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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徐应元折回房里,还没到跟前儿,值房太监高起潜就迎了出来,“魏公公侯您多时了,还带了重礼。”徐应元心中咯噔一下,就明白了几分,掀帘进了屋。
魏忠贤忙起了身,施了个上礼,徐应元赶忙趋前扶住,“这是怎个话儿说的,厂公快坐了。”又转身吩咐,“给公公换过茶,换上刚进的先春。”
魏忠贤有些架不住劲儿了,不明白徐应元为何如此上待他这背运之人,“这不是要折杀咱家了!”
“厂公此来可是为白天之事?”
魏忠贤也不说话,起身亲自将礼盒一一打开,“都是些小玩意儿,不当个心意,还望兄弟别驳咱家的面子。”
徐应元只是看了眼就没再去打量那些金银财宝,“厂公情重了,应元哪当得这大的面子。厂公今后打点挑费该不在少,都是用得着的。您老还是留着使唤吧。”
魏忠贤没接他这茬,返身回座,用鼻子叹出一口气,喉结抽动了一下,才说道:“你我进宫三十余年,半辈子都撂在宫里了,虽说进宫后各侍其主,毕竟有过兄弟一场,知道根底的。先帝时我是坐了大,疏淡了兄弟,兄弟一定恼恨于我。”
“厂公操劳大事,是个忙人,应元怎能不知?不象我们王府的,终日里都不出潜邸的。”
“我知皇上疑我,其实那文武百官都是看了皇上的脸色。先帝好游戏,厌朝政,都是知道的。我是秉笔太监,先帝不动笔,出旨自是委托于我,兵科给事中李鲁生曾上言:‘执中者帝,用中者王,旨不从中出而谁出?’所以百官认我是代圣上言而从我。陆澄源、钱元悫还不是看了皇上的眉眼?我现在是百口莫辩呀!”
徐应元看了看魏忠贤,“厂公是想要我……”
“今日来就是想向徐公公讨个药方,皇上是何心气儿,我又当如何行事?”
徐应元背着手佝着身溜达了一圈儿,最后在魏忠贤面前立定,“应元是个粗人,说话直率,得罪之处,厂公不责怪,应元才敢说。”
魏忠贤忙起身作一大揖,“徐公公何出此言,莫非还在怪着忠贤不成?公公指一明路,乃是救忠贤一命,怎就说起‘得罪’,叫忠贤如何担当?”
“既如此,在下就直言不逊了。依应元陋见,厂公似应下定解职归里的决心了。说句透亮话,厂公是先朝旧臣,大权在握,厂公一日不去,皇上一日不安。依应元看,皇上是必去厂公而后自安。”
“我今日不是已向皇上告病辞官了么?只等皇上颁诏了,还有何事可为?”
“不是这话,厂公只口头表示,如何算得真心?皇上又如何下诏?即便下诏,百官也会以为是皇上赶了你去,就会有那回护厂公的奏疏递进来,皇上岂不更怒?既已提出,又不再三坚辞,皇上岂不更疑?为今之计,只有递交辞任疏,让皇上见得厂公已死心塌地,自然也就松了。再说,也未见得一辞就准,崔大人不是三辞才准的么?”
“我这就去办。只是,皇上是要我交出权职,还是要我交出老命?皇上今儿个赶了我去了,明儿个……”魏忠贤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徐公公是皇上最信得着的,,我只求公公在皇上跟前说几句好话。”
徐应元沉吟半晌,才慢慢说道,“厂公且宽心回去,兄弟会寻机会向皇上说去。”
出乎徐应元的意料,朱伟迪中午看过魏忠贤的辞任疏,下午就向徐应元吩咐道:“叫南书房拟三道旨,一是准魏忠贤引疾辞爵,辞东厂任,回家调理病体;二是命王体乾接掌东厂,高时明接掌司礼监;三是改宁国公魏良卿为锦衣卫指挥使,东安侯魏良栋为指挥同知,安平伯魏鹏翼为指挥佥事。”
朱伟迪没有立刻剪除魏忠贤的党羽,他知道自己现在需要谨慎。
这天晚饭后,朱伟迪照例到文华殿批阅奏折,却是阴沉着脸,似有不快。
徐应元不知皇帝何故阴着脸,也不敢倚老卖老,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可是龙体欠安,奴婢这便去召太医?”
朱伟迪停笔抬头,“朕不是身体欠安,而是心中欠安。大伴,朕是你抱着长大的,也算是朕的父执辈……”
不等朱伟迪说完,徐应元扑通跪倒,“皇上,您这是要折杀奴婢了,奴婢有罪,奴婢该死!”
“朕听闻,你与魏忠贤是同乡?”
徐应元脑袋嗡的一下,立刻就跪下了,“奴婢有罪。但是,奴婢还是想说,魏忠贤虽有大罪,先帝时造了孽,但自皇上登基,他还是忠心可鉴的,这一阵子又循规蹈矩的,现在又是人走楼空,灶冷茶凉。人在下坡路,不走也出溜……”徐应元话未说完,见朱伟迪直瞪着自己,半晌不语,直把徐应元瞪得心惊胆颤,“奴婢多嘴了……”
冷冷地看了徐应元一会后,朱伟迪冷不丁地丢出一句:“他送了你多少银子?”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徐应元吓得连连磕头,头上都磕出血来了。
看着这个老太监这幅凄惨的模样,朱伟迪脸上神色稍缓,语气里也没了先前那股十足的寒气,“你且起来,今日朕暂且饶过你。若是再犯,朕便不会再这般客气。”
“奴婢谢陛下恩典。”徐应元虽然依旧诚惶诚恐,不过心里却是安定了不少,忙磕头谢恩。
沉吟了半响,朱伟迪才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大伴哪,我这个皇帝当得不易啊。底下的武将虚冒军饷,文官贪污,豪强兼并土地欺压良善。我大明这条破船,已是四处漏水。”
徐应元扑通一声又跪下了,“奴婢不能为君上分忧,奴婢该死。”
朱伟迪冷笑了一声,“哼,要是你死了那些贼子们就不贪墨,朕一定现在就让人把你拖出去砍了。”
徐应元楞了会,才用力地磕了个头,“奴婢愿为陛下分忧,将那些罪臣贼子统统拿下。”
朱伟迪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这满朝文武有几个不是朕说的那般,把他们都拿下,恐怕有些人便要祭出那‘清君侧’的大旗。”
徐应元面露骇然之色,“他们敢!”沉默了会他后咬牙道:“奴婢…奴婢誓死保卫陛下。”
“起来吧。大伴哪,拿点银子没关系,莫要贪心坏了朕的大事便是。少拿点钱,多提点些办事牢靠的。好生看着魏忠贤,可不要让他死了,他的命有用。”朱伟迪说着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下去吧。对了,派个人去趟南京,把曹化淳叫回来。”
徐应元苦笑了下,他刚以为自己躲过一劫,不想皇帝马上又来了这么一手,皇帝终归是对他不放心了,现在他开始后悔拿魏忠贤银子了。
朱伟迪可不敢把东厂和司礼监全交给徐应元,他现在开始觉得这徐应元能力和胆子都不够,实在不是适合担任司礼监的头目,对徐应元他也不是心软,这些个太监也不知和外朝有什么勾连,就这徐应元长期在自己身边,稍微靠得住一点。
他现在只痛恨自己的亲信太少,连曹化淳这种多年未见的也得召回来用。
这曹化淳以前是在宫里伺候过朱由检的,算是朱伟迪的人,因为得罪魏忠贤被贬去了南京,不过算不算是亲信,朱伟迪自己心里其实也没谱。
不过东厂的权力本来就够大了,再把司礼监都给徐应元,朱伟迪可是不会愿意的。
徐应元忙起身退下。
看着户部主事刘鼎卿劾内阁首辅黄立极的折子,朱伟迪冷笑着将它丢到一边,让司礼监留中,并穿了道口谕给司礼监,让他们把弹劾阁臣的一律留中,不准登上邸报。
思考了很久后,朱伟迪决定不对现有的朝堂格局有太大的动作,准备除掉的也只是魏忠贤的死忠爪牙,这些阁臣能依附魏阉自然也能依附他这个皇帝,朱伟迪很清楚大明的吏治此时已经完全崩坏,阉党和东林其实都是一路货色,区别只是阉党还稍微听话点,差不多的货色,自然是听话的狗更好。
十一月初一,朱伟迪下旨把魏忠贤打发去了凤阳守太祖陵,随即下令拆毁魏忠贤生祠,把能卖的全卖了发军饷,同时下令把魏忠贤名下的上万顷田产大半都充公。
其间朱伟迪又陆续把魏忠贤手下的“五虎”“五彪”抓进了诏狱,“五虎”左都御史署工部尚书衔的崔呈秀、一年内由太仆少卿六迁至署工部尚书衔的吴淳夫、一年内由大常少卿升至署兵部尚书衔的田吉、太常卿倪文焕、左副都御史李夔龙。“五彪”为厂卫人员,包括左都督田尔耕、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许显纯、锦衣卫指挥崔应元、东厂理刑官孙云鹤和田尔耕的心腹杨衰。
下面的任命马上来了,徐应元如众人预料的接手了东厂。前指挥使骆思恭之子骆养性接手锦衣卫。
对魏忠贤和他的爪牙,朱伟迪并不想杀也不想审问,只准备暂时控制起来,他知道有些人把谋逆的罪名安到魏公公头上,谋逆这种罪牵连起来完全不好控制,对想要掌控朝堂的他来说不是个好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