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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金娥领着街上张五、王七等三家人到李阿三家来拖椽子。
后院里乒哩乓啦地一阵乱响,李金凤慌忙出来,奇怪地问:
“张五叔,你们干什么?”
张五说:“拖椽子。春上,薛天健替我们打家俱,家俱没作,木料却被天康盖在杂屋里了。”
李金凤一听,急了;双手一拦,说:
“等等!你们木料是被天康哥用了,关我何事?”
张五说:“金凤妹妹,这可不是我们要来拖的。”
王七说:“正是。我家木料可是杉木板,这椽子是山杂木,我还不想要哩!”
李金凤顿时脸涨得通红,说:
“放下。都放下!我又不欠你们的木料,你们凭什么来拖椽子?”
院子里一争吵,左邻右舍都拢了过来,众议纷纷。张五、王七等三家人心想也是,金娥是嫁出门的女儿,李金凤才是当家的土地。正懊恼,见金娥从屋里出来,便指责起来:
王七说:“金娥,你不是诚心让我们难堪吗?”
“这事闹的。”张五说,“金娥,可是你让我们来的,弄得我们象强盗似的。”
王七说:“正是。我不要这椽子,你还是还我杉木板!”
金娥见李金凤气汹汹出来,忙进屋去叫姆妈,徐贞女不在。听后院嘈杂一片,硬着头皮出来,被张五、王七三家人一顿指责,脸上搁不往,干脆撕开,她双手一挟,气急败坏地说:
“金凤,你是什么意思?你还没圆房,真的成了当家娘子了?如果阿爸不开口,我会领他们来吗?一个人要有点良心,当初我帮衬家里少吗?别的不说,打那张方桌,我连板凳都凑上了。现在你穿丝袜了,别以为胳膊比腰粗,三十年风水轮流转,茅坑里的石头也有翻身的一天。还有你们,都是木头,挑三拣四,要,就在这;不要,你们拆屋去。拿把斧头上去,哪块是就拆哪块。放心,屋子坍了我金娥去顶着,决不说你们半个不字!”
张五、王七三家人心里再不满,逼到了墙边,不拖椽子反给金娥占住理,还自已承认了有错。不是强盗也是贼。众目睽睽下,三家人故意把椽子搬得乱响,嘴里把椽子说得一无是处。
金娥叽里呱啦一番,左右邻里都不作声了。大家着李金凤,李金凤反而傻了,脸色由红变白,听拖椽子的人一番贬,又泛出青色来。她上前一步,说:
“等一下,椽子不好,我有好的给你们!”
李金凤回屋把小方桌拿到后院,问:“这张桌子谁要?”
三家人都围上来,争着要。没料到李金凤从身后拿出把斧子,说:
“三家人不好分,我替你们分。”
说着,劈里啪啦地一阵刮劈乱砍;等徐贞女赶到,小方桌已劈成木柴,街上三家人知道李金凤动了真格,想想也没趣,慌忙拖着椽子都走了。
李金凤劈了小方桌,金娥躲进屋里。见到姆妈,才从屋里出来,振振有词地说;
“是阿爸让我来的。金凤发瘟呀!劈桌子给谁?”
徐贞女心痛桌子,埋怨金凤:“多好的东西,真可惜!”
“什么好东西?祸根!”
李金凤咬牙切齿地说,她转身而去。
徐贞女心想,李金凤这下正式“叫板”,可能还会有事来。果然,晚上,金娥又哭上门来。
李阿三家年底应“分红”五十三元。吃饭时,李阿三发话,“金娥家今年困难,能帮一把就帮上一把。反正浜里也有红利,队上的钱不要领了。”
金娥见李金凤也没来领红利,正想用来抵-阵;不料,刚吃晚饭砖瓦厂的人找上门,说李金凤“订了三千片瓦,二十五一千,共七十五元,说是队里分红五十三元,还有二十二元先付了。”
薛天康知道了椽子的事,明白李金凤是故意作的。她抓住了自家砌屋时,就因阿爸赖了些砖瓦帐被砖瓦厂的人记了仇这个把柄。金娥叽里呱啦要砖瓦厂的人去找李金凤,可砖瓦厂的人只问李阿三在队里是否有钱?薛天康心虚,作不得声,只得付了钱。
金娥转身去找姆妈,徐贞女还没开口,李金凤说:
“姆妈,砖瓦厂的人说,要过年了,大家等着分红,砖瓦打九折,我想乘这机会买些砖。”
徐贞女没好气地说:“买砖,钱呢?”
李金凤说:“春上的卖猪款门都没进,就借给阿姐建了杂屋,难道自己家就不起房子吗?”
金娥这才想到还欠了娘家“猪款”,二话没说,掉头回了家。
这一切,李阿三都在眼里,没吭声,忍了。他在等林木森回钱北,决定与林木森“算帐”。
李阿三内心还真不想去招惹林木森,民不与官斗!林木森来了后,家里的确舒适了,走到外面也风光!可金娥一句话把他抵倒在墙脚,一个“上门女婿”,人和家产全占了。屋再破能挡风遮雨,金凤可是王家道场最标致的大姑娘!“你成天吃肉,手指缝里也流点汤给我们尝尝呀!”平日里不哼不哈也就算了,关键时刻还不应该出把力吗?
李阿三也认定,现在不能再退让,泥水打墙——外面光。林木森当了芝麻绿豆官,钱北街上还当我作了老太爷,谁知道我是从女儿手中讨茶钱!李阿三要一次摆平,老子还没糊涂,凭什么让小的当家!
徐贞女这几天都不知怎么过的。手心手背都是肉,金娥心太狠,两只眼睛就盯住娘家。娘家也是个麻布里子,林木森再鲜亮出息是在官场。过去油坛盐罐朝天林木森从不吭气,现在回家象城里干部下乡。白天有干部候着,晚上有金凤搂着,连自留地都不踏一步。家里是比从前好过多了,队里每次分红都有进项,每当大牛担着浜里分的东西来,王家道场都开始眼红了。
就是“大墙门”里的丫环还有一串钥匙可显摆,徐贞女是双手肉贴肉,连钱北桥都不好意思过。外孙开口,口袋里只有硬币响。徐贞女知道,这个家说起来是金凤在操作,金凤是穷叫化子撺家当,五分钱硬币得象块银元。实际木森手上油得很,单单抽烟的钱足够一家的开销。现在事情压头,徐贞女知道林木森心底仍记着薛家父子的恨,只因面子重,不愿表露。但愿他能在亲情份上,让天康能迈过这道坎!眼下椽子一闹,徐贞女还真的不知如何了。
李金凤夜夜想着林木森,后院一有动静,就疑心是木森回来了,周身顿时一阵热。林木森现在青山,爱玲嫂嫂说,党校就象部队,规定时间起床、睡觉,规定时间关灯、吃饭,早上还要出操,晚上还要开会。林木森怎么会象在龙溪,想娘子了就回来转转。
嘴里自作化解,心里仍想得疼,李金凤真佩服薛宝钗寒窑十八年,就为等薛平贵回来团聚一个念想。此时,李金凤却祈祷林木森不要回。家里一团糟!木森了会堵心……
林木森思念李金凤,只想在金凤的*体上一番纵情,精疲力竭后,躺在她的怀里好好地睡一觉。
吃了中饭,林木森从青山直接回钱北,刚过“吃点心”就进了后院门。
林木森锁自行车时,感觉后院里少了些什么。他也没多想,推进后门,愣了一下——小方桌怎么没了?再一,所有的都捆起,放在二屉柜上,一些笔墨字画也用包装着。
林木森想,可能谁家借去“充门面”了。乡间为娶媳妇总是煞费苦心,为了让女方“人家”时满意,千方百计地把“新房”装饰好。就象是作“典型工程”,让“领导”过、通过后,再慢慢想办法完善。
林木森只顾着赶路,见到床,身子便倦了。他已习惯被李金凤宠着,回钱北什么也不用管,身子往床上一躺,很快睡着了。
听见里屋有动静,徐贞女以为是金凤;可半天不见人出来,她走到里屋门口一望,慌忙出门去了。李金凤听姆妈一说,急急忙忙赶回家。望着后门口的自行车,李金凤不敢去推后门。
李金凤平静了一下,俯在后门,里屋有鼾声。轻轻推进门,林木森在小床上睡得正香。
“他瘦了……”李金凤很心痛,更感到委屈,眼泪夺眶而出。她忙用手背捂住嘴,生怕鸣咽声吵醒了林木森。悄悄退到后院,李金凤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胳膊里,哭了。
李金凤有种不祥的预感——会出事,椽子没了,一定会……或许,林木森会大发雷霆,这样,家就不再是个家了!甘姐姐惨遭不幸,他瘦了……不行,我必须瞒着他,让他高高兴兴地休息!金珠姐说,娘子的身子是男人的温柔窝,男人在外面受了累,最期盼就是娘子的身子!娘子的身子热了男人身子、暖和男人的心窝。今晚……今晚不会有事,早些睡觉。明天,明天我同他进城,去姨妈。甘姐姐出事后,我还没去姨妈。正好磨了粉……他要是明晚住城里,我也陪着他……赶紧哭,把眼泪流尽,等他醒,说什么也不能流一滴眼泪。
“木森,起来!木森。”
是阿爸!李金凤脑袋“嗡”地一下,她傻了。阿爸要干什么?
李阿三说:“起来。木森,起来开会!”
“开会?”林木森被叫醒,很不情愿地咕道,“开什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