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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义府很快得了范府送来的消息。
只是他实在不好做选,也不愿做选。
这数年间的经验已经告诉他,平日里想要说服妻子、岳母二人容易,可若是想要去撼动范尧臣那个故步自封,不知变通之人的想法,实在难于登天。
他虽说心中咒骂,却没有办法,又在妻子那一处使了几回大力,照旧没有什么用处,只好就此作罢,放弃了这一头。
然则那通渠清淤的差遣,犹如吊在马儿面前的一把黑豆,香喷喷、明晃晃,诱得人垂涎三尺,叫他放弃,又着实舍不得,哪怕夜间做梦时,也忍不住时时想着。
杨义府毕竟不是轻易放弃的性子,他思来想去,倒是得了个极巧妙的法子,只是用与不用,又如何用,还是叫他十分纠结。
此时被范尧臣遣人一催,倒是把他往那条路上拱了一下,叫他下定了决心。
将人打发走之后,趁着天色不算太晚,他寻了个由头,只带了个亲信伴当,这便出了门,也不去其余地方,径直在都水监左近的路上等着。
等了好一会,才听得远远衙门口有了动静,不多时,数人牵了马出来,一齐排在门口。
又过了一会,几人从门里头出得来。
趁着那群人尚未翻身上马,杨义府已是先行上了马,当先往前跑了很长一段路,寻到一处狭窄的巷子,见那地方左近又有酒肆的灯光映着,能将对面情形看得清七八分,便往前再跑了几步,复才打马转身,就在那一处站着。
他等了好一会,听得对面有杂乱马蹄,立时就挥鞭向前,预估着时候,与来人迎面而向。
巷子狭小,仅能容两三匹马并肩而过。
杨义府从此处过去,乃是有做防备,对面人从对面过来,却是全无准备,有心算无心,杨义府就这般听音辨位,正正往对方马儿的右侧撞了过去。
刹那之间,马头与马头对面而向,只听得两声马儿嘶鸣。
杨义府勒紧手中缰绳,把胯下马匹的头颅扯向了左边,又把身子往左边一歪。
他骑术精湛,往年在蓟县,也只略输过顾延章一筹而已,这一套动作他近日又演练了许多遍,又兼与之错身而过的,也是个骑术高手,其人反身已是往右边用力拉了缰绳,又歪身一靠。
这般两相抵消,果然如杨义府所算,彼此并无任何闪失,两人俱是与对面堪堪避过。
吃了这如此惊险的一次事故,对面人惊魂初定,杨义府已是拉着马鞍,坐稳之后,面上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翻身下马,拱手行礼道:“冲撞了兄台,是在下的不是。”
又歉道:“可是受了伤,切莫擦伤了哪一处。”
一面说,一面把手中缰绳扔在地上,径直向前冲着对面人走去。
他倜傥风流,彬彬有礼,说话行事俱是大家出身的样子,等行到对方面前,口中正道:“若是伤了,得赶紧就医……”
才说到最后那一个“医”字,杨义府的语调便高高拉起,顿了顿,失声叫道:“你……你莫不是……张监事?”
对面那人骑在马上,虽是尚在喘着气,可和着灯光看那面容,分明是一张熟悉的脸——正是张待的长子,张璧的长兄,张瑚本人了。
对面听得杨义府说话,眯着眼睛低头看了下来,一时也觉得眼熟,只是没有认出此人是谁,便犹豫地道:“你是?”
杨义府行礼道:“在下姓杨,正在学士院中任职。”
张瑚想了一会,只觉得对方相貌不是初见,可听那姓名,一时却又想不清楚来历,只好回了一礼,寒暄了两句。
杨义府忙道:“不知监事可是有擦碰到哪一处?今次乃是我行事仓促,若是有什么不妥,定要先去就医才是。”
张瑚也不是那等得理不饶人的,他心情虽然不太好,却也知道今夜这一回,不能全算对方过错,自己莽撞而行,一般要负责,便道:“此事我也有错。”
两人谦让了一回。
此时张瑚后头的伴当早已跟了上来,围在一旁。
杨义府道:“不知监事可有急事,此处离马行街不远,我且同你去瞧一瞧罢。”
张瑚并未受伤,也不打算在此处耽搁太久,推拒了一回,上马便要走。
杨义府只得道:“若是有什么不妥当,还请莫要自行担着,定要着人来寻我。”
又把家中地址说了,再道:“时辰已是不早,监事早些回府罢。”
正说着话,后头一骑快马行了过来,正要擦身而过,见得杨义府,连忙放慢了马蹄,踱了过来,叫道:“官人怎的在此?”
——原是跟着杨义府出来的心腹伴当。
那伴当好似没有料到会看到眼前的场景,却是十分着急,忙道:“大参才着人来问,官人怎的早早便走了,也不多留一留。”
再道:“问得厉害,您不如还是回去罢!”
杨义府摇了摇头,道:“我此处还有要紧急事,你且去答一声,只说我不回去了。”
他表情十分无奈,语气也敷衍等很,等到把人打发走了,转头一看,见得张瑚正看着自己,尴尬一笑,道:“叫监事见笑了。”
张瑚听得那伴当称呼,又听得那“大参”二字,已是终于想了起来。
——对面这人,不就是范尧臣家的女婿,学士院中的杨义府嘛?
此人长袖善舞,听人说过,倒是还算有五分本事,七分人缘,在京中世家贵族里头名声很是不错。
只是看其此时应对同表情,怎的好似与那范尧臣,并不十分能拢到一处去?
不过范尧臣主持清淤通渠之事,已经定下,张瑚再怎么不愿意,一时半会,也只能接受。
他虽然不满,可为了自己的大事,早决定若是同对方起了矛盾,被阻被拦之时,便要把堂姐祭出来,然则如果有其余办法,能同对方好好搭档,自然最好。
眼下见了杨义府,又看出岳婿两人之中似乎有些隐情,他心中一动,便开口道:“不知杨官人有什么急事?”
杨义府哈哈一笑,道:“须也瞒不过你,只是取个巧宗出得门来而已。说是急事,也是急事——欲要寻个酒铺,喝几口解闷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