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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平阳直接将银箸丢到了桌上,美艳的面庞上阴云密布。
坐在她身边的王显,感受到了妻子的愤怒,抢在她开口前,沉声道:“阿唐说的没错,阿宜,身子不舒服就不要出来了。”
接着,他又冷着一张脸看向王旻,“还不带阿宜回去休息?”
“阿兄?”王旻不可置信的看着兄长,他、他这么说,岂不是赞同了唐宓的那句“病糊涂了”?
可她们阿宜哪里病了?
说的话虽然难听了些,可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世情就是如此,世家傲视一切,鄙夷一切,就算是皇家,在世家面前也没有底气!
说句不好听的话,她们阿宜肯骂唐宓都是给了她脸面。
要知道,放在过去,她们都不可能跟庶族共处一室。那些寒门子想让她家阿宜骂,阿宜都未必肯开这个尊口哩。
果然是“近墨者黑”,不只是十八郎学坏了,就连她那如同魏晋名士般风流洒脱的阿兄也被平阳长公主给带累坏了!
王显差点儿被自个儿的蠢妹妹气得吐血,她那是什么眼神?
是在控诉他这个兄长“变了”吗?
哼、哼哼~~
王显听到身边的平阳在冷笑,心中更加无奈。
唉,他这个幼妹真是被家里宠坏了,整天沉醉在世家的迷梦中不肯醒来,嘴上动辄祖上如何如何。
遥想当年,王与马共天下,琅琊王氏曾是多么高贵的存在?
殊不知“时移世易”,现在已经不是世家最辉煌的年代,世家想要把控一切,也没了可能。
先帝的科举,给寒门庶族打开了一条飞升的阶梯,也打破了世家的垄断。
当今圣人的数次清洗,更是把世家冲击得七零八落。
偏偏还有那么多的人不肯醒来,不愿面对现实,更加不思进取,整日怀念着祖上的荣光,却没有一丝祖上的骄傲与骨气,更没有祖上筚路蓝缕开创一切的锐气!
这样的人,注定被这个世界所抛弃。
王显可以想象,某些世家若是再这么“沉迷”下去,等待他们的将是灭亡。
王显虽然醉心清谈,可也不是不通事务,他就是太明白了,才会痛苦。因为痛苦,才会逃避。
可现在事关自己的亲人,他不能再逃避了,他彻底沉下脸,冷冷的说道:“阿宜,无端诬谤他人,这就是你的规矩?还不赶紧跟阿唐致歉?”
郑宜被唐宓泼了一脸的茶汤,整个人都有点儿懵。
这年头的茶汤可不是清茶,而是混合了胡椒、肉蔻、生姜等各种作料的“汤”。
黏糊糊、油腻腻的液体在脸上流淌,那感觉,真心不怎么美妙。
最最重要的是,郑宜小娘子高贵了十几年,走到哪儿都是受人追捧、称赞,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不愧是粗鄙的暴发户,道理讲不通就撒泼,跟她那个泼妇太祖母万氏一个德行。
更让郑宜伤心的,是李寿和王显的态度。
李寿,她心目中的如玉君子、风流名士,对唐宓如此粗鄙的行径,竟没有半分苛责,反而一脸扼腕,仿佛在说:娘子,你作甚亲自动手,这种事儿,放着我来啊!
十八郎,你变了,你不再是那个丰神俊朗、宛若谪仙的李家子。
你、你辜负了李家的千年传承!
还有阿舅王显。你怎么也被庶族同化了?
居然让她这个高贵的世家女,向一个寒门土鳖道歉!
不,绝不!
郑宜昂起头,姿态无比的骄傲,“我堂堂郑氏女,岂肯轻易折腰?”
那不屈的模样,仿佛抗争权势的烈女!
只把唐宓看得眼角抽搐,扭过头,悄悄对李寿比了个口型:她脑子有病?
这可不是简单的脑补太多了,简直就是脑残啊。
李寿耸了耸肩,表示他跟这人不熟,所以她是否有病,他也不清楚哇。
王婠和王嫮两姐妹则一脸的惨不忍睹,纷纷转过头,不忍看父亲那黑白交错的脸。
“就是,阿兄,我们世家何曾向庶族低头?”王旻也跳了起来,大声喊道,“再者,我们阿宜又没说错,反倒是唐宓蛮横无理,竟拿茶汤——”
“够了!”平阳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的儿子儿媳新婚,早早的来给她见礼,她正满心高兴,想好好跟孩子们吃顿饭,结果王旻母女却跑来捣乱。
站在她公主府的地盘上,当着她平阳辱骂她的儿媳妇,她们当她平阳是死人,不成?
刚才她忍着一直没有发作,不过是看在驸马的面子上,这会儿倒好,这两人竟是连驸马也怪上了。
还一脸“驸马被人教坏了”的控诉表情!
娘的,平阳好悬没有抽刀砍人。
不过,理智一直提醒她:不气、不气,今天是儿子大好的日子,决不能见血。
深深吸了口气,平阳冷笑道:“我这里地方卑贱,两位高贵的世家女还是请回去吧,没得脏了你们的脚!”
王显闭了闭眼睛,得,还是没能在娘子发火前按住两个蠢货。
他挥了挥袖子,无力的说道:“你们回去吧。”千万别再作了,否则他家娘子真会跳起来砍人的。
“阿娘,我们走!”
郑宜看清了李寿的真面目,明白他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端方清贵,也就绝了嫁给他的心思。
哼,好好的世家子却硬要跟寒门土鳖混到一起,真真是自甘下贱。
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郑宜高昂着头颅,长长的脖颈宛如骄傲的天鹅。
“好,咱们走!”王旻一听女儿这话,便知道她对李寿没了绮念,心下不由得高兴。
太好了,回去就给女儿相看人家。
至于得罪了阿兄阿嫂什么的,王旻并不担心,等回头她抽空回趟娘家,跟阿娘哭诉一番,阿娘自会帮她料理一切。
阿兄再不羁,也不会忤逆尊长!
就这样,王旻母女昂头挺胸的离开了公主府,仿佛凯旋的英雄!
“阿姊,表姐今天怎么怪怪的?”不会真得了什么病?整个人都糊涂了?
王嫮到底年幼,呆呆的看着姑母和表姐离去,然后凑到姐姐身边咬耳朵。
她的声音不高,但堂内很安静,耳朵尖的唐宓还是听了进去。
唐宓飞快的将郑宜今日的言行仔细回想了一番,而后皱眉对李寿道:“这位郑家表妹,似乎有点问题啊!”一言一行都太刻意了,明显有表演的成分。
李寿又给唐宓夹了一块鱼肉,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阿舅欲重修《氏族志》……”