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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七个人在静园草坪上聚会,刘敬平刚来就看见艾乐康兴高采烈地抱着吉他跑到自己面前,两眼放光地说:
“敬平!谢谢你送我的礼物!说实话,我从来没用过这么好的吉他呢!”
刘敬平像吞了一枚生鸡蛋,看看吉他,又看看艾乐康,脱口而出:
“其实不——”
“不……什么?”艾乐康抚弄着那把昂贵的吉他,还沉浸在无边的喜悦里,懵头懵脑地问。
刘敬平看了他几秒钟,淡淡地一笑:
“其实不像你说的那么好啦。”
“嗨,别谦虚了,”艾乐康拍拍他的肩膀,“已经够好的了,相信我,我是专业的。”
“是啊,”楚云姝走过来说,“他很懂乐器,他说好,那一定就是真的好。”
刘敬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神色不定。他把目光投向程嘉树,见对方正在兴致勃勃地和艾乐康评论着那把吉他,就急忙拉了拉萧静雪的衣服:
“妹妹,你跟我来一下。”
他将萧静雪拉到一边,急切地问:
“你怎么猜到礼物是给乐康的呢?”
“我当然猜不出来啦,”她呆萌地一笑,“搞不清楚你们男生都在想些什么,所以我就问嘉树,他很了解你嘛!他说吉他一定是你送给乐康的……”
她还没说完,程嘉树走过来把手臂搭在刘敬平的肩上:
“怎么样?我猜得对不对?你也太委婉了吧!我以前建议你送他一把好吉他,你果然没忘啊。哎,这把吉他真是棒呆了!”
说着,他忍不住兴奋地搓搓手:
“要是能弹一弹就更好了!肯定特别给力!”
“那就弹吧,来。”刚凑上前的艾乐康双手举起吉他。
程嘉树慌乱地连连摆手:
“我就看看我不弹……哎,算了算了,我还是别动它了吧,弄坏了怎么办?把我卖了也赔不起呀。”
刘敬平冷哼一声:
“你要是这么便宜,我早就买到手了。”
艾乐康热情地将吉他塞到程嘉树怀里,爽朗地说:
“不要这么别扭啦,你怎么可能弹坏了呢?快点快点,我这次绝不纠正你的指法了,哈哈哈哈,你就放心地唱吧。”
程嘉树本能地望向刘敬平,好像在等待他的许可。刘敬平落寞又无奈地吐出一口气,看看艾乐康:
“送给他了就是他的,他来做主。”
艾乐康便满面笑容地催程嘉树:
“弹吧,扭扭捏捏的像什么话?”
女生们围拢来,程嘉树思忖片刻:
“弹哪一曲呢?”
他抬起眼睛,和刘敬平目光交汇的瞬间,他像想起了久远的往事,略微倾侧了头,弹出几个音符。
刘敬平心神一震:程嘉树居然在弹《海阔天空》的前奏!他猛然回忆起他们的约定,那时候程嘉树并不知道他正得意地策划着要给好友打造一把堪称杰作的礼物,还在为了幻想中的吉他心驰神往,承诺有一天得到了它就当众演唱《海阔天空》。现在程嘉树陶醉地弹着这把心仪的乐器,它却不能属于他了,但他没有忘记曾经答应过的事……刘敬平想着想着,鼻子酸楚,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程嘉树的优美嗓音吸引了草坪周边的学生,他们隔着一段距离驻足静听。阳光照在程嘉树身上,蓝天绿草地如诗如画,萧静雪自然是像个迷妹那样闪起了星星眼盯住男友,艾乐康则开心地打着拍子,而刘敬平心里翻倒了五味瓶,悄悄拿出书包里的相机。
曲毕,众人一齐欢呼。程嘉树轻轻地将吉他交还给艾乐康:
“谢谢你让我过了把瘾,用它弹奏太他妈爽了!”
方若璇发现刘敬平神游天外,就挨近他,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你怎么啦?”
“没事,”他蹲下来拨拉着地上的草叶,“这歌很好听,我也想唱。”
“原来你想唱歌,又怕自己跑调,才不大高兴的啊!”凌江笙笑道,“乐康,你不是专业的吗?能不能调教调教他的嗓子?”
艾乐康为难地说:“我倒真想帮帮他,可是……有些人恐怕就不适合唱歌……”
“别瞎搞了,”刘敬平站起身,“我爸请的很有名的声乐老师都拿我没办法呢。唱歌这东西,真需要靠天赋的。”
七个人一起吃完晚饭就散了,程嘉树哼着小曲儿骑着车,忽然看到刘敬平跟在他后面,就停住车子笑他:
“你玩跟踪上瘾了吗?我要不是个男的,就会怀疑你是尾随痴汉了。”
“你是男的也可以怀疑我是尾随痴汉。”刘敬平说。
“唉,密探刘,你为啥不喊我一声呢?”程嘉树瞪了他一眼,“我感觉你今天怪怪的,有心事吗?”
刘敬平懒懒地撩起眼皮:
“我哪里怪怪的了?”
“你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那……你开心吗?”刘敬平反问道。
“当然,很开心!”程嘉树回味着那把吉他带给他的快乐,“你送乐康的吉他可真好呀,一分钱一分货,确实有道理。我以后要多赚点钱……你在哪儿买的?有链接吗?”
“没有。”刘敬平生硬地回答。
程嘉树微微失望地叹口气:“噢。”
“那把吉他……是专门请国外的制作大师私人定制的,纯手工制作,世上独一无二,刚刚空运到北京,”刘敬平淡然地对上程嘉树惊讶的眼神,“所以没有链接,你也买不到一模一样的。”
“我的天!”程嘉树感叹,随即笑了一下,“看不出你这么用心啊。我竟然弹过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吉他,还忘了跟它合影,太遗憾了。”
刘敬平的脸色变得明亮了:
“我拍照了啊。”
“那你快发给我!”程嘉树掏出手机。
刘敬平忍不住想逗逗他:
“你不是说过,不能拥有的话,就不愿意留下美好的记忆吗?”
“小气鬼,你不发就算了。”
“别走别走,我发还不行吗?开个玩笑你又当真啦?我用相机拍的,回去做完后期再给你。”刘敬平鼓着腮帮子。
程嘉树不信任地瞪他:
“你还要修图?可别把我P丑了!”
刘敬平凝眸,双眼雾气蒸腾:
“小程程,你能不能让我对你好一点?”
程嘉树一愣:
“你对我挺好的呀。”
“哪里好了?”刘敬平黯然,“我什么都没做。”
“对啊,你什么都不做,就算是对我好了。你一旦要做些什么,准会搞砸,那我就完了。”程嘉树表情夸张地开起了玩笑。
刘敬平却没笑,用低沉的声音单刀直入地问:
“你有没有想过,那把吉他也许是送给你的?”
程嘉树怔住,几秒钟以后笑着拿拳头轻捶他的肩窝:
“怎么可能?我看了你留的字条,什么宝剑赠英雄,说的不就是乐康吗?还有什么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记得他说过啊。更何况——”
他顿了顿,好像难以启齿:
“那把吉他真是好东西啊,你一直觉得我水平差,用不上什么好东西,怎么会送给我?”
刘敬平瞬间炸毛,揪着他的衣服咬牙追问:
“我什么时候觉得你水平差,不配用好东西?”
“你自己说过的话,忘了?”
刘敬平使劲回忆,隐约想起了从前的事,被怼得无言以对。他缓缓心神,抬起湿润的眼睛:
“你,你能原谅我对你的伤害吗?”
“什么伤害?”程嘉树先是一呆,尔后爽气地笑了,“咱们不是早就把一切都说开了吗?我的心思你也知道,咱俩都已经和好了,别再翻旧账了。”
“是的,我们和好了,虽然拔出了钉子,心里的窟窿却再也填不上了。”刘敬平沮丧地暗想,心有不甘地穷追不舍道:
“你这次过生日,我很想送你一件生日礼物。你想要什么?”
“我说过,你不用送,也不必在意。而且我的生日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惦记它干嘛?”
“你喜欢吉他吗?我可以再定制一把。”刘敬平似乎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不不不,我也就随便玩玩,又不是专业的,用不着这么好的吉他。你送给乐康,那叫宝剑配英雄;送给我,那叫明珠暗投。”
刘敬平抓住程嘉树的手腕,红着眼涩声说道:
“直到今天我才意识到,我对你的伤害有多深……小程程,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过去我把塑料做的友情当作珍宝,如今却残忍地糟践一颗至真至纯的心!我自认为做到了与人为善,保持起码的仁爱和慈悲,可我将我的自私、无情和冷酷全都施展在你身上,我特么的只会欺负一个为了友谊放弃了抵抗、卸下了盔甲的你!”
程嘉树不解地看着他:
“你在说什么?”
“我不配,是我刘敬平不配和你交朋友。”他捶胸顿足地说。
程嘉树会错了意,低下头:
“你要是后悔了,我们可以马上解除朋友关系,结拜什么的都不作数,你别放在心上,也不必看得那么重。”
话音刚落,刘敬平就一把扯过他的衣领,把他按到路边的围墙上:
“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要的那个意思。”程嘉树心痛不已。
刘敬平气得抱着脑袋蹲在马路牙子上,过了半晌,郁闷地掏出烟来点燃。吸了两口,他转身看看还站在那里的程嘉树,给他递上一根香烟。
程嘉树接了,跟他蹲在一起,无聊地读着上面的小字:
“和天下……还有这牌子的烟?”
刘敬平帮他点了烟:
“上次去我爸的办公室玩,偶然看见柜子里有各种牌子的烟,我就想拿一点。挑来挑去,就这个名字最好听,其他的都太俗了。我拿的时候被我爸看到了,他还瞪我:都学会抽烟啦?少抽点!他从来不抽烟,谁知道办公室里备着那么多存货呢。”
他的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烟盒,嘴里嘟哝道:
“和天下,这名字多好!霸气,又有内涵,让我想起了零八年的奥运会开幕式……后来每次去鸟巢,都恍如昨日,可惜盛景不再。”
“开幕式那天,你去现场了?”程嘉树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好奇地问他。
“是啊,我在那儿!我跟你说,”刘敬平顺势搂住他的脖子,“置身其中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现场真的特别燃!”
“我在电视上看的,就已经觉得够燃了,”程嘉树禁不住向往道,“希望我以后可以亲身见证一些盛事,像你一样。”
“像我一样?”刘敬平深深地注视着他,薄薄的嘴唇弯出好看的弧度,“小程程,你说,从零八年算起,十年后我们会怎样?你会在哪里,在做什么?”
“我肯定在北京啊,”程嘉树磕掉了烟灰,“做着你的CTO嘛。”
刘敬平喜出望外,快乐之余得寸进尺地责怪道:
“原来你会说让人爱听的话啊,我以为你是气人专业户呢。”
“拜托,我到现在都不清楚你今天为什么不开心,哪敢气你?”
刘敬平沉默地吸烟,好半天才开口:
“你虽然跟我坦诚相待了,但是,我发现你总拒我于千里之外。”
程嘉树没有说话,直到指间的香烟快烧到了头儿,才拽着刘敬平站起来:
“小平平,你要相信我。”
湖心岛上,艾乐康闲闲地弹着吉他,凌江笙坐在旁边倾听,手里捏着刘敬平写的纸条。她读了两遍,笑道:
“刘敬平可真用心啊,你看他的留言,满满的都是爱啊!”
艾乐康接过纸条,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略微有点纳闷地说:
“真奇怪。按理说,罗列原因,不应该是一、二、三、四那种嘛,怎么他偏偏从零数起?”
“可能是他的习惯吧?”
“那他写论文的标题也从零开始啦?”
“说不定他就是想开个玩笑,你知道他这人满脑袋都是怪点子。”
艾乐康舒心地一扬唇,很快就把疑问抛到空气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