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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尹相思和梵越带着瑛瑛从镇南侯府回来。
难得一家人这样团聚,永安心头高兴,亲自去下厨,打算给这帮小辈做一桌拿手好菜。
尹相思和言楚楚要去帮忙,被永安阻止了。
“你们两姑嫂,好好看着孩子就成,厨房的事儿,交给我了。”
言楚楚特别不好意思,“娘,我们本就不常来,既然难得回来了,您就不要操劳了吧,让我们姑嫂去厨房,您帮我们看孩子,怎么样?”
尹相思也附和,“大嫂说得对,娘就不必操心这些事儿了,让我们姑嫂去厨房给您做一桌您爱吃的菜,您这是头一回得见亲孙子和外孙女,就好好与他们相处相处。”
永安想了想,“也好,那我这就走了厨房交给你们了啊!”
“娘就放心吧!”言楚楚笑道:“有我们两姑嫂,再加上厨房的厨娘,还怕做不出来么?”
永安放了心,来到花厅。
瑛瑛正窝在梵越怀里,眨巴着眼睛看着对面的薄少璟。
娘亲不在,薄少璟被爹爹薄卿欢抱着,就连多动一下都不敢,平素爱哭的他此时看来出奇的安静。
梵越有些好笑,“大舅兄,你们家小子似乎特别怕你啊!”
薄卿欢不以为意,“那是因为我平时对他太好了。”
梵越嘴角抽了抽,想着这个人说话都不知道脸红的么,儿子怕他怕成这样,还是因为他对儿子太好?
什么逻辑!
永安走进来,左右各扫了一眼瑛瑛和薄少璟,笑说:“相思和楚楚两姑嫂不让我去厨房,我只好过来给她们带孩子了。”
说完,永安就先走到瑛瑛跟前蹲下,伸手握住她的小手,面上笑意盈盈,“瑛瑛,知道我是谁吗?”
梵越笑着逗弄了一下瑛瑛的小脸,“宝贝闺女,快喊外祖母。”
瑛瑛抿紧小嘴,没动静。
梵越又耐心地教了两遍,瑛瑛喊不了,只能一直“外”个不停,后面的“祖母”二字却是怎么都出不了口。
“行了,她还不会说话,喊不了就别逼她。”看到小外孙女肯接纳自己,永安心中雀跃,对着梵越道:“我带着瑛瑛和少璟去后园玩,到用饭时辰再回来。”
梵越放心地把瑛瑛递给她。
永安拉着瑛瑛又来了薄少璟跟前,蹲下身,望着他玉雪可爱的肉嘟嘟样子,眉眼间都流露出疼爱来,“小家伙,你怎么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小家伙似乎听得懂,偷偷瞄了薄卿欢一眼,对上薄卿欢的视线,马上偏开头,嘟着嘴巴,连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永安瞪了薄卿欢一眼,嗔道:“这孩子一看就是被你吓坏了,卿欢,你别老是那么严肃,对孩子成长不好。”
薄卿欢一脸无奈,“娘,你何时见我对他严肃过,便是今日在皇宫给他喂辅食,我也拿出了这辈子最大的耐性来了,我对儿子好,那可是有目共睹的,从未吼过骂过,打他吓他就更不会了。”
永安明显不信,“既没有,那他为何如此怕你?”
薄卿欢想了想,答:“大概是遗传了他娘。”
正在厨房里忙碌的言楚楚突然打了个喷嚏。
一直没说话的驸马爷开口了,“你这臭小子,天性就是让人害怕的,媳妇儿怕你,如今就连儿子都怕你,你那凉薄的性子再不改改,往后谁还敢挨近你?”
薄卿欢扬了扬眉,“我也没想过要谁靠近。”
驸马爷还想再说什么,就被永安给挡了回去,“好了好了,孩子难得回来一趟,你少说两句。”
驸马爷轻哼,“你就是惯着他,看看咱们家女婿,这性子就挺讨喜。”
薄卿欢毫不客气地道:“当初小七带着爹去金陵的时候,梵二爷在大街上对你左一个‘老头’,右一个‘老头’地喊,这性子,的确是挺讨喜的。”
正在喝茶的梵越顿时呛住,止不住的咳了起来。
驸马爷丝毫不在意,“那是越小子不知我身份,如今晓得了,不也‘岳父’喊得顺口么?”
梵越见驸马爷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这才慢慢宽了心。
永安忍不住瞅了薄卿欢两眼,“你这小子,说话一点情面都不给,那都早八百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事儿了,还拿出来说什么?”
薄卿欢道:“自然是拿出来证明梵二爷比我这个亲生儿子讨喜。”
“你你你!”薄枢指着薄卿欢,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你这臭小子,当年去养伤,糟蹋了我一园子的菜和一半多的鸡我就不同你追究了,今儿个你竟还来气你老子。”
薄卿欢微笑,“爹,糟蹋你一园子的菜和几只鸡就能换个儿媳妇,这天下哪里还有这样的好事?”
薄枢静下心来想了想,“说得也是,不过一码归一码,你小子的态度让我很生气。”
薄卿欢摊手,“天性如此,你若实在不喜,当我不存在不就得了。”
梵越趁机道:“岳父大人,大舅兄他是从泰和帝的苍岩山培训出来的顶尖精英,冷血对他来说本就是家常便饭,您又何必与他计较这么多,和气为贵嘛!”
梵越说的这些,薄枢当然知道,毕竟是他安排薄卿欢和尹澈混进苍岩山的,他只是觉得既然薄卿欢都已经辞官且已经有妻儿了,性子还可再温和些,这样不管是对楚楚还是少璟,都有好处。
三人说话间,永安已经抱着薄少璟,又让婢女拉着瑛瑛,一行人缓缓往后园走去。
瑛瑛还好,乖巧听话,知道这个是外祖母,便不吵不闹,安静在后园的石凳上坐着,吃婢女们送来的零嘴。
薄少璟就不同,他比瑛瑛小了几个月,又是个认生的,被永安抱坐在石凳上以后,眼珠子咕噜噜四下扫,见不到爹爹娘亲,他顿时委屈着脸就要哭了。
永安见状不对,赶紧抱着他站起来走了走,薄少璟哪里肯依,“呜哇”哭个不停。
永安无奈,只好吩咐婢女把瑛瑛带上,原路返回花厅。
“岳母,怎么才一会儿就回来了?”梵越起身迎上去,从婢女手中拉过瑛瑛的小手。
永安无奈地道:“卿欢家这小子认生,一刻也不肯待在后园,本想多玩会儿的,怕他哭坏了,只好马上带着回来。”
薄卿欢望着自家儿子眼泪还挂在眼睫上的抽抽噎噎样子,扶额过后站起来从永安手中接过小家伙。
“臭小子,你哭什么?”
小家伙身子害怕地缩了缩,抿紧嘴巴,说不来也不敢说。
薄卿欢掏出锦帕给他拭去眼泪,“你看看你,不就是娘亲不在身边一会儿么,至于哭成这样?”
小家伙哭累了,马上打了个哈欠,眼皮有些承不住,窝在薄卿欢怀里就慢慢睡过去。
言楚楚和尹相思从厨房出来以后,婢女们就把厨房里头的菜肴分到席面上来。
众人依次落座。
言楚楚从薄卿欢怀里接过睡熟的小家伙,怕吵醒他,只好低声问薄卿欢,“怎么不送去床上睡?”
薄卿欢道:“他认床,再说了,你不在,他一个人能睡得着么?”
“这不是还有你么?”言楚楚无语,“我看他在你怀里睡得挺香的嘛!”
“一时而已。”薄卿欢应声:“要真送去房间,绝不会超过一刻钟,他就得醒,醒来还得闹。”
言楚楚翻了个白眼,“我小时候也没这么闹过啊,小家伙莫非是遗传了你?”
薄卿欢黑脸,“你看我和他哪里像了?”
言楚楚掩唇笑,“起码外貌还是有那么几分相似的,若是不像,那可真得玩完了。”
薄卿欢脸更黑,“言楚楚,你什么意思?”
“开个玩笑而已嘛!”言楚楚撇撇嘴,站起来对着永安道:“娘,我先把小家伙送去睡觉,你们先开席。”
“嗯,你快去快回,否则一会儿菜凉了。”
言楚楚再回来时,听到他们在说梵越一家留在东璃多住些时日的问题。
尹相思第一个不同意,“娘,二爷是参政小王爷,这次来东璃就只告了一个多月的假,来回双程得一个月,算算也没剩多少时日了,我们只能在东璃随便玩四五天就得回去,二爷朝中还有正事儿呢,你这样强留,二爷若心里不乐意,那也白搭,留得住人你留不住心的。”
驸马爷赞同地道:“幻儿,相思说得不错,越小王爷既是参政王爷,咱们也别太勉强他留下来了,否则误了他正事儿可就不妙了。”
永安最终只得叹气,“那好吧,既然你们只能待四五日,明儿起就去好好玩玩,玩尽兴了再回去。”
尹相思展颜一笑,“这个自然,我们已经约了云深,明天去凤凰山赏花,哦对了,大概会在山上烤肉,哥,你们俩去不去?”
薄卿欢看了言楚楚一眼,问:“你想不想去?”
言楚楚点头,“之前来东璃大婚的时候都没出去玩过,难得小姑子他们都在,要不,咱们明儿叫上爹娘一起去吧!”
薄枢赶紧道:“你们年轻人去玩就成,我和你娘就不去了,早就过了那个年纪,也没那心思了。”
“是么?”尹相思哼哼两声,“若是我没猜错,爹你明天必定会带着娘去你的居所,是也不是?”
被戳穿了心思,薄枢难得一愣,旋即无奈,“你这丫头!”
尹相思嘿嘿笑,“我还不了解爹么?虽然上了年岁,但和娘恩爱不减,唉,真是羡煞旁人。”
永安破天荒地脸红了红,嗔道:“小丫头,胡说什么呢?”
尹相思还是笑,“爹娘恩恩爱爱一辈子到老,是我们做儿女最大的祈盼了,这些话,说出来也没什么,嫂嫂,你觉得呢?”
言楚楚点头,“小姑子说得有理,爹娘好,我们小辈就好。”
“这倒是。”永安接话,“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们做长辈的都不和睦,整天吵个不停,还能指望小辈好到哪里去?我和你爹这辈子就没吵过,他脾气好,我便是想吵也吵不起来,所以这么多年就这样过来了。”
尹相思抬起酒杯,“来来来,大家都举杯,祝爹娘恩爱到老。”
梵越、言楚楚和薄卿欢三人马上举杯。
薄卿欢低声对旁侧的言楚楚道:“你今晚喝了酒,记住一会儿不能给小家伙喂奶。”
言楚楚好笑地看他一眼,“你何时懂这么多了?”
薄卿欢傲娇地偏转头,“总之懂的不比你少就是了。”
言楚楚心中微暖。
这个男人,真的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拒人千里之外,实际上细心程度不亚于任何人,她能想到的,她想不到的,他都能先一步想好并安排好。
言楚楚觉得,自己能有今日的幸福,那么曾经的苦难都算不得什么。
这一晚的家宴,其乐融融。
翌日,尹相思、梵越、言楚楚和薄卿欢两家人各自带着孩子与镇南侯府的云深一起去了凤凰山赏花,又在山上野炊烤肉。
薄枢则带着永安大长公主去了他距离盛京最近的居所,过了一天世外桃源的生活。
四五日一晃而过,尹相思和梵越不得不带着瑛瑛折返回西秦。
言楚楚则是与薄卿欢商议了一番后决定留在东璃一年,等小家伙长大些再回西秦江南隐居。
这期间,言楚楚和薄卿欢又入了两次皇宫,言楚楚曾隐晦提及尹澈立后之事,尹澈均以政务繁忙给推脱了。
虽不想面对,但言楚楚还是感觉得出来,尹澈对她一点都没死心,不过尹澈是个正人君子,他既不会利用强权逼迫她做出任何事,也不会耍心机让她左右为难。
自始至终,尹澈的态度都很明显。
他尊重她,哪怕她最终的选择不是他。
言楚楚深知不能因为自己而害他孤独终老,可是什么办法都用尽了,尹澈依旧不为所动。
东海,烟水岛。
高大复古的阁楼飞檐翘角从茂密丛林里探出头来,又被四周轻纱一般的水雾笼罩,好似仙境,让人迷醉。
长安园。
“羽哥哥。”
顾北羽房门外,立着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她着一袭鹅黄色裙衫,面带笑意,眼波盈盈,正一瞬不瞬看着屋内正在给小少主子玠洗身子的顾北羽。
顾北羽面色乍冷,眸中迸射出寒光,转眸对上女子的视线,冷意凛然,声音透着不容靠近的冰凉,“柳姑娘请自重,本王的妹妹远在西秦,本王并未听说我母妃何时又给我添了个妹妹。”
这女子正是族长和族长夫人给顾北羽选定的少夫人柳清漪。
闻言,她美丽的面庞上笑容僵住,半晌挤出一丝声音,“少……少主。”
顾北羽并不打算与她过多交谈,收回视线继续给正在浴盆里扑腾的小家伙子玠沐浴。
“夫人让我来把小少主带过去。”
柳清漪见他还是一如三年前初见时不待见自己,索性言简意赅。
“没见正在沐浴么?”顾北羽头也不抬,语气中满是不耐。
柳清漪提着裙摆走进去,挽唇道:“少主,这种事,还是由我来吧!”
“滚!”
在柳清漪即将碰到浴盆的时候,顾北羽突然低喝。
柳清漪愣住,美眸里霎时溢满水光,“少主,我知道你厌恶我,但是当着孩子的面,咱们能不能假装和睦一点,毕竟在小少主心里,早就把我当成亲娘了,你这样对我,会给他留下阴影的。”
顾北羽冷笑,“亲娘?”
柳清漪咬着下唇。
“你要不亲自问问本王的儿子,他可否曾有一刻把你当做亲娘过?”
子玠已经两岁多,懂得害羞了,见到有人进来,他马上停止扑腾,捂着重要部位游到顾北羽身边来,忽闪着黑曜石般的眸子警惕盯着柳清漪,嘟着小嘴,明显不高兴。
“少主,你看,吓到小少主了。”
柳清漪满面不忍,闻言哄道:“子玠乖,不怕不怕啊!”
子玠生恐她碰到自己,赶紧又往顾北羽身边挪了挪,光溜溜的小身子嫩滑无比,看得人心都酥了。
顾北羽当年之所以同意和孙老回来,就是想当着亲生爹娘的面问清楚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想弄明白他们为何从小就将他扔到西秦皇宫,如今接他回来又是什么意思。
他从未想过回来当什么少主。
然而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想象中的背道而驰,并没有传说中的慈父慈母,他的亲生爹娘,堪比西秦诏狱里施刑的狱卒,一言不合就让他受族刑,仿佛他真的只是捡来的儿子一般。
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他就想逃,然而烟水岛距离西秦太远了,岛上又都是梵氏的机关暗器,他根本防不胜防,一逃跑就被抓回来,抓回来就得受族刑,有好几次,他很想就这么在受刑过程中死了算了,可是想到颖儿还在西秦等着自己,他便只能咬牙再坚持。
直到后来,他爹娘把子玠抱了回来以此要挟他必须待在岛上。
子玠一岁之前,顾北羽几乎都是被幽禁的,他娘族长夫人把子玠送给柳清漪带,意在试图通过这个小家伙来增进顾北羽和柳清漪的感情。
那个时候,柳清漪几乎每天都会抱着子玠来看他,跟他说好多话。
然而顾北羽的心思只会落在子玠身上,至于柳清漪说了些什么,他从来听不进去,也不想听。
顾北羽很担心子玠长大后会真的把柳清漪当成亲娘,无奈之下向族长夫人保证会娶柳清漪,条件是把子玠抱来给他自己养大。
族长夫人一听他愿意娶柳清漪,自然高兴,于是允他所求将孩子抱回来。
从那以后,顾北羽又当爹又当娘,但凡与子玠有关的,他必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他人,他要让子玠慢慢知道,他的娘亲不在这里,陪着他的是他亲生父亲,待将来有了机会,他会带着子玠回去找娘亲。
给子玠擦了身子穿好衣服,顾北羽将他抱到床上去。
子玠咯咯笑,拉着爹爹的手就咬。
顾北羽原本阴沉难看的脸色被子玠这一举动给逗乐了,神情软化下来,指尖点了点他的小鼻子,“行啊小家伙,学会咬人了。”
“爹爹!”子玠甜脆地唤了一声,“抱抱。”
顾北羽眉眼间都是柔意,马上又将他抱起来坐在腿上,笑问:“小肚子饿不饿?”
“饿了。”子玠吸了吸鼻子,委屈的小模样煞是可爱。
柳清漪看着顾北羽面上的柔情,心神一阵恍惚。
她是族长夫人的养女,从小便知少主流落在外,等他归来,自己便是未来的少夫人。
族长和族长夫人的风姿皆不凡,很多时候,柳清漪都在憧憬这位少主究竟是何模样,直到顾北羽归来。
初见他的那一天,岛上花开正盛,他随着孙老自百花丛中缓步而来,那样的从容优雅,贵气逼人,就好像一柄利刃,狠狠劈开她从未因谁开启过的心门。
那一刻,她便明白自己喜欢上了这个未来的夫君。
然而接下来的三年,不管她用什么办法,他都从不正眼看她,更不会给她好脸色。
他们俩的相处,要么安静到可怕,要么就像在打嘴仗。
总之,这个男人从不会对他露出除了冷漠厌恶之外的表情来。
他只会在看到子玠的时候展现出不为人知的柔情一面。
也正因为如此,柳清漪想要看到他的温柔,就必须趁着他和子玠在一起的时候来。
“少主。”拉回思绪,柳清漪道:“夫人让咱们抱着小少主过去用饭,说有事相商。”
顾北羽沉吟片刻。
他虽是少主,但岛上人人都明白,在他正式继承族长大位之前,他没有任何自由,形同傀儡。
就比如现在,如若他敢拒绝说不去,那么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把子玠抱走,他往后都休想再见自己的亲生儿子。
“你先出去。”背对着柳清漪,顾北羽声音说不出的淡漠,“本王一会儿就来。”
他从来不承认自己是梵氏少主,在他心里,他就是景太淑妃的儿子,贤王妃苏颖的丈夫。
柳清漪温软地道:“少主可得快些,否则一会儿夫人该生气了。”
顾北羽苦笑一声,给子玠理了理小衣,道:“乖儿子,一会儿我们要去见夫人,在那里,不能随便乱说话,知道吗?”
子玠乖巧地点点头,“是不是不能告诉他们,爹爹房间里藏着娘亲的画像?”
“真乖。”顾北羽弯唇笑,俯首在他小小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随即慨叹,“在夫人面前,你什么都不能说,等爹爹找到机会,就带你出去找你娘亲,可好?”
“好!”子玠满眼希冀。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以为刚才那个女人就是自己娘亲,后来爹爹作了一幅画,画上的女子冰肌玉骨,美丽不可方物,让他莫名觉得有些亲切感,等会说话的时候就问爹爹那是谁,爹爹告诉他,画上是他的亲生娘亲。
从那以后,子玠才知道原来柳清漪和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她是个坏女人,要和娘亲抢爹爹的坏女人。
“好了,咱们走。”顾北羽抱着小家伙,慢慢朝正院行去。
族长梵祁和夫人林氏早已在正厅等候多时,柳清漪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双手交握,放于腰侧,看来极为规矩。
见到顾北羽抱着子玠姗姗来迟,梵祁脸色不大好看,“不是早就让清漪去传过话了吗,你怎么现在才来?”
顾北羽长睫微垂,自始至终都没抬眼看过二老一眼。
“本王方才在给子玠沐浴。”
顾北羽的声音很淡,淡然中又透着疏离冷意。
“放肆!”
族长勃然大怒,“你是梵氏少主,不是顾家人,竟敢在你老子面前自称‘本王’,我看你是还没受够族刑!”
顾北羽自嘲冷笑,笑意苦涩。
“我叫顾北羽,不是么?”
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夫人林氏身上,忽然笑了,“二十四年前,我的亲生母亲狠心让我在出生当日就认了别的女人做娘亲,二十多年后,你们突然派人去告诉我,我并非顾家人,而是梵氏投放在皇室的一枚棋子,你们连亲生儿子都如此算计,让我怎么接受这一切?换了你们中的任何人,出生起就被卷进各种阴谋算计中,等明白真相的时候,你们也能欣然接受吗?”
林氏身子轻轻颤了颤,抿了唇角。
族长老眼一眯,眸光复杂,显然是被顾北羽这番话给怔住了。
但也只是片刻,转瞬后,他便恢复了之前的震怒样子,“你姓梵,名羽,给我好好记住了,从今往后再敢说你是顾家人,仔细我剥了你的皮!”
顾北羽不说话。
被他抱着的子玠看着爹爹沮丧的样子,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抚了抚他的眉眼。
这个动作虽然微小,却在一瞬间给了顾北羽莫大的力量。
他不能认输,不能低头,一定要想办法与这些人抗衡,终有一天,他要乘着帆船,冲出烟水岛,回到那个真正属于他的家,回到他心爱的女人身边。
柳清漪一直在给顾北羽递眼色,意在让他给族长服软。
顾北羽对她的举动视若不见,声音凉淡,“如若族长和夫人没什么事,我这就带着子玠回房了。”
“站住!”族长赫然一怒,“谁允许你走的?”
顾北羽顿住脚步,转过身,不发一言。
林氏看了族长一眼,道:“老爷,这件事,还是由我来和羽儿说吧!”
族长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面上怒意却丝毫未散。
“羽儿。”林氏道:“两年前你就答应会娶清漪的,但那时候你说子玠还小,如今他已两岁半,你看,大婚这事儿是否可以考虑了?”
柳清漪顿时感到心跳加速,余光瞄了瞄身姿挺拔的顾北羽,更觉小鹿乱撞,脸上羞红一片。
顾北羽握了握拳,“族长和夫人让我娶妻的目的是为了给梵氏开枝散叶么?那么我已经有了儿子,有了继承人,大不大婚,有什么打紧?”
林氏噎住,面上顿露不悦。
族长并非只有她一个女人,但却只有羽儿一个嫡子,另外那几个庶子对少主之位觊觎已久,人人都以能娶到柳清漪为目标,一旦羽儿这里出了任何问题,那些个豺狼虎豹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将他给活活咬死取而代之。
这也正是族长会动怒的原因。
因为他儿子众多,那些个庶子里,不乏有性子讨喜,处事果决的。
换句话说,族长他并不缺继承人,要真到了对羽儿寒心的那一步,他只要随便一点头,就会有好几位优秀的庶子成为少主候选人。
到时候,羽儿就真成了家族弃子了。
更何况,除却族长的所有庶子,另还有一位让族人瞩目已久的候选人,顾禾。
一旦让那个人得逞,羽儿必然永世再无翻身机会。
眼见着族长又要动怒,柳清漪忙走过来,对着顾北羽小声道:“少主,你快别顶撞族长了,否则……”
“你闭嘴!”
柳清漪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北羽冷声打断,“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柳清漪无奈,“你就算不顾自己,总该为小少主想想吧,一旦你和族长闹僵,他们必会拿孩子说事儿,到时候遭罪的不仅是你,还有小少主,他还这么小,你怎么忍心……”
顾北羽胸腔内恨意难平。
早知道是这样的局面,他当初就算是死也不会跟着孙老回来认所谓的亲生爹娘。
“羽儿。”林氏苦口婆心,“清漪说得对,你就算不考虑你自己,总得想想你的亲生儿子吧,我和你爹都商议好了,将来如若子玠能成器,他就会是你的继承人,但如果你还对苏颖不死心,还想着回去和她长相厮守,那么到时候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对孩子下手了。”
顾北羽突然惨笑,“梵氏族人,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强势的外表下,包裹着龌龊的内心,你们除了对一个又一个的孩子下手,还能否有点别的手段?”
族长喝茶动作一顿,老眼内厉色骇人,一个顺手就把茶盏朝着顾北羽甩过来。
林氏惊呼:“羽儿当心!”
顾北羽有武功,要躲过这样一个茶盏轻而易举,他徒手接了茶盏,本想狠狠摔在地上的,奈何一想到子玠,他又堪堪忍了下来,走上前,将茶盏摆放在族长的案几上,“族长和夫人的这顿饭,我吃饱了,一会儿还得给子玠教授功课,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