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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馆的大堂之上,坐着一名六、七十岁的老者。
只见他头戴乌纱帽,帽顶用金,身着四品绯袍,胸前绣着云雁。
等赵信走近了,细看这名老者,才发现他满脸正气,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一双眼睛露出凌厉的光芒,嘴角下垂,颌下无须,不苟言笑,表情非常严肃。
站在这位老者身边的,是名青袍文官,胸前画着鸂鶒,不是正七品,便是从七品。
赵信粗略地看了一眼这名文官,估摸着有四十岁许,面目给人以非常jing明的感觉,身材高大魁梧,行动谨慎,身上带着浓郁的市井之气。
“卑职参见督主!”赵信摆脱吴盼儿的搀扶,跪在那老者的面前,恭敬地叩了三个响头。
这是东厂番子见到督公的正式礼节,中官掌司礼监者,下属们都称其为宗主,而督东厂者,则称为督主。
督公只是大伙儿在私底下的习惯称呼,并不能登大雅之堂。
“你可是赵信?”
这老者正是东厂督公王安,看见这个少年番子进来之后,虽然身受重伤,却非常恭敬地行完礼,不由得点了点头,眼中露出赞许的神se。
他的声音yin柔,尾音尖锐,听上去有些刺耳,不过赵信却不敢怠慢,回道:“卑职正是!”
赵信在朱由校面前自称小人,那是双方地位悬殊太大,但在王安面前,作为东厂的番子,他用“卑职”,显得不卑不亢,十分沉稳,更让王安眼中的赞许,加深了许多。
“赵信,京师澄清坊人氏,祖籍保定府容城,锦衣卫世家子弟,祖父赵耀宗、父亲赵煜,皆是番子,”那青袍文官在旁说道,“家中排行第二,母亲早亡,长兄赵仁于年幼时病死,父亲长年卧病在床,全靠赵信一人维持家中生计。”
短短几句话,便把赵信的家底抖了个清清楚楚,此人声音雄浑,竟然不是个阉人!
“容城?”王安沉吟片刻,道,“这么算起来,你与老夫,居然还是同乡。”
王安是雄县人,紧邻容城,两者都属于保定府当管,因此也可以称为同乡。
王督公生平最注重乡情,执掌东厂之后,提拔的郑仁泰、包铁等人,不是他的亲戚,便是他的小同乡。
因此赵信在他心中的地位,又高了那么一点点。
“卑职何德何能,岂敢与督主攀亲,”赵信回道,“只是督主离乡数十年,乡音依旧未改,着实让卑职佩服不已!”
他说到此处的时候,已经从大明官话,变成了容城方言。
容城话与雄县话虽有区别,不过差距并不大,听到王安的耳朵里,不由得微笑着点了点头。
就连站在一旁的那青袍文官,脸上也露出了会意的微笑。
懂得尊卑、知晓进退之道、有孝义之名、又是保定小老乡,在王安的心里,已经给赵信打了一个非常高的分数。
他与青袍文官对视了一眼,然后笑了笑,沉声道:“年纪虽小,还算沉着。”
赵信不知道王督公找自己有何要事,但在这种大人物面前,谦卑谨慎些,总不是坏处,便脸上带着笑,站在那儿,强忍着右手臂上传来的疼痛,一言不发。
扶他进来的吴盼儿,早就被包铁包档头带了出去,顺便还关上了大堂的房门,整个大堂之上,只留下了王安、赵信和那个青袍文官。
此时天se已晚,武馆里的弟子们早就已经回家,大堂上灯烛通明,将赵信脸上那豆大的汗珠,也照得通透无比。
王安笑着问道:“这武馆开了两ri,便惹来这许多麻烦,你可忙得过来?”
赵信不知道他想问什么,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卑职折了右手胳膊,两、三个月内,无法活动,方才便托鸣玉坊的曹教头,替卑职寻几名教头,教授这些弟子武艺,况且卑职每ri都要去东江米巷巡查一番,若是忙起来,也有人替卑职打理武馆事务。”
小刀侯曹伯安临阵投靠之后,看着皇长孙也要来jing忠武馆,便厚着脸,将自己的武馆送给了赵信,两馆并作一馆,他的弟子,也就成了赵信的弟子。
有皇长孙撑腰,又有东厂的帮闲作前途,这jing忠武馆的前景,深为曹教头看好。
而赵信也因为身负重伤,急需一个武艺不错的人来暂时接手,况且ri后弟子越来越多,他一个人也教不过来,拳脚、刀术、箭术和骑术师傅,这些都是要请的。
既然如此,自己只须牢牢抓住总教习这一名头,所有的弟子,便都得称呼自己一声老师。
赵信想的只是培养自己的班底,倒不是真想教几名古代拳王出来。
因此他和曹教头自然是一拍即合,至于曹教头曾犯下的无耻行径,赵信也选择了无视。
人无完人,况且曹教头还有一个在皇长孙身边当长随的表哥,既然他想投靠过来,那正好拿来当盾牌,若是卫长空等人伤好之后,前来寻仇,不正是曹教头的用武之地?
王安的本意,便是想看看赵信对番子本职的重视程度,见他没有忘记东江米巷的坐记职责,因此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开口问道:“眼下武馆有多少弟子?”
赵信回道:“本馆有二十一名,曹教头的武馆又送来三十七名,一共有五十八名。”
王安又问道:“若是再送来两百名五到十岁的小孩,你可照料得过来?”
两百名!
赵信不由得大喜过望,片刻之后,又苦笑道:“两、三百名小孩,倒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卑职这两进院子,可装不下这么多弟子。”
听了他的话,王安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如何照料这些小孩?”
“以五人为伍,设伍长;五伍为一小旗;两小旗为一总旗;两总旗为一百户,”赵信回道,“无论贫贱富贵,皆以军法管之。”
王安和青袍文人相视愕然,五到十岁的小孩,岂能理会军法?
“昔ri孙武cao练宫女,斩吴王爱妃立威,”青袍文人问道,“若是那些小孩不听你的军令,莫不成你也要斩他们的人头?”
“卑职不敢,”赵信回道,“幼童本就无知,只要恩威并施,便如同在宣纸上作画一般,任你挥洒,与女子和成年丁壮相比,他们反而更加好管。”
王安再问道:“何为恩?何为威?”
“奖为恩,罚为威,”赵信回道,“卑职会将所有的号令、条例,都刻在武馆入口处的jing忠报国碑之上,遵守者,按石碑所载褒奖;违反者,按例严惩!”
王安奇道:“jing忠报国碑?”
“正是,”赵信道,“此碑正面是jing忠报国四个大字,正合我东厂的宗旨,背面便是武馆弟子们应遵守的所有号令条例。”
王安不由得大喜,道:“好一个jing忠报国碑!”
那青袍文官却插话道:“若是那些小孩所犯之事,石碑上未曾记载呢?”
赵信见他虽然站在王安的身旁,却敢主动插话,看来跟王安的关系匪浅,不是什么善茬,便老老实实地答道:“不知者,不为罪也!”
王安点了点头,笑道:“果然是个英才,守泰,你看呢?”
“督主既然看中了他,那便是他前生修来的福气,”那青袍文官看着赵信,淡然笑道:“外城宣北坊,有一幢五进大院子,院外还有一小校场,从明ri起,便归你jing忠武馆所有。”
此情此景,着实让赵信有些糊涂了,又送两百弟子,又送大宅子!
王督公究竟是想做什么?
不过上者有赐,他是不敢拒绝的,只得叩头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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