狞和愤怒,兰亭宇见状更是惊恐,用尽全身的力气哭喊:“额娘……救我……救我……”
容贵妃见自己无法让他安静下來,当下捞过手边的枕头,将其捂到了兰亭宇的头上:“宇儿,别喊,额娘会你她对你更好的……别喊……”
枕头下的兰亭宇渐渐地停下挣扎,最后沒了声息,一动不动。
“宇儿乖,这就对了……”容贵妃见他终于安静了下來,也松了一口气,以为兰亭宇接受了她,面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将枕头缓缓地拿开了。
“宇儿,沒事了,额娘刚才不是故意要凶你,沒事了,睁开眼看看额娘……”床上的兰亭宇双目紧闭,脸上沾了些血,看上很是平静。
只是他沒有回应容贵妃,安静地躺着,静得连呼吸都沒有。
“宇儿……”容贵妃见兰亭宇迟迟不理会她,以为他是生气了,当下伸出手擦拭他脸上的血迹:“宇儿莫要生额娘的气了,额娘再也不会……”
一句话还未说完,停留在兰亭宇嘴唇上的手突然变得僵硬,变得颤抖。
伸出食指,靠近兰亭宇的鼻子。
沒有鼻息,再探,仍是沒有。
只听得脑中一声轰鸣,容贵妃瘫坐到了地上,双目空洞地望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儿,恐惧和绝望堵住了她的喉咙。
“宇儿,别吓额娘……”也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容贵妃终于有了意识,疯了似地扑到床边,上下摸着兰亭宇的身子,却感觉到了他的体温正在慢慢地消散,不由得将他抱到了怀中,嚎啕大哭起來。
门外的宫女听得这撕心裂肺的哭声,终于冲了进來,看到床上的枕头沾满了血迹,容贵妃怀中的小皇子一动不动,都惊得跪了下來,垂首不敢说话。
桂嬷嬷领着太医走进來的时候,也吓得瘫倒在地,从门口一直跪爬到床前,哭成了泪人。
菊秋苑的膳房里,一个面色憔悴的妇人正在忙忙碌碌,拒绝了宫女们的帮忙,洗菜,切肉,熬汤,每一样菜都是儿子最爱吃的……虽然憔悴得脸色有些苍白,嘴角却始终挂着一丝满足的,幸福的微笑。
“哎呀……”油锅突然爆响一声,滚烫的热油飞到了她的手上,烫得她拿不住锅铲,‘嘭’的一声掉到了地上,砸到了正在燃烧的柴火,火星嘣嘣作响。
“娘娘……你沒事吧。”在一旁守着的宫女见状,急忙跑了上來,给她敷上冷毛巾:“这膳房的事情还是让奴婢们來吧……”
柳妃呆呆地站着,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绞痛,痛得她脑子一片空白。
“沒事,你们都下吧,本宫自己來就好,宇儿很快就回來了,为娘的要给他做他最爱吃的……”柳妃甩了甩脑袋,甩掉心中那股令她不安的感觉,深呼吸一口气,继续精心地准备着饭菜。
但眼泪却莫名地流了下來,几次都让她想要痛哭一场:“宇儿就要回來了,怎这个时候还哭,定是他要回來,心中太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