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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香疗方子要多交三份。”
当甘田田在饭堂听到王芸和琴琴几个讨论这事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没什么感觉的。
她也听说过,官家香坊每年夏秋,要向尚香局尚药局交新香方,不过也仅止于听说。毕竟她原来所在的民间香坊里,大家都是按照老方子调香,偶尔有个新方也藏着掖着当做传家宝似的用。
小作坊和官家人的作法,果然不是一回事啊……她只是这样默默感叹着,继续听小姐妹们聊八卦。其实说穿了,交香方这种事,和王芸等小学徒同样没关系。
那是天字号工坊里,负责研究新香方的调香匠人们的事,当然,归根结底,是坊主大人要管的事……她们也就是能私下议论议论了。
“怎么,往年不用交这么多吗?”甘田田随口插话道。
“往年很少。”王芸在几人里资格最老,便解释道:“香疗方子……过去都是府里香坊才需要交,咱们只是县里的香坊,哪有这样大的能耐,年年能出新方子?还一次就要交三份,听说若是方子不好,坊主都要吃挂落呢。”
“唉,如今上头是愈发严厉了。”
“我好像听天字号里的姐妹说,这是宫里的新规矩。似乎是娘娘们如今特别青睐香疗……唉……”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宫廷喜好引领时尚潮流么?
“呵呵,说不定又是我那位好姐姐讨好贵人们的新想头。她倒是不管不顾的……能耐啊。”
姬冰云轻声讥讽道。
是大香师姬金凤的主意?
这个甘田田就真不清楚了,她也没资格去探究这些。不过从姬冰云的口吻中,她察觉到他对这位“姐姐”的敌意。当初肯定被这位嫡出大小姐欺负得不轻吧?
不明真相的甘田田,还不曾了解到姬冰云与姬金凤之间的血海深仇,只当是内宅里的龃龉私斗。
“田田,你知道什么是香疗吧?”
王芸这话没有轻视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对“后辈”的询问罢了。甘田田不至于这么玻璃心,被人一问就觉得人家看不起她。
“略懂一些,在郁金坊时师傅教过的。”
“哦,你师傅挺尽心的呀,我是到了咱们这儿才开始学香疗方子呢……”
所谓“香疗”,是说调香师利用香疗,给人治病调养。香疗法不但包括了闻香熏香,更多的是直接将香料调制成药丸来让人食用,从而达到保养、治病,甚至美颜养容的目的。
在大庆,香疗法渊源已久。古时的人们,已在使用简单的香料来抑制霉菌、驱除秽气,所谓“浴兰汤兮沐芳”是也。数代前,香疗便已在宫中盛行,据说当时的宠妃们都在宫中以鲜花沐浴香体。
而在医界,香疗法也是一门重要的医术,称之为“芳香辟秽”。医者们认为,气味可以无孔不入,香气通过口鼻、毛孔等孔窍进入人体,可以影响五脏的功能,平衡气血,调和脏腑,祛病强身。
而焚香这种外治法中的“气味疗法”,也是应用广泛。
这是因为制香所用的原料,本来就多是草木类的芳香药物,燃香时所生的香气,咳起来免疫辟邪、醒神益智、润肺宁心、养生调理的作用。而在诸多香方中,被称为“国老”的干草的掺入,则使得调制出的香气不烈不燥,变得香甜柔润,更加宜人。
“我只是知道一点点皮毛。”甘田田谦逊道:“方子什么的,我哪有资格学啊。”
她的话并没有让同伴们感到奇怪,大家都纷纷颔首,顺便吐槽一下小学徒的悲哀:大多数时候都在干活,真正能学到东西的时候少之又少,只能靠天赋来把握机会了……
王芸等人看起来都不是太有野心的姑娘,她们几个家境相似,都是家里从事香药行当,把自己姑娘努力送到县级香坊来镀镀金,也没指望她们真能出人头地当上调香师。只要能混到调香匠人,就足以在家中独当一面了,将来到婆家去也是一份好嫁妆。要是到了十七岁左右还没能考上匠人,那就先回去成家嫁人吧……
能够一眼看到头的人生,安安稳稳,其实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这样中等人家出来的姑娘,秉性宽和大方,比起大家族里那些心眼极多的千金贵女,和小家子里眼界狭窄的寒酸贫女,都要好相处得多——尽管甘田田自己也是寒门出身,但她却不会把自己这个例当成常理。家庭和教育,对于一个姑娘家的素养来说……太重要了。
比如她在郁金坊里接触到的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学徒们,尖酸刻薄有之,斤斤计较有之,更有苏翠影这样心理扭曲莫名其妙想陷害她的人,真是不知所谓!比起那些姑娘,眼前的同伴们的确要好多啦。
当然,世事无绝对,陋室亦有明珠,寒门也出才女,小户人家,也有陶桃这样可爱的姑娘。
“我真想念陶桃啊。下次旬休的时候,我一定要回去找她出来玩儿。”
如今自个住着独门独院,甘田田说不上害怕,只是觉得太冷清了。
她怀念陶桃银铃般的笑声。不知陶桃跟着乔师傅学艺学得如何了?真希望她也快点考上县级香坊,来和自己作伴……
学徒们只把上交香方当做八卦来议论。而在天字号工坊里,管事和师傅们坐在一处,不住唉声叹气,整间理事房气氛压抑愁云惨淡。
“上头的人在想什么啊。三张香疗方,还只是夏天的份额,岂不是说秋天还得再交一次?咱们哪有能耐开出这么多新方子?”
说话的是天字号工坊的大师傅向木荣。
向木蓉年纪不算很大,当上调香匠人却有些年头了,只是考调香师时总欠缺了些运气。大家公认他调香技艺了得,顶多再过两年,那是必然会取得调香师资格的。
连他都对交香疗方子没辙,其他人的抵触心理更是可想而知。
天字号工坊的大管事柳深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上头的心思,可是,这是宫里下的死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